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们肯定是没认出那面被钟豪挂在马车前的旗帜,也许他们根本不理解那面旗帜的含义。钟豪也倒霉,一般强盗打劫,只要认识了那面旗帜。钟豪只要给个过路费,定然能平平安安。可惜,他偏偏遇到了一伙不认识的,还是利欲熏心的强盗。
我看了几眼,便对着水娘道:走吧。水娘根本不敢看,只是远远的站着。
救救我,救
咦?我本打算离开了,却听到了一声虚弱的求救声。
弃儿,怎么了?
姨娘,等会儿,我没事。我喊了声,开始朝声源地走去。我并不还害怕这些尸体,但如果是刚来时的我,肯定会被吓晕。翻开了两具尸体,我便见到了那一个还有些微弱呼吸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在他的脸上泼了些水,他得让我知道我救他的价值,否则天快黑了,我凭什么冒险救他!
被水激的清醒了些,他费力的将眼睛撑开了一条缝,呢喃道:陈叔文。
我将他的名字咀嚼了几遍,又借着微弱的亮光仔细分辨了他的面容,最终对着水娘喊道:姨娘,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
第六章
陈叔文此人,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大约二十几岁左右。这个年龄在这种时代早该成家立业了,可他如今还是孑然一身,虽有才华,却不得重用。
我是知道他的,为什么呢?因为陈叔文是在他二十九岁时自刎而死的。当时他已经有些名气了,也有士子感叹此人死的早。周临峥听了,却嘲笑道:迂腐之人,死的不冤也。
陈叔文的一生可以说是个悲剧,出生时父亲便染疾病去世。母亲为了他能读书,整日劳作,在他十七岁那年就去世了。陈叔文没有亲戚,家中无钱,母亲的尸体搁了一个月,尸体发臭。邻居无法,只得凑钱给他买了一副薄棺。
三年守孝后,陈叔文就踏入了这片乱世中,发誓要完成他母亲的遗愿,出人头地,闻达于王侯之间。可是,他的理想问题,导致他到如今都还是一阶无用书生。
后来陈叔文周游褚云国时,与褚云国的继承人聂启结识,从此成为聂启的幕僚。六年后,褚云国被周氏亡国,陈叔文跟随聂启逃亡于岭山一带。
一年后,聂启被捉。陈叔文为报答聂启的知遇之恩,联系岭山一带的强盗诈开了聂启被关押之地的城门,谁知进入城中后,强盗不受他的约束,肆意屠杀百姓。陈叔文见城中一片哭声,心中悲痛难挡,救出聂启后,当晚在城墙上自刎谢罪而死。
咳可有人在?
寂静的晚上,原本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却突兀的响起了一道有些惊疑未定的声音。这道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知道是陈叔文醒了。抓起了身边的一只水袋,跑过去扶起了陈叔文,给他喝了些水。
陈叔文喝了水,人已经好了很了些,看清楚了我的长相,便感谢道:多谢小兄弟了,不知可否告知姓名,将来在下定会报答的。
我拿手指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我姨娘被吓到了,又将你拖到这里,早已累坏。如今她睡着了,你说话轻声些。
是我失礼了,得罪,得罪。陈叔文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怎么昏倒在那里?我坐到陈叔文的旁边,轻声道。
陈叔文也将声音压了下去,苦涩道:实不相瞒,听说褚云国国主生了个好儿子,聂启公子谦和有礼,尊重天下士人,我便想去看看。谁知不巧,我正走着,竟遇到了一路强盗。当时还有一队走商在我不远处,他们将我一刀砍了,随后我便生死不知了。
原来如此,不过你运气到好。那刀不过是砍在你的肩膀,你大约是看不得血,吓晕了而已。
还是再次感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陈叔文仿佛想起了当时的凶险,再次道谢道。
不必,我们明日要启辰去福镇。去褚云国也要经过福镇,是否要一起上路?我问道。
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就是连累小兄弟了。对了,不知小兄弟可识字否?
