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错的爱
早在一个月前。
苍老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
他身后,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在汇报工作。
“大鹏已喂了药,他没法写字和说话。”
“很好。”
“那男人确实问不出什么,他并不知情。”
“很好。”
“各区的仓库已清点完毕,货物没有少,资料名单并未泄露。”
“很好。”老人舒了口气,终于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
老人挥挥手,他们正想退下的时候,老人叫住了:“找个时间,把大鹏处理掉。”
“是。”
“他们好像开始怀疑了,办事小心点。”
“是。”
房间门被关上了。
老人来到桌前,翻了翻一叠资料,对旁边的秘书说:“烧了。”
“是。”
“对了,这个。”老人丢出一张照片,咖啡厅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也烧了。”老人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是。”
“清理干净点。”
“是。”秘书退下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上前,嬉笑着搂住老人。
“嘿,宝贝儿。”老人伸手摸上了她的屁股。
KEN独自在酒吧里喝酒。
距离婚礼已经整整过去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里,他来了酒吧好几次。
喝完几杯,结账,离开。
仅仅如此。
一个星期前,婚礼。
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蓝天白云,阳光很好。教堂里挤挤攘攘坐满了人。
结婚证是明天去签字领取,婚礼也就是提前走走过场。
公司的人,女方的家属。热热闹闹。
神父已经到位。
音乐响起,优美的旋律流淌在神圣的空间里。
两个戒童,捧着两个红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两个戒子,他们在神父身前的位置一左一右站好了。
莉莉穿着雪白的婚纱,挽着父亲入场。踏着红地毯,一路来到旁边等候着的KEN面前,莉莉父亲把莉莉的手交给他,他牵过莉莉,缓缓走向神父。
一男一女的花童,手持装满花瓣的花篮,一路把花潵在他们身上。
来到神父面前,音乐停止,全场肃静。他们要开始在上帝面前立誓言了。
KEN和莉莉相对而站,双手紧紧相握。
KEN高了莉莉一个头,他低着头望着她。
莉莉抬着头,也望着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
神父的手按在打开的圣经上。
转向新郎:“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
KEN垂下眼:“……我愿意…”
神父继续说:“你愿意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KEN的唇动了动:“我……”
……“你知道吗?曾经在我的梦里,出现过一个声音,问我,你愿意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我说,我愿意。”
……“不疼。”
……“要喝点什么?”
……“恩,就这样。”
……静儿在咖啡厅里哭着说,我曾经以为坚强到可以放开这段情…但是…我真的放不下他…
……我其实一直在执着地牵挂,尝试着假装忙碌地遗忘,然而不管岁月过去多久……这段情早已经烙印在我心里…
……谁也不可替代。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我跟你说,我的第一个女朋友,跟一个分开了五年的男朋友复合了。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啊……要是她的心再坚定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要是她的心再坚定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你愿意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在众人面前许诺愿意这样吗?
我愿意……
我应该说,我愿意……
我愿意……
神父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他。
莉莉疑惑地抬起头望向他。
一滴泪顺着KEN俊俏的脸淌下,滑到下巴,滴落。
……“呵,不小心放多了。”
……“别哭了。”
……“我走了。”
……“恩,就这样。”
……“再见。”
神父等着他回答。
莉莉等着他回答。
戒童望向新郎。
花童望向新郎。
全场寂静着,所有的人在等着他回答。
一滴泪滚落,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要是他的心再坚定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KEN薄薄的唇动了动。
有点什么话卡住了。
我愿意。他想说。
“对不起。”他却说,“真的很对不起。”
声音不大,全场哗然。
神父静静听着。
KEN垂下眼。
莉莉低下头。
在那个雨夜里,他偏离了一条路,去了岩洞。卫明找到了他。后来两人在雨中淋得湿透。
你看,那场巨大的洪流中,那些人们带着伞,一个个约束的壳。你收了伞,我们在路上淋着雨,两个与他们不协调的存在。不过,跟你在一起,即使湿透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知道吗,我跟你一起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心里有个人。”莉莉的肩膀微微颤抖,一滴泪水滴落在相握的手上。
教堂里安静下来,他们认真听着。
“我曾经四处寻找她存在的痕迹。”莉莉抽泣着,渐渐开始泣不成声,“…但…我没找到她…我宁愿这是我的错觉…”
“那女孩是谁?”莉莉忍不住哭出声来,“…对方是谁…那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父在等着他回答。
莉莉等着他回答。
戒童一直望着新郎。
花童一直望着新郎。
全场寂静着,所有的人在等着他回答。
KEN薄薄的唇动了动。
声音不大,却响彻全场。
“他是个男人。”
但是,这又如何呢?
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婚礼过去整整一个星期,还是没法联系上他。
这个星期里,他开始每天注意新闻,特别是那些伤亡名单。他有点抗拒,但是又忍不住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他很怕会在名单中拼凑出那熟悉的名字。还好,没有。不过他知道,这些名单也仅仅是能辨认出的完整的躯体。名单并不全,给媒体做做样子。还有很多的一部分,那些名单以外不为人知的躯体,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里还侥幸地抱着有着无数的细微可能性。
卫明,都过那么久了,你的电池还没换好吗?
