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 by 幽幽云(上)【完结】(16)

2019-05-31  作者|标签:


还有就是这么个男人,本来汤斌还头疼不知道沈费清还会和他有多深的纠葛,他们之间以前的交流汤斌都知道,在汤斌看来那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沈费清单方面的倾慕,没有回应的爱恋,如镜中花水中月。甚至汤斌还有点高兴他让呆子清开窍,认识到男人之间也有爱情,而他相信随着时间流逝很快会过去,只要不加深纠葛自己肯定有办法争取。现在好了,多出一个如此霸道的贺当家,那晚吊唁回家,汤斌简直是乐不可支,正满肚子算计着怎么快点让贺东抱得美人归,最好带回他贺家大本营不要再出现在H市。
结果瞌睡送来了枕头,流夜出事了。旁观者清,汤斌稍微几个电话一联络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心底小小的恶意腹诽了一把,让你们一个个都喜欢那难搞清心思的男人,就该多受点罪才好,明明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却次次见到都是僵尸脸样就没见他笑过!
萧锐正因为此事烦恼着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况可不在计划中,他还等着手下联系各个关系打探消息,接到贺齐的电话就赶紧过来了。
听了贺东和汤斌的解释和建议,思索了一阵,他也同意与汤家结盟。萧锐很清楚自己根基太浅,哪怕白二倒台收回地盘和线路比起之后剩下的沈家和汤家还是没有什么优势,而且他也要改革白家的路子,赌场本来就适合用来做敲门砖。
于是几方老大没花多少时间就达成了合作意向,汤家得到赌城和流夜各20%的股份,交出手上几个正规产业的股权,还就白家地盘与汤家交错处的开发做了预案,那里有很大一个片区划入了旧城改造,是个大项目。如此一来,新丁萧家后面就有了汤家做靠山,以后阎家人走了也能得到军政方面的继续支持,有这个基础就更好发展了;而汤家多了一条资金流水线,有更多利益去绑定军政关系,汤家本来就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再多出白家地盘上的开发,加上流夜后面的地下流通网可以与自家控制的合并一些,势力盘根错节,简直就是牢不可破了。
贺东本来也没怎么在意,他只需要确认这些人不能伤害阎启林就行,建个地下网络在C国也只是顺应发展而已,汤家和沈家都是贺家在此的最高级别代理,他们也不费那个神去凑热闹争地盘。
谈好后只剩下股权交易,这类操作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出手,自然一个个都交代下去处理了。
白白浪费了一天,贺东不担忧了之后只郁闷这个,又不能去探望,压榨了多少工作日才得来的一个休息,总不能又跑去签文件做规划,干脆就陪着他们在会所里晃着,看看他们插诨打科,也挺有意思。他呆在旁边看着这些人,发现阎启林周边围绕的还都是各方势力的老大或主事人,这些人私底下提起阎启林往往敬佩比较多,并不如调查中说的那样讹传,真是个怪圈。
**
李永强和白二处就有点不那么乐观了。
贺齐派出代表找到李永强处,让他们履行合约,之前他们就流夜这个项目进行了前期投资,而如今却被查封,这属于严重的与事实不符,并且对信业的名誉造成了损失,要求李永强给出解决方案,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不仅仅是赔偿,还要告到法院去。
对于信业的合约,当时李永强可是乐呵呵的高兴能够钓到一条大鱼,绑到一起以后有国外的关系好办事,没想到船没开航就要搁浅。
范伟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好,说安警督言语隐晦,估计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证据给发现了,是个埋藏很深的卧底给透露出去的,让赶紧把势态压下,否则一旦查起来还真的会牵连到安和其他产业及其他人。范伟还转达说,对方建议要么干脆舍弃了流夜,抓紧动作让阎启林顶了罪,安和撇干净就行;要么就赶紧多花点再往上打点一番,但越快越好,知道的人多了变成个烫手山芋的话要打点也没人敢接了,还有就是怎么安和老帮主最近都没声响了,近两年都没看他怎么运作,老一批的关系不稳定了,实在都不行还是靠老帮主出面,这样肯定能解决。
李永强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果然还是出事了,只是奇怪怎么会从流夜流出证据的,还指证是流夜在贩毒。他的仓库和制毒点都很隐蔽,知道的心腹不多,另外,帮里没有几个人知道是贩毒,都还以为是走私和军火,每次交易都是极其谨慎小心的,按理说不应该会暴露。
到了白二处,两个人一合计,干脆正筹备的这批货不等到最后先出货,舍弃掉最后一批也就是少了六分之一,数目已经很庞大了。他们两方的现金几乎都填在里面,目前两边都缺现金支撑做事情,而且流夜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人想着赶紧脱手这批货就暂停一段时间看看风向。
