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二年春天 ...
春天快来了。
整个冬天大伙儿都在吃硬邦邦的风干肉片和干粮,此刻迫切需要补充新鲜饿可口的食物。象征春天来临的第一场雨后,我们这帮年轻人有如饿狗出洞般,成群结队地奔赴后山树林,准备开展本年度的首次露天烧烤活动。
通常在这类活动中,有女朋友的人会自发形成一个团体,不但可以顺便当做多人约会,还能有效阻止单身男人混进去趁乱撬墙角。光棍们一般会加入“被遗忘者”团体。该团体以增进单身汉间的阶级友谊,分享追女情报与心得为目的,我和阿木都是其中的资深团员了。阿森是今年新加入的成员,不过我们都觉得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我带了两只藤编的小筐,准备在松林中采些蘑菇。那里有种叫做松茸的蘑菇烤起来非常香,光是想像一下都要流口水了。我的室友背着弓箭准备去打野味。他的弓是自制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强度和韧性比我们族里最厉害的弓匠做出来的还要好。阿森陪我走入松林的深处后与我分开,打算在附近寻找猎物,走之前还叮嘱我遇到危险时要大声呼救,听起来倒像是我的大哥一样,不过我没有跟他计较。
刚刚下过雨,蘑菇们都像吸饱了水一样拼命往外冒。我正采得欢乐,忽然看到一只大山鸡慌不择路地从我身边跑过,直直地扎进面前的灌木丛中。不知怎么回事,它钻进去之后居然像是卡在里面一样不停地挣扎。我扒开树丛一看,里面不知被谁拉了一张麻绳编成的网子,山鸡这种傻鸟遇到危险总是闷头往灌木里钻,这下刚好把脑袋卡进网眼里,退又退不出来,只能闭目等死。这个法子倒是简单方便。我们从来没用这种方法捉山鸡,恐怕又是岩他们部落的人搞的。
既然并非友邦之人所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左右看看没有人出现,迅速钻进树丛把那只倒霉的山鸡从网子上弄下来,心想这下又多了一道好菜。抱着鸡爬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天上似乎飘来一朵乌云把太阳遮住了,抬头一看才发现面前多了个人。这个人长得可真够巨大的,我即使站起来也要使劲儿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巨人手里拎着一只兔子,没有表情地看着我。看来这家伙就是设网的人了,居然被他抓了个现行,这下可不是一般的倒霉。我学着怀里的山鸡一起哆嗦起来。巨人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他比较喜欢吃鸡肉,能不能把我手里的山鸡给他,他用兔子来换。我连忙把山鸡双手奉还,对方便把手里的兔子递给我。巨人拎着山鸡正要走,突然虎躯一震,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震惊地盯着我采的蘑菇猛看。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一瞬间他的眼里迸发出了渴望的火花。我立刻狗腿地捧了一筐蘑菇奉上,对方非常欢快地接过来,心满意足离开了。
过了不一会儿阿森背着只小山猪回来了,看到我抱着兔子站在原地,奇怪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了让刚才发生的事情彻底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我若无其实地告诉他,这只兔子竟然自己撞到树上晕过去,被我捡了个便宜。世上就是有这么傻的兔子。
后来我们饱饱地美餐了一顿。那天我的胃口特别好,一个人吃掉了小半只山猪,最后是靠阿森背回去的。
肚子很痛。
而且一直腹泻,拉得快虚脱了……
我想起小时候有一年族里爆发了很相似的疾病,很多人都陆续被感染,最后拉肚子拉到死掉。也许我很快就会像他们一样变得越来越衰弱,然后过不了几天,一颗无论在文学还是艺术领域都同样耀眼的新星就要陨落了。
回忆我短短的一生,实在没有为人类做出什么特别大的贡献,除了一本小说,两部诗集和大量杂文外,也只有十几幅画,二十多件雕塑和三首曲子值得一提了。我用干枯无力的手握着阿森的手,交待他要让这些作品好好地流传下去,然后我死后麻烦找一处面朝大海,背靠高山,春天有蘑菇,夏天有鲜花,秋天有野果,冬天有积雪,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有很多鸟屎和马粪的地方好好安葬。
阿森丢下我的手飞奔而去,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希望他不要太难过,赶紧哭完赶紧回来,因为我还没交待他怎样照顾我的驴呢。
阿森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一手还拖着面色红润、明显是之前正在给女孩子看手相的好色老神棍。大巫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头地把我摆弄了一会儿,很肯定地告诉阿森,我的病只是因为昨天吃太饱撑坏了。奇怪,听完这句话我忽然感觉好多了。不管怎样,至少人类的巨大损失还可以再延后一段时间发生,真是可喜可贺。
我相信自己很快就会痊愈了,因为还有其他事情亟待解决,例如怎样挽救阿森单方面发动并实施的冷战。
14、依然是第二年春天 ...
