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这间公司之后,你最想做些什么?"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一起工作,负责专案。"向海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没有野心的脸上,只有一股属于年轻人的热情。
景贤回给他一个眼神,像在责备似的。
"没冲劲的年轻人。"
"别说我。你呢?"
"我嘛!我想要爬上高阶主管的位子,将公司全球化,并且研发出更高科技的产品,将品牌行销至世界各地。"景贤说出自己的愿景,豪迈的口气流露出不容质疑的自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口气太大。
"真厉害!"向海蓝轻笑,眼眸当中透露着完全的信任。
"我一定会做到的。"
"我相信。"
"海蓝,说真的,你想要在公司爬上什么位子?社会新鲜人总不会连个梦想都没有吧?"景贤又问了一遍,很明显,他完全没有把刚刚海蓝的回答当真。
"我刚刚说过了,我想跟你一起工作,一起让公司越来越好。"
"是吗?"
"是。"他连连点头。
被这个热情又坦率的下属逗笑,景贤拍他肩膀一下,也以同样的热情回应:"那么,我们一起努力吧!"
*** *** ***
一起努力吧。
在敲门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撒景贤回想起数年前他跟向海蓝的对话。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他直接开门进去,发现总经理正在打瞌睡。
什么是权力?
这就是了。
在全公司上下每个人都埋头苦干的时刻,他可以毫不在意地睡在阳光之中,阳光从透明的落地玻璃洒进来,照在跟职位不相衬的年轻脸庞上。
撒景贤设法以最轻柔的技巧将杯子放在桌上。轻微的碰撞声仍惊动了在红桧木高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他从沉睡当中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撒景贤,嘴角弯起一抹优雅的微笑,但他眼里却带点刚睡醒之后的天真,眯着眼看向景贤。
本是一个惯于掌握权力的眼光,现在却如初生婴儿般纯真。他凝视着景贤的脸,后者也回望他。
"几点了?"带着一丝刚被惊醒的迷茫,他询问。
向海蓝,一个太像女孩的名字,却配上这么一张刚强富有个性的脸,细细的眉毛显现他细腻的心思,细长的凤眼直直看着景贤。
他拨了拨因睡眠而凌乱的头发,这无心的举动看起来有些稚气。
桌上的笔记型电脑讽刺地闪着营幕保护程式,一行字在液晶营幕上晃动。
Time Is money
这个办公室豪华高雅,长毛地毯上有一套意大利名家设计的沙发,进门处的屏风是明代红木制作,往落地玻璃窗外看去,是台北东区的林荫大道。
这个宽阔的办公室,给人一种属于层峰之上之感,与向海蓝的尊贵气质挺相配。
二十七岁就已身居高位,长他两岁的景贤不是没有感慨的。
景贤公式化、没有情感地应答:"总经理,已经接近三点,再过十分钟,海外事业处的年度拓展会议就要开始。"
"知道了。"将头发顺一顺,他还是看着景贤笑。
"今天的会议资料我已经放在这里,不知您看过了吗?"景贤指一指旁边的文件。
"我稍微看过了。"
向海蓝还是一脸笑,笑得令景贤诧异。总经理今天是怎么了?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总经理似乎很喜欢这样凝视自己。
常常他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向海蓝凝视他的目光,有时温柔,有时严厉,有时候他的凝视还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让景贤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向海蓝没有移开目光,他看着景贤笑,直接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却一不小心推倒了它。
"啊......"他低呼一声。
景贤迅速地从旁边的茶几上抽出几张面纸,绕到向海蓝身边,阻止咖啡到处边流。几分重要文件被他抢救起来放在一旁。
"谢谢。"
坐在椅子上的向海蓝抬起头来,给了景贤一个微笑,那天真自然的笑容,让人很难想像他是属于那种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不客气,小心点。"
没有防备之下,景贤也回给他一个微笑。
一种奇怪且少有的和谐在两人周遭流动。
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出现的温和,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钟后,景贤有点尴尬地避开向海蓝的眼光。
"我再去泡一杯来。"
景贤收拾好桌上的一片狼藉,快步离去。