随后都安排心腹去秘密处理掉一些可能是漏洞的人,还加派了人手加快动作。
即使这样,李永强还是没能舒缓一天的憋闷,白二就提到了上次的雇佣兵队伍,据说有个阻击手在道上很有名,上回他们没找到机会出手,他们先期支付的钱再加不用很多就可以让阻击手出一次手,问需不需要。
李永强一听,眼睛一亮,加之今天在老帮主那里受了气还发不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又嘀嘀咕咕了一阵,制定好对策,他们好像都看到了无数哗哗的钞票流入荷包,地盘也都顺顺当当纳入盘中,已经开始要幻想收拾了萧锐和阎家后,下一回怎么消灭沈家和汤家了。
商量完后两人各自享受着属下送上来的美人,要把今天一天的晦气都发泄到别人身上去。
**
翌日,安安静静没被打没被严刑逼供的阎启林走出警察局大门,上了荣柯安排来接的车子。身后那位新上任的警官对于没有能够把他留下而满脸怒容,据他所知流夜就是个销金窟,肯定不会干净,但因为后台强硬谁也动不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逮住他,这位警官正准备挥洒一腔热血大干一场,结果人家因证据不足保释出去了,只是近期内不能离开H市而已。
阎启林听着荣柯把昨天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听到贺东和萧锐的举动,他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合作,连汤家都挤进来了。汤斌他不熟悉,自己不喜欢那样吊儿郎当的性子,他估计也是不待见自己的,几次偶然遇到都没好脸色,阎启林不明所以却也不会在意太多,汤斌对他来说就是两个字,知道是这个人而已,知道这方势力处在什么水平怎么运作,是否有利害关系,没有任何个人主观上的了解。
连汤家都跟进了,手段怕是温和不了,不知道李永强他们是否有变动,“他们呢?还是原计划出货?”
“刚要说,要提前了。流夜这次经过汤家插手,他们更查不到我们身上来,信业也找他们麻烦,贺齐下了狠手,直接派了个国际知名律师过去谈。”荣柯一想到贺齐那像小孩一样得意的样子就有点忍笑,熟悉后发现那个人挺好相处的,对自己人非常的自来熟,爽快。
“啊,对了,贺齐要我转达一下,说他老大好像生气了。”荣柯从后视镜瞄了一眼,马上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来。这本来就是预计的后果,荣柯昨晚就很犹豫的,难得看到自家少爷有个这么好的人相处,管他什么身份,荣柯都愿意,只要保证以后不要再出现暴力才好,为了这个他还和贺齐来了个约法三章呢。
“是么。”阎启林回了两个字就没继续了,手伸到口袋摸了摸手机,肯定是生气了吧,昨天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有,以前一天要好几个,哪怕有时候只能说上三两句话,提醒自己到点吃饭什么的。阎启林说不清为什么,很害怕面对这种心情,太陌生的情愫感觉不由自己把握,于是昨晚才临时改了计划,既然自己找不到借口拒绝和贺东呆一起,那就由别人带走自己,这样好像就不是自己在逃避,而是身不由己不能多陪他一天。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头一天还能信誓旦旦当作完成半月约定的情绪,仅仅一天过后就不能平静面对贺东,是担心不受控制的沉迷,沉迷代表弱点代表沉重,还是怕纠缠越深贺东越不会放手。他想,不管什么原因,他开始相信贺东的认真,而这种认真是他承受不起的生命之重。
看着沉默的人,荣柯真是恨不得拖他起来打一顿,看看他是否会开窍,可惜他不敢。转了转眼珠,他想起另一个人,心情灰暗起来,知道也许不是好时机,还是忍不住问一下:“小少爷,这个月还没有回大宅。”
犀利的眼神简直要把自己射穿,车内温度骤降一般,荣柯都要忍不住伸手摸摸脖子是否完好了,但他真的有点豁出去了,估计也是太长时间没看到小玉,熬得自己也有点受不了了,“那个,老爷也很担心你的。昨天今天来过几个电话了。”好吧,其实都是自己打过去汇报的,但老爷子的心思也就阎启林看不到而已。
“回公寓。”说完直接闭目养神,荣柯没办法了,这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敢再多说,要是再说他怕阎启林会换个人跟在身边,都熬了这么多年了,只希望尽快结束吧。
然后翻了一下手上的报告,把一些重要的需要阎启林了解的信息传达了一遍,平仄起伏的声音,透着少年般清丽的味道,荣柯一直是个干净清爽的人,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洁净清脆,估计这也是阎启林愿意留他在身边的原因。
月底最后一天么?李永强真是会挑日子,大概想着来个年底大压轴吧。他也想得太美了,阎启林想着,就在那天给他来个盛大的礼花叹咏调好了。抛开杂念,阎启林的脑子里一遍遍梳理着,等着这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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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那些秘密(倒V)

