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欠扁啊……
千羽头上顶着「药师」二字的NPC名字,和我一样,隐藏真实面目,在店里忙了一阵,走过来坐下,拿了颗葡萄丢进口中。
「好了,说吧。」
我一愣。吃人嘴短的道理我当然知道,可是我和他也不算太熟识,那一段往事……千羽他为什么好奇呢?
他有些阴柔的声音现在已经听得习惯,并不觉得不好,倒觉得挺顺耳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哪里见到的么?」
我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是你让我替你做靴子的那时候么?」
他一笑,摇摇头:「不是的。」
不是么?原来我的记性这么糟糕?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新人岛,那时候你叫天下一剑,我叫千羽。一只虎追我,你上来打虎,结果也被咬得断气。两个新人躺在那里发傻……你不记得了吧?」
我怔住了。那时……竟然是那时候么?
并不是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可是,那一天,那件事,却让我认识了子锐和楚江。
他们两个赶来打了虎,把我和另一个新人救了。那个新人……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我满心雀跃兴奋,和子锐……还有楚江,结成莫逆之交,从此一起闯荡江湖。
注二:玩家使用的可移动随身储物装置里,数腰包最方便,手镯最高档。空间大约从一百单位到一万单位不等……
Chapter5
「第二次见你,是一次帮战的时候。天剑帮和江河帮,你穿了套青龙甲,在战车上指挥若定。那时候我站在底下看了半天。
「当时幻剑中风头最盛的虽然数不上你,天剑帮和江河帮那一仗你也没下场去打,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个人和旁人不一样,那时候你脸上的笑容也比现在要欢快由衷。」
我有些出神。是呵,那是我们……或者说,是我的黄金时代。
那时候多么意气风发,练级、学艺、比武、建帮……豪放不羁的子锐,还有文武双全似乎无所不能的楚江……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忽然眼前一黑,我回过神来,发现千羽的手遮在我的眼前。
「别再想了……你的样子,好悲伤……」
他轻声说话,并不像以前带有一定的间断,好像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后来我们见过许多次,不过都没有说过话,我想……你大概也没有注意过我。
再见面的时候,你总是很忙,脸容疲倦,但眼睛闪亮。那时候神匠排行榜上已经有了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苦苦的练级做兵器,张罗钱财,帮着那两个家伙……
你真的是很厉害,天剑帮和江河帮能迅速发展壮大,你功不可没……可是你却渐渐被那些人淡忘了,只记得你是个工匠,却全不感谢你做的一切……
我买过那靴子之后,还在摘星堂买过一把七星乘云剑,当时虽然不知道那店是你的,但是看到剑上的图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你。
虽然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摘星堂其实是系统开的店,所以东西那么好,价格又极贵,纯粹是为了赚玩家的钱……但我就觉得是你的手笔。
有这个想法,陆续多买了几次。越来越觉得我的猜想没有错。就算同样是一把龙泉剑,但你的手工就是与其他人不同,剑柄的揉纹更加素雅灵动。后来我和莫子锐打过一场,看了他的剑。
那一场我输了给他,然后问他剑是什么人造的。他那得意的笑容我至今不忘,他说这是天下一剑为他做的剑,整个幻剑里不可能再有第二把……翔龙剑,独一无二,配合他自身各项属性,完美的发挥他所有的攻击长处……
那剑的厉害之处,我并不在意。但剑的韵味风格,造型以及质感,我知道我猜的没有错。」
我点点头。是的,他没有猜错。可是,为什么呢?千羽这样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都发觉的事情,那两个人却一直没有想到。他们只是意思一下,问问这么庞大的可尽情花用的钱是哪里来的。我答是做剑赚来,他们竟然没有再问下去。
做剑,的确是做剑赚来的。我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这双手平滑整齐,可是有一段时间,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割伤,切伤,锉伤,烫伤……
我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一直以为,三个人是一个整体的,永远彼此信任,肝胆相照的一起走下去。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同路人,已经变成了陌路人。
千羽的声音近在咫尺:「再帮我铸一把剑吧。」不是商讨,就是这样平板直叙,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我点点头,侧过脸:「要什么样……」忽然声音就这样消失在唇间。
店堂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然后离开!