春季狩猎。
今年最早出现在附近草原上的动物是一群黄羊。岩部落派人来通知我们,他们准备要对这群羊下手。不巧我们刚好也有这种打算,所以两个部落决定联合行动。由于动物们刚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冬天,现在大多瘦骨伶仃、饥肠辘辘,没有多少肉可吃。因此春季的狩猎活动对于我们族来说,其象征意义远大于现实意义,主要是为了取个开门红的好兆头,另外也是给猎手们提供一次热身运动的机会。
然而我们惊讶地发现,岩部落的人却把这次狩猎当做一件大事在做。他们的猎手个个全副武装骑在马上,神经高度紧张,似乎只要首领一声令下就会像利箭一般破空而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绕到了黄羊群的后方,少数人和狗埋伏在两侧的小山丘上,只给羊群留下了背向草原、通往山谷树林的路。
随着岩族长的口令下达,羊群后方的猎手们发起了冲锋。猎物开始向其他方向逃逸。这时埋伏在两侧的人也冲了出来,他们模仿各种猛禽野兽发出刺耳的嚎叫,并让马蹄掀起大量尘土阻挡羊群的视线。大部分受惊的黄羊只有选择朝树林逃跑。然而一冲进树林,大量套索和陷阱就等在那里。剩下运气好点的则一头撞进树木之间张开的大网里。这种网比我上次见到的捉山鸡的网子大得多,也更加结实,尽管不能完全抵抗住羊群的冲撞,至少减缓了它们逃跑的速度,让它们朝各个方向盲目地乱闯,从而落入树林更深处的陷阱里。利用这种方法,他们活捉了大量黄羊。
与岩部落的人相比,我们就像一群观光客。除了阿森很快便理解了的策略,兴致勃勃地加入战斗外,多数人只是傻乎乎地站在一边看。这确实是种以少胜多的好方法,让一个小部落就可以完成几个部落联手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相对的,他们需要花大量的时间进行准备,实在是一群狡猾的猎人。
我承认自己开始有那么一点点佩服岩族长了。不过这种敬佩之情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没过多久岩族长就自己翘着尾巴得意地跑过来,要我们评价一下他的战术。我没好气地对他说,我只看到了本族勇士阿森的出色表现。岩族长不但没生气,反而摸着下巴神色**地看着阿森说,我也觉着他很不错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结交,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决定现在就去试试看。说完就屁颠屁颠地往阿森那边去了。喂喂,这难道是打算明目张胆地挖角?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交谈甚欢,没过多久就勾肩搭背起来。
为了防止我族人才流失,尽管阿森与我还在冷战中,我也必须要行动起来了。我拜托阿木传话给他:那个鼻始岩没安好心,千万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过了一会儿,阿木带来了回话:岩族长人挺好的,不用你多事。
嘿,小样儿,别蹬鼻子上脸。我火速又传话过去:那家伙才不是什么好货。不信你就等着瞧,他要是没打你的主意我跟你姓!这一次回话很快就到了:好,一言为定!
……嗯?等等,我们怎么就一言为定了?
