青瓷酒壶和酒杯摆在桌侧。两人入了座,舒临安却没有去动酒壶。
六点多的天色已经是深深的墨蓝,点上蜡烛应该是正好。亭子里暖黄色的灯下,舒临安的眼睛藏在暗影里。
“是吗……你点的我都喜欢。”靳北想起几天前舒临安对他说的话。
“嗯。”舒临安看着他,展开眉眼。
靳北伸手去拿酒壶,却被舒临安拦下。靳北不解地看着他,舒临安的手碰到他的手背:“我来。”
他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把其中一杯推到靳北面前:“这里自己酿的青梅酒,配料很独特。”
靳北端起杯子,看见舒临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舒临安笑了,他眼里映着两旁树木的黛色,在灯光下,那双眼里的影子晃了晃,闭上又睁开。他毫无预兆地说:“你在帮警察查案吗?”
语气仿佛在说你知道今天的作业吗。
靳北心里翻江倒海,但手没颤一下。他稳稳地放下杯子,望进舒临安眼里。
舒临安的眼神清澈地仿佛刚才的湖水,里面游着几尾鱼都能看清楚。但里面并没有游鱼,只有一湖空荡荡的水波。
靳北沉默了一会儿,在这期间,他把“舒临安知道警方对舒平远的了解并且参与了舒平远的行为”、“舒临安不知道警方对舒平远的了解并参与了舒平远的行为”、“舒临安知道警方对舒平远的了解但没有参与舒平远的行为”……等等可能x_ing飞速地过了一遍,满不在意地开口:“帮倒谈不上,顶多算是拉皮条吧。”
“那你知道最近的案子了。”像是要给他喘息的空间似的,舒临安移开视线,长而黑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哪个案子?”
“和夏家有关的。”
“和夏家有关的哪个?”靳北盯着他。舒临安微微翘起的唇角还是那么好看。
爱神之弓。靳北莫名开了个小差。
舒临安稍稍侧头,左手托腮:“不卖关子了,我们对等交换好么。我告诉你我知道的。”
对等交换本来就是个陷阱,对方知道多少、说了多少、留了多少,都是自己没法确知的。
但靳北点点头。
“第一起碎尸案发生那天,夏启明在我家,和舒平远在书房里。一直待到了十一点,我听见他离开。第二起案子,发生的前三天,舒平远出差了。”
“这些我都知道。”靳北平静地说。
“但是我为你确证了。”
“逮捕了夏启明之后,他一直没有承认关于碎尸案的任何事。但是在一周前,他忽然向警方招供,描述了舒平远借给他的人,和他手下的人一起作案的过程。”靳北说。
“借给他的人……”舒临安低语。他放下手,手指交握,重新看向靳北:“按照日程,舒平远明晚回来。”
靳北缓缓地开口:“第二起案子的死者和舒平远有利益纠纷。”
舒临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警方一定觉得第二个案子是同一个人犯下的吧。”
“……是这么猜测。”
舒临安深深地吸了口气,问:“你既然知道对舒平远的指控,为什么还接受我的邀请?”
“因为你邀请我了。”靳北这次回答得不假思索,就像陈述一件完全不需要犹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韦翊:内容都不告诉我?一定是——
靳北:是啊。(愉快笑)
韦翊:被老师选中罚抄作业了。
靳北:……
第14章 第14章
舒临安垂下眼睛,长而轻地叹气,肩膀慢慢低下去。然后他站起来,走到靳北身边,靳北侧过身,舒临安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搭在桌沿,俯下身对靳北说:“你就不对嫌疑人的儿子提高警惕?”
舒临安半边脸隐在y-in影里,唇角轻飘飘地蹭过靳北的耳廓。这次他领口传来的檀木香更为清晰。
靳北扶住他的腰,声音很笃定:“不。”
他手上用力,由扶变为扣住对方的腰,舒临安动了一下,被靳北制止:“夏启明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靳北没有放开他,终于直白地问:“你知道舒平远做了什么吗?”
舒临安长久地沉默。
“他做的事你参与过吗?”