*** *** ***
在重新冲泡咖啡的过程当中,景贤一直默默地站在咖啡壶旁,听着蒸气透过滤纸将咖啡~点一点渗透、滴落的声音。
所有属于咖啡的美好香甜就如此被凝聚出来,像记忆对人产生的反应一样,只留下美好的部分,残渣留给过往。
他想起自己曾经风光一时的学生时代,他在学校担任三个社团的干部与负责人,大小活动都活跃其中,每当他觉得心力交瘁之时,总有体贴的社团同学会为他端来咖啡。
自认为是菁英分子的优越感超越一切,他享受着权力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从不把同学的关怀当作一回事,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受到上苍眷顾的优秀人种;直到进了这家公司,他依然比任何人都要认真优秀,一年内连升两级,很快就当上了研发专案的组长。
这时,他遇见了新进公司的向海蓝。
向海蓝进入他的专案小组,很快成为他的得力助手跟好伙伴。海蓝热情开朗的天性也很得他的喜爱,两人从早到晚一起工作、同进同出,是一对好工作搭档。
直到那天,董事会发出的公告改变了一切。
董事会宣布向海蓝升任为总经理,公司上下才知道向海蓝竟是董事长的独生子。
而向海蓝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景贤调为私人秘书。
为了转任秘书之事,景贤曾跟向海蓝大吵一架。
"你是什么意思?!"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你凭什么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我调成秘书?"
"秘书有何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需听我的命令。"
"我的专案还在进行,我拒绝离开!"
"人事公告已经发布了,我不会收回,你的专案我已经命后其询接手,至于你......你可以下去收拾一下办公桌,把东西搬上来,秘书室很宽敞,这里是个上班的好环境。"
咬着牙,景贤可以想像詹其询接手专案后眉开眼笑的样子。他辛苦了一年半的专案,却由他坐享其成,这让景贤忿忿不平。
他怒视向海蓝。
"我辞职!"
"我看过合约了,你跟公司签了五年的约,且离职后五年不得在相同产业做事。你要辞职我不介意,不过你最好先考虑一下违约的下场。"
这代表如果他辞职,五年内不能在电子产品的研发领域发展,这的确让景贤犹豫了一下。他的专长是财经,可是进入"金家"之后,他意外发现自己喜欢这项工作。
如果离开金家,他也希望可以进入相同领域。
看到景贤犹豫的表情,向海蓝微微一笑。
要找出工作至上的男人的要害不是难事。
"我只是一时找不到人而且,暂时当一阵子我的秘书,说不定三、五个月,你就可以回去带领你的研发小组了。"用着半威胁、半利诱的口吻,向海蓝这般说道。
景贤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这不是他熟悉的海蓝,他认识的海蓝热情又温和,他对每个人都亲切如多年知交,为什么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狡桧的模样?
难道之前的地,真的像别人传说一般,纯粹只是在接掌大权之前,渗透进公司,弄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景贤不懂得如何破口大骂,他只是冷笑着说:"好吧,我会来当你的秘书,从此之后只会是你的秘书,至于私人的关系,恕我今后不再高攀,您也可以不用费心接近我、探听底细了。"
景贤气得口不择言,将两年的情谊抛诸脑后;向海蓝则是神情一黯,久久没有开口。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景贤转任总经理秘书。
一直期待着自己被调职的一天,但一年多来,他始终等不到一个调离向海蓝的机会。
时间过得极快,当总经理秘书的日子一晃一年多,回想起来,过去领导专案的意气风发已成为过眼云烟。
*** *** ***
将泡好的咖啡重新瑞回总经理办公室,却发现向海蓝已经离开位子,桌面上留着一张纸条:将咖啡送到会会议室。
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端着咖啡,坐电梯直下十层楼,到达八楼的会议室。
向海蓝坐在长桌的最前方,景贤缓缓地从众多开会的人身后穿越,尽力不去注意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是比他晚进公司的后辈,更别提海外事业处处长詹其询的满脸笑容。
从他进公司到调任秘书的两年间,他在公司内叱咤风云,领导过数个成功的专案。这些人都曾是他的下属,而今日,他们已经长齐了羽翼。
而景贤却像是被箝制住翅膀的老鹰,日日期待着展翅飞翔的一天。
难堪的避开那些直视而来的目光,景贤谨慎地护着咖啡往总经理位置前进。
好不容易走到向海蓝身边,他用手点了几下桌面,示意景贤放下。
"如果到五点我还没开完,加班等我。"向海蓝低语。
"很抱歉,我今天有事。"
"什么事?"