跑马大赛。
这两天天气很好,我们和岩部落又在之前的狩猎活动中增进了感情,于是大家约定举办一次跑马比赛。岩他们来自平原地区,具有多年驯化马匹的历史,因此好骑手也特别多。而我们这边的人虽然骑术不怎么样,但马们自身的素质极佳,所以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结果我如愿以偿地看到,综合了骑手与坐骑双重优势的阿森和他的白马飞云获得了头名。之后的情况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岩族长紧随其后冲过了终点,然后和阿森两人并驾齐驱,有说有笑地散起步来。
之前还让我不要多事,果然有猫腻!我愤怒地去找阿木传话,这次却被他一口拒绝,理由是我和阿森之间的对话充满各种雷,他再也不想听我俩打情骂俏了。口胡,打情骂俏这种词怎么能用在我们两人身上!分明该拿来形容那两个人的才对。
春旱危机。
自从第一场春雨结束后,天空中一直艳阳高照,晴朗无云。大巫占卜得到的结果是,今年恐怕会有旱灾。这可是个相当棘手的状况,因为种植谷物已经成为了我们重要的食物来源,如果粟米的收成不好,那么冬天很可能会饿死一部分人。关于旱灾的预言很快便在周围各部落之间传开了,而紧随其后出现的流言是,祸患是由于岩部落的到来而引发的,他们不为我们的神明所喜,因此才给我们降下灾难。据说这个传言得到了好几个部落巫师的支持,一时间人心惶惶,部落族长们急忙召开会议商讨这个问题。
我再次作为书记员参加会议。除了族长外,各部落的巫师们也出席了本次会议。巫师在部落中的地位仅次于族长,甚至在很多百姓的眼里,代表神明说话的他们才是更加可畏的存在。如果有半数以上的巫师认为岩部落是灾星,那么一场你死我活的灭族战争几乎不可避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我族的大巫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个老家伙一反常态地表情严肃,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指出岩部落不仅不是敌人,甚至可能是我们的救星。大巫说完这番话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了一次我生平见过的最为复杂的占卜,这场占卜整整用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直到半夜我们才看到结果:龟壳上的神明指示确实是大吉。
其他的巫师这个时候都不吭声了。首先是因为除了我们的大巫,其他人都不会用这么复杂的占卜;其次谁也没有把握像他那样,在占卜之前就能准确地说出结果。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实在太有威慑力了,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再提战争的事情,会议就这样无疾而终。
15、第二年春末夏初 ...
不期而至的客人。
疑似拥有千里眼与顺风耳的岩族长又一次在关键时刻大驾光临。他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会议的步调。首领们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亲眼见到灾星们的头头。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大大咧咧地走进会场,坐在这群人中间,态度自然得好像他原本就该出现在这里,只是不小心迟到了而已。
落座后,岩族长以他惯有的无赖态度,嬉皮笑脸地表示,希望他来得不算太晚,还没有错过本次会议最重要的部分。看到众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岩族长便笑着对大家说,既然各位还没想好说点什么,就让我先来说几句吧。
作为一个领导,他的发言既简洁又容易理解,实在不怎么上档次。他只讲了以下两点内容:第一,天灾将至,岩部落愿意将自己的抗灾经验拿出来与其他部落分享,以便帮助大家度过难关。第二,最近有人利用谣言惑众,意图破坏岩部落与各部落之间的友谊。为了彻底破除谣言,他在此立誓,如果按照他们的方法种植谷物后依然有部落收获不到足够的粮食过冬,岩部落将立刻撤离此地,并留下他本人的脑袋作为赔偿;反过来,如果秋天大家都有不错的收成,那么他希望各部落能够彻底接纳他们,同时交出那些造谣者的人头。
