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苦逼鸡血攻,
筋肉迟钝受,
短小,
清水,
狗血,
HE,
报复社会。
第 1 章
我因为英吉利语总考不过级,被迫暑假里留校补课,除我之外还有另外两人。我们仨搬进同一个寝室,没有网线,没有电视,终日清谈,后来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副麻将,生活才有了些许的意义。
可是如上所述,我们只有三个人。
后来的数天内我一人分饰两角,左手扔了,给右手碰,右手扔了,左手起杠。再后来他们就不肯跟我玩了,说我老是诈和,而且能看两家的牌——这不是废话么。
有一天我被派去打水,回来看见同学徐中驰负手傲立在宿舍楼门口,四周静悄悄的。徐中驰冷峻地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那副自恋自信曲高和寡行走在时代最前端毅然要扛起历史十字架的凝重神情。
我打招呼说:“哟!”
徐中驰睿智的目光扫向我,顿了顿,又直插天际:“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头看:“什么?”
“流星,”他说。
我又看了一会儿,看见隔壁宿舍楼的外墙角落里写着“随地大小便者死全家”。
我就上楼回了寝室,对麻友核儿说:“徐真人从脑科医院回来了。”
核儿说:“早看见了,似乎道行又精进了些。”
另一名麻友阿朱问:“徐真人会打麻将不?”
核儿点头说这倒是个课题,对我说:“桃儿,快去请徐真人。”
桃儿是我的外号,因为我姓桃。
徐真人果然是个中高手,但是他的状况不太稳定,好的时候能和我们连来几圈,坏的时候拉着我的手默默流泪喊紫娟妹妹。我很同情他,毕竟失一次恋就能到这个程度的人不多,再说他坚持治疗三个月后还记得回校补课,身残志坚的精神值得我们学习,组织上要关心和帮助。
后来徐真人也抛弃我们了,他说他要写一部关于宇宙终极真理的巨著,开篇至少八千万字,所以一刻钟都不能浪费。我们抱着徐真人的腿嚎啕大哭,徐真人内心十分不舍,但他断定自己绝非凡人,一旦时机成熟,必将展现卓尔不群的才华,所以最后还是决然地去了,怎么敲门都不开。
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再找出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是多么不容易啊!正当我们准备发明一种三人麻将时,核儿回来说楼道顶头那间刚搬进来一个人,还是个科学家。
“是真的科学家,在欧洲什么研究所的那种,刚回国。听说是家乡发大水把房子淹了,只能住我们学校了。”核儿在八卦世界浸淫多年,消息不会有错。
他们又派我去找那个科学家,因为我身材尚可,气质尚可,脸蛋也没那么狰狞。我敲科学家的门,敲了半天没动静,正趴在门缝上看的时候,里面问:“什么事?”
我说:“同学,这拖把是掉的吗?”
他就开了门。平心而论,科学家长得也很尚可,但我还是落荒而逃,因为我认识他!他就是从小到大一直被我妈拿来羞辱我的隔壁邻居颜小二!
我打电话回家哭着问:“妈,咱家发大水了?”
我妈“啪”地挂了听筒。
颜小二过来找我,我躲进了厕所隔间,厕所隔间门坏了,颜小二堵着我慈祥地说:“桃三,原来你也这么大了,我们有七八年不见了吧?”
我说:“同学,我不认识你。”
颜小二说我太伤他的心了,然后就开始回忆,什么帮我写作业啦,什么考试给我准备小抄啦,什么带我去东山玩啦……动静太大,连徐真人都探出头来张望。
阿朱和核儿拉着徐真人说:“遇着老相好了,别去搀和。”徐真人就摆出一副情恨绵绵的样子。终于还是阿朱救了我,他把麻将捧到颜小二跟前,问:“摸两圈?”
颜小二估计很想拒绝,但还是点了点头。阿朱欢天喜地地拉着他回寝室,核儿临走喊:“桃儿!出来玩牌!真当自己是屎呢?”
我实在没有办法,上桌前我央求颜小二别告诉我妈,颜小二答应了。后来我的手气都相当之臭,末了还得听颜小二和阿朱他们吹牛,说自己先在英国牛×大学研究物理,又去了美国的哈×大学研究物理,哈×大学出来还不过瘾,又继续回牛×大学研究物理——你累不累啊?