"私事。"
"有约会?"
"不是。
他与向海蓝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交换了几句,向海蓝似乎还想再问下去,却被詹其词提高声音打断--
"总经理,我们可以开始简报了吗?"
詹其询已经调整好放影机,站起高大挺拔的身材,在得到向海蓝的许可之后,他走出来站在白幕旁。
"今天海外事业处所提出的最新发展计划攸关今后十年公司的营收......"说了一句开场白后,他发现景贤还站在向海蓝身旁,意有所指的说:"这个最新研发会议事关公司机密,所以最好只限研发人员参与。
景贤知道他在暗示他应该告退,所以在向海蓝耳边道:"先告退了。"
"留着。"向海蓝望两人的互动,没有表情的说。
"没有身分。"
"我让你留下就留下,帮我做会议记录。"
"我要回去接电话,总经理。"
"景贤,你留下。"向海蓝抬起手,看他的举动像是想要拉住景贤的手臂,却中途停住,巧妙的将手摆上桌面掩饰用心,仅用眼神留他。
"先告退了。"
景贤头也不回地离开,用一种最骄傲的姿态走出房门,尽量忽视心中受伤的感觉,还有那渐渐萎缩的自尊心。
*** *** ***
金家科技主要的产能集中在精密电子仪器的加工,但近年为了将型态转为研发,特地在洛杉矶成立了分公司,专职研发,生产工作则大部分委由大陆或东南亚国家进行,并有一个行销部门设在纽约。
向海蓝平日有习惯性加班,甚至常与美国分公司隔海开视讯会议,所以景贤常跟着他工作至深夜。
但今天受过一阵羞辱后,心情极度不悦,景贤决定提早下班,回到家打点一下,再至饭店赴宴。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行动电话响起。
"是我,撒景贤。"
"什么事?"
"晚上的聚会别忘记了,上次你因为加班没来,爸生气了,他下了最后通谋,今天如果你缺席的话,以后有聚会就不再通知你。"从电话那头传来妹妹不很不火的声音。她今年二十六岁,目前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已经考上会计师的她,可望在今年升任真理,朝着合伙人的方向迈进。
小妹从小就成绩优异、精明过人,她有这成绩并不令人意外。事实上撒家三兄妹,个个都以会念书闻名。哥哥是生化博士,弟弟是财经硕士,都是亲戚朋友称道的对象。
景贤淡淡回话:"好,我知道了。"
今天聚会的场所是一家五星级大饭店,挑了一间回式包厢,亲朋约十数人,很轻松地坐着闲谈。
大饭店的灯光经特别设计,除了中间一盏水晶灯外,其余的灯光依在墙内,或用反射光,令人看不出光源所在,颜色柔和,打在每个人脸上如上了一层柔焦。
尽管如此,景贤在听到哥哥的问话时,脸色还是黯得很。
"景贤,你现在的职位是什么?"
撒家三个小孩都已经独立门户各有住处,所以聚会上。省不了交换一下近日的生活状况了。
景贤轻轻回答:"总经理秘书。"
这个职位好似一种病毒,每次当他掏出自己的名片时,总会换来对方难堪的沉默。稍微善良一点的人会打趣说:"原来是国王的人马,满不错的工作!"
接下来,大伙会将话题扯到白京生定律,或是金字塔型组织等内容上,企图用属于知识阶级的言语来化解景贤的窘境。
如果碰到性格恶劣一点的人,会不识好歹地问:"秘书平常做些什么?"
景贤此时会用最平淡的语调回答:"接电话、倒咖啡。"
不给自己留余地,也没给对方台阶下,这是景贤的一种傲气,也是强迫自己不在乎的一种淡然。
事实上,秘书的工作并不只这些。排定行程、帮老板挡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与各部门商订开会时间......
