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森和陈青宇自从来到云南,就不曾和警队碰面,因为这里基本上就是康威的地盘,一举一动都要十分小心。
他们所住旅馆的窗帘每天只拉开一个小时,其余时间皆是紧闭。
第三天一早,两人下楼,坐上配备的越野。陈青宇开车,李明森坐副驾。
车子驶过集市,缓缓开出城去,陈青宇两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指夹着根烟,李明森黑皮夹克的内领处别着微型联系装置,他靠在椅背上,耳机里是方天景正对各方面人员进行部署,还一遍一遍地提醒他俩,重复计划。李明森听的同时,一边侧头看着他,陈青宇这几天晚上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实际上是没有睡着的,眼下的青黑略重,脸色也不太好。
冒着红星的一点使得车内不一会便烟雾袅袅,陈青宇随手要摇开车窗,被李明森制止了。
“别开,马上进山了,容易被动。”
陈青宇按在车门上的手停住,随着吁出的烟叹了口气:“怎么办?我紧张。”
方天景在耳机里马上道:“不要紧张,我们在茶楼附近已经完成部署,你们是绝对安全的。”
陈青宇面无表情地捏了下衣领,暂时关掉耳麦。
李明森也关了设备,握上陈青宇的手道:“我来开,你先睡会。”
陈青宇扯了扯嘴角,握紧了他的手:“不用,离见面地点还有多远?”
李明森看了下车内的导航仪道:“十二公里,山路难走,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
茶色的车窗外,满目苍翠,车微微有些颠簸,行驶在土路上。陈青宇忽地笑道:“这车性能不错,宽敞,我们回去也换个越野吧。”
李明森挑眉道:“有难度,我卡里除去给那女人的二十万,拢共剩下四十万了,你帐里还有多少?”
陈青宇咂舌坦白道:“大概……三千多,这还是我上月工资剩下的。”
李明森失笑,陈青宇以前单过,从来就不是个攒钱的人,现在毛病也没改过来。
陈青宇道:“笑屁,我本来挣得就少,这还是南叔,就我们院长收留我。不做手术,没红包,单拿年底分红和工资。”
“不做手术?”李明森拧眉道。
陈青宇话头一停,他忘了这事李明森不知道,他含糊其辞道:“做手术心理压力大啊,多少人命从手底下过,一个不小心就被病人家属围堵了。天天坐门诊也挺好的。”
要不是陈青宇自己说漏嘴,李明森在这之前都不曾知道他职业方面的事情,李明森沉默一会,望着陈青宇的侧脸,想到十年前,他刚毕业时,陈青宇学业很忙,他要筹备公司运营,两人只能在每天夜晚聚上。那时候他们刚搬进在校外租的房子,两个男人都不会收拾,搬过家的屋里乱成一团,只有床上是干净的。每晚他们就开着电视,把音量放很低,陈青宇枕在李明森的腿上看专业书,李明森看企划书。
李明森一直以为陈青宇是喜欢学医的,毕竟如果不喜欢,很难负担那么繁重的学业。
他没有说话,捏了捏陈青宇的掌心。
陈青宇开着车,感觉到后转头看着他笑了下。
“喂,你们两个!认真点,从现在开始,不许关耳麦,现在已经进入危险区域,集中注意力!”
二人的神情均是严肃起来,车子开始越来越颠簸,路面十分不平坦,天色很暗,虽然是早上,山里却云雾缭绕,李明森的右肩微有隐痛。
“李明森,我爱你。”陈青宇开着车突然道。
李明森闻言侧首看他一会,说:“我也是。”
陈青宇深吸了口气:“我怕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说了。”
李明森道:“别太紧张,没那么严重,待会要跟紧我,没事……我也爱你。”
“喂喂,虽然我不想打扰你们俩互诉衷情,但我还是重复下计划,进去以后,你们……”
陈青宇扯起领子冲着麦喊道:“闭嘴!”
那头终于安静了。
李明森道:“青宇,我们身上都没有武器,进去之后千万不要冲动,跟在我身后,我应付得了这种人,明白么?”
“我知道。”陈青宇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车子突然一个猛烈地颠簸,车体骤然向前一冲,重重地一撞,停了。
耳麦里传来方天景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宇心下一沉,没有出声,与李明森对视一眼,坐在车里没有动,车头陷入约半米的坑,无法再行动。
十几个当地少数民族装扮的男人迅速围上来,李明森摇下车窗,其中一个男人道:“下车,威哥在等你们。”
李明森没有说话,把车窗摇起,看了眼导航仪,离目标地点还有六公里。
怎么回事,临时改变路线了?陈青宇心里一阵忐忑,方天景他们的部署来得及调换么?
李明森握紧了陈青宇的手,继而放开,打开车门走下去,陈青宇见状也随即开门下车,扫视围成一圈的民族装男人们,他们身上没有武器,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茶壶,还有编了一半的竹篓。
陈青宇和李明森绕过车头会和,看到路面的陷阱,是早挖好的,康威果然早有安排。
意料之外,没有人检查他们是否带了武器,一个男人带着他们上到附近竹楼的二层,领他们进到一个房间,然后退了出去,什么话都没说。
不确定房间外是否有人监听,陈青宇不敢贸然和方天景对话,屋里只听得到隐约的呼吸声。
李明森走到窗边去看,竹楼下什么都没有,小院里男耕女织,一派安静的景象。
陈青宇这时才出声道:“怎么回事?”