我不想见颜小二,原因有二:
第一上面说了,他是我妈攻击我的利器;
第二是因为我刚发现自己是双性恋,除了同班那个大美妞,我还喜欢阿朱。我在书上看了,这号很稀有,属于边缘人类,鉴于父母双全,又不想陪着徐真人挨电击,我得确保自己不走到邪路上去。颜小二从小洞察力惊人,我怕让他看出来。
颜小二果然有所察觉,他问我:“你为什么老摸阿朱?”
我悚然,糟了,莫非我故态复萌即一旦不用两只手码牌就会腾出手来捏阿朱?
阿朱豪爽地笑了:“因为我腿毛多,他说摸起来扎扎的好玩。”这牲口还把跨栏背心拉下来问:“我还有胸毛呢,你要摸吗?”
颜小二摇头:“不,谢谢。”
他示意核儿和他换位子,说他不能忍受上家是个始终把手放在别人大腿上的人。但核儿还是正义的:“入乡随俗吧颜博士,要不你也去摸上家的?”
颜小二狐疑地望着我,我赶忙把大腿藏起来。阿朱还在那儿卖傻,给他展示腹肌,阿朱说我体育系的,练篮球的。
颜小二转而问我:“你也是体育系?”
你老管我做什么!
“不是。”核儿说,“我们俩学美术的,他油画,我国画,还有刚才神神叨叨的那个,他学艺术理论的。”
“那你们怎么凑到一起?”
“补课呢,外语不及格。”
“每天还上课?”
“差不多吧。”
“那……”
我突然摔了骰子吼:“你到底还摸不摸牌?”
核儿诧异地望着我,说桃儿你怎么了?干嘛对人家颜博士发脾气?你平时不是脾气挺好的吗?
我不知道,我就是恼火,就是烦,我对生活突然失去了信心,这里有个智商是我八十倍的家伙,而且他还知道我是什么鸟变的!
颜小二笑了,他把面前的牌一推说:“不玩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此话一出,阿朱和核儿当场就死心塌地爱上了他。阿朱建议去吃麻辣锅,颜小二摇头,报出个挺有名的高级酒店,说:“吃自助餐吧,方便。”临走我们把徐真人也捎上了,这几个月他把自己折磨得跟个排骨精似的,旁人看着都可怜。
一进了餐厅我们就直奔海鲜刺身。徐真人这时候一点儿也不疯了,我们四个就像上辈子跟龙虾结了血海深仇似的一口气吃了二十多只,还有蚌啊螺啊蟹啊鱼啊扇贝啊蛤蜊啊,吃完了才看见颜小二还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挑冷菜呢。后来我们又一人弄了一客牛排、一块鹅肝,灌了点儿洋酒,烤了点儿鱿鱼,弄了点儿培根,搞了点儿寿司,喝了点儿虫草乌鸡汤、竹荪鸽蛋汤,吃了点儿蛋糕,捞了点儿鱼翅,还有扬州炒饭配广东菜心,葱爆大虾和麻辣鸡翅……最后还一人吃了几杯哈什么达斯。我都二十岁了才头一回吃到哈什么达斯,更可恨的是它和我小时候吃的蛋筒一个味儿。
这顿饭吃得太满足了,当天晚上我就泻得不行。
第 2 章
吃什么都泻,喝水也泻,走廊上彻夜回响着我的拖鞋声,最后我简直就剩一张皮了。麻友们带着我上医院,医院说我是急性肠胃炎,要挂水,阿朱带我找躺椅,颜小二去付钱拿药,徐真人一进医院就要疯,后来核儿引着他回去了。
我趴在阿朱背上,肌肉的触感真好啊,多厚实,多紧致,多有弹性。头一次见到阿朱时,他为了百来块钱给我们当模特,那一刻我就被击垮了。
我心里想那是什么?
那不是洛可可式的矫揉造作,不是后现代般的动荡烦躁,是充满了活力的、纯粹的、凸起的、扭动的浓艳的野兽般的健壮的人体。
我脆弱的眼睛正在目睹着一个奇迹!