都是他日常的工作。
总经理秘书是高层决策的枢纽,但在别人眼中,秘书还是一个没实质贡献的工作,一个财经硕士沦落到当高级佣人,背后的闲言闲语,景贤自然耳闻过。
但撒家的小孩自有一套黑色幽默。
听到景贤的答案,景样首先笑了出来。"这种闲差都让你占了这么久啊!问问看你们总经理需不需要另外一个?我也想讨个秘书职位来做,占着困差领高薪,夫复何求。"
"最羡慕二哥了。我每次忙季一到,别说放假,连睡觉都没有时间。下个月我还要去北京、青岛、上海查帐,比歌手开巡回演唱会还忙,不过拿一分薪水,做得跟狗一样辛苦。"
景芋边说边叉起一只鲜美的炸虾;今天他们吃的是日本料理,桌上尽是生鱼片、炸虾、煮豆腐等日式料理;景贤不习惯吃生的东西,所以叫了一分花寿司,与味噌汤配着吃。
"我借钱给你开业怎样?反正你已经有了执照。"景祥对着悬芊笑道。
"几分利?"
"五分。
"对妹妹这么狠心放高利贷?"
"公司还在烧钱阶段,需要将资金做最完美的调度。"
景祥撇着嘴角笑;从小到大,母亲都要他改掉这种嘲笑似的笑容,但他还是我行我素,整个人有种玩世不恭的高傲。他笑着说:
"我知道小妹只要一开业,一定客似云来,不怕利息收不到,这种赚钱生意怎么不做?"
"少高估我了,先去管好你那间养蚊子的公司,不知研究些什么,半天没个实际产品上市。人家复制羊都已经出来了,科技领先十年,你的生化公司还不急起直追?"
"复制羊倒罢了,如果复制出一个撒景芊,可会天下大乱,此类遗祸千年的科技万万碰不得。"
看着兄妹俩斗嘴,言谈虽俏皮,说话口气还是平淡如水,景贤难得露出一个真心的笑。
这也许是他们撒家人的老毛病,大家都严肃得过头,笑声极少在他们家出现,只有一种和谐气氛。
不浓,但刚刚好让景贤觉得温暖。
"景贤,你也二十九了,还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还不快找一个,我们撒家要绝后了。"
"我想,凭你的丰功伟业,撒家是不可能绝后的。上次我接到一通哭诉的电话,大骂我始乱终弃,你该不会把我的电话给女人充数吧?"
听到景贤的质问,景祥仰头一笑,却没有笑出声音,但显然挺乐的。
"那就麻烦你当我的秘书,挡一挡那些女人了,亲爱的弟弟!"
"去你的!"
"说实在,你也只有在大学时代交过一个女友吧?啧啧,幸好有交过,否则人家还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都快三十了,连女人都不碰一下。"
"嗯,交过一个就受够了。"景贤端起清酒试试味道。他的酒量极差,大概是三杯必醉的程度,不过这种酒他还承受得住。
景祥奇怪地问:"一个人不寂寞吗?"
