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藏品 by 星火之光(下部)【完结】(7)
2019-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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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特点点头。逻辑很清楚,没什么听不明白的。
“你真的——都明白了?”这个问题被重复了一遍,重音落在第二和第三个字上。卡俄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就不明的光线被他身体所挡,更是看不清了,昏暗中,只见他的暗色红眸闪着莫测的光芒。
霍克特取下唇角的烟。
“我很明白,陛下,文森现在死不得,至于杰夫康迪,迟早倒台。”
“所以你能保证么?保证乖乖的,哪里也不去?”卡俄斯要的可不是精简的结论,他解释了那么多,不是让霍克特做概括总结的。
霍克特笑起来。
“我能去哪里?我不过是个巴美尔帝国的通缉犯,本来的目的是想潜回去杀了文森,但既然你现在说文森还不能杀,那我除了待在这里,又还能去哪里?”
这可不好说。
卡俄斯在心里叹口气,他可以带走霍克特的,罔顾他的意志,硬是带走就行了。可只要是这人类不愿意的事,执行起来总是分外困难,他如果想溜,可以找到任何可能的机会,他只需要成功一次,而防范他逃跑的,则需要次次成功。
听上去,就是件费力的事。
侧过身,卡俄斯在霍克特的大腿上坐下,这本该是个弱势的姿态,可由他做来,倒像是公爵登上宝座。
“我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我现在不能使用力量了。”
这并不是新闻,作为一名差点踏入鬼门关的“义务捐献员”,霍克特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他放下一条腿在地面上踏实,同时伸手围上对方的腰际,好让他的公爵陛下能坐的更舒服些。
“我知道,你的力量干涸了。”
——不过那又怎样?这丝毫不影响在你愿意的时候,把自己当蝴蝶标本一样摁倒在地上。回忆起某些极为“惨痛”的场景,霍克特默默的挠了下脸。
说起来,物种之间的差异,实在是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力量干涸只是原因之一。”卡俄斯半摇下头,“更主要的,是因为我们订立了二级印记——关于印记,我知道你没什么概念,不过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从订立二级印记开始,我每一次动用力量都会影响到你,而你身为人类的身体,是支持不住的,你的肉体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崩坏。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用手指固定住霍克特的下颚,卡俄斯笔直看进他的眼中,发音清晰的似乎要把这句话刻进他的心里:“这意味着,即便你发生危险,命悬一线,我也无法立刻出现。所以无论你要去做什么,你得小心,很小心。”
我总是愿意纵容你的,人类,但你与死神的游戏有时太过火,你该收敛些了。
顺着卡俄斯的力道,霍克特凝视进眼前的红眸,这双眼眸很少有人敢直视,虽然它们很漂亮,暗夜中的死亡之花,即便当它不再收割性命,仍然美的摄人心魄。
看着倒映在眸底的自己的脸庞,霍克特感到心里极深处的什么地方,安安静静的,如同退潮后的沙滩,松软下来,散发出柔软的湿气。
“好吧,陛下,我知道了。”
就着卡俄斯的手,霍克特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卡俄斯终于准备启程了,亚历山大松了口气。但在启程前,他做错了一件事,是和院子中的女子有关的。亚历山大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不过他知道她的重要性,所以他原本打算带她走,却没有想到试图将她带离院落的企图,顷刻间破坏了女子沉默而麻木的世界。