我先想到,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们在人来人往的集草斋里。
他刚才……亲、了、我。
脑子里轰轰乱想,我奇怪自己怎么还能发出冷静清晰的声音:「你要什么样的剑?」把刚才那句话说全了。
应该是……意外,意外……小行星互撞都是有的事,更何况人碰人……
他微微一笑,转头朝外说道:「本店主今天心情好,所以药物打八折。要买趁早,迟来抢不到的可别哭。」
那些愣着站着的人轰然一声,扑到NPC柜台处去大抢购,好像生怕一慢了千羽会后悔一样。
和我的店不一样,我的每一件货都是自己亲手做出,锤炼淬金,一件是一件,样样都贵得厉害。但是刚才看了千羽的店,他这里什么样的药材都有,从几千两的还魂丹到十文钱的止血草一样不缺,人流量极大。
刚才那些人睁大眼的注视,真让我心悸手软。
千羽回过头来,笑说:「行了,这下没人顾上看戏。」
我一笑,掩饰不安。
他正色说:「一剑,我喜欢你。」
我瞬间石化。
「想不清楚有多长时间了,却在听到你自杀的消息后,才明白自己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明明知道你是自杀,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游戏里来。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总在新人村和新手练级地方转来转去的,想着也许有一天能遇到你。
挽剑……这个名字刚看到的时候,心跳就乱了一拍。特别的注意你。你和那个傻子说话的声调,你不张扬的行事,走路的姿态……
一直看到你进了摘星堂,我想,我有希望。
在蛇洞你和我说话的语气眼神……我更多了把握。
一剑,我喜欢你。」
「……我是男的。」憋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店堂里闹哄哄的,仿佛年货大采购时的超市。那些吵杂的声音好像离我们很远似的,一点也不真实切近。
「这我知道,我也是。」他笑着说:「可你喜欢的,也不是女人吧?」
我脸一热。
「这个从眼神都能看出来的,我……」他忽然住了嘴。
我低下头,没说话。
「能告诉我么?」
他声音很低,几乎快被周围人声全部淹没什么也听不到。
「也没有什么。」我说:「其实那两天太多事,城战、帮战、系统升级、修正BUG都赶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那样,我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是的。如果不是那天情况真的退无可退,我大概……不会选择横剑自刎的吧?
直到下线,都有点恍恍惚惚的,心神不宁。
很久没有这样了,我以为我再不会为游戏,或为了其他的什么事心情波动。
蒸上饭,腌好的鱼块丢下锅去炸。
甩甩头。怎么了,傻了?还是没被人喜欢过,居然恍惚成这样子。
深呼吸,关火,把鱼盛进盘子里,去盛饭时却傻了。光把水和米放进了饭锅,却没有插电,锅里米还是米,水还是水,可没有变成一锅饭。我拿着锅盖哭笑不得。
好吧,我承认,我是没有被人喜欢过。
不是说我真那么可怕孤僻,神鬼难近。
由小到大,我什么都胜不过律超。读书怎么都是他第一,再拼命也只和他并列第一。他像个永不出错的钟摆,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摆个不停,却始终不辍。
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做功课。上一所小学,一个班级。升上同一所中学,他打球我也去,他进棋社我也进,但就总比他差一肩,那么短的距离,怎么也跨不过去。
后来我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情在变,一直一直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想超越的心情被另一种心情取代。
那时惊骇万分。不是不了解那个名词,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变成其中一员。
因为被吓到,所以开始逃跑。
旷课、跷课、离家、打架、混日子,律超一直不明白,不明白也好。