  第二十九章
  
  流夜最后还是没被批准开业,不过查封理由公布为消防整改。李永强和白二既然制定了其他的计划,也就不愿意白白牺牲掉这份产业,于是该打点的还是打点了,让安警督帮忙拖住,只等他们这批货交易后再来谋划取回。李永强很大度的让阎启林也好好休息几天,还说让他不要气馁,安和会另外给他安排别的职务的。他坚信很快阎家就会消失在H市了。
  
  12月30日,阎启林沉默的整理好公寓里的文件交给荣柯带走,然后开始整理一些物品。近十年来他几乎没有添加过有纪念意义的放了感情的东西,环视着整个公寓,加上从流夜带回来的衣物都还显得空荡荡的,这些精品衣服、名贵手表等等,无非就是身外之物,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一处一处的查看,仿佛透过每一个角落他要看的是某个重叠的空间,透过这些看向更遥远的某个点。
  
  一圈看下来,最后到了他手上的,也只不过是最习惯用的一把小巧的定制手枪和一件防弹背心,还有一把锋利的多功能小刀。这背心从十年前就开始跟着他,是阎单魁花了很大精力才弄到的一件特殊材质制作的高品质防弹背心,靠着这背心他才躲过无数次死亡的威胁;手枪和小刀是他惯用的尺寸,坏一次就会再定制一样的补充,手感也是十年不变的熟悉,彷如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把这些再次检查一遍放到床头柜。
  
  床头柜里安静的躺着一个盒子,没有打开,他知道里面还装着另一个戒指,和他手上这个是一对的。
  
  他站到大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地,很快他就会离开这片土地,这里没有生他养他,反倒这里承载了他生命中一切负面的黑暗,这些丑陋的、邪恶的、令人仇恨的人做了令人发指的惨案却逍遥法外,依然高高在上的活着,享受着他们早该下地狱的生命,品尝着所有受苦难人的鲜血,这一切就用这双手来摧毁它吧。
  
  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表情,他又掏出那支专用电话时,才终于表露了一点点欣喜,拨出号码带点殷切的意味等待着。此时他内心翻腾着各种念头,需要找些能够平静心态的事情做做。
  
  响起两声由保镖接起,对方恭敬的说了一声请稍等,然后是脚步移动的声音,很轻微的踩在室内地毯上,阎启林却仿佛能够计算出保镖正在什么位置,转过哪个弯,听得到保镖的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然后是与人的对话声,然后是一个带点慌乱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小林吗?怎么会这个时间来电话了?”
  
  皱了皱眉,他敏感的发现对方语气的变化,林医生隐藏了自己什么?一个多月前把林医生和张妈一起劫走了,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帮忙小玉过度一段时间,待阎启林这边事了回去就会放他们自由,这个当时也说过了,他们没有任何对外通讯工具,也只得接受安排,在保镖的监督下与家人做了联系,各自找了理由安抚过去了。
  
  阎启林很少与他们联系,一来怕引起有心人注意被窃听出位置,二来也就一两个月,对小玉这样的孩子来说不会有太大的感受才对,有一直陪护的林医生和张妈在身边,不会出问题。另外他已聘请了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只等自己过去后就可以带小玉求医去。
  
  “林叔,怎么回事?是不是小玉出事了?”
  