我想到了猎豹在旱季广袤的非洲草原上奔跑,想到了牡鹿凌空越过深不可测的山涧,想到了西伯利亚的巨熊直立着凝视着他的领地,那一瞬间我怀疑先前二十年我到底是为什么理由才苟活在这个浅薄与苍白的世界上。
一朵花开了,一朵花凋谢了,唯有喜悦与光芒是不死的,还有这天籁般的、施舍般的力度与线条。
现在力度与线条正背着我在注射室里转悠,我的意识一旦从迷幻的漩涡底部升腾,我就不会放过它们,我要强迫它们,占有它们,侵犯它们,无止尽的,无止尽的!
阿朱说:“桃儿,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挣扎着说:“等会儿……记得给我倒杯水……”
阿朱说:“知道了。”然后他就找水去了。他可真高啊,站起来就像一座黑魆魆的塔。不,我不能染指他,我不能把他带回家对我妈说:“妈,这是你儿媳妇,虽然块头大点,但还是很娇俏的。”
我妈会怎么反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第二天社会版的头条必定是我:
同性恋男子携男友面亲
遭反对不幸酿家庭惨剧
我还能够预见那个实习小记者会幸灾乐祸地描写出我妈碾碎我的每一处细节,暴露出我家的门牌号码,他会专访阿朱,会写到邻居全家怎么看街道大妈怎么看管片民警怎么看老师怎么语重心长地挽救我,最后总结出我是如何的罪大恶极且死不悔改,脑科医院的主治医生们在漆黑铁窗后射出森冷的目光……护士麻烦您轻点儿行么您看这儿都青了。
护士使劲揍我的手背,边揍边说:“血管都瘪得扎不进,之前你怎么没多喝点儿水?”
喝水?喝水我也拉啊。
颜小二在我身旁坐下,关切地问:“桃三,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我能帮你吗?”
你不能,在你眼里每个人都是主要由碳原子构成的二足动物,你理解不了我。
阿朱拎着暖瓶回来,接口问:“心事?谁?什么心事?”
……你这种牲口也不会理解的。
我央求他们让我睡一会儿,他们就跑到边上看电视。输液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墙壁上有可疑的污迹,空调很热,邻座的老哥一直在抠脚丫,消毒药水味、汗腥味和脚臭味在我的鼻腔里你死我活地斗争着。纵然这样我还是睡着了,临睡前听到颜小二在说:“知道这个球为什么不进吗?角度问题……从A点到B点……公示换算就是……”
这场病后我有如大梦初觉,而且脾胃更虚弱了。
核儿说:“你又清减了些,我要是再清减些就好了。”
我问他:“清减很美吗?”
核儿说:“美,瘦竹是美的,幽兰是美的。”
我又问他:“你觉得阿朱美吗?”
“阿朱?”核儿怪叫,“阿朱完全违反了我的审美!小乔会觉得许褚美吗?潘金莲儿会觉得鲁智深美吗?”
我悟了,原来我喜欢阿朱完全是个美学问题,曹操觉得许褚美管他叫“虎痴”,林冲一看到鲁智深便赞曰“好个汉子!”我爱阿朱如同爱一尊张力澎湃的雕塑。
想通这个道理后我着实高兴了几天。又过了几天颜小二得走了,他回来只是为了办新证件。我们没送机场,就在宿舍楼前告别,除了我大家都很伤感,因为从此后又三缺一了;徐真人也很伤感,他的宇宙终极真理八千万字即将动笔,他希望颜博士能帮他写个英文版的序。
颜小二最后说:“桃三,借一步说话。”
我凑过去,颜小二耳语说:“桃三啊,有个事情……不过很可能是我的错觉,就是关于阿朱……”
“不用再说了,”我信心十足地打断他,“我已经想通了,你不要告诉我妈。”
颜小二似乎又迷惑了,但临走时还是扔给我们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走后,徐真人又被迫上了麻将桌。他依然是时好时坏,我也有点儿时好时坏。我想到如果我是爱一尊雕塑,我会想着把雕塑压在身底下噬咬、揉捏、抽×,然后听此石膏抑或大理石的物件辗转喘息、**求饶吗?
不会的。
我越来越危险了。
有天早上我六点钟就醒在床上,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睡,这时间对于阿朱和核儿来说还是半夜,我只好出去。在走廊上遇见了徐真人,他必定也是刚刚参悟了一夜。我不能确定他今天疯不疯,上前嘤咛说:“真人哥哥,我是紫鹃呐。”
“住口!”徐真人正色呵斥道,“桃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些?”
看来今天是好的。
好的徐真人就没劲了,我转身往水房走,就听到背后突然一声断喝:“孽障!回头是岸!”
