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多睡一下?还早呢,到了我会叫醒你的。”贺东一向浅眠,身边人呼吸频率一变他也跟着醒了。
此次阴差阳错虽浪费了这几天调度的人手,浪费一次给对手的回击,不过能让阎启林从此脱离过去的纠缠,他心底还是很庆幸。
贺东摩挲着他的手,也能理解他此刻纷乱的心情,理智知道要放下也能放下,但并不表示人的情感从此真的不再受到影响,还有未知的恐惧茫然谁都不能避免。
“既然不想睡了,那我们聊一聊。”贺东侧着身,修长的腿曲着搭到他膝盖上,把阎启林向窗的脸转回来,不让他费神去胡思乱想。
“好。你说吧,我听着。”阎启林顺势调了下重心,这人的腿好沉。
“把你和荣柯送到,我就要回一趟本宅,这次滞留时间会稍微长一点,半个月左右。”贺东说着,半眯着眼是笑非笑,既然有人不满意现况,那就不要怪自己手段强硬,让他们一无所有才好掐了他们的翅膀不能作怪。
“这回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等我再来接你,可就再不能后悔了,生死都是我贺东的人。”想起这人曾经放弃过,贺东的语气低沉性感却夹着一股狠厉气势,这个结并不如表面那样容易化解。
阎启林仿佛听不出其中的危险之意,并不因此有何反应,反倒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伤才不能一起走?”
这虽然是很关键的原因,但贺东还有其他想法。贺家庞大无比,自己才接任不满一年,此任期内几乎可说是每届当家任期中最混乱不安的一年。排名紧随其后的精英都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他们身后的老一辈有些甚至会在这个时期不惜孤注一掷,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这几个月贺东如此忙碌也有此原因,本人并不在本宅,而是由贺六坐镇调度,一边从内部削弱老一辈的控制力,一边从外部稳固新当家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安全,一般一年左右同一时期的弟子安分的都会被安排到世界各地去任职,不安分的也会找机会要么铲除要么发配。
而今该处理的都差不多解决完了,只剩下最大一股分支,这里面关系比较复杂。仔细说来,贺东排名第一成了新当家,这股分支寄予厚望的小辈贺连希排名第二。第二是个令人尴尬的位置,这一年贺东要是出了事他就能顶替上位,第二往往身后都有不可轻易撼动的支持,要找到很好的机会才能处理掉。而复杂是因为贺连希还有个妹妹贺连湘,她却是贺东母亲跟前的红人,至于这红人红到什么程度,贺东心底还有点吃不准,这次回去要和自己家里的太上皇母亲沟通了才知道。贺连希的爷爷又是上上代当家退位,如此一来盘根错节的关系令贺东解决起来愈发要小心谨慎。
但是,不管如何,之前贺东都可以循序渐进的瓦解贺连希的势力,但此次危及阎启林安危的做法,甚至有可能遭遇以威胁自己为目的的绑架,光是想一想贺东就心底疼痛不安,这次回去他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难,把大本营稳定了才把人接回去,贺家当家的位置贺东从来没想过让给谁。
“有一点,你的伤该好好养养,不能留后遗症。但这不是主要的。”贺东没解释太多,不想让阎启林为自己担心,“我要和你谈谈关于你爷爷的事情,他比我们先一步到岛上,贺九带过去一批医疗器械,就这样也不能肯定他能支撑多久。我不想你留遗憾,你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还有你妹妹,我想你也要和她好好过几天,以后再要见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怕不太方便。”
贺东没忘记白天荣柯的咆哮,下午阎单魁的期盼,这一家子人为了脱离黑道付出了太多代价,可最终谁也没想到自己横插一杠,使他们真正功亏一篑。贺东并不为此感到不安,脱离的目的是为了一生平安,跟着自己,贺东相信一样能够保护他一生平安。但他妹妹及荣柯,还是放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去,不该有太多瓜葛。