  唯一能让阎启林慌乱的就剩下这个妹妹了,他生怕小玉是否又会病发,虽然林医生每次联络时都说很平稳,隐约还能听到小小的争执安慰声,可那个声音明明像张妈和小玉!
  
  林医生意识到背后的争执声已经被听去,而且他内心来说常年这样隐瞒的负罪感令得自己也愈发难受起来,想不到此次会被阎启林无意撞破,一时犹疑没有去捂着手机,认为这是天意如此,反正小林也说过不需要多久他就会过来长住,陪着小玉,到时候还是会知道的。
  
  “林叔叔,是不是小柯哥哥的电话呀?小玉好想他呀,还想爷爷了,他们都好久没来看小玉了。”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带着点少女纯真的哀怨由远及近,感觉正凑上前来看看那电话里是否会传出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张妈你怎么了?不要捂我的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小小姐该休息吃药了,走,我们到楼上去。不要打扰林医生的工作。”
  
  …………
  
  电话两头除了嘶嘶声,就是阎启林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他的脑袋像被轰炸过一般嗡嗡直响,甚至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觉得那个声音估计是林医生的恶作剧来着,那么清晰的有条有理的问答怎么会是他那自闭症的妹妹发出来的声音;那么活泼的娇柔的依恋的情感,怎么会是对阎单魁和荣柯?
  
  脑袋里一下一下不停的炸着,小柯哥哥?这是谁?肯定不是自己了。小时候妹妹也总是顽皮的叫自己小林哥哥,只有在要自己帮忙时才会软软的叫一声“哥哥”。
  
  他觉得自己一时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也许自己只是外出旅游忘了前事,睡醒一觉坐个飞机就能回家,再睡一觉醒来天亮了就会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和妹妹吵闹的声音。
  
  “小少爷?小少爷?还在听吗?”林医生等张妈把小玉带上楼,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干脆就把实际情况给说了出来,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同意阎单魁的请求,如果两个孩子都同时接受治疗,而不是强逼着哥哥去接受训练,也许小林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他依然记得这么几年来,小林的身上手上那些伤痕累累,那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越来越少的话语,到了今天外表已经看不到伤口,可林医生知道,正是这些看不到的伤口才最让人心疼,伤口被捂着盖着,里面发炎了出脓了破血了都只有自己才知道,也没个人能和小林交流,不像小玉,精心照顾下也挺过来了,得回玉佩后闹了一回刺激,从床上掉下来,睡醒竟然连记忆也慢慢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像个傻子似地被周围一个个人耍得团团转,自以为够强大了,自以为成功的劫走了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就能毁了仇人的信仰,让仇人站得越高摔得越疼,原来一切最终还是跑不了阎单魁的算计!
  
  多么可笑的执着信念,多么可笑的自己的生命啊!
  
  他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小兽,一手死命的抓住胸口的衣服,青筋暴起,五指仿佛要深入血肉中去,血液已经被冻结,窒息感把他紧紧的掐住,慢慢的蹲了下去,他想起十年来第一次流泪就是不久前救出小玉那天,原来这也都是被算计的一步……
  
  “啊------啊---------”
  
  他在黑夜中一直晶亮的眼睛此时充血暴起,面目狰狞,撕心裂肺狂吼出来,却绝对没有一滴眼泪了。此时不论谁要是出现在他感知的范围,也许他都会攻击上去,咬开对方的喉咙,放掉对方的血,只有用鲜艳的温热的鲜血才能洗刷他身上的耻辱,他要用鲜血来开路。
  
  不知隔了多长时间,黑夜还是这个黑夜,阎启林好像已经不是阎启林,他的双眼黝黑,里面没有一点光芒,犹如地狱里诞生的生物,冰冷而噬血残暴。
  
  荣柯一早接到命令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他看着小少爷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同,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交代要做的事情,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估计这不对劲也是因为今晚李永强的邀请,这场对决的原因才会有变化吧,甚至,竟然中午要回大宅陪老爷吃中饭,接到命令他真真是吓了一大跳,还再次确认了一遍才敢去通知。
  
  阎家大宅没想到他会突然要回来吃饭,因着老爷的病,已严重到不太能进食,于是,很是忙乱一番才弄出一大桌合乎阎启林口味的家常菜,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人也都希望由此能让老爷开心点,进而多吃一些。
  