那一刻我仿佛突然被万劫不息大法圆轮击中,佛光从头顶上打下来啪一声把我的脸映得雪亮,耳中梵音吟唱,我差点儿没跪下来喊:“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也不会留恋于凡夫俗子肉体凡胎了!”
后来我发现徐真人当天的戏码就是“回头是岸”,而且还明显带有情节。他对核儿喊:“法海!回头是岸!”对阿朱喊:“许仙!回头是岸!”不知道在他眼里我是谁。
我们决定带他出去散散心,找找乐子。平常阿朱是很爱跟着我和核儿混的,今天却断然拒绝,他说我们的乐子都不是乐子。核儿替他惋惜,然后我们仨跑去博物馆看免费书画展。核儿对着一幅恽南田的画整整看了两个时辰,等他准备去看下一幅时,闭馆了。
趁着核儿站桩,我和徐真人在一楼看了书画,又去二楼看器物。我们在一堆古代饰品前盘亘良久,期间交流了中国的工艺美术到底从哪个时期开始退步等纲领性问题,双方热烈讨论并达成了初步共识,得出可能是从天朝开始的重大结论。
后来又看见了一尊白瓷莲花观音像,应该是明代的,观音姐姐面容清秀,造型飘逸,线条柔润,实在是现今难以复制之美丽。
……观音坐莲倒是个好姿势。但是如果是阿朱坐我的话,我如何才能活到射/精呢?
徐真人喃喃自语:“观音坐莲……”
纳尼?难道我刚才不小心说出来了?
“桃儿,”徐真人扭头问我:“你喜欢苍井老师不?”
你这只牲口……
那天我们一直游荡到晚上十点才想起要回学校。我们并肩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大开着窗户,穿过光怪陆离的城市,急速后退的路灯使我们脸上身上总是在一明一暗中交错着。
核儿指着夜店门口成群结队的豪车说:“把我们三个都卖了也不够人家一个轮子钱。”
我问:“怎么?落寞了?”
核儿长叹说:“是啊,不能免俗啊。这偌大的城市什么都不属于你,属于你的只有那间寝室和那张床。”
徐真人说:“错了,寝室也不是你的,床也不是你的,甚至有时候身体都不是你的。”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唯有穿过头骨的深处那一堆神经元才是你的。‘你’刨去水分捏吧捏吧只有一两斤,一只超市小型塑料袋足矣,要豪车何用?”
徐真人才是高人啊,从那时起一直到下车,我和核儿都觉得自己是一滩鼻涕。
第 3 章
阿朱在寝室里等着我们,他只穿着一条裤衩,暴露着大面积的上身和大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王朔说过,夏天是危险的季节,因为炎热的天气使人群比其他季节□得多,因此很难掩饰**。我刚被恽南田们荡涤过的**又回来了,而且丝毫不减。
我觉得他扔给我一个尤其富有暗示意味的笑容,问:“桃儿?游泳去吗?”
游泳,尽然还提游泳!我那根专门处理“非分之想”的脆弱神经又被撩拨了一下,随之我对自己感到深深的疲惫与不信任,只能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去?你会游泳吗?”
我又摇了摇头,躺在床上面朝里睡了。
阿朱问核儿:“他怎么了?”
“那个来了吧,别理他。”
“你是不是在冲我生气啊?”阿朱贴着我的后脑勺问。
不是的,而且离我远点儿,免得我露馅。
核儿招呼他:“走啊,游泳去啊!等什么呢?”
“不去了。”阿朱说,“桃儿在这样下去要变成徐真人了。”
“切!他跟徐真人本来就是一路!”
我只好瓮声瓮气地解释:“阿朱,我没冲你生气,都睡吧,别闹了。”
谁知阿朱竟然来掰我的肩膀,那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上的热度透过轻薄的衣衫印在皮肤上,几乎把我烫得颤抖起来,那一刻我真的对他起了杀机。
我想象着一把利刃□他厚实的黝黑的胸膛,美丽的鲜血在地面上蔓延流淌,他将被按照原样制成一尊令人迷醉的标本安放进我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我他娘的又危险了嘤嘤嘤嘤。
我跳起来宣布我的重大决定:“我要去和徐真人睡!从今往后都和徐真人睡!”我抱着枕头去敲徐真人的门,他不开,我只好抱着枕头回来,依然面朝里躺着。
阿朱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我去和徐真人睡吧。”
我听到他一脚踹开了徐真人的大门,然后徐真人像见了鬼似的放声尖叫。等一切安静下来,核儿凑到我床前问:“怎么?你和阿朱好上了?”