堕落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想开了。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已经是这样了。
再回去拾起书本,还是上了同一所大学,只是眼睛不再总是注视着那个人了。我试着找伴、玩游戏、学画、打工……总之,让自己不要被沮丧迷惘的情绪包裹,那样对谁也不会有好处。
本来想按下电源的手指停住,干脆把米和水一起倒进马桶,冲了杯麦片粥,吃炸鱼。我的手艺是很不错的,律超几任女朋友都夸过。
不过最后他还是知道了。
不怪任何人,也不是酒精的错。反正,一切都已经是这样了。
律超已经与我彻底没有关系,天下一剑已经横剑自刎。
从前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想想游戏中千羽漂亮的细腰长腿,嘴边隐隐含笑。
他说那句话前,我真的没有往那边去想一想,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念头,也没有过。可是他说完之后再去店里忙碌,看他的身影飘忽,心里却止不住一点一点的翻起波纹。
狠狠的在跑步机上折腾了自己三十分钟,冲澡,睡觉。
重重把自己扔在床里,抱着羽毛枕头,却又想起千羽。
枕头很柔软,雪白的,清香的,安然的被我抱在怀里。
我怎么买的羽毛枕啊……切!我都在想什么啊。推开枕头,躺平,睡觉!
食物吃的差不多,去采购。在提款机上看了下余额。生活真的不成问题,还好。
可是回过头来我就愣住了。律超静静的站在我身后,西装笔挺,眼神澄澈。
我回过神来,淡淡的招呼:「真巧。」
「不是巧,」他平静无起伏的声音说:「方方在这附近见过你,我就一直有意的在这里找你。」
我把钥匙塞进口袋,耸耸肩:「我现在是失业人员,没钱请你喝咖啡。要是你可以当没看到我,各走各的,我想我会比较感激你。」
他说话始终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不需要你感激,我需要和你谈谈。」
「我和你无话可说,希望以后不要见到你。」
在那件失控的事发生之后。也许是他失控,也许是我失控。总之一切都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不会接受同性的爱,这个,我清楚。他醉的厉害,不知道那天夜里的事他记得多少,我却记得很清楚,他暴怒的吼着:「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我觉得恶心!」
他醉了,把我当成女人,却在偶然清醒的间隙回过神来。
那以后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搬了出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嘴角动了一下,但手机突然响了。他转过身摸出电话接通,我转身就走。
律超代表了一个过去,一个愚蠢的过去。
过着茫然的生活,走在一条看不见光的路上。
很难想象,那个笨蛋,是曾经的我。
律超不是此道中人,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但一直勘不透。
终于被他驱逐,厌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许,我一直也在期待一个结束。我无力挥刀,所以由他执刑?律超,真的很厉害。
我抬头看看天,咦?我这是走哪里来了?我不是要去超市大采购的么?
绕了一个大圈子,在一家陌生超市里,拎了四个大袋子出来。
我拦车的时候有辆银色跑车切过来,差点剐了我的袋子。我一句国骂憋在嘴里,转身上了计程车。
生活平缓,我发现自己又陷进了游戏里。好像,也不比上一次的程度浅多少。
登上游戏的时候,呼出好友列表。一个李潇洒,一个千羽,两个名字都在线上。
传信给潇洒问他在做什么,可是却没回应。奇怪,这个话痨何时能这么憋得住劲了。又问了一次,依然没回应。
千羽的信息过来了:「上了?」
很普通两个字,但好像就是看到他在面前微笑的样子,于是也含笑着回应:「是。你在做什么?」
信发出去了却觉得自己有点婆妈,有点不对头。
这样的问法,像是在**之间互相盘查似的……难道我也对他有什么意思?