在发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下惊叫声后,她开始拼命挣扎,疯狂攻击这些试图靠近她的人,她没有武器,但她的指甲已足以抓的随从们一脸花印子。在挣脱开男人们的手掌后,她立刻蜷缩到角落,惊恐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她呜咽着,想要尽量掩藏起自己的身形。
“算了,停手吧。”
卡俄斯制止了这场闹剧。他在她面前半俯下身体,想要用手指替她理一下额边的头发,却遭到女子警惕的闪躲,她从散乱的发丝后向他看来,茫然而又恐惧。
把手指缓缓收回来,卡俄斯半闭下眼,他脱下大衣,披到女子单薄的身体上,再替她掩好衣领。
在他身后,霍克特斜靠着门框,正在抽一根烟。
他们彼此互视一眼,便算作道了别。
车内,亚历山大扫视着外面的院子,不由问:“先生,要不要我派个人看住这里?如果霍克特先生离开,您可以立刻知道。”
“是要派些人,不过是看住阿黛尔。过几天,等她平静一些了,在她的食物里掺一些温和的药,把她带过来。至于那人类,就不用了。”卡俄斯靠上车椅背,向后微仰的头颅拉展出流水般的脖颈曲线,“他是看不住的——看住了也没用,他想做的事,总是要去做的。”
第五十二章
车队在树梢密林间渐渐失去踪影,霍克特没有动,他抽完手里的烟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这间前两日还觉得拥挤的屋子,突然之间空旷下来,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霍克特在沙发上坐下,把烟蒂扔进烟灰缸里。
其实卡俄斯多虑了,他即便要离开,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屋子外头坐着一个,楼上杵着两个,他倒想拍拍屁股走人,可惜伦克少爷的骑士精神让他在离开前,特意嘱咐说要好生照顾直到他回来。
你知道,债权者总是有颁发命令的特权的。
霍克特把双腿翘上茶几。
现在,他能希望的只有伦克可以早点回来。
事实证明,伦克比霍克特预期的回来要早。
那天晚上,是个风雨天,雨水啪啪的打在屋檐上,大风摇晃着枝桠。玛特终于愿意从院子里离开,她此刻正坐在角落里,而霍克特在厨房准备晚餐——正确说,是监督乔治准备晚餐。是啊,谁让我们的霍克特先生撵走了曼格尔家族的仆人,却又绝不可能亲自下厨伺候所有人呢?倒霉的自然只有唯一看着还正常的乔治了。
“整天坐在屋子里,可不是年轻人该干的事。下楼去,做些你该做的。”霍克特一边说,一边从昏暗的房间里提溜出这个苦力。
乔治的厨艺当然是不能和专业厨子相比较,不过好在吃饭的人也都不介意。而等乔治把他辛苦两小时的成品端上桌时,霍克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他听见门外有隐隐的呼吸声。
这个时间点,又是这样的天气,没有经过邀请的客人是不会上门的。霍克特走到门边,他的步伐看上去很随意,指缝间却悄悄出现一把薄刃。
可门外站着的人,却着实把霍克特吓一跳。他收回刀刃,把门全部拉开。
“伦克,你这是在玩午夜惊魂吗?”
伦克缓缓抬起头,他浑身都湿透了,淌下的水在脚边聚集成一个小水坑,脸色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也不知他在屋檐下已经站了多久。
是出什么事了吗?
霍克特直觉有些不对,却没有问,他让伦克进来,并让他去洗了个热水澡。经过热水的蒸腾,从浴室里出来的伦克恢复了血色,脸色好看不少,他没有说话,沉默的坐在椅子里。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雨越下越大,天际隐隐划过闪电。
“你怎么回来的?”霍克特半坐在窗台上,雨水打在他身后的玻璃窗上,如同一层雨幕。
他们原先说好,伦克要回来时预先发信号给他,霍克特开车去接。不单是返回路上几小时车程的事,更主要的是地下暗河那一段,没有霍克特在旁边,伦克是很难平安一人归来的。
伦克一愣,像是才回过神来。
“我……安排了人,直接从国境开车偷渡回来的。”他含糊的说道,接着又不再说话了。
看这样子,兴许这次寻找还是不顺利。霍克特见证过伦克多次失败的努力,却很少见他失常成这样。是多年的失败积累,所以打击太大吗?