超强势力带来优越就会带来危险,没有人能比这两个人更清楚其中的含义了。
阎启林一听就知道贺东的意思,压下心底的一丝疑惑,这个理由他能接受。
看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贺东暗呼一口气,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让人不好受,还是快快换话题更保险,于是他整理了听来的故事,用着事外人平稳的不带偏见的语调,缓缓的诉说开。
这差不多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了,在阎单魁还是孩童时就与李永强之父李立天同吃同睡。稍大点两个人性子明显的各异起来,阎单魁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商业头脑,对打打杀杀极其厌恶,浑身气质更是优雅贵气毫无戾气;李立天却不同,有着黑道中人的豪迈义气和血性,体格也强壮如牛,从小论起斗殴的凶狠灵活几乎无不称赞。可这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关系却跌破眼镜的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阎单魁是安和帮少主,却早早表示绝不参与安和任何事情;李立天只是安和一位长老之子,却小小年纪就当作下一代帮主培养。
如果只是这样有序的长大,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冲突,甚至只需要到下一代也许关系就会开始疏远,直至毫无瓜葛。在李立天要接位前两年,一次巡场中,他破天荒救了一位被迫卖身的女孩,在那女子要自尽的危急关头把人完好无损的救下。这一出英雄救美,结局却不是以身相许,起码不是对李立天。李立天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第一回动了心,死心眼的对这女孩好,哪怕女孩明确表示要命可以,也可以做牛做马回报,却对他毫无男女之情,李立天还是为女孩着想送她去学习,给她找正经的工作。这是他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那一天,雨过天晴,强壮的李立天带着秀气端庄的女孩去面试,面试的工作是阎单魁提供的,此时阎单魁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安排一两个人只需要上下嘴皮子一碰。不过既然是义兄特意带人来,他自然少不得要亲自接待。谁也没想到阎单魁会与这女子一见钟情,之后两情相悦再无第三人插足之地。
李立天的痛苦可想而知,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是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心上人。那两个人也不好受,因此拖着纠缠着直到两年后才定下婚期。谁曾想,李立天一个得力手下竟然鲁莽的打抱不平,被人挑拨离间后在低调的婚礼上竟敢抢婚。混乱中枪弹无眼,新娘和老帮主要救阎单魁,李立天要救新娘,暗藏期间的其他势力一起发难,老帮主和李立天当场毙命,鲁莽的手下惊觉中了外人的计时已无力回天,和着几个手下与对头几乎同归于尽。一场喜庆的婚礼铺天盖地的鲜红,怵目惊心。
阎单魁就是这样临危受命不得不挑起安和帮的大梁,却也坚定了开拓不一样的黑道之路的决心,同时,为了子孙后代不受这样的横祸,他的儿子一出生没多久就送出国外,比他自己当年还彻底的脱离黑道长大。他为儿子源源不断的送去自己暗地里经商得到的资金,打造一个干净的强盛的商业帝国去保护子孙。自己的一生已经毁了,换来子孙后代的福他是心甘情愿的。
十年后,阎单魁才得知李立天当年听闻婚期一时借酒浇愁在夜场与一个卖笑女过了一夜,谁也没想到就此还留下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李永强。而这个女人只生不养,自己也百病缠身在李永强不到五岁时去世了。李永强从小在那样肮脏混乱的环境里长大,心智早就扭曲,看尽世间狗都不如的人世百态。