不,不会。我才刚刚失恋的啊,怎么这么快就又春心荡漾?水性杨花这词可不能套在我身上。
他很快说:「在收拾东西,今天会退掉铺子,你给我空出位置没有?」
我回:「我的租金可是天价,你不要当掉家底就好。」
他回一个笑脸。那圆乎乎如包子的可爱形象,真与他一贯形象不符。
趁空给潇洒传信,依然不回。我想着他大约是在做什么任务,有好些任务进程中是禁止密语传信的。也或许在打着小BOSS怪分不了神。
正想着,千羽的信来了:「一剑,想你。」
我脸一热,呼出传信窗口的动作都滞了一下,才狠狠回应:「少厚脸皮了。」
我从NPC处取了一份租赁合约,把内容按格式填上。千羽托着腮看我写字,他脸颊和手腕都雪白光洁,我心浮气躁,把纸一推:「你坐远点。」
他笑眯眯的,表情里有点温和的邪气。面对我的时候,这个人似乎有无限耐心,把笔重新拿过来,纸摆正:「我不出声,你快写吧。」
我把笔搁下,正经问:「千羽,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笑出声来:「小剑,你真是可爱。喜欢就是喜欢,要什么理由么?」
我深呼吸,不让自己问出不需要理由么等诸如此类的怪问题。这种问题比最难解的高等数学题目还要绕人,因为此题无解。
他袖子滑下去,露出腕上的青龙绞纹镯。我愣了下,他顺着我的目光向下看,也是一笑,从容的把镯子解下:「你的手艺真是好。」
我接过来看看,这个还是我刚晋升神匠时期的作品,造型分外考究,花纹精致非凡。那时刚晋级实在心情激动,做东西时恨不能打点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我把镯子还他,他却没接,把手腕亮出来,眼角一挑。
我无声叹息,把镯子给他扣上。
「李潇洒呢?」他问道。
「不知道,一直没有信,大概在做什么任务。」
我把合同推给他看,他挥笔就签了名,看也没有看一眼。
「唉……」
「什么?」
「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要说他。多少人闹到破产,就是因为签合同时大意。合同经过确信,游戏系统就会保护合同的合法性。有的人迷迷糊糊签了字,到头来被人坑得一文不名。
「好了,回来再说。练级去不去?」他手里的布包抛上抛下,我已经闻到了化石丹的味道了。
「那练法太浪费了,你自己又得不到经验值。」我摇头:「你带我练级好了。」
他眼睛一亮:「好!」
被人带着练级……这种体验对我来说是很少的。只有……莫子锐和楚江,是曾经的例外。
「去不去?」
「哪里?」
「当然是塔里。经验最多么。」
我头都痛了:「别的地方不行?那里岔路比我们这里的小河沟还多。」
他道:「你家乡多水?」
「嗯,桥比路多。」我把东西理一理。「好吧,塔里就塔里。可是……」我回头看看他:「塔里你能拿经验么?」
他嘴角一勾,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镇妖塔说是塔,可里面的岔路分支多如牛毛,就是个大型迷宫。我最头痛的就是在塔里转圈子。可是今天却没有那烦闷的感觉。
千羽纱袂飘飘,我不是第一次看他用剑,却是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一举一动。
这个仿真游戏仿真度真的很高,想必千羽在现实中,也是个优雅之极的人吧。
等级差得太远,经验值能分到的不多,还要小心躲避怪物们的伤害。可即使如此,却觉得心情极好,连一向最讨厌的迷宫也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试着再发信给李潇洒,还是没回信。
我突然想起来:「哎,千羽,潇洒他别是挂到阎王殿去了吧?发信一直都不回。」
他轻松挥手,几只吊丧鬼顿化灰烟:「放心,丢不了他的。」
我有点不大放心。千羽还剑入鞘,回过头来:「一剑,你这个毛病,得好好改改。」
「啊?」我没明白过来。
「别对人太好了。」他的手在我耳边轻轻拂了一下,把一绺头发挂到耳廓之后去。
「什么啊?」
「你对人,太好了一些。」他笑着说,我们坐在路石沿上分喝蜂蜜水。
「对人太好,不要回报……固然是好事没错。但是总是这样,你不累么?况且,那些接受了你的付出的人,又真的知道他们身在福中么?」
我愣住,他接着说:「第一次,或许他们会惊喜莫名,十分感激。第二次,就会坦然得多了。接二连三的下去,他们就会习以为常,不把这看做一回事,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是你应该为他们做的。再往后,就会不满足,变本加厉,要求更多。你稍有疏忽,他们还会心生不满,认为你没有尽到义务……」
我看着他,他手指很柔软:「你那两位曾经的兄弟,不也是如此么?