我想告诉你,开车太麻烦,还不如坐公交车。
我想告诉你,停车位真难找。
我想告诉你,你的车子还是停在原地,我懒得去动。
你快点回来,我好把钥匙还给你。
他一遍一遍地拨着那个电话,他一遍一遍地琢磨好语句,准备着电话接通时,等着回答卫明的提问。
直到某一次接通,他意外地听到了另一句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世界上重名的人很多,惟独KEN认识的那个卫明,像是蒸发一样消失了。
这个空间里的卫明,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KEN把公寓退了,那里有着他太多的回忆,他搬去了另一个街道的住宅小区里。
婚礼对莉莉的打击很大,KEN跟对方赔了礼。最后是莉莉跟着家人,搬离了这个城市。
公司里参加婚礼的员工,还是一脸的淡定,似乎没什么惊奇。也许年轻人比较容易接受新事物吧。有几个女教师脸红心跳地想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样子,KEN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就算知道又如何呢?
我跟随巨大的洪流,顺着一个方向走了那么久的路,最终还是拐上了另一个方向。
可你却早已不在。
是啊,太晚了。
没喝的咖啡最终还是会被倒掉。
飞蛾追寻着光徒劳地消耗着生命。
流星划过天际最终消失在夜里。
是啊,这就是它们和他们的最终结局。
某一天,新闻里播了个报道,在城市里相距很远的几个位置,发现了高度腐烂的女性残驱,尸体被分得很细,只找到了一小部分,警方正跟进调查。
KEN有种隐约的感觉,母亲已经不会再来找他了。
他还曾经幻想着母亲能脱离黑道,跟他一起过上普通的生活。
他还曾经幻想还能再吃一次那种咸咸的挂面。
不过…
这个世界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了。
距离婚礼,时间过去了一个月。
KEN又来到酒吧,默默地把玩着车钥匙。
这次,他要了几瓶酒,独自坐在小隔间里,慢慢喝,就像在品尝一杯毫无热量的咖啡。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已经找不到你了。
醉了,就不会再想了吧。
时间久了,就会淡忘了吧。
一杯,两杯,三杯…
一瓶,两瓶,三瓶…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KEN,别喝了。”
那只手夺过KEN手里的酒瓶,一倾,酒水尽数潵在了地上。
KEN身体一震,抬起头。
卫明低着头望着他。
“你……”KEN醉醺醺站起,撞翻了几个空瓶。无名的怒火冲击着KEN,他扯住卫明的衣领大声吼了起来:“都那么多天了!你死到哪里去了!”
KEN紧紧拽着卫明的领子,就像当时他紧紧抓住身子底下的床单那样。
“你怎么不开机!”浓烈的酒气喷了卫明一脸。
“我的手机被偷了…还没买新的…”卫明吓了一跳,用力反握上紧抓衣领的拳头,想挣脱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KEN怒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卫明不解。你都结婚了,我也打算去外地。反正也不会再联系了。就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妈的你这个混蛋!”KEN狠狠一拳擂了过去,卫明吃痛,捂住胸口。
紧接着又是一拳。
“哎呀别打了…疼死我了……”卫明躲闪着,双手一伸,稳稳地抓住KEN挥过来的拳头。
KEN望着他,薄薄的唇动了动。
终于,忍不住……吐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天前。
卫明打了个计程车,把醉醺醺的KEN带到自己宿舍。他不知道KEN的新婚房在哪。卫明想着,等他清醒了,就送他回去。
KEN在下车的时候又吐了。
撕心裂肺的扶着墙,卫明站在他身边一手圈过KEN的背后,搂住了他,免得一头栽了下地,一手抚着他的胃部,尝试给他减轻点痛苦。KEN整个身体在颤抖。
他这回没有推开他。
几分钟后KEN似乎缓了过来,吐完清醒了一些。
他伸出的手紧紧抓着卫明,似乎怕一松手,卫明就会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KEN低着头,没来得及修剪的头发乱糟糟的挡住了表情…
咦,等等!这种情况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卫明扶着他,恍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进了宿舍。
吧嗒一声门关上了。
然后…
KEN突然猛地发力,把毫无防备的卫明狠狠掼到地上。
“你…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KEN用了力,有点晕,扶着墙,狠狠盯着卫明。顺便一反手,把门给锁上了。
“你干什么啊!解什么释?”卫明跌倒在地上,吃痛地揉着腰,有点恼火。
“你是怎么活过来的?”KEN眼前阵阵发晕。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地方坐一下,于是往前,越过卫明,一屁股坐到厅里落满尘埃的凳子上。
这落满灰的宿舍,一个部分开始干净了起来。
卫明灰扑扑地爬起来,坐到了另一个凳子上。
于是宿舍的另一个部分也开始干净了起来。
“活过来是指什么?”卫明不解地问。
“D311。”KEN冷冷的声音。
卫明懂了他的意思。
哦,那天啊,我并没有上车。
我去得太早了,无聊的很。给你发了短信后在楼梯那迷迷糊糊睡着了。那段楼梯是在远离了候车室的边上,没什么人走动,比较清静。开始检票的时候,我还不知道。
后来我被保安推醒,我发现放在身边的包不见了。包里面有我的手机和钱包还有车票。还好,身份证一直揣在我内衣的口袋里,宿舍钥匙一直在我的裤腰链上挂着。
即使我的包没被偷,我也没法上车。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点三十分,整整迟了三十分钟…
一阵熟悉的沉默…
“就这样?”KEN的声音淡淡飘来。
“恩,就这样。”卫明说。
KEN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望进卫明的眼。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