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陆之禹没有想到这么快又再次见到了纪霖。就在帮他解围之后的第二天。
他头两节没有课,起床之后先把之前的一个方案做了最后的修改,来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
建筑系的大办公室在去他自己的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上。往常这个时间,老师差不多都去上课了,里面通常都没有什么人,但他这会儿经过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站着好几个人,还不时传出喧闹的声音。他不禁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
走近了,他才听到教思修的宋老师的声音,明显是气愤极了,言辞颇有些激烈:“我教的思想道德修养课,你都学到哪儿去了?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学生将来到社会上能做什么!”
这话说得挺重的,被教训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反驳。
那个身量,一看就是学生,单薄纤细,围在一群老师中间,背对着门,一声不吭。
这位宋老师陆之禹认识,是在基础学科部担任了接近二十年的老资格老师,一向以严谨苛刻的作风闻名。其实思修结业之后考查即可,一般都是开卷,或者直接上交论文,但这位严厉的宋老师,不仅把考查改为闭卷考,还不提供重点,被他带到的班级都怨声载道。很不巧,08建筑今年就不幸中枪,成为宋老师的刀下之鬼。
陆之禹有些好奇。究竟这个学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竟然到了要让这位老教师亲自把人带到建筑系办公室来解决。他看了下,年级主任、几个科任老师和辅导员都到齐了,看来绝对不是小事。
“这件事情肯定有内情,要不宋老师您就先回去,我们好好跟他沟通,有结果再汇报您,看行吗?”辅导员林老师的语气里满是偏袒的成分。
到底是年轻啊,一点技巧都不懂。陆之禹摇了摇头。
果然,宋老师一听这话就怒了:“还需要怎么沟通?现在证据确凿!你们今天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偷试卷不是小事情,决不能姑息包庇!”
怎么,宋老师的宝贝试卷被偷了?陆之禹挑了挑眉。真够胆,他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少年的背影,这处罚肯定是记大过起步了。
可能是宋老师气愤之下说得太过,少年忍无可忍地为自己辩解道:“我说过我没有偷试卷!”
陆之禹心下一惊。
这声音听上去很耳熟。仔细分辨之下不难听出,说话的正是他昨晚才见过的纪霖。
宋老师听了他的话,怨气更甚,愤怒的话语便喋喋不休地喷涌而出:“你还敢狡辩?我办公室文件柜的钥匙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用过,没有其他人能拿得到,柜子完好无损,试卷却少了三张,不是你拿走的还能是谁?亏我还那么信任你,把钥匙给你让你去帮我拿课件和资料,你居然转身就……”
“
我说过我没有拿!”
少年猛地站起身来,手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着,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那你解释清楚,昨天晚上九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九点离开的办公室,走的时候把试卷放回文件柜里,你室友说你九点出门,十点才回来宿舍,时间为什么这么巧?”
“我那时候……”纪霖说到这里明显气短了一截,“反正我没偷!”
九点到十点……陆之禹帮纪霖解围,回到车上之后看了看时间,是九点二十分。加上到校医院处理伤口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应该十点回到宿舍。所以,纪霖应该是没有偷试卷的时间的。打架这种事也触犯了校规,其中也许还有别的隐情,他不愿意说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正常的。
可是,纪霖要是没有去校医院,而是去了附近的教学区……
陆之禹顿时拧紧了眉毛。
“你拿出证据来啊!”宋老师咄咄逼人地说完这句,转而又开始教训旁边插不上话的其他老师,“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学生?脸上这些青青紫紫的,肯定还跟人打过架!就这样还年级第一?学习委员?你们建筑系,简直名不副实!”
一旁的李悦听不下去了,忍耐着低声说道:“纪霖同学平时的表现是非常优秀的,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些不知道的内情,总之,他不可能偷您的试卷……”
宋老师冷笑道:“不可能偷,谁来证明?”