现在你又犯老病。对那个愣头青,快把他惯到天上去。大把的好药,奢侈的飞刀暗器装备,任他取用。一般玩家在城里找不到歇脚地,得花钱住客栈回复精力。你把他拉进摘星堂,给他多少方便。可那小子懵然不知,他说过一个谢字没有?
现在你因为担心着他,才发信问他。他可倒好,一句也不回。就算挂到阎王殿去,这么会儿工夫也该从冥界跑出来了。
那件青虹甲,又白送给那叫阿瑛的女孩子……小剑,你为什么吃一堑不长一智?」
我半天才挤出句话来:「那个……你还真了解我。」
他一笑:「那自然。」
「千羽……」
「嗯?」
「你在游戏外头……是不是在多管局工作啊?管的还真宽啊!」
他哈一声笑出来,顺势揽着我的腰把我拉起来:「行了,起来练级吧。」
我们在二层兜了两个圈子,我的经验值虽然是长得慢,可也升了一级。
「累……」他说了一个字便止住,转头向卦石处看。
那上面站了六、七个人,穿着青铜炼甲,高高低低,正看着我们这里。我心头一震,千羽面色变冷,又露出那副阴恻恻的神态来。
来的人,我眼熟得很。是江河帮的人。
几个人里,有一个我眼熟些,曾经见面过。其他人都不相识。我们还没有说话,那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过来,张口就说:「这里我们包下来了,你们别处去练。」
千羽冷笑一声,我拉他一把说:「我也累了,回去吧。」
他站着不动,身上气息冰寒凛人。
我又拉他一把,他才动脚跟我走。那几个小子也很没有眼界,千羽一身装备虽然不张扬,可怎么样看也不是凡品。他们上来就抢场子赶人,也实在是蛮横得可以了。
一直回到店里,千羽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他沉着一张脸,觉得有些奇怪,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小心以对:「怎么?为那些不入流的小角色还值得生气?」
他看我一眼,并不说话。
「你不搬东西?那边的铺子是不是已经退掉了?」
他按住我的手:「你还觉得能和江河帮与邻为善是不是?」
我莫名其妙:「什么?」
「刚才那个家伙,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们?」
我正色说:「教训不教训有什么要紧?他们只不过是小人物,无足轻重。你要真对江河帮有成见,不妨等到周末擂台赛的时候去挑战他们四堂高手,或是去向系统申请英雄帖,攒够八十一张去攻打他们的总舵。和这些底层的生气,怕你气不过来这么多呢。」
他脸色变得极快,立即露出笑容,好像刚才的阴沉纯是我眼花。
「哪,给我看看你打算让哪个柜台给我?」
我忍不住笑:「你这人……好,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预付三个月租金来,我还可以把我的NPC店伙计借你一个用用。」
他打开手镯,很认真的问:「好,多少钱?」
我竖了三个手指头,微微一笑。
「三百万?」
我吓一跳:「你当我是打劫的啊,三万就可以了!」
他眼睛眯起来,语气那阴柔不定的感觉又出来了:「刚才说过你……我说话你就当耳旁风是不是?告诉你别当烂好人,三万?在这街上摆个地摊一个月的租金也不止三万。你这种性格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越来越想得寸进尺你知道不知道?」
我很想伸出手来捂耳朵,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一沉下脸来,好像身周的气温立刻降了好几度,让人浑身不自在。
「好好好,知道了。」白痴,要便宜你,你居然自愿当起冤大头,「那就三百万!」我把手一摊,摆出一个为富不仁的贼笑:「有现银没有?没有?不能赊帐哦!」
他微微一笑,从手镯里取出几张轻飘飘的纸片。
银票。一张面额是一百万,三张就是三百万。
我瞠目结舌。
我的天,这个人……我知道系统有发行面额是一百万的银票啊,供帮派购置门派基石和地盘用的。因为那些交易金额大,所以……
可是这个人居然毫不在乎就抽了三张出来。真是……这个人,说我的时候振振有词,自己何尝不是没点理财观念?