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场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不过除了我之外大概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大家都还沉浸在岩族长所提出的“让每个人都吃饱饭”的美好构想中。这家伙真是舌灿莲花,即使是在座这些以吹牛皮见长的首领也要甘拜下风,若是换了平头百姓,恐怕根本招架不住他的两句忽悠。幸好他没有跑到我们的饭后八卦交流室去发表演讲,不然说不定当场就有一半族人被他骗走。
农田翻耕与挖塘蓄水。
几天之前的那场会议,最终以岩族长的提议被多数首领采纳而宣告结束。少数反对者也并非完全不同意他的条件,只是对“格杀造谣者”这一要求表示不满,但岩族长对此丝毫不肯让步,于是这一条被暂时搁置起来留待后议。至于谈判过程中出现的各种讨价还价、互揭老底和尔虞我诈,在此就不赘述了。
之后没过两天,岩族长就派了几名匠人来指导我们如何改进种植方法。这些匠人们带来了一种叫做耒耜的木叉子,到这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们怎样使用这种工具翻耕土地。刚开始每个人都显得笨手笨脚的,不过一旦掌握了这种古怪农具的操作诀窍,大家便发现用这玩意儿翻地确实非常方便。被我们耕过的土地变得很松软,匠人们说在这样的土里播种谷种,会比平时更容易发芽成活。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队人在河道与农田之间的地势低洼地区挖掘蓄水池。水池挖好后,开凿水渠将河水引入池中蓄满。待旱期来临前,截断水池与河流的联通,并从另一侧挖沟将水输送到田中。这些池塘不止可以用于蓄水,还能进行鱼类养殖,等到冬天来临前排干池水就可以直接抓鱼了。
如此种种建设措施,令我们大开眼界,不由感叹平原地区的生活水平之高,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美食家之路。
在热火朝天的农业建设之际,我也和岩部落前来帮忙的几位成员熟悉了起来。其中一位就是上次在树林里与我有过交换食物之谊的大个子,他的名字叫做牧。如果用动物来比喻,牧就好像一头猛犸象,看起来高大凶猛得很,其实却是性格温和的素食主义者。当然我不是说他真的只吃素,这只是一个比方而已。
牧干起活儿来很卖力,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的工作量。但闲暇时他却不像岩部落其他的小伙子一样用摔跤或赛马取乐,反而喜欢窝在树荫下研究烹饪配方。牧很骄傲地给我们展示了他收藏的各种调味品,有的闻起来很辛辣,有的一股子怪味儿。他特别拿出了珍藏的蜂蜜请我们品尝,吃完以后我当场决定傍晚下了工就去掏蜂窝。
下工后,我在寻找蜂窝的路上遇到了阿木和阿柴。和我一样,他们声称在今天下午突然发现了自己对烹饪事业的热爱,打算从现在开始走上美食家之路,并且将蜂蜜作为计划中第一件需要获得的材料。我对于刚入行碰到两位竞争对手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悦,但还是很有风度地与他们达成了互不干涉约定。
我们这里的蜜蜂不算很多,关于它们会施放针状暗器的说法也只属于某种类似于儿童睡前故事的传言。我们在林子里转了很久,才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蜂巢。基于刚刚达成的约定,第一个摸到蜂巢的人有权利得到全部蜂蜜。废话不多说了,我们三人立刻开始了一场以蜂巢为目的地的疯狂赛跑。
比赛没过多久便分出了胜负,阿柴首先到达终点,他欢呼着捡起一根树枝直冲向目标。我和阿木还没来得及为失败懊恼,新一轮比赛又开始了。这次是比谁离开蜂窝的速度更快,跑在最后的人将受到蜜蜂们暴风骤雨般的毒针款待。上一轮比赛中落在最后的我原本在这一回合占据领先地位,但是身后两个家伙的惨叫声实在太凄厉了,让我脚下发软。眼看就要摔倒,这时前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扶稳,然后一件衣服兜头蒙住了我的脸。
我感到自己被人一把扛到肩上,接着阿森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指引着身后的两个倒霉鬼一起向河边狂奔。尽管还没有脱离危险,此刻我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笼罩。我终于意识到,不知不觉间,阿森这个十六岁的小男人已经成为世界上最令我感到安心的依靠。
16、第二年夏天 ...