“我可以证明。”陆之禹懒懒说道。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听到他的声音,都愣了神,转过头齐刷刷地盯着他看。
陆之禹走近两步,把手里的包递给李悦拿着,瞥了一眼眼角气得通红,满脸委屈神色的纪霖,继而转向宋老师,沉声说:“你刚刚说的那个时间,这孩子和我在一起。”
此话一出,旁边的人又是一愣。
纪霖的眼中写满了紧张与震惊。他完全没想到此刻陆之禹会站出来为他说话,也有点担心陆之禹会把昨晚自己打架的事情说出来,但这会儿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紧紧咬住嘴唇。
宋老师瞪大眼睛看着陆之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不可能吧,我记得陆教授只带高年级的课程,怎么会跟这个大一的学生……”
“他来问我高年级的功课。”陆之禹漫不经心地撑住面前的办公桌,“在座的各位老师都能证明,这孩子很喜欢建筑学,已经提前把大一的功课都学完了,所以,来找我请教高年级的课程。”
陆之禹这话一出,旁边的老师都纷纷点头。
其实不说其他老师,就连宋老师自己都知道纪霖的认真和努力。就连思修这种基础课,他也从不缺课,坐在前面的位置,一丝不苟地记笔记。
所以当他推断出是纪霖偷拿了试卷的时
候,才格外的生气。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失望。
现在,位高权重的陆教授都出面为纪霖作证了,宋老师资格再老,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纪霖,又转向旁边面有得色的其他老师,嘴唇翕动了半天,说道:“那你们要负责帮我查出来,到底是谁拿了试卷。”
几位老师参差不齐地点头答应之后,宋老师才把手背在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旁边的李悦和林老师等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陆之禹目送宋老师离开,回头又看了看纪霖。小孩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脸上开始有了血色。抬起脸看了看陆之禹,又迅速低下头去。
其他人见陆之禹在场,都有些拘谨,意意思思地看着他。
“就知道纪霖不会干这种事儿,还好有证人不然还不知道得纠缠多久呢。”这会儿只有李悦敢和陆之禹说话,此刻他显得颇为激动,又问道,“陆教授,你怎么来了。”
“路过。”陆之禹言简意赅地回答,从他怀里拿回自己的包,眼睛盯着纪霖,沉声说,“你跟我来。”
纪霖惊讶地睁大眼睛,眼皮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随即轻轻地点点头,跟在陆之禹身后走了。
其实李悦和林老师还想安抚一下纪霖,顺便再问一些事情,但此刻陆之禹说要把人带走,也就作罢。一行人目送着纪霖清瘦的身影跟在高大的陆之禹身后离开,感叹了一下这孩子和陆教授果然交情匪浅,便散开来,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整理了一下感情线索,把二三章暗示性过强的一些语言删掉了,稍微做了下修改。
这个文写得我心力交瘁,简直要累哭了。求爱抚求投喂!
☆、第五章
陆之禹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把皮包丢在沙发上,转头看了看,示意纪霖进来。
小孩显然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会儿,走进来之后,又乖巧地把门关上。
陆之禹松开领带,看了看拘谨地站在门后面的纪霖,有些好笑地指了指沙发:“坐啊。”
纪霖犹豫了一会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之禹在办公桌前坐下,把电脑打开,也不管纪霖,自顾自处理起了自己的事情。其实他刚刚只是看不惯宋老师的做派,小孩的样子又实在可怜,才编了个谎言洗清纪霖的嫌疑,心中还是有一些疑问。不过他不打算开口问,小孩什么时候想开了,自己会说的。
果然,纪霖被晾在一边十几分钟之后,鼓起勇气似的,犹豫着开了口:“呃,那个……”
陆之禹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瞟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会听见的,无非是道谢,或者是解释之类的话,没想到纪霖接下来说的却是“陆教授,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陆之禹颇感意外,他转过头去,皱着眉头反问道:“想问什么?”