李明森走回房间里:“不知道,应该只是康威对他自己的保护措施,不用担心。”
刚才的紧张一下松懈大半,陈青宇走到房间中央,拉开竹椅子坐下:“娘的,吓死老子了。”他叹完气抬头和李明森的眼神对上,两人都笑了笑,莫名其妙的。
“咱们就这么干待着等他?”
李明森也拉开椅子坐下:“打牌?问问他们这儿有没有扑克。”
两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现在这种情况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方天景那边静了一会,低声道:“目前我们没有发现异常,应该是康威的防护措施之一,他迟早回来见你们的,别着急。”
李明森起身走到门口,刚准备拉开门,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守门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明森问道:“有扑克吗?”
男人愣了两秒,生硬地答道:“没有。”
李明森笑了笑:“要让我们等多久?挺无聊的,麻烦去问问。”
男人迟疑地看他一会,朝楼下喊了一嗓子,十五分钟后,一副扑克被送上来了。
李明森关上门,坐回到桌前洗牌:“玩什么?”
“斗地主?双猫,扎金花?不行,这都是仨人以上玩的。”
“那就争上游吧。”
洗牌,发牌,两人手里一人握了一大把牌。
“小王”“大王”“黑桃五”
陈青宇一脸势在必得。
李明森道:“红桃五。”
陈青宇睁大眼睛,抽出一张红桃五摔在桌上:“什么劣质玩意儿,两张红五?”
小镇里的劣质纸牌,不仅印成双影,还莫名其妙多了几张,少了几张。
两人无所事事地玩了一会,开始排火车,这样一直到晚上,夜色深时,楼下送上来晚饭,吃完饭半个小时后,门倏地打开,让他们下楼去,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从后视镜里能看得到司机的脸,这儿的人好像都是面无表情的。
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后停下,李明森往窗外看,黑洞洞的一片,山中的夜里很暗,漫山拔地而起的大树更加重了这种幽深。附近没有丝毫灯光,下车后,有两人给他们搜身,耳麦都嵌在衣领和扣子上,没有被发现。
他们先后走进隐在树林里的竹楼,楼里由长长的电线牵着一个白炽灯泡,悬挂在二楼木桌上方的正中央,昏黄的灯光映出康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鬓发微白,三四十的面容。
李明森与陈青宇缓步走上楼梯,二楼的小屋内,三四个黑衣人负手立在角落,康威在灯光下抬头道:“来了。”
这次进行的并不是交易,而是先验货看诚意。
一袋白色的粉末被两根手指按着,推到桌子的这边,李明森拿出瑞士军刀,弹出刀刃,划开塑料薄膜,两指拈起一层粉末放到鼻前,再微微一摩挲,他反手收起刀,道:“定金在我车上。”
康威点点头:“我已经看到了李少的诚意,车就停在楼下,合作愉快。”
李明森道:“改日再会。”
从头到尾陈青宇没说过一句话,两人下楼后,见那辆越野果然停在不远处,车子发动后,陈青宇刚要开口,被李明森制止,瞧见后视镜里,一辆黑色桑塔纳隐没在山林中,隔着一定距离尾随着他们。
越野车回到镇子内,一路无言,陈青宇没想到担心多天的事这么快就完成了,终于松懈下来,好好洗了个澡睡觉。
凌晨三点,方天景传来消息,康威的老窝被捣毁大半,只有小部分人员逃脱,其中包括康威。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陈青宇还觉得不可思议:“这就完了?”
李明森笑了声,手伸到床头拿手机看时间:“再不完我看你就要心力交瘁而死了。”
陈青宇大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还真是,提心吊胆的滋味真他妈难受。”
拉开窗帘,看到楼下的集市和不熟悉的风土人情,陈青宇问道:“什么时候回去?在这儿待着总觉得别扭。”
李明森道:“今天晚上就走。”
旅馆的房间很小,老板送上温热的早饭,二人吃过之后,陈青宇蹲在床边找拖鞋,昨晚太累,不知道一气之下把拖鞋甩哪儿去了,他用牙刷在床底下勾了勾,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老鼠?”
李明森洗漱完出来看他坐在地上,问道:“怎么了?”
陈青宇惊魂未定道:“床底下有东西。”
从卫生间找了一个拖把,李明森把杆儿伸进床底下探了探,果然触到什么,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唰”地一声轻响,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一条长约两米的细蛇倏然窜了出来,它直起身子往外探了探,眼睛黑而无神,片刻后,又游曳着钻进了床底。
陈青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手撑着地退后几步,靠墙站起来:“你没事吧?”
李明森摇头道:“没事,没咬到,这是青蛇,没毒的。”
“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渗人了!”