霍克特决定给伦克一些自己的空间,他正准备从窗台上下来,伦克忽然开了口。
“你知道么,成为贱民意味着什么?”他并不需要霍克特的回答,自己接着说了下去,近乎喃喃自语,“没有权利,没有保障,是狗,可以随便人打骂的狗。他们如果乐意,就赏你几天太平日子过,他们如果不乐意,你就是最好的发泄对象。□、暴力,在贱民区,不过是家常便饭。”
撕裂天空的闪电越发亮眼,沉闷的雷声滚过头顶。
“你得在泥潭中挣扎,你得在夹缝中小心生存,你得避开任何权势,因为他们只要一个小手指,就能把你碾的粉碎。”闪电的亮光打在伦克的侧脸上,他的另一半脸陷进黑暗中,“我生来就是贱民,对这一切,我再清楚不过了。”
伦克现在的这个样子,使得霍克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曾见过伦克的这个样子,在他16岁刚成为死战部队的勤杂兵时,他站在一群瘦弱的孩子中间,眼神充满着仇恨与绝望,好像随时都会燃烧殆尽的焦木,决绝而又义无反顾。
霍克特长腿一伸,从窗台上下来,走到伦克面前。
“究竟出什么事了?”
伦克抬起头。黑暗中,霍克特的身影高大而又强悍,他身后的窗外,风雨飘摇,他却如同巍峨的山,无人可以撼动。
这个男人,似乎从没有变过,自他们初次见面起。
伦克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就想,为什么他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如果他有那么强,不,哪怕只有一半也好,他就不会家破人亡,他的父亲,珊娜,还有他的弟弟。
“不,没事。我没事,我很好。”他极慢的摇头。
既然伦克回来了,霍克特就打算离开了。第二天,雨停了,虽然道路泥泞不堪,但已不妨碍出行。伦克站在二楼,看着霍克特上车,发动车辆,熟练的倒车离开。直到那辆车消失,他也没有走开,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像是一尊木雕。
他知道霍克特要去哪里。他甚至知道确切的时间。
或许连霍克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他信任他,他们曾经待在一起太久了,在那个充满死亡和疯狂的地方,身体的温度比他们以为的要重要。
伦克移动了一下。他的脚像是木块,有点僵硬。他用这两条僵硬的木块走到楼下,一楼的厨房里,乔治正在准备午餐。
“你好。”乔治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你是饿了吗?别担心,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伦克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乔治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一会烫到手,一会洒了水。不过他很认真。
“前阵子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味的担心特维尔,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你,真是对不起。”他把意式面条从锅里倒进盘子里,一边说:“前两天A8724把我从房间里硬拎出来,我才发现自己太自私了。”
乔治总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人,特维尔的怪异变形令他失去了理智,他很担心他,可是这并不代表其余的人有迁就他们俩的义务。
“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伦克问。
乔治正要把锅子放回炉灶上,他的动作顿一下,但他很快就把动作接了下去。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先回统战部队,我私自离队这么久,回去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等接受完处罚,我再想怎么让特维尔恢复正常。”乔治切开几枚果实,“我在研究院也认识几个人,我会向他们打探一下。总之,特维尔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放弃他。”
伦克看着他准备好最后的色拉,然后把食物一一放进托盘里,他忽然说:“你是个好孩子,乔治。”
闻言,乔治有点不好意思,这让他想起在孤儿院时对他很好的玛丽嬷嬷,每次玛丽嬷嬷外出,总会给他带几枚水果硬糖,然后说,“这是给你的,好孩子。”
乔治摸了摸后脑勺:“谢谢,希望你吃完午饭后,也能这么说。”
伦克笑了。
虽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还轮不上乔治吃,他得先把食物端上去给特维尔。伦克坐在餐桌旁,看着乔治上楼的背影。
希望你能一直是个好孩子,乔治。
到了下午,又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大,却淅淅沥沥的不停。乔治开着窗,透着湿意而凉爽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深吸口气,闻到泥土特有的腥味。
只有在这么阴沉的天气里,乔治才能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变异后的特维尔似乎不喜欢光亮,更厌恶阳光。乔治看一看角落里的特维尔,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形态还要维持多久,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带着这样的特维尔回到巴美尔帝国而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甚至不知道,是谁让特维尔变成了这样。
也许,他该先把特维尔留在这儿,自己先回去接受处罚并安排好一切,再过来接他。可是把特维尔单独留在这里,他又不放心。乔治想到了伦克,伦克是个很和善的人,可是他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不可以再继续了。
乔治一边想,一边趴在窗台上,渐渐的睡了过去。他睡的很沉,而等他醒来时,外面已经发暗了。乔治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五点,他该去准备晚餐了,他想。
他站起来,习惯性的往角落里看一眼,这一眼却立刻令他兴奋起来。
“你好了吗,特维尔?你认的出我是谁吗?”