  还是这个餐厅,好像上次陪着老人吃饭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以为把小玉救走两个人就不会有瓜葛,想不到竟然还是自己跑进来要求坐在一起吃顿饭。
  
  “小林,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菜,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瘦。”老人有点哽咽,此时他觉得精神饱满,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孙子,还能同桌吃一顿热饭,要是小玉也在就好了,那他就更开心了。
  
  这样温和的语气从来不曾出现在两个人之间,老人却做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这样爷爷慈爱,孙子孝顺。
  
  知晓了小玉的事情,再看阎单魁这衰老的样子,阎启林只觉得这一世就这样无牵无挂也好,他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或者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于是,那些对老人的恨,对小玉的爱,好像互相抵消了一样,这个执念就这样硬生生从心底给拔出,即使藕断丝连般密密麻麻的疼,可他觉得再次坐在这餐桌边,看着这满满一桌菜,他也不恨了,就当对面那是个陌生的老人,教会自己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何生存的丛林规则,他能做的也只是陪他吃这一顿饭。
  
  好像,他记得,荣柯一直鼓动自己到大宅来吃饭,想来是他们的愿望吧。
  
  吃了一口清爽脆口的松仁粟米粒,这是阎家两个孩子都爱吃的菜,从小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很快能分掉一盆,阎启林看着嫩黄色的菜,觉得自己从昨晚开始就回忆不出小玉的样子了。
  