夏天是圈养的季节。
岩部落的人似乎铁了心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不但大方地把耕种技术传授给我们,这两天又扛着木头过来说要修建围栏。围栏是个什么东西?阿森以前似乎提起过,但没有引起族里很大的兴趣。现在人家给修好了,我们才发现它的好处有多大。岩族长派人送了十几只上回捉到的黄羊过来,圈养在围栏里,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抓来吃,不想吃的话多养一段时间还能生小羊。这主意不错哈,种羊得羊,大伙儿想明白之后都来了兴趣,没事就活捉两只牛啊鹿啊的丢进围栏里,然后看着里面越来越多的动物特别有成就感。
这天我又抓着个活物,高高兴兴奔后山的兽栏去了。过去之后看到阿木扒在栏外面探头探脑,就过去问他找什么呢。阿木很沮丧地说他前两天扔了只兔子进去,今天想来看看它活得好不好,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了,说不定是死在哪个角落了。真是个白痴!我很严肃地告诉他,兔子会打洞,肯定早就跑掉了。要放就得放那种既不会飞也不会钻洞的动物才行,我边教训他边丢了两只狐狸到围栏里。
兽栏里的动物被咬死了好几只。
首领非常生气,问是哪个混蛋把狐狸扔进去的。我本来想装作不知道,但阿木这个家伙二话没说就把我给出卖了。我差一点就被永久性地剥夺了兽栏使用权。幸好阿森站出来保证说他会很快将损失补回来,我才只受到了一次口头警告。
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上阿森了。
最近每次他朝我看过来的时候,我都能马上感觉到他的视线,然后就会变得很窘迫,有时连自己应该使用左手还是右手吃饭这种事情都想不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怀疑他可能对我也有那么点意思。要不然为什么每次轮到我盯着他看时,他也会很快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我试着用同样的眼光看阿木和阿柴,结果阿木说就算你露出这么恶心的眼神我也不会道歉的,阿柴说嘿嘿哥帅吧哥自己也这么觉得。通过这个实验我的想法得到了初步证实:阿森待我确实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我决定主动出击。
与阿森这个感情方面还是一片空白的人相比,我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鸟了。虽然成功的经验没有多少……好吧根本没有,不过至少理论方面绝对应该算得上是专家级了吧。我认为想要突破目前这种**阶段达到更高水平,就需要其中一个人主动打破僵局,这个重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
今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按时去给爱驴“老板”开饭,通常情况下这会儿也是阿森给他的白马喂食的时间。他果然已经到了。尽管看起来有点蠢,我还是按计划摆出了一副对这场偶遇感到很惊喜的表情,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他下午有没有其他安排。阿森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忘记了昨晚刚刚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当然没有忘记。事实上,这两次提问的意义完全不同,第一次是真的不知道,这次则是一场约会开始前的必要寒暄。
昨晚阿森的回答是没有什么事要做,可是今天的回答却变成了:刚才阿木他们约我一起练习骑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我就答应了,等会儿飞云吃饱后我们就出发。我完全没想过会收到这种回答,一时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阿森见我脸色大变,连忙解释说他们不是不想带上我,而是大家都知道我跟我的驴都不喜欢运动,当然假如我愿意的话……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句我愿意。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实在是太可恨了。我骑着毛驴,跟在一群马的屁股后面郁闷地思考。我的计划居然百密一疏,让这帮家伙给破坏了。骑着马像傻瓜一样到处乱跑,他们居然为了这种事情毁掉我的约会!唯一令我欣慰的是这支队伍里还有比我心情更差的家伙。我的坐骑老板对于要跟一群马为伍这件事气得要命,一路都在欧欧叫着抗议。除了飞云对它的性格比较了解,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外,其他的马都朝它投来鄙视的眼神。老板何时受过这种鸟气,当场就尥蹶子不走了。
这一折腾就耽误了不少时间,就在其他人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阿森也决定不去了。他说忽然想起件事情要做,正好和我一同回去。于是后来又变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老板被放开了缰绳让它自行返家,我则再次坐上了阿森的漂亮白马。阿森笑着对我说,他刚才忽然想到的事情是,东边山坡上的花正开得艳,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嗯哼,虽然过程是曲折的,但是结果总算还不错。这是我俩并肩躺在金黄色的花海里快要睡着时,我脑子里冒出的最后一句想法。
17、还是在第二年夏天 ...