阎单魁一直难以启齿与李立天和自己妻子之间这段过往,这里面缠绕着他自己的父亲、兄弟的两条命,他们用自己鲜活的命换下了自己夫妻的命,对李永强,阎单魁不止是愧疚,还连带着想把一切好的都还给他的心思,怀着复杂的心思把他一接回来就给他安排了继承人的训练,一心一意要培养他以后继承安和。
如果不是后来发现李永强眼底深处隐含的对自己的仇恨,阎单魁早就退位离去。他不知是谁怎样告知李永强,毕竟当年那场婚礼之变死了不少人,帮里去参加的基本都死了,活着的反倒都不是核心人物。拖到十年前,阎单魁自问把安和帮也做到了最好,四大家里安和几乎稳稳的第一,李永强也人到中年,野心勃勃,于是要传位给他。谁曾想,李永强竟然不知怎样知道了阎启林一家,甚至还查到阎单魁往外送去巨额资金。一时不查,竟酿出那场暗杀。唯一庆幸的是保下了两个孙儿。
最最后悔的是第二场暗杀,阎单魁是万万没想到的。老年丧子之悲恸使得他一时冲动,听闻李永强在帮里的动作竟先一步离开,才导致了不可收拾的后果,这后果直到今日他依然在承受其反噬之痛。
这连续两场暗杀,导致了阎启林心性大变。这才是这十年阎启林所受痛苦的源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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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闪一灭的光逐渐清晰起来。贺泽发出信号,贺武高度警戒着四周。
终于,遂着信号而来的直升机停在上空,贺齐和贺三两人都在,通过联络他们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飞速的放着软梯,他们居高临下的监测着周围,有了红外装置,扫视一圈后通知下面的人暂时安全,可以开始爬梯子了。
扶着梯子,贺泽让阎启林优先上去自己随后跟上,贺武也紧接着上来了,这时候讲究的就是效率。
飞机上警戒没有解除,反而更加凝重,远处隐约呈扇形包围圈的火光陆续点亮,看来他们也知道来不及包围顾不得暴露了,这些火光正快速直线的都往这里涌来。
“当家来了。”贺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激动,提示着驾驶员随时准备升空。这个距离有一点危险,贺三吃不准对方带着什么距离的枪械。他从红外眼镜看着那个如风般快速跳跃奔跑的矫健身姿由远及近的变大,那是他无比熟悉的体形。
直升机已经调转了方向尽量给贺东提供照明,几秒后执意蹲在门口的阎启林也看到了丛林里的身影,每一步跨越都那么利落坚定,视阻碍如无物般如履平地地快速移动,当他的手抓稳梯子的霎那,直升机立刻升空。阎启林绷着的一口气一散,呼的一下坐了下去,倒把他身后立着的贺齐给吓得退了一步,略带诧异的赶紧伸手要扶他起身。
远处的火光有加速的有停滞的,甚至还传来零星的枪声,看样子他们也是仓促行事并未准备远距离武器,这真是万幸。贺三褪下眼镜放好枪时这么想着,额头上一阵冰凉,他伸手一抹竟然紧张得出汗了。他心底知道这次自己这些弟兄都大意了,不应该同意贺东毫无保护的出门,以后不管怎样他贺三是绝对不会同意了。关了门他转回身看向另一面放软梯处,看着阎启林坐着的略嫌单薄的背影出神。
阎启林挥开贺齐的手,也不回头,只是低头盯着下面的人登梯而上,靠近时伸出手去接人。
贺东从踏稳后仰头就看到阎启林的身影,安全无虞,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继而才察觉阎启林真的变了很多,如此显露的紧张和关注,赤诚如孩童。
他看着贺齐被挥开,看着阎启林微微探出的身子,看着他眨也不眨的眼睛此时明亮中带着焦虑担忧,优美的下颏显得特别的白皙。随着他一步步登高,犹如揭开神秘面纱般阎启林的五官越来越清晰,这是我愿意倾尽全力爱护的人,贺东再次深深的确认。
握住伸来的手,这手心里一团冰冷的汗液,贺东自己干燥的手掌与他交握,十指相扣,却觉得内心如火,炽烈地燃烧着每一处神经。
这一刻,他想起一句很文艺的话: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贺东并没有借助阎启林的力气,灵巧的一蹬就进了机舱。
他还顾及着这人的伤呢,肩膀上的伤口是不能反复裂开的。贺东从没想过这些念头会如此深植心底,犹如本能地跳出来控制自己的行为,当他意识到时,已进入患得患失状态了。
两人退到预留给他们的座位上,阎启林正要坐下,鼻子一嗅,动作也停顿下来,皱起眉头问道:“你受伤了?”