角落里,特维尔靠墙坐着,他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皮肤上没有了鳞片,下半身也变成了双腿。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坐了多久,但总之他现在看上去很清醒。他没有回答乔治愚蠢的问题,只是说道:“替我把绳子解开,乔治。”
特维尔的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趁着他去浴室洗澡的功夫,乔治决定去问伦克借些衣服。虽然也未必完全合身,但总比乔治自己的衣服要适合些。
站在伦克的房门前,乔治敲了好几下门,却没人开门,他试着推了推,门没有锁,应手而开,伦克不在里面。于是乔治又下楼来,围着不大的房子找了个遍,都没有他的踪迹,甚至院子里一直坐着发呆的女子也不见了。这房子里似乎不知何时起,只剩下了他和特维尔。
他们都去哪里了呢?
乔治没有头绪,一时之间他也不顾不上想这些,他走回伦克的房间,打开衣橱,颇有些愧疚的从里面拿了几件衣服。说起来,他都忘记还伦克洗衣费这件事了。
他拿着衣服,回到房间里时,特维尔正从浴室出来。衣服略有点小,但还可以穿,等他换上这些干净的衣服,再戴上那副眼镜,并把全部头发梳到脑后时,他看上去又是那个乔治熟悉的特维尔了——自制、冷静,目的明确。
可是,乔治知道,这只是表象。
果然,正如乔治的预料,特维尔走到窗口,看了下外头停着的吉普车,直截了当的说:“把车钥匙给我,乔治。”
“我不会给你的,特维尔。听着,我现在要回统战部队,你必须和我一起回去。”
“我再说一遍,车钥匙给我。”
“我也再说一遍,我不会给你的。除非你是要我和一起回部队!”
特维尔不再说话,他没有这个时间在这里和乔治纠缠。而启动车辆,并不一定需要钥匙。乔治见特维尔往楼下走,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连忙跟了过去。
“你疯了吗,特维尔!”他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你忘了你是谁吗?你是制裁部队的骨干,你是所有人的依靠,你的同事信任你,你的上级欣赏你,可是你在做什么?你想过你这么长时间不归队,宫日部长为了瞒下这件事有多头疼吗!”
“听着,别挡在我面前!”特维尔充耳未闻,他一把拨开乔治,笔直的往车子走去。
“够了,你该疯够了,特维尔!”乔治终于火了,他拿出枪,对准特维尔的腿部,“和我回去,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终于,如同乔治希望的,特维尔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那把枪,然后他抓住枪管,把黑洞洞的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开枪,打烂它,我一直希望它可以烂掉。”冰冷的镜片后,他的眼睛冷静的诡异。
“……你在说什么啊?”乔治想要缩回手,但特维尔的力量很大,他的手执着枪管,没有丝毫颤抖。
“很久以前,我一直做噩梦,后来不做了。可是遇到A8724以后,这些噩梦又回来了,每天晚上,无休无止。”他的表情和他的眼睛一样冷静,却让人心里隐隐发毛,因为这种冷静背后,压抑着谁都能看出的疯狂,“我经常觉得,只有这个大脑坏掉了,这场噩梦才能清醒。”
“所以,开枪吧,我等着你扣动扳机。”特维尔这样说道。
乔治没有动,他握着枪柄,望着特维尔,近乎仲怔。特维尔冷冷看他一眼,松开了手。他往车子走去,不再停留。
“可是杀了A8724,又能怎么样呢?”乔治忽然大声问道,“杀了A8724,你的噩梦就能结束吗?!”
特维尔的步子顿一下,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是你自己走不出来啊,特维尔!!”