胡说什么,不就是因为没好上所以才憋着火嘛。
“以后少他妈给我摆小夫妻吵架的架势啊我他妈提醒你,你成天他妈扮紫娟妹妹已经够恶心人的了,如果阿朱膀大腰圆的也他的装那模样,我他妈还要不要活了?”
他说完这些摔门走了,也陪着徐真人睡去了。这年头兄弟一个个都靠不住,还是疯子值钱。
第二天牌桌上,徐真人感慨说:“昨晚上差点儿让阿朱给强/奸了,幸亏我奋起反抗,后来我准备委身于他时,核儿不巧来了。”
核儿冷笑说:“真人哥哥,你全身上下唯有这想象力我是由衷敬佩。不过杀鸡焉用牛刀,不用阿朱,我与桃儿自能解决你。”
我坦白说不行,我反对在床上看见任何没有美感的物体。
后来我们三人就开始讨论美感是什么,最后总结出徐真人的美感是混沌抑或说虚无,核儿的美感是我(因为我清减了),我的美感是阿……不是是米开朗琪罗。
核儿强烈地批驳我,我向他解释那结实的好似岩石般的强健的骨骼和肌肉是多么的美丽,那翻山越岭的骚动的线条和轮廓是多么令人动心,我还把阿朱拎起来凹出各种扭曲的造型,问他有没有感受到肌肉的力量?有没有感受到生机的喧哗?有没有感受到生命的跃动?是不是刺得眼睛都痛了?
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徐真人和阿朱一人一个把我们拉开,我俩凌空依然做虎扑狰狞状。
阿朱说:“都美,都美!行了吧?我都不明白你们在吵啥。”他架着我往外走,说出去散散心。
然后这牲口就带我去健身了。他强迫我把体育系健身房里所有的举得起来举不起来的玩意儿都举了一遍。我跑步,我骑车,我跳操,我玩那个什么狗屁的瑜伽球,末了他还要问我:
“运动的感觉很好吧?出了一身汗是不是觉得心情也轻松了?”
我回到寝室,表情更阴郁了。
核儿和徐真人幸灾乐祸地围上来,说爽了吧?满屋子都是扭动的人体。我对核儿说我错了,以后咱俩还是好好过把,核儿说这才是好的认罪态度。
“休得恃美行凶!”他教育我。
他们说要去买下酒菜,让我自己呆着,我累得不行,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然后阿朱就进来了。他刚刚冲完澡,只在腰上围了块浴巾到处晃,我暗暗叹了口气,有心无力的望着。
我睡在上铺,他还硬要挤到上床来,说要帮我松松筋骨。我很纠结,情感上我是乐意的,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我问他:“你多高啊?”
他说:“一米九二啊。”
“你再上来床会塌的,”我老老实实的说。
他不甘心地盘旋了一会儿,又说:“那你到下面来好么?”
我拒绝,因为我起反应了,加上要面子,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真实情况,我宁愿和这张床地老天荒,在它上面躺倒毕业,躺到老,躺到死,躺到腐烂。
我央求他去穿条裤子,他说:“一会儿穿,太热了。”
我问:“你在别人面前光着身子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高兴了?那我这就去穿。我主要觉得你不算是‘别人’,可能因为是学画画的吧,看人的眼神特别纯洁。”
……
纯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纯洁?我有**啊!我他妈的**如他妈的红莲之火啊!我被他气得恶笑不已,干脆挪倒下铺摊手摊脚说:“来吧,要按就按。”
说实话他的技术不错,好像体育系有专门教授如何按摩以缓解轻微的运动伤害,总之我在一分钟之内就睡着了。醒来后看见徐真人和阿朱围着桌子啃鸭脖。徐真人凑上前说:“你和阿朱很危险,你很危险。”
我望向阿朱,阿朱一脸懵懂冲我摇头,于是我骂徐真人:“你才危险,美院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徐真人用葛大爷那深沉的语调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核儿带着半箱啤酒回来,我们边吃边闲话,大概到了九、十点钟,突然跳闸了。我们宿舍楼旧,样样都老化,看这情况必定是哪位神仙又偷偷用电炉了。我们挨个儿把头探出去破口大骂,这时听到隔壁楼也在骂,才知道是整个学校停电。
停了电的宿舍无异于烤箱。阿朱又活泛了,他不停说:“去游泳吧?”