血腥味他们在场每个人都无比熟悉,刚贺东在风口上没闻到,这一坐下空气中就飘荡着,所有人的目光刷的都转过来,不过除了阎启林别人都看不清窝在座位上的人的脸色。
“卖了个破绽他才肯现身。”贺东不在意的说,也没有具体描述的意向。他回头看了周围一眼,大家马上收回眼神,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只贺三送了个救护箱放在走道上后也识趣地马上退开。
贺东只好把小腿伸了出来,这点小伤他根本不在乎。
阎启林听了后没说话,咬着唇只是沉默着卷起他的裤脚,深色的西裤只有一坨血渍看不到伤口,卷上去后看到如他所说只是一道明显的子弹擦伤。阎启林拎过救护箱打开,拿出药水和纱布,手法利落却轻巧的给他包扎伤口。
他知道是因为时间紧急,贺东是这批人的最终目标,他以身诱敌才能出奇制胜,也可保住自己这边的安全。
被人舍命保护的感觉很好,心底泛滥着温热;被人舍命保护的感觉很不好,看着他受伤宁可自己受伤,疼在他身上一如疼在自己身上,甚至更疼。
有惊无险,直升机直飞机场,通过隐秘的私人通道与早有准备的其他人汇合,都换到贺家专机飞离H市。
专机上有专门给当家休息的隔间里,已经休息过一阵的阎启林睁开眼,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夜空出神。
“怎么不多睡一下?还早呢,到了我会叫醒你的。”贺东一向浅眠,身边人呼吸频率一变他也跟着醒了。
此次阴差阳错虽浪费了这几天调度的人手,浪费一次给对手的回击,不过能让阎启林从此脱离过去的纠缠,他心底还是很庆幸。
贺东摩挲着他的手,也能理解他此刻纷乱的心情,理智知道要放下也能放下,但并不表示人的情感从此真的不再受到影响,还有未知的恐惧茫然谁都不能避免。
“既然不想睡了,那我们聊一聊。”贺东侧着身,修长的腿曲着搭到他膝盖上,把阎启林向窗的脸转回来,不让他费神去胡思乱想。
“好。你说吧,我听着。”阎启林顺势调了下重心,这人的腿好沉。
“把你和荣柯送到,我就要回一趟本宅,这次滞留时间会稍微长一点,半个月左右。”贺东说着,半眯着眼是笑非笑,既然有人不满意现况,那就不要怪自己手段强硬,让他们一无所有才好掐了他们的翅膀不能作怪。
“这回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等我再来接你,可就再不能后悔了,生死都是我贺东的人。”想起这人曾经放弃过,贺东的语气低沉性感却夹着一股狠厉气势,这个结并不如表面那样容易化解。
阎启林仿佛听不出其中的危险之意,并不因此有何反应,反倒沉吟一下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伤才不能一起走?”
这虽然是很关键的原因,但贺东还有其他想法。贺家庞大无比,自己才接任不满一年,此任期内几乎可说是每届当家任期中最混乱不安的一年。排名紧随其后的精英都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他们身后的老一辈有些甚至会在这个时期不惜孤注一掷,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这几个月贺东如此忙碌也有此原因,本人并不在本宅,而是由贺六坐镇调度,一边从内部削弱老一辈的控制力,一边从外部稳固新当家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安全,一般一年左右同一时期的弟子安分的都会被安排到世界各地去任职,不安分的也会找机会要么铲除要么发配。
而今该处理的都差不多解决完了,只剩下最大一股分支,这里面关系比较复杂。仔细说来,贺东排名第一成了新当家,这股分支寄予厚望的小辈贺连希排名第二。第二是个令人尴尬的位置,这一年贺东要是出了事他就能顶替上位,第二往往身后都有不可轻易撼动的支持,要找到很好的机会才能处理掉。而复杂是因为贺连希还有个妹妹贺连湘,她却是贺东母亲跟前的红人,至于这红人红到什么程度,贺东心底还有点吃不准,这次回去要和自己家里的太上皇母亲沟通了才知道。贺连希的爷爷又是上上代当家退位,如此一来盘根错节的关系令贺东解决起来愈发要小心谨慎。
但是,不管如何,之前贺东都可以循序渐进的瓦解贺连希的势力,但此次危及阎启林安危的做法,甚至有可能遭遇以威胁自己为目的的绑架,光是想一想贺东就心底疼痛不安,这次回去他就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难,把大本营稳定了才把人接回去,贺家当家的位置贺东从来没想过让给谁。
“有一点,你的伤该好好养养,不能留后遗症。但这不是主要的。”贺东没解释太多,不想让阎启林为自己担心,“我要和你谈谈关于你爷爷的事情,他比我们先一步到岛上,贺九带过去一批医疗器械,就这样也不能肯定他能支撑多久。我不想你留遗憾,你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还有你妹妹,我想你也要和她好好过几天,以后再要见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怕不太方便。”