「你就是乌鸦落在煤堆上……光看到别人黑了……」我不甘不愿把那三张银票收下,顺手放进腰包里头:「也不知道你一天卖多少药,什么时候能够赚回这房租钱去。」
他笑着,忽然凑近了,气息细柔:「要是赚不够,你就收留我在这里当个食客,我吃的很少的,只要一天让我……」
我觉得耳朵被他的气息搔得痒痒难受,向后缩缩揉揉耳朵,他最后几个字就没听清。
Chapter6
「你来挑……最左边不行,那边是我的作坊……右边的你随便选,看喜欢哪间就在哪间挂你的牌子,我会在系统注册处加档案的,这样就是你的了……」
三百万?我的天,照这样看我以后完全可以不干活,靠房租过日子了。
这样,轻松是轻松多了,不过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
看他布置店堂。那块集草斋的大牌子已经拿了过来,只是还没来得及挂上。四周的架上摆了他的药物,店堂里充满了淡雅清香的味道。
「还行么?」他把牌子竖起来挂在门边,调了一下高矮,回过头问。
我站在台阶下看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些奇异的柔软。
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味道,慢慢的从心底蔓延开来。
「再高一些……嗯,再向左一些。」
「行了么?」
「行。」
他把牌子固定住,拍拍手笑道:「好了,这下我们就挨着了,你要还想背着我去做什么事,那可不大容易。」
我无力的翻翻眼:「你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他一手搭住我的肩:「那是自然了,你这个人笨得要命,我得好好监督着,省得你又让人给骗了,欺负了去。」
心里一动,想说句什么话调侃回去,喉咙却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把头转了过去。
潇洒的状态依然是线上,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没和千羽多说什么,时间不早,锁定状态,告别下线。
摘掉头盔,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千羽……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只是来得……太突然。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面对他。
更何况,网路是虚幻的,幻剑不过是一个网路上的游戏,大家线上可以亲密无间,豪气奔放,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但是下了线,我们只是无奈的平凡人。
刚才那样亲密的气息,离线的一瞬间就全部化为虚有。
我捧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太寂寞了,遇到潇洒和千羽,难免觉得依依难舍。
我应该……不是恋上了千羽吧?
只是怕寂寞……这不是恋爱……
下楼去取报纸和物业的单据时,我看着电梯上的数位按键突然发起呆。
上次遇到的那个红头发,真的很像……李潇洒。
他那回说什么话来着?似乎是,也觉得我面熟?
恍恍惚惚,等我回过神,我已经站在八楼的电梯外面了。
八楼也是十户,我看着一个个冰冷冷的名牌,哑然失笑。发什么痴,哪就有那么巧的事了,网上的人可能来自天南地北,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见过的熟人。
再说,难道我一扇扇门去按铃,询问人家,啊,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玩同一个网游的啊,我看你好面熟。请问你为什么在线上却不回短信?
肯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打出来的。
报上没什么新闻。物业通知过几天要整修社区大门,请大家多多谅解配合之类。
懒得做饭了,开一罐啤酒喝。
要换衣服时,穿衣镜里映出的人影又瘦了一圈,比刚进大学的时候还显得细条。
镜子里的人不丑,可也没有英俊的一塌糊涂。
由此也可以推断,在游戏里的我,怎么也构不上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