"不会啊!我没有时间去管感情的事,太麻烦了。"
景贤回想起大学时代的女友。逢年过节要送礼。要安排活动,如果景贤忙于功课疏忽她,总不免换来一阵泪眼相对,哭哭啼啼的要景贤哄个半天才破涕为笑;那种青涩的恋情实在太辛苦,不到半年就以分手收场。
"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景芊挑起眉毛。"事务所里有几个刚毕业的女孩,做事例落又聪明,都是好对象。"
"如果有一天我想结婚了,我会通知你。谈恋爱,我没兴趣。"
"真没趣!"景芊叹了一口气。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他们都很明了景贤的个性,他做什么事都讲求效率和速度。爱情这种浪漫、不切实际、且花时间的事情,他不屑一顾。要谈恋爱,还不如直接找个结婚对象有效率多了。
他会不停地往前走,不浪费任何时间。
想到这里,他们怀疑景贤居然可以容忍待在秘书职位如此之久。
*** *** ***
处理完一连串会议安排,景贤恶意的将向海蓝的时间统统塞满,让他在众多会议与应酬之间奔波。
秘书这个工作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他沟通、协调的能力大进,以前对人爱理不理的他,也必须硬着头皮跟人商议,找寻两方的平衡点;跟以前领导专案时,不顾反对就强势执行的作风相比,他收敛许多。
正想休息一下,詹其询走了进来。
"景贤,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了,今天老板要加班。"
"这样啊......没关系,下次总有机会。"
对话看似结束了,但詹其询并没有离开,反而开始带着点神秘意味的口气,与景贤闲话家常。
"景贤,这份工作再熬下去也不是办法,朋友一场,劝你另谋发展。"
"你开除我?"景贤抬起眼,用冰冷的态度对他。
"别不识好人心。我听说东亚科技正在找一个有财经背景、领导过硬体研发专案的人,我想推荐你去,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你也不想今后十年就坐在这个位子上帮总经理端茶倒水吧?以你第一名毕业的成绩,你甘心吗?还不如去别的公司试试看,以你的能力还怕没有发展?"
先不问身为公司高层干部却帮别家公司挖角正不正当,景贤很实际地问:"薪水多少?"
"比照你现在的薪水加两倍,红利、奖金另计。"
景贤合上手边的书,抬头,用冷漠的眼睛对上詹其询的。
"你帮对手公司挖角,不担心总经理追究?"
"反正你讨厌他,总不可能去跟他告密上詹其询嘻嘻笑说,丝毫没有愧疚感。
"我不讨厌他。"
话一出口,景贤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他居然如此明快地说出了自己隐藏的真心--他一点都不讨厌海蓝。
他气向海蓝把他调任秘书,更气向海蓝隐瞒身分,但他一点也不讨厌他。经过这一年的朝夕相处,景贤反而更肯定向海蓝是一个出色的管理人才,他欣赏他。
那么,这一年的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当年他放下了狠话,所以就别扭得不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
还是自己不服气做海蓝的手下,所以硬是拉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没注意到景贤阴暗不定的脸,詹其询兴高采烈地说:"请你有没有兴趣。"
"让我考虑一下。"景贤不想将话说死,所以含糊回话。
詹其询像是满意了,高兴地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消息?
对谁来说是好消息?
景贤脸上又出现冷冷的笑容。两年前,所有公司的人都将他跟詹其询并列为副总经理的准继任者,却没料到唐其询顺利升上事业处处长后,他竟沦落到总经理身边当秘书。
黄鼠狼给鸡拜年,詹其询准没安什么好心眼。
看似好心的催他离开公司,只怕詹其询是怕有一天景贤翻身,凌驾他之上。
但景贤岂是省油的灯?
若不是为了拼一口气,知道自己一定还有发展的空间,他会忍这一年?
景贤相信,等久就是他的,只要让他抓住一线机会,他必定会马上爬上高位,做出一番成绩。
现在的一伏,是为了将来的东山再起。
第二章
兴高采烈地把一叠企画书放在桌上,等待跟景贤讨论他对专案的构想。一抬头,却发现景贤拿着公告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表情掺杂着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等种种复杂神色。
"景贤,我等你好久了,你在看什么?"
海蓝从位子上站起,迫不及待地迎接他。
景贤停在海蓝身前,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他。
"海蓝,你是董事长的儿子?"
"我......你在说什么?是谁在开玩笑?"海蓝反射性地辩护,干笑两声。"我怎么可能会是董事长的儿子。"
"你自己看这张公告!"
海蓝接过公告,公告上明白宣布董事会撤换黎总经理,由向海蓝接任。
附件上则有向海蓝的身家背景。他是向董事长的独生子、南加大硕士、拥有公司百分之十的股分。
上面统统都是事实。
但这件事海蓝事前一点都不知情,就像老婆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老公偷腥一般,这个公告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刚刚的辩护就像自己挖了一个大洞往里跳,海蓝脸色发白,抬眼看景贤,慌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
"你这两年来当我的部属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微服出巡?"