参观捕鱼。
听说岩部落的人最近在大湖里捕鱼,族里立即派人前往观摩学习。我们赶到湖边的时候,岩族长正站在岸上指挥族人乘坐小木筏到湖心处收鱼。他们主要使用鱼叉和两种麻绳编成的渔具:渔网和地笼。鱼叉和渔网使用起来都需要一定的技术。而地笼则制作巧妙,鱼儿们一旦顺水游入狭窄的笼口就很难再游出去,因此只要将其安放在合适的位置就可以坐享其成了。对于我们明目张胆的偷师行为,岩族长并不在意,只是建议我们在学捕鱼之前最好先学会游泳。
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接受他的建议。此次前来观摩的人中,只有阿森会游泳,于是我们剩下的人就在他的指导下,脱光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向湖里走去。……事实证明,我们的祖先是海里的龙什么的,完全是骗小孩的鬼话。我在齐腰深的湖水中经历了几番生死考验,最后被阿森一脸无奈地拎出水,宣判了终身不得独自下水的禁令。
半天过去了,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基本都掌握了狗刨式,阿森便带着他们向湖的深处游去。我被抛弃在岸边臭着脸等他们回来。这时我看到一名岩部落的男子在不远处捉鱼。他赤着胸站在齐腰深的河里,手握鱼叉正打算向一条鱼下手。当他凝神准备时,蓄势待发的姿势显得冷酷且优雅,而在出手的那一刻,又生动得像是一束突然窜起的火焰。阳光照在男人淋着水珠的健美臂膀上,结实的肌肉一块块绷紧微凸,光是用眼睛看,都能想象出其中蕴藏着多么惊人的力量。如此体格和身手,并不是平时随便打打猎就能培养出来的,此人一定经历过高强度的训练。而在岩部落这样的人却随处可见。
从岩部落向我们展示出的种种谋生技巧不难猜想,从前他们在平原地区的生活应该很富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远千里迁居于此,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始终毫不松懈地锻炼自己?越是接近他们,我就越感到迷惑。
我去找大巫占卜凶吉。
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头埋下,人们就会用丰富的想象力浇灌它快速生根发芽。这两天我大概思考过度,竟然出现了失眠症状,不得不去向巫师求凶问吉。我在岩洞外背风的山坡上,发现了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的大巫。毫不客气地将其摇醒后,我向他倾诉最近几天一直萦绕心头的疑惑。大巫眯起眼睛,一边抓痒一边慢吞吞地谈起“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
我没好气地听他胡说八道完,突然对他说,无论是福是祸,你心里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了是吧?大巫停下抓虱子的手,破天荒地认真打量了我一眼,随后狡黠地笑了笑,问我想不想跟他学习巫术。他说看我似乎和这个职业挺有缘分,现在拜他为师的话说不定将来能够继承他的衣钵。
……然后等我老了,就变成像他这样的好色神棍二代吗?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夏季狩猎。
一年一度的夏季围猎大会又到了。与往年有所不同的是,今年岩部落作为特邀来宾加入了本次集体狩猎活动。尽管我们不清楚岩族长到底是怎样获得所有族长默许的,但他显然又一次成功了。
其他部族的人并不像我们那么熟悉这个新邻居,这次集体狩猎是很多首领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们的实力。岩族长的手下个个亮出了真本领,直把打猎当成了打仗,仗着好身手在猎物群里杀进杀出,还不忘发出各种古怪刺耳的叫声制造气氛。这一出招摇的表演,明显把其他族的首领们给震住了,他们投向岩族长的眼神变得越发畏惧和警惕。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岩部落的吸引力却在与日俱增。他们的加入使原本非常危险的围猎活动降低了不小的伤亡,而且还带来精美的陶器和布料在集市上交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脾气随和很好说话,即使在交易中稍微吃点亏也毫不介意。有女孩子大着胆子邀请岩族长和他的族人们参加今年夏祭的相亲大会,岩族长十分爽快地接受了邀请。我不由庆幸自己即将告别单身,从此不必和岩族长这种级别的对手为敌,实在可喜可贺。相比之下,阿木的脸色就只能用灰败来形容了。
族长找阿森谈话。
他回来之后情绪显得很低落,又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像只沮丧的大狗独自面对墙壁发呆。
相亲大会就是悲剧的代名词。
夏祭终于到了。我带着看热闹的心情陪阿木去参加相亲。不出所料,岩部落的男人们获得了各族单身女性的大力追捧,而其他族的男同胞则几乎一致地遭到了冷落。我在这里使用“几乎”这个词,即表示少数例外确实存在。我的室友阿森就是其中一个。
大抵而言,这类公开的相亲活动通常都存在暗箱操作。我们这群火眼金睛的老观众才看没多久,就基本上确定了阿森的内定配对是我族族长的女儿。阿木很有些嫉妒地说,这小子恐怕要成为咱们未来的族长了。其他人虽然没吭声,眼里的羡慕却是掩饰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