第 4 章
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但是拒绝在任何人面前暴露我惨不忍睹白斩鸡般的肉体,核儿显然没有这种自觉,从这个角度看他就像一根刀削过的肋条。阿朱强健有力的身体在水中浮沉,虽然看不清,但也足够我遐想的了,我一边儿遐想一边儿叹息。
徐真人不会游泳,而且和我一样有六七分醉了,他躺在边上翻来覆去,喃喃自语,双眼闪动着病态的精光——弄得我有些怕。
其实学校的泳池暑假晚上是不开放的,就算开放,面对的也是游泳队,我们四个如果是被校工逮着,少说也得替他们刷半年的地。好在今天停电,月亮又朦朦胧胧的,谁也不知道黑黢黢的角落里还藏着几个人。
我晃着徐真人说:“真人!真人你怎么了?你可别这时候发病啊。”
徐真人说我没怎么,我的灵魂正在天空上游荡,你看见了没有?
我说:“我送你回宿舍吧,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桃儿,”徐真人一骨碌爬起来,“你除了会叹气外还会什么?”
“什么?”
“你有这个叹气的时间,不知道能做出多少事了。你才二十多,就算做错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后悔,怕什么呢?”
“真人,”我盯着他,声音都发了颤,“真不知道你是疯子,还是确实有道行。”
“去做!”徐真人伸手一挥,犀利的眼神穿越亘古。
我咬牙跳起来,奔向跳台。是的我已经想了很久了,看这天色,看这月亮,看这黑暗笼罩的校园!不能错过此等良辰美景,一定得制造点事故。
一场叫做“人工呼吸”的古老的事故。
我还得确保被人工的一定是阿朱,如果不幸是我,难免醒来时会看见疯狂抡我嘴巴子的核儿。
十米跳台很高,风很大,我站在上面哆嗦了。夜空是深蓝色的,没有星星,只有一圈淡淡的白色月光,我扶着栏杆颤悠悠地站起来。体内作乱的酒精和徐真人的雷音狮子吼使我觉得自己已经与这夜空融为一体,我好似掌控着整个天地,整个气流运转,还有脚下那个遥远的深黑色的泳池。
阿朱光滑的脊背就像条鱼般在水中若隐若现,等他再一次跃出水面的时候,我闭着眼睛跳了下去。没错,我要把他压到池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出这种办法但眼前只有这种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那厮晕倒?!
让我亲阿朱一口!
我跳了!
其实我不会跳水。
我自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像块大饼般“啪”的平拍在水面上,既没压住水花,也送走了意识。
不,其实意识还有一点,我知道阿朱和核儿在池底摸索我,还听见他们商量,阿朱说赶快人工呼吸,核儿说这么麻烦干嘛,掌掴吧。
……这牲口,我果然没看错……
我是到第二天才醒的。
阿朱正坐在我的床前,看起来很不高兴。他说:“同样是喝醉了,怎么徐真人就躺在泳池边上睡觉,你怎么就上了跳台呢?”
可、可明明是那家伙撺掇我……
“桃儿,”阿朱说,“真人问了他的主治医师,他说你这种情况可能是心理压力过大引起的,以后还有可能出现自伤自残的情况,让我们注意观察你。”
他把凳子拉近了一点:“从今往后,我会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
我傻了:“你开玩笑?”
“没开玩笑。”
“我没事。”
“你有事。”
“你他妈出于什么理由宁愿相信一个神经病医生也不相信我?”
“因为你神经了!!”他咆哮。
我第一次看见他发火,还是很吓人的。
“核、核儿呢?徐真人呢?”我开始寻求母性的安慰。
“上课去了,这几个小时我值班。”
我们默默对坐了一会儿。我现在的脸色肯定比墙壁还惨白,我第一次产生了不愿意见他的念头。我已经被这种亢奋的只能烂在肚子里的情感灼烧很久了,我喜欢他,我喜欢这个傻大黑粗的混蛋,这太荒唐了。就在数月前我还是个看见美妞儿就挪不动步的家伙,现在为什么会陷入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