贺东没忘记白天荣柯的咆哮,下午阎单魁的期盼,这一家子人为了脱离黑道付出了太多代价,可最终谁也没想到自己横插一杠,使他们真正功亏一篑。贺东并不为此感到不安,脱离的目的是为了一生平安,跟着自己,贺东相信一样能够保护他一生平安。但他妹妹及荣柯,还是放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去,不该有太多瓜葛。
超强势力带来优越就会带来危险,没有人能比这两个人更清楚其中的含义了。
阎启林一听就知道贺东的意思,压下心底的一丝疑惑,这个理由他能接受。
看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贺东暗呼一口气,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让人不好受,还是快快换话题更保险,于是他整理了听来的故事,用着事外人平稳的不带偏见的语调,缓缓的诉说开。
这差不多要从六十多年前说起了,在阎单魁还是孩童时就与李永强之父李立天同吃同睡。稍大点两个人性子明显的各异起来,阎单魁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商业头脑,对打打杀杀极其厌恶,浑身气质更是优雅贵气毫无戾气;李立天却不同,有着黑道中人的豪迈义气和血性,体格也强壮如牛,从小论起斗殴的凶狠灵活几乎无不称赞。可这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关系却跌破眼镜的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阎单魁是安和帮少主,却早早表示绝不参与安和任何事情;李立天只是安和一位长老之子,却小小年纪就当作下一代帮主培养。
如果只是这样有序的长大,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冲突,甚至只需要到下一代也许关系就会开始疏远,直至毫无瓜葛。在李立天要接位前两年,一次巡场中,他破天荒救了一位被迫卖身的女孩,在那女子要自尽的危急关头把人完好无损的救下。这一出英雄救美,结局却不是以身相许,起码不是对李立天。李立天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第一回动了心,死心眼的对这女孩好,哪怕女孩明确表示要命可以,也可以做牛做马回报,却对他毫无男女之情,李立天还是为女孩着想送她去学习,给她找正经的工作。这是他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那一天,雨过天晴,强壮的李立天带着秀气端庄的女孩去面试,面试的工作是阎单魁提供的,此时阎单魁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安排一两个人只需要上下嘴皮子一碰。不过既然是义兄特意带人来,他自然少不得要亲自接待。谁也没想到阎单魁会与这女子一见钟情,之后两情相悦再无第三人插足之地。
李立天的痛苦可想而知,一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是掏心掏肺对她好的心上人。那两个人也不好受,因此拖着纠缠着直到两年后才定下婚期。谁曾想,李立天一个得力手下竟然鲁莽的打抱不平,被人挑拨离间后在低调的婚礼上竟敢抢婚。混乱中枪弹无眼,新娘和老帮主要救阎单魁,李立天要救新娘,暗藏期间的其他势力一起发难,老帮主和李立天当场毙命,鲁莽的手下惊觉中了外人的计时已无力回天,和着几个手下与对头几乎同归于尽。一场喜庆的婚礼铺天盖地的鲜红,怵目惊心。
阎单魁就是这样临危受命不得不挑起安和帮的大梁,却也坚定了开拓不一样的黑道之路的决心,同时,为了子孙后代不受这样的横祸,他的儿子一出生没多久就送出国外,比他自己当年还彻底的脱离黑道长大。他为儿子源源不断的送去自己暗地里经商得到的资金,打造一个干净的强盛的商业帝国去保护子孙。自己的一生已经毁了,换来子孙后代的福他是心甘情愿的。
十年后,阎单魁才得知李立天当年听闻婚期一时借酒浇愁在夜场与一个卖笑女过了一夜,谁也没想到就此还留下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李永强。而这个女人只生不养,自己也百病缠身在李永强不到五岁时去世了。李永强从小在那样肮脏混乱的环境里长大,心智早就扭曲,看尽世间狗都不如的人世百态。
阎单魁一直难以启齿与李立天和自己妻子之间这段过往,这里面缠绕着他自己的父亲、兄弟的两条命,他们用自己鲜活的命换下了自己夫妻的命,对李永强,阎单魁不止是愧疚,还连带着想把一切好的都还给他的心思,怀着复杂的心思把他一接回来就给他安排了继承人的训练,一心一意要培养他以后继承安和。
如果不是后来发现李永强眼底深处隐含的对自己的仇恨,阎单魁早就退位离去。他不知是谁怎样告知李永强,毕竟当年那场婚礼之变死了不少人,帮里去参加的基本都死了,活着的反倒都不是核心人物。拖到十年前,阎单魁自问把安和帮也做到了最好,四大家里安和几乎稳稳的第一,李永强也人到中年,野心勃勃,于是要传位给他。谁曾想,李永强竟然不知怎样知道了阎启林一家,甚至还查到阎单魁往外送去巨额资金。一时不查,竟酿出那场暗杀。唯一庆幸的是保下了两个孙儿。
最最后悔的是第二场暗杀,阎单魁是万万没想到的。老年丧子之悲恸使得他一时冲动,听闻李永强在帮里的动作竟先一步离开,才导致了不可收拾的后果,这后果直到今日他依然在承受其反噬之痛。