几缕柔软的发丝拂过靳北脸颊。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终于声音低涩地开口:“他还……不用我参与。”
靳北的手微微松了。
舒临安直起身,看着靳北。
他打算转身,但靳北搭在他腰间的手拦了一下,舒临安的手臂拂倒了桌面的酒杯,青瓷杯子碎在地面,发出裂响。
“小心。”靳北把他朝后拉了一下,舒临安后退两步,撑住了椅子扶手。靳北才发现他刚才几乎要把对方拉进怀里。也许他就是这么想的。
他松开了手,舒临安站起身,看着他的神色甚至是轻松的。他走到亭子边缘,那里栏杆外一串台阶通向湖里。舒临安站定在边缘,望着湖面。
“别站那么近。”靳北起身,不知为何有点心慌。对方没有回身。靳北犹豫片刻,走了过去。
舒临安回头对他笑,笑里甚至带了些诱惑的感觉。
“不会更近了。”他说。
靳北心想,那你倒是回来啊。
借着灯光与湖面的反光,他看到与随意的站姿不相协调,舒临安的左手握拳,握得很用力,靳北皱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舒临安挣了一下,靳北顺势掰开他的手指,指腹安抚似的划了划刚才他指尖掐过的地方。
舒临安觉得手心有些痒,但没有抽回手,任由对方握着。湖面的风吹过他眼角眉梢,带着入夜的凉气。
“今天是你的生日吗?”过了一会儿靳北忽然问。
舒临安一怔: “是啊。”
靳北点点头:“生日快乐。”
“……嗯。”
舒临安反握了一下靳北的手:“回去吧。”
上完菜已经快半个小时,原本冒着热气的菜都凉了。舒临安吃了一口,微微皱眉。
“可惜了。”靳北看着一桌菜,突然问,“那个镇子,通到城里吗?”
“嗯?对。”
“晚上里面应该有吃的吧?”
“有。毕竟算是旅游景点……”
“去那里玩吧,别在这里待着了。”靳北总觉得,对方的情绪在湖边就提不起来。
“……好吧。”舒临安露出了今晚最轻松的笑意。靳北站起来,但舒临安叫住了他。
“等等。”
“嗯?”
舒临安起身,递过自己的酒杯:“还是尝尝吧。”
靳北喝了一口。入口有些酸,酒气不是很浓,底味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甜,但是却回荡了很久。
舒临安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隔着桌子探过身,嘴唇碰了下靳北的唇,问:“味道怎么样?”
“甜。”
晚上的镇子人很少,但还有不少摊贩,每个摊子上亮着黄澄澄的光,点亮前路。靳北与舒临安一人抱着一只烤红薯,走在石板路上。
靳北看着古老房屋的幢幢影子,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听过的许多故事。
“说起来,万圣节有不少故事呢。”
“啊……嗯。”舒临安的脚步僵了一下。
“我记得小时候我爸讲过一个。说是镇子上有个废弃的宅子,从来没有亮过灯……喏,就和那栋一样。”靳北伸手指了指。
“唔……”
“万圣节的时候小孩们不是会去各家要糖果吗,然后这一年的万圣节,孩子们去挨家挨户敲门,发现那栋废弃的宅子里居然亮起了灯!他们走近那栋宅子,发现门是半掩着的,门把手上挂着一串日轮花。你知道日轮花吧,长得还蛮恐怖的——”靳北看了看舒临安。舒临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靳北:“……”
出于各种原因,不好意思打断对方的舒临安,内心已经滚过了一万个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靳北总觉得,舒临安走得离自己近了一点。
他试探地问:“……你不会是害怕吧?”
“不是。我有点……有点,看不清路而已……”
手忽然被握住。靳北的手指按在他手背上,仿佛刻一个经久的印。
“那就跟我走吧。”
舒临安抬头看向他。黑暗中不是很能看清对方的神情,只是鼻梁与下颌的线分外清晰。他想,又一次。
“好。”
“继续说啊,他们就推开了门——”
“喂……”
周五上午,舒临安在第二节课结束的时候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班主任神色复杂,甚至带着一丝母亲式的关怀,但他并没有感受过这种关怀,所以只是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