在他身后,乔治大声嘶吼。
第五十三章
夜色渐浓,雨势又开始大起来。二楼敞开的窗户,因为没有人去关,雨水便打了进来,木质地板上很快积起了小水滩。这栋屋子已经人去楼空,前几日还分明那么热闹,人来人往,现在彻底冷清下来,黑夜中,大开的窗户像是怪兽张开的嘴,让人瞧着便心生畏惧。
有一辆车顺着小路开了过来,车上迅速下来几个人,他们在草丛里搜寻,很快拖出几具尸体。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把尸体放回原位,悄声无息的返回车里。
消息很快传到了昆坎城,递交到亚历山大手中。听明白情况后,亚历山大看看时间,略有些犹豫,现在已是晚上十点,而根据他的经验,九点以后最好别再打扰那位了。
可是这事毕竟特殊,这栋小楼已经空了,他留下的监守人员全部遭到了杀害——亚历山大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往楼上走去。
巴美尔帝国的研究总院在所有研究机构中,薪金福利是最优厚的,这里云集了全国最优秀的研究人员,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些能独挡一面的人物,获得过大大小小的奖项。在巴美尔帝国,能进入研究总院本身,就是对他们成就的最大肯定。
可是进入研究总院不久,他们就会发现,与他们的院长相比,他们对于研究的狂热程度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的院长很年轻,任谁第一眼看见,都会觉得惊讶:这分明不过还是个少年,是谁说他是院长的呢?可一旦看过他名字后面让人眼花缭乱的研究成果,就没有人会再觉得惊讶或怀疑了。
他是个天才中的天才,他还是个研究狂热分子,从他那纤弱精致的外表上很难看出,他能待在研究室里几天几夜不出来,为了研究上的瓶颈如困兽一般不休不眠。
可是最近,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内,他的研究热情似乎淡去很多,许多重要的研究项目都搁置下了。他花很多时间坐在办公室里,翻阅许多陈旧的资料,经常如同得了癔症一般喃喃自语。
是不是他们的院长又有了什么新的研究课题?一开始,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这样以为,可时间长了,他并没有进行任何实验,采取任何行动。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多月前,他突然兴奋活跃起来,他重新整日待在研究室里,只有少数他的助手研究员才能进入。那段时间里,他的心情很好,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可是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彻底终结在研究总院的入侵事件中。
现在,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巴美尔帝国研究总院院长,正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中,面前的电脑上不停翻滚过各种各样的数据,映在他那双浅褐色眼睛中。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数据,在它们滚过的同时,就把信息刻进了脑袋里。
他的心情的确很不好。
克罗那人,不知何时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中,比起人类,他们要漂亮的多,四肢修长舒展,好像美丽的鸟。可是他们也很无力,有一些甚至无法行走,他们总是很虚弱,一不注意就会死去。
这样的东西有什么价值?
所以,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直到那个克罗那人的出现。
他是上帝派来给他的。
可惜,他却不理解。
他逃走了,在A8724的帮助下。
柔软的黑发下面,他褐色的眼睛中闪过几丝阴蛰。
有人敲门进来。他看上去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脖子上有一大片烫伤的痕迹,疤痕一直纠结进他的衣领内。他把手中的电话递给康迪。
“谢谢,默多夫。”
默多夫没有立刻转身出去,他站在桌子旁,看着康迪。
“还有什么事吗?”康迪问道。
默多夫犹豫一会,摇了摇头,出去了。在他身后,康迪的眼底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默多夫是个优秀的科学家,也是他最信任的副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少言寡语,总是用一副犹豫的样子注视着他。他曾经那么充满热情,与自己一起做过那么多研究,现在却很少踏入自己的实验室了。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
康迪想。