  小玉,他唯一的妹妹,原来,把他忘记了十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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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流夜最后还是没被批准开业,不过查封理由公布为消防整改。李永强和白二既然制定了其他的计划,也就不愿意白白牺牲掉这份产业,于是该打点的还是打点了,让安警督帮忙拖住,只等他们这批货交易后再来谋划取回。李永强很大度的让阎启林也好好休息几天,还说让他不要气馁,安和会另外给他安排别的职务的。他坚信很快阎家就会消失在H市了。
12月30日,阎启林沉默的整理好公寓里的文件交给荣柯带走,然后开始整理一些物品。近十年来他几乎没有添加过有纪念意义的放了感情的东西,环视着整个公寓,加上从流夜带回来的衣物都还显得空荡荡的,这些精品衣服、名贵手表等等,无非就是身外之物,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一处一处的查看,仿佛透过每一个角落他要看的是某个重叠的空间,透过这些看向更遥远的某个点。
一圈看下来,最后到了他手上的,也只不过是最习惯用的一把小巧的定制手枪和一件防弹背心,还有一把锋利的多功能小刀。这背心从十年前就开始跟着他,是阎单魁花了很大精力才弄到的一件特殊材质制作的高品质防弹背心,靠着这背心他才躲过无数次死亡的威胁;手枪和小刀是他惯用的尺寸,坏一次就会再定制一样的补充,手感也是十年不变的熟悉,彷如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把这些再次检查一遍放到床头柜。
床头柜里安静的躺着一个盒子,没有打开,他知道里面还装着另一个戒指,和他手上这个是一对的。
他站到大落地窗前俯瞰着大地,很快他就会离开这片土地,这里没有生他养他,反倒这里承载了他生命中一切负面的黑暗,这些丑陋的、邪恶的、令人仇恨的人做了令人发指的惨案却逍遥法外,依然高高在上的活着,享受着他们早该下地狱的生命,品尝着所有受苦难人的鲜血,这一切就用这双手来摧毁它吧。
隐在暗处的脸看不清表情,他又掏出那支专用电话时,才终于表露了一点点欣喜,拨出号码带点殷切的意味等待着。此时他内心翻腾着各种念头,需要找些能够平静心态的事情做做。
响起两声由保镖接起,对方恭敬的说了一声请稍等,然后是脚步移动的声音,很轻微的踩在室内地毯上,阎启林却仿佛能够计算出保镖正在什么位置,转过哪个弯,听得到保镖的呼吸声和衣服的摩擦声,然后是与人的对话声,然后是一个带点慌乱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小林吗?怎么会这个时间来电话了?”
皱了皱眉,他敏感的发现对方语气的变化,林医生隐藏了自己什么?一个多月前把林医生和张妈一起劫走了,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帮忙小玉过度一段时间,待阎启林这边事了回去就会放他们自由,这个当时也说过了,他们没有任何对外通讯工具,也只得接受安排,在保镖的监督下与家人做了联系,各自找了理由安抚过去了。
阎启林很少与他们联系,一来怕引起有心人注意被窃听出位置,二来也就一两个月,对小玉这样的孩子来说不会有太大的感受才对,有一直陪护的林医生和张妈在身边,不会出问题。另外他已聘请了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只等自己过去后就可以带小玉求医去。
“林叔,怎么回事?是不是小玉出事了?”
唯一能让阎启林慌乱的就剩下这个妹妹了,他生怕小玉是否又会病发,虽然林医生每次联络时都说很平稳,隐约还能听到小小的争执安慰声,可那个声音明明像张妈和小玉!
林医生意识到背后的争执声已经被听去,而且他内心来说常年这样隐瞒的负罪感令得自己也愈发难受起来,想不到此次会被阎启林无意撞破,一时犹疑没有去捂着手机,认为这是天意如此,反正小林也说过不需要多久他就会过来长住,陪着小玉,到时候还是会知道的。
“林叔叔,是不是小柯哥哥的电话呀?小玉好想他呀,还想爷爷了,他们都好久没来看小玉了。”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带着点撒娇,带着点少女纯真的哀怨由远及近,感觉正凑上前来看看那电话里是否会传出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张妈你怎么了?不要捂我的嘴。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小小姐该休息吃药了,走,我们到楼上去。不要打扰林医生的工作。”
…………
电话两头除了嘶嘶声,就是阎启林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他的脑袋像被轰炸过一般嗡嗡直响,甚至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觉得那个声音估计是林医生的恶作剧来着,那么清晰的有条有理的问答怎么会是他那自闭症的妹妹发出来的声音;那么活泼的娇柔的依恋的情感,怎么会是对阎单魁和荣柯?
脑袋里一下一下不停的炸着,小柯哥哥?这是谁?肯定不是自己了。小时候妹妹也总是顽皮的叫自己小林哥哥,只有在要自己帮忙时才会软软的叫一声“哥哥”。
他觉得自己一时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也许自己只是外出旅游忘了前事,睡醒一觉坐个飞机就能回家,再睡一觉醒来天亮了就会听到妈妈温柔的声音和妹妹吵闹的声音。
“小少爷?小少爷?还在听吗?”林医生等张妈把小玉带上楼,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干脆就把实际情况给说了出来,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同意阎单魁的请求,如果两个孩子都同时接受治疗,而不是强逼着哥哥去接受训练,也许小林就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他依然记得这么几年来,小林的身上手上那些伤痕累累,那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越来越少的话语,到了今天外表已经看不到伤口,可林医生知道,正是这些看不到的伤口才最让人心疼,伤口被捂着盖着,里面发炎了出脓了破血了都只有自己才知道,也没个人能和小林交流,不像小玉,精心照顾下也挺过来了,得回玉佩后闹了一回刺激,从床上掉下来,睡醒竟然连记忆也慢慢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像个傻子似地被周围一个个人耍得团团转,自以为够强大了,自以为成功的劫走了人,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就能毁了仇人的信仰,让仇人站得越高摔得越疼,原来一切最终还是跑不了阎单魁的算计!
多么可笑的执着信念,多么可笑的自己的生命啊!
他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小兽,一手死命的抓住胸口的衣服,青筋暴起,五指仿佛要深入血肉中去,血液已经被冻结,窒息感把他紧紧的掐住,慢慢的蹲了下去,他想起十年来第一次流泪就是不久前救出小玉那天,原来这也都是被算计的一步……
“啊------啊---------”
他在黑夜中一直晶亮的眼睛此时充血暴起,面目狰狞,撕心裂肺狂吼出来,却绝对没有一滴眼泪了。此时不论谁要是出现在他感知的范围,也许他都会攻击上去,咬开对方的喉咙,放掉对方的血,只有用鲜艳的温热的鲜血才能洗刷他身上的耻辱,他要用鲜血来开路。
不知隔了多长时间,黑夜还是这个黑夜,阎启林好像已经不是阎启林,他的双眼黝黑,里面没有一点光芒,犹如地狱里诞生的生物,冰冷而噬血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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