这连续两场暗杀,导致了阎启林心性大变。这才是这十年阎启林所受痛苦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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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老人的托付(倒V)
阎单魁无法说出他如何面对两个幼小的孙儿醒来时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的疲态癫狂,已经花甲之年的他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努力了一生换来了儿子儿媳的死亡,孙儿的自闭,可面对李永强这个策划一切暗杀之主,他又确实无法简单的说杀人报仇,这对老人来说几乎是一个死结。
阎启玉的自闭只能循序渐进的治疗,阎启林的不行,他的情况不同。他们两个一个是把身和心都关在里面,一个是身留在外能感知外界,心却封闭在里面。
在医生毫无办法之下,阎单魁破釜沉舟直接摊开一切和阎启林详谈,有选择的告知他关于安和帮、关于H市、关于黑道复杂的生存之法,告诉他作为一个儿子,作为一个哥哥,他要想复仇必须强大,要想以后保护妹妹必须强大,作为一个男人也必须强大,作为一个阎家人绝不能如此懦弱的退缩,告诉他丛林法则的生存之道。
甚至为了留给阎启林报仇的希望,阎单魁没有对李永强做出任何明面上的复仇举措,只是取消了传位的命令。
这是阎启林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这是个他无法理解的世界,弱肉强食,弱者只能卑微的乞求一丝生存的细缝。人与人不是平等的,人的自尊也不是人性来衡量。
面对着一个十六岁从未受过苦的阳光少年,阎单魁不得不硬起心肠,他已经老了,再不能帮他们遮风挡雨,儿子一生不入黑道依然不得善终,那就教会孙子学会一身本事,在与不在由他自己说了算!哪怕不妥,一得到阎启林的首肯,阎单魁毫不犹豫直接把错过最佳训练机会的少年扔到了亚马逊的丛林基地,并花费巨资为他量身定做了训练计划,仅用了五年时间他就脱胎换骨。
原以为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阎单魁的身体已经不太好,阎启玉的病有了起色,在他们兄妹事隔五年再聚首日,这个老人又再次含泪承受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把自己的心封闭的阎启林,非但没有因为自身强健而有所开化,反而因为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冲突,显得更为极端,几乎要衍生出双重性格,而此刻的他心系仇恨,蒙蔽了其他所有感知。可以说,如果当时就让他暗杀掉李永强,在得知小玉病情好转也不需要他之后,他会立刻自尽,以求心安。
深度催眠得出的这个结论几乎击垮了阎单魁最后的一点信心。
深思熟虑后,阎单魁不得不做出他到现在也不后悔的决定:一是隐瞒小玉病情,这其中小玉的失忆也使得这个隐瞒能够成功,甚至没想到荣柯与小玉倒是成了一对;二是阻碍阎启林直接报仇。
既然只有仇恨能够维护着阎启林的生命,那么,就让这仇恨更激烈,花费更大代价才能完成。阎单魁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陷阱及任务,只做背地里的引导者,明面上的极恶之徒,教会他怎样掌控一方,如何驾驭人心,更是表示出安和帮的稳定高于阎启林父母的命这样的心思,引发阎启林对安和的怨恨。打倒李永强只需要一颗子弹,瓦解安和就不是区区时日能做到。
这期间,阎单魁一直在找寻着治愈之法,最后他意识到也许还有办法的话,那就是爱情了。只有不按牌理出牌的爱情,毫无理性不受自身约束的爱情,也许能够打破他心底的桎梏,让封闭起来的少年的阎启林,和现在的青年的阎启林重新合一。可是出于心理作用,阎启林别说遭遇爱情邂逅谁,连与人碰触都不愿意。
阎单魁自身疾病越来越重,已经拖不了多久,所以才会到最后干脆逼迫阎启林与白莲订婚。他知道阎启林是个责任心强的人,哪怕能够因此多一点牵挂也好,他会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小玉、荣柯、白莲……以及沈费清,阎单魁希望这些人能够编织一张网罩着阎启林,让他不能轻易的复仇后撒手人圜,他的心安,对亲人是怎样的一种酷刑。
可是,真的太难了,那样极端的思维,使得阎单魁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一切。他费尽心思的教导,交给阎启林的任务,让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这些人每一个都罪无可恕,都一一记录在案,阎单魁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好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罪大恶极,他的双手也并非鲜血淋淋,他的人生值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