毕竟默多夫已经陪伴在康迪身边很久了,非常久。这么说吧,如果没有他,康迪早就死了——这是康迪最大的秘密。
康迪不再想这件事,他把默多夫给他的电话放上耳朵,听了一会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恭喜你,你做了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挂断电话,走到左边的墙壁前,那里是一整幅屏幕,从这里他能看到这个研究基地中的每一个角落。他快速切换着画面,却没有发现他要寻找的目标。
这不可能。康迪非常相信他所获得的情报。他想了一下,接着在键盘上输入一组字符,屏幕上的各个小方块闪动几下,再次显示出的画面已是一些只有杰夫和少数人员才有权利进入的场所。
杰夫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幅上,他从鼻腔里发出冷冷的哼声。
对霍克特来说,上一回去研究总院是托了蒂娜小姐的福,才能这么横行无阻。这回没有了那匪夷所思的“非人类”旅行方式,他自然是要谨慎小心些的。再说他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他的目的只是想溜进去参观一圈,他有着良好的游人守则,不拿走任何纪念品,也不打算留下任何“到此一游”的痕迹。
为此,他费了不少心思。
他蹲伏数日,搞清楚研究总院垃圾车的路线,然后半路截下,打晕了司机,扮作垃圾处理工,混进了总院。当然,作为垃圾处理工,他是没有权限进入研究基地的,他最多只能在垃圾场转悠一下。所以霍克特不得不再次打晕一个研究人员,换上他的衣服,拿走他的工作证,再把他捆扎实了扔在垃圾房里。
现在时间还早,大多数研究人员们正在餐厅里吃早餐。再加上已经来过一次,霍克特多少熟悉了一些路线,因此他尽量避开可能的人流,循着记忆在蜘蛛网一般的通道中穿行。最后,他站在了那条漆黑的通道前,这条通道和他上回看到的一样,前面悬挂着一根绳,绳子上则挂着一块写有“禁止入内”的牌子。
在一个装满高科技的研究院中,禁止他人入内的手段只是一块没有任何威慑力和防御力的金属牌子——这实在有点古怪。
再说,所谓的“禁止入内”……不是会让人更想一探究竟吗?
霍克特长腿一跨,越过绳索,走了进去。
通道里没有灯光,他取出夜视镜架上鼻梁,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往前走。通道比他预想中的长,他走了好一会,才见到前方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那是靠着通道壁的两排大型试管,试管内充盈着液体,而试管底部连接着闪烁许多细小信号灯的金属架座,固定在地板上。霍克特走近这些试管,站在其中一支前凝神细瞧。
是脑部组织,不完整,以一种极其精细的手法去除了其中某些部分,柔软的脑体上牵连出许多细小的丝线,向下聚拢,汇集到试管底部。
霍克特猜测,这些细线应当通过试管底部,与下面的监控设备相连接。他只是不明白,这些脑组织为什么要单独放在这里,他分明记得上次闯入总院时,在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大脑试管。
还是说,这些大脑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问题大概只有**的科学狂人才能解答,霍克特是看不明白的。他往里面走去,视线在每一个试管上轻轻跳过,最后落在末端的试管上。
那里面也是脑组织,这点上没有任何特别。特别的是这残破的大脑上,镶嵌着一些类似金属的垫片,看上去好像曾被切开数次,又修补起来那样。它静静漂浮在溶液中,如同孩子手中被随意**的玩具。
霍克特的目光凝在上面,有些东西他解释不清,但他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伸展开来,掌心缓缓触碰在冰凉的试管壁上。
正在此时,灯光突然大亮。
霍克特眯起眼,往旁边看去,接着他取下了夜视镜。杰夫康迪正站在最外面的试管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你还真是不怕死,A8724。上一次我让你逃了,这次你却自己把自己送了回来。怎么,你对我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很感兴趣吗?”
可爱的孩子——霍克特扫了一圈四周形态古怪的大脑。
“你以为它们是死的?”杰夫笑起来,他柔软的头发在灯光下泛出丰润的光泽,“它们当然是活着的,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意识,你想看看吗?”
他伸出手指按动了身旁试管金属架座上的某个按钮,一面激光屏随即从底座中翻出,平整的摊开在那里。
“向我们的客人说点什么,展现一下你们的好客吧。”他敲敲试管,用少年特有的柔嫩声音这样说道。
屏幕上有字开始出现,很慢,一个一个的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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