“为什么相信我。”纪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有些不情不愿,因此声音带着点干涩,“还帮我,帮我撒谎……”
“那不是撒谎。”陆之禹干脆放开鼠标和键盘,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屈起双臂垫在脑后,懒洋洋地说,“你确实跟我在一起,我只是把时间段放大,然后更改了事件内容而已。”
“呃……”纪霖完全没料到陆之禹还有这样无赖的一面,眼睛睁得更大,也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只得垂下眼睛去看地板。
见他低下头去,陆之禹干脆眯起眼睛,把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昨晚才挨了打,嘴角还有一小片淤血,被白皙的肤色衬托得愈发明显。距离军训已经有几个月,皮肤完全褪去了被烈日印上的颜色,显出柔嫩光滑的质地来。配上点漆般的黑色眸子,浓密的睫毛,更显得眉目清晰如画。
“你问我,为什么相信你。那我现在问你,我有没有信错?”陆之禹直直盯着他,那锐利的目光逼迫纪霖抬起眼睛来直视他。
很快,少年的脸便涨红了一片,激动地抬高了声调:“我没有拿宋老师的卷子!昨晚上我去了校医院……”
“行了行了。”陆之禹随意地挥了挥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将来想起来,不要愧对自己就好。”
“绝对不会。”纪霖咬着牙说。
在陆之禹表露出信任之后,他的心情显然心情平复了很多,脸上的血色也慢慢褪去,只有两片薄薄的耳朵,还显出淡淡的粉色。
“你不是说要问我几个问题吗。这才问了一个,还有呢?”陆之禹坐直了身体,把目光从纪
霖脸上转到一边。
纪霖抖了抖长长的睫毛,咬了咬嘴唇才一字一句地问:“您怎么知道……我把大一的功课都学完了……”
“哈。”陆之禹轻笑一声,“你们李老师林老师几个人,天天夸你来着,还给我看你的作业,我不知道也知道了。”他话锋一转,继而又问,“你学到哪儿来了?”
“现在在看建筑史和设计原理,我在网上买了教材。”
“能学明白吗?”
“建筑史还好,设计原理……后面的内容有些吃力。”纪霖显然不太想示弱,但在陆之禹面前,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功课上的为难。毕竟他在陆之禹面前,只是个入门级别的小毛孩而已。
“设计原理没有老师点拨和实例参考是有些困难。”陆之禹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你学那么快做什么?大学可没有提前毕业这一说。”
“我当然知道不能提前毕业!”纪霖再次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大一的课程不紧张,空余时间还很多,我是想利用起来……”
陆之禹听到小孩倔强的语气,毫不掩饰地弯起了嘴角:“哦。原来是这样。”他站起身,走到纪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因为死读书不合群,得罪了同学,昨天晚上才会遇到那种事吧。”
“怎么可能!”纪霖猛然站起来,紧张地解释,“昨天那些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他们打我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陆之禹再逼近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纪霖的眼睛。
少年的眼角因为激动已经隐隐有些泛红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断断续续,像是带着脾气的嗫嚅:“因为熊妍,她说喜欢我,我不喜欢她,她就生气了,她表哥……”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陆之禹竟然也都听懂了。
熊妍,应该是昨天那个穿高筒靴的女孩。纪霖拒绝了她,便恼羞成怒,让表哥带人来教训纪霖。
还真是年轻人的故事啊。
既狗血,又愚蠢。
陆之禹站直了身体,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居然和一个大一的小屁孩说了这么多话,还挖出了人家一堆隐私。这对于他来说,太不正常了。
幸好,在别别扭扭地把事情交代清楚之后,纪霖的情绪算是恢复了很多。
“好了,你先回去吧。课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陆之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大二大三的选修课旁听,应该有一些你感兴趣的。”
纪霖听了这话,眼中闪过几分骄傲的神色,他抬眼颇为自豪地说:“我都去听了,您的选修课我就有去上的。”
“哦?”陆之禹颇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纪霖居然勤劳努力到这种地步,连选修课都去旁听了。而且,自己的选修课他都去
了。
不过,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在课堂上看到这孩子啊。
陆之禹也不跟他继续扯下去了。上午研究生那边还有两节课,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关了电脑,整理了文件,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纪霖,微微勾起唇,说:“我要去给研二的上课了。”
纪霖点点头,识相地打开门准备走,突然又转身折回来,认真地看着陆之禹,坚定地说道:“我以后也要读您的研究生。”
“哈哈。”陆之禹不禁大笑出声,“行啊。你要是能争取到保研的资格,我到时候第一个挑你。”
果不其然,那种明亮的,燃烧着斗志的火焰又在那双墨黑的眼瞳里燃烧起来。纪霖用力点点头:“嗯!那我们就说定了!”