景贤这样形容他,让本就慌乱到极点的海蓝反而有想笑的感觉。人在恐惧的时候果然会神经错乱,脸部表情不受控制。
他像发疯似地哈哈笑了几声。"景贤,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轻佻的态度让景贤反感地皱起眉头。
"你说吧!这里哪一句是谎话?误会在哪里?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分跟我们工作?"一字一句,景贤在办公室不留情面地发火。
"我......"海蓝无法坦言自己的理由。
四周平目跟他友好的同事们都围了过来,他们一定也都看到了公告,脸上表情~个比一个尴尬,隔着一段距离,包围住景贤与海蓝的对峙。
半个小时前大家还在一起说笑,讨论晚餐要上哪儿吃,现在他们却用看珍禽异兽的眼光看他。
海蓝发自内心的感到寒意。
"小人!"景贤怒声抛下一句话,转头就走。
*** *** ***
真糟,他又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了。
海蓝从十八楼办公室看出去,光影流动,夜色正蔓延,是如此绚烂而不真实。
从玻璃窗的映影,海蓝看见景贤走了进来。
"总经理,刚刚我订的便当已经送到了。"
"拿进来吧。"他微笑着说。
"是的。"景贤严肃应道。
自从景贤成为他的秘书之后,不论海蓝对景贤的态度是亲切或严肃,他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总是冷冷的、公事公办的应答。
他永远用过分淡然的口吻来与他对话,不再把他当朋友看的景贤,虽然每天都在他身边工作,但感觉上却如隔着一道攀爬不过去的隐形墙壁。
如果他是用不理不了或刻意刁难的态度来对待海蓝,海蓝都可以找机会跟他谈个清楚,但景贤的工作态度良好、效率惊人,连一向不擅长的客套话都逐渐掌握了诀窍。
在公事上他完美无缺,但在私人关系上,他没有让海蓝有接近他的机会。这令人感到棘手。
心中涌起一阵焦虑,海蓝又回身望向窗外,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形之于外。
对面的大楼墙面打上了绚烂的光芒,整个夜空泛着奇异的色彩。
几声轻响,景贤已将便当放在办公室的桌上,正要离开,海蓝用吩咐的语气:"景贤,你也拿进来一起吃吧。"
"这......"
"顺便讨论一下下周的工作进度,节省时间。"
"是的。
海蓝讨厌景贤回答"是的"时的声调。
他本就不是一个会屈居人下的人,这一声应诺完全是基于职位的回答,虚伪得让海蓝讨厌。
前一次在会议室里的暗流,让海蓝明确地感受到一种较劲的意味。他知道这么一个事务性的职位,的确委屈了景贤。
他对景贤所承受的压力抱持一点点愧疚,知道这个位于委屈了他,也知道自己老是选错方法接近景贤。
自己的任性是造成这种种错误的主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秘书有何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
每次午夜梦回,他就会回忆起两年前,自己铁青过脸说这些话时的神情。
他居然会用这么恶劣的态度与口吻对待景贤!
如果他要景贤跟在他身边做事,大可用委婉的态度,而他却选择了最差的方式来报复景贤对他的藐视。
轻叹一口气。现在有一个空缺职位很适合景贤。
但,自己会得放开他吗?
望着窗外,海蓝深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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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筷子,习惯以超快速度吃完便当的景贤已经开始喝茶。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便当了?"
'嗯。"景贤点头。简单的回答,让试图轻松交谈的海蓝有种距离感。
"当年刚进公司的时候,我们常一起吃饭,还记得吗?"你每次喝不到几杯酒,就醉得要人送你回家。"
"我酒量不好。"
又一句简单的回答。
看吧!景贤就是用这种冷淡又不失客气的态度把海蓝拒于千里之外。
像过去一年来的努力一样,海蓝依旧保持亲切的口气:"有一次你醉得连走路都走不好,我半拖半拉才把你抬回家,还被你留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上班时因为穿同样的衣服,被詹其询嘲笑了一顿。"海蓝想起过往,轻声笑起来。
两人都已经决裂了一年多,那些回忆早变质了,到底有什么好笑?
景贤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