认识,先生早点休息吧,你失血过多,不可劳累。我结束了和陈叔文的谈话。我到是能猜到陈叔文话中的意思,大约是想收我当弟子,教我读书写字罢了,也算是报答了我对他的救命之恩。
看我这打扮,便是农家小子,这种孩子是入不了学的,有一个读书认字的机会便是天大的恩惠了。况且,这陈叔文还是有才华的,自信收我当弟子也不算辱没了我。
可我将来还需要陈叔文帮我做一件事,这师徒之名可不能定下。否则,我就成了欺师灭祖之人了。所以,这救命之恩还是欠着的好。
见陈叔文躺下了,我便和衣睡到了水娘旁边去。隔日,我醒了的时候,发现水娘还在睡,只是满头的大汗,眉头死死的皱在一起。
姨娘,姨娘
弃儿!你没事吧!?水娘听了我的喊声,猛的惊起,双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即使睡了一夜,眼中还是透着透着浓浓的疲惫。
我没事,姨娘,天亮了,我们该上路了。昨日傍晚,我和水娘背不动陈叔文,只能拖着他离那片血色之地远了些,再升起火堆凑上那么一晚。
在下陈叔文,多谢这位嫂子的救命之恩。陈叔文的气色好了些,半坐起身,在我的后面拱手向水娘道谢道。
昨晚天色有些暗,再加上陈叔文脸上的血迹污垢,水娘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此刻看去,见陈叔文长的周正,眼神不邪不佞,浑身透着正气和书生意气,她对这样的人还是放心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怕将来把身旁的孩子给养歪了,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和她的孩子多相处,她还是欣喜的。
没事,你一人在那儿,能救你自然是要救的。水娘欠了欠身,虽是农家打扮,但也比那些村妇多了些礼仪。
这打完了招呼,水娘也有些自然了起来。将我叫过去,偷偷塞给了我一小包东西。我一看,原来是钟豪给的糕点,水娘一直贴身放着。
外面偷偷去吃,姨娘和陈先生吃饼就可以了。我一笑,知道她的想法,便朝外跑去了。
吃过了早饭,我又从外面跑回来。见陈叔文摇摇晃晃在试着自己站起来,水娘站在旁边略有些尴尬。水娘如今年纪不小了,但终究没成过亲。又有我这样一个八岁的孩子。她实在不敢去扶陈叔文,就怕被我看到,以为她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我到是理解水娘,不过就算她去扶了,陈叔文也会坚决拒绝的。这就是陈叔文的性格,严格到迂腐的性格。
陈先生,我扶你吧。我跑去陈叔文的身边,让他能扶着我的肩膀。
弃儿,小心些小心些莫要摔了陈先生。
我心中一笑,她本来想要我小心些,别被陈叔文突然倒下给压伤了。话说出后又觉得的不妥,这才临时改了口。
陈叔文除了肩膀处被砍了一刀,倒下时脚也有些扭到了,这才起身有些困难。陈叔文这时到也坚强,一只没受伤的手扶着我的肩膀,狠狠皱着眉将右脚微肿的脚毫不留情的踩了下去。
好了,就由我扶着陈先生走吧。我扶着陈叔文道。
陈叔文大约是想减轻我的重量,所以尽量让他那只受了伤的脚去承受力道,我几乎可以听到,他每走一步就偷偷的轻叹一口气。
我们三人走的磕磕绊绊,到了中午,陈叔文的手臂再次出血,脚踝更是肿了一大圈。因为扶着陈叔文,我的肩膀也酸的厉害,整个人有种头昏沉沉的感觉。
中午歇了会儿,喝了点水,竟然看到另一条路上来了一个赶马车的老汉。我将他拦了,问了才知道他也是要去福镇,马车后装的是山里的一些干货。我央求他带我们进福镇,他见陈叔文肩膀有伤,死活不愿意。没法子,只得水娘将当初在小庙分到的钱全部给了他,老汉才勉强同意拉我们到福镇的城门口。
有了马车,行程就快了起来。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福镇总算到了。老汉是不会拉我们进去的,否则他就要帮我们付城门税。在城门下马车,竟然有长长的人流在外面排着队,收门的士兵也增加了许多。
等了些时候,到了我们三人的时候,那士兵不耐烦的问道: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队走商队伍啊?
没有。水娘轻声道。
没有!?这人是你们一伙儿的吗?他身上伤是怎么回事?
他身上的伤是走山路的时候误入了猎户布下的陷阱,不小心受伤的。我和姨娘听到他在喊救命,就把他救下了。
行了,人家女人小孩儿的,别干缺德事儿了,你老婆不是要生了吗?给你孩子积点福。又有一位穿着护甲的士兵上来,拍了拍堵住我们三人的那位士兵,劝道。
那位士兵一愣,随后挥手道:进去吧,进去吧,别给我在这儿碍眼了。
谢谢你们。我扶着陈叔文,笑着道谢道。
谁知走了几步,陈叔文却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转身问道:敢问几位,探听那队走商是为了何事?
别问了,刚才有人来禀告我们县老爷,说是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人死了没关系,可不能死在我们的地界上啊。这不,上头我们找找看,想知道到底是哪伙儿的强盗干的,也好端了他们,送去给中擅国发落。那个好脾气的士兵虽然也表现的不耐烦,但也还是解释了,解释了完以后,又说道:你们回去的时候当心点,别着了那伙儿强盗的道,去吧,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福镇隶属于褚云国,而褚云国和中擅国是比邻而居的。他们之间是唇寒齿亡,一直关系友好的相互联合的抗衡着周氏。周氏新登记的那位是王上,而褚云国和中擅国的却只能称号为国主,一看便知其中的差距了。
褚云国是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儿而恶了中擅国,所以这伙儿强盗必须捉住。世臣那人出了名的小气计较,动了他的货物,不给他个交代,他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想了想我也就将事情放下了,虽然八岁年龄到也不小了。只是外在外人看来,我只是一个粗鲁小儿,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走吧。见他还在发呆,我扯了扯陈叔文,轻声道。
陈叔文皱了皱眉,道:我们不能一走了之,否则,那伙儿强盗还会祸害别人的。
你要干
可我还是说迟了,陈叔文已经回身,大喊道:我见过那群强盗,我能帮你们认出他们。
士兵顿时全部呼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水娘吓的一下扯住了我的胳膊。陈叔文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字一句坚定道:带我去见县长史,我知道那伙儿强盗。
好,来人,将他们全部带走!
第七章
就是你们说见到过了强盗?说话的人面相五十几岁,头发有一半已经发白,但精神不错。穿着深蓝色的便服,精瘦的身躯看上去很是干练,颌下蓄着胡子,说话的同时还不时的抚摸几下。
陈叔文虚弱的坐着,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身上的伤便是被强盗所伤,幸亏遇到这位小兄弟和他姨娘,他们路过时及时救了我。
县长史看了眼默默站立在陈叔文旁边的孩子,见他没有一般孩子的或怯弱或粗莽,到也有些喜爱,当下道:来人,带他和这位大嫂子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