真幼稚。陆之禹这么想着,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那……陆教授能给我一下您的手机号码吗?”纪霖有些犹豫地询问道,“以后我有什么问题,能不能打电话问您?”
陆之禹想了想,从打印机下面抽出一张白纸,顺手拿了一只打草稿的铅笔,在纸上快速地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递给纪霖:“晚上8点之前打。”
“嗯。”纪霖小心地叠起那张纸,抬起头深深看了陆之禹一眼,“陆教授再见。”
纪霖走了之后,陆之禹没有忙着去上课。他坐在办公室,仔细地想了想昨天和今天,和纪霖屡次的巧遇,以及自己反常的作为。
为什么会出手帮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还帮了两次,甚至史无前例地许诺给他那么多事情。他觉得他都快要变得不像自己了。
陆之禹闭上眼睛,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受性格又被我写歪了。果然不崩不是秋裤出品啊,摇头。
(抱歉刚刚想把受改的【倔强】一点然后发现失败了表缩我伪更抱头蹿下。)
☆、第六章
这个周末,陆之禹抽空回家看了看父母。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就自己搬出来住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建筑系大三的学生,刚刚拿了一个全国性质的设计大奖,便用奖金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买了一套公寓,搬离了父母在近郊的小三层楼,一直住到现在。
他的父母是建筑界的权威,退休之前,父亲是著名的土木工程专家,母亲则是从事古建筑研究的学者,二老在业内,都算得上是说一不二的泰斗人物。陆之禹就是受到了家庭氛围的影响,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就连脾气,也是继承了父亲骨子里的傲慢,比自己弱的,通通看不上眼,一律不予正视。
席间,母亲自然而然地再次提起了陆之禹的婚事。
这就是陆之禹不愿意经常回家的原因。他今年三十一岁,对男人来说,这个年龄没有结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母亲的观念里,三十岁的男人就应该做父亲了,而陆之禹连个女伴都没有带回来过,母亲不免见面就絮叨。
其实,陆之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母亲说,他就应和着,听过就算。吃过饭离开家就算是解放了。
可今年母亲像是特别的执着。陆之禹沉默着夹菜,她在旁边一直絮叨。
“纪局长家的女儿上次找我要过你的电话,我觉得她挺不错的,长得漂亮,又大方得体。你就跟人家处处呗。”母亲说。
陆之禹顿时没了胃口。夹菜的手就是一僵。
一贯对这些事不予置评的父亲突然瞥了陆之禹一眼,淡然开口道:“那姑娘还凑合。”
得了家主的支持,母亲兴奋起来:“这样,我给你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再说。就这么定了。”
陆之禹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母亲就站起身来,去给纪霜打电话了。
被莫名规定了行程的陆之禹心头涌起一阵烦躁,他放下筷子,低声对父亲说了句“我吃饱了”,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本打算找个时间把约推了,没想到第二天,陆之禹就接到二老的命令,下午三点和纪霜见面,地点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纪霜家附近的咖啡厅。
陆之禹想发飙。
他沉着脸出了门,想了想,决定还是去见一面。这次只有两个人在,干脆把话说死,让纪霜趁早断了念想。
才刚上车,他就接到了吴谦的电话。
“晚上出来吃饭吗哥们儿?好久没见你了,甚是想念呀。”吴谦没心没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陆之禹不耐烦地回道:“吃个屁,我妈给我强制安排了约会,我烦死了,你少惹我。”
“哟,不高兴了?”吴谦逗他,“在哪儿,跟哪家的倒霉姑娘啊?”
“就上次说的那个,纪青山的女儿,就在她们家附近的咖啡馆。”
吴谦在电话那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排场!”
陆之禹没工夫跟他瞎扯,直接把电话挂了。
到咖啡馆的时候,纪霜已经在靠窗的小包厢坐下了。可能因为上次宴席的缘故,纪霜对陆之禹的迟到已经见怪不怪,见他走过来,便好脾气地笑着让他坐下。
纪霜点了摩卡,拿过单子问陆之禹要喝什么。
陆之禹接过单子,却并不点,把单子放回去,看着纪霜,不说话。
纪霜看得出来陆之禹并不是很高兴,她本来就是大方开朗的性子,可被他这样注视着也有些不自在。她略低下头,轻声对陆之禹说:“约了这个时间,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你的事情。”
“没有。”时间肯定是自己母亲定的,跟纪霜没关系。陆之禹没必要为这些事情迁怒一个女孩子。
他决定直接一些,速战速决。
“纪老师,我不知道我母亲跟你是怎么说的,我个人近期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不过,我们以后还是同事和朋友。”
这句话说完,纪霜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
她先是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之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愣了几秒钟之后,很快地恢复了自然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教授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非常坦率呢。”纪霜勉强笑了一下,“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被这样直接地拒绝过,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真正的理由是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陆之禹当然不打算告诉纪霜。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抱歉,没有理由。”
纪霜反而笑了,她放松了肩膀,有些抱怨似地拉长了声音说道:“真是冷酷无情啊……”
在外面再滴水不漏的女孩子,也会露出弱点,更何况纪霜比陆之禹小了将近六岁。在这种被拒绝的时候,谁都有权利放下平时端庄稳重的架子,撒一撒娇。
陆之禹显然没有想过还要应付这种情况,只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两人再没说话。纪霜显然是深受打击,虽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眼神却透着浓重的失落。陆之禹的一只手还放在皮包的带子上,是个随时准备走的姿势,可他刚刚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纪霜,自然不好再雪上加霜地提前离开。
索然无味地坐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沉重的身影压了过来,伸手紧紧箍住陆之禹的脖子,嘻嘻哈哈地说道:“哎,老陆是你啊!聊什么呢,怎么不叫我!”
陆之禹转过头去,看到了吴谦那张痞子一般的脸。
吴谦把陆之禹眼中的惊恼和纪霜错愕的目光通通屏蔽掉,松开放在陆之禹脖子上的手,丝毫不客气地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大半,然后看着纪霜,问陆之禹:“哪家的小姐,不介绍一下?”
纪霜脸上闪过一丝反感,出于礼貌,还是勉强笑着
说道:“我是学工处的纪霜,久仰吴教授大名。”
纪霜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吴谦的大名,自然是游手好闲,游戏人间的大名。
陆之禹没想到吴谦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皱着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吴谦放下杯子没说话,突然趁纪霜低下头整理衣领的间隙,转过头飞速冲陆之禹挤了挤眼。
陆之禹顿时满脸黑线地懂了。这位好哥们在刚刚得知他的困境之后,便十分讲义气地飞速赶来,救他脱离苦海。
其实刚刚他差不多就把事情解决完毕,吴谦伸出的援手非但没起到让他解脱的作用,反而添了乱。本来纪霜没生气,被吴谦这么突如其来一搅合,不知道会不会认为是陆之禹故意找人来插一脚,如果她心眼小一点,难保不会被记上这么一笔。
幸好纪霜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她整理好衣服之后,又把手机放进包里,拿了账单放在陆之禹面前,极有分寸地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这次就请陆教授付账吧,再见。”
陆之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再见。”
纪霜提起手袋,站起身优雅地朝门口走去,笔直的背影不带一丝沮丧。
吴谦愣了愣,转身问陆之禹:“什么情况?”
陆之禹深吸一口气:“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跟她说了不会和她在一起,现在是普通同事关系。懂了?”
吴谦恍然大悟:“我这是多此一举了?”
陆之禹拿起账单站起身,把吴谦挤开去收银台付账,头都没抬一下。
吴谦伸直双手跟在他身后哀嚎:“我不是故意的呀兄弟……”
陆之禹总不能真的和吴谦生气。再怎么说,吴谦也是一片好心,陆之禹买完单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没有拒绝吴谦的勾肩搭背,两人狼狈为奸地走出门,正商量着去哪儿吃晚饭,才走到咖啡馆门口,便看到纪霜正站在路边,和一个男孩子说话。
陆之禹眯起眼睛。
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他这礼拜刚见过的纪霖。
作者有话要说:纪姐炮灰完毕。过渡章好难写嘤嘤。这个月忙到爆炸,下礼拜尽量更新吧,大家圆亮我。【抱大腿
☆、第七章
纪霖穿着质地极佳的黑色羊绒外套,更是显得皮肤白皙如玉。他个子不高,肩膀单薄,跟穿着高跟鞋的纪霜说话还要略仰起头,看上去小小的,软软的。
陆之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拿着板砖一脸视死如归和人打架的样子,和此刻乖顺的少年判若两人。
纪霜应该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学校里惹出了那么多事儿吧,此刻正一脸宠溺地看着面前的小孩,不时轻轻摸着他的头。
吴谦为兄弟两肋插刀,直接打的过来的,现在准备就坐陆之禹的车走。两人走到陆之禹的车前,免不了和纪家的姐弟打了个照面。
纪霖的眼睑颤了颤,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陆教授,吴教授。”
纪霜转过身陆之禹点点头,吴谦心中有愧,借此机会冲纪霜讨好地笑了笑,被纪霜完全无视,她接过纪霖手里的钥匙,又帮纪霖仔细整了整衣领,嘱咐了一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
陆之禹这才看到,纪霖背着书包,手上还提着笔记本包,应该是准备返校点名,顺路给纪霜送钥匙来的。他有些诧异,土地局长的儿子上学难道没有车接送吗?
吴谦突然想到了补救的措施,马上豪爽地冲纪霜说道:“那个,纪老师,他去哪儿?我们可以带他一程。”
纪霜皱了皱眉,没说话,倒是纪霖,低了声音回答:“我回学校,点名。”
吴谦这才想起这孩子刚刚是认出自己了的,一定是N大的学生,于是捅了捅陆之禹的背,抬高声调说:“刚好顺路,上车吧。”
明明刚刚才说好去老地方喝酒,怎么就顺路了,再说这车根本不是你的吧!
纪霜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陆之禹,陆之禹这会儿正因为吴谦的自作主张甚为不爽,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还没等他回应,却听见纪霖先答话了:“那,谢谢了。”
纪霜有些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向在外面很少跟人交流的纪霖,怎么突然主动答应和这两个老师一起返校?
不过,有人顺路带过去也好。于是她放心地拍拍纪霖的背,转身对陆之禹和吴谦道了谢。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陆之禹只好先绕路把纪霖送回学校,再和没事找事的吴谦去喝酒。
纪霖安静地坐在后排,看吴谦不时凑过去和陆之禹调笑,陆之禹开着车,不时腾出手给吴谦一下。
吴谦就是个坐不住的,闹腾得不可开交。陆之禹后来专心开车把他当真空了,他就转过身去跟纪霖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