李明森走过来安慰他道:“这边比较潮湿,而且靠近山林,蛇是常有的。”
陈青宇还是吓得够呛,一想到自己在有蛇的床底下睡了几晚,刚才还摸到它,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当即一阵恶心,冲去洗手,从洗手间里传出声音:“我说我们还是先走吧,哪怕在镇子里转几个小时,我见到那东西实在难受。”
李明森同意了,两人收拾好东西,退了房准备开车去附近几个镇子转转。
车刚驶出城,李明森察觉到不对劲,他看了眼后视镜道:“把车门锁上。”
陈青宇锁了车门,打着方向盘问道:“看到什么了?”
李明森道:“没事,你继续开。”说着他拿出手机拨了方天景的手机,电话那头一直是无人接听,他不禁拧了眉。
这下陈青宇也注意到了,四辆车从不同方向朝他们的车包围过来:“操这是怎么了?”
四辆车慢慢向他们靠近,近到一定程度却不动了,逼着他们只能往林子开。
两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对了,李明森和陈青宇交换了位置,陈青宇不断给方天景拨电话,却依旧处于无人接听,逼近他们的四辆车从进山后就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怎么样?”李明森尽量往开拓处开,这四辆车来意明显。
“还是打不通。”
李明森道:“打给当地警局。”
陈青宇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心道真是完了完了。
电话终于通了,是个小警察接的,陈青宇向他报警,小警察为难道:“局里大部分警力都出去逮捕犯人了,你们坚持住。”
陈青宇忍不住破口大骂:“坚持你麻痹!你不是人吗?方天景他们呢?”
小警察道:“谁,我不知道。”
陈青宇:“……总之有人回来了你们就尽快过来,在西南边境的山林里,我们车上有定位!”
小警察忙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给上级领导汇报。”
陈青宇挂下电话,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他们究竟什么意思?”
李明森低声道:“今天凌晨康威的窝点被捣毁,估计他们反应过来,是来报仇了。”
两人都明白,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出境,也绝对不能落入敌方手里。他们开着车在山林里兜圈子,山路崎岖,况且李明森他们根本对地形不熟悉,眼看就要被这四辆车逼近,李明森突然急速倒车,撞倒一片灌木,倒冲出去。
他们不断与对方周旋,因为山路险峻,对方也不敢贸然撞过来,实在僵持不下时,四辆车的其中一辆开枪打在了后车窗玻璃。
玻璃渣四溅,车子一个急旋,倒退着冲出几米,猛然踩下油门。
康威这伙人已经被逼到绝路,行事狠戾无比,竟是拼着玉石俱焚的架势,车轮摩擦出火星,五辆车齐齐冲向山顶。
两辆车已然逼近,又是一枪,车轮嘭地被打爆,车体骤然倾斜,陈青宇抓住车顶的扶手,心里凉成一片。
猛然间,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陈青宇闷哼一声,副驾驶的车窗哗啦啦碎开,那车竟然直接装在了越野的右侧。
陈青宇捂着右肋咳了几声:“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拼命了?”
李明森闻言往外看去,心下一紧,他左侧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外则是峭壁悬崖,他转头道:“陈青宇,坐过来。”
撞击在一下一下持续着,若是连人带车掉下山,不可能有活路。
剧烈的摇晃中,李明森搂着陈青宇坐在驾驶位上,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陈青宇大约是被那一下撞得内伤,咳出些血。李明森搂着他,一手摸着他的额头,低头断续地吻着:“陈青宇,我数到三,抱紧我。”
陈青宇哑着嗓子道:“你,你要干嘛?”
李明森说:“一定要抱紧我,一,二……”
“三。”
“啪”地一声,车门锁开,李明森一手打开车门,抱着陈青宇跃了下去。
那四辆车对越野的撞击还在继续着,山下,两人一同跌入冰冷的潭水中,片刻后,李明森拖着陈青宇冒出水面,潭水寒冷彻骨,两人的唇色均是苍白泛紫,陈青宇本就肋骨受伤,这下更是咳得喘不过气,被李明森半扶半抱着咳了口血水,有气无力道:“你……要死啊。”
李明森仰头朝悬崖上看了一眼,见没有动静,便拖着陈青宇上岸,陈青宇挣脱开他的手臂,坐在岸边石头上:“等,等会,老子要疼死了,歇会,累了。”
李明森一刻不停歇,干脆横抱起他,低头用冰冷的唇碰了碰他的:“乖,一会再歇,坚持住。”
他刚抱着陈青宇走了几步,便听到上方的撞击声停了,几人从车上下来查看,李明森神情一凛,后背贴上石壁,紧紧地贴着仰着头,双手紧抱住陈青宇。
那些人恐怕发现他们逃了,霎时间,暴怒的枪声响成一片,潭水被激起,四溅开,片刻后方停下。
天无绝人之路,枪声停下后,李明森在岩壁上寻得一处山洞,单手搂着陈青宇踩着凸起的石头爬了上去,把陈青宇推进山洞,自己也坐进来。
陈青宇一直咳个不停,脸色惨白地问他:“走了?”
李明森脱下皮夹克抖了抖水裹在陈青宇身上,在他身侧坐下,双手抱着他道:“都走了,难受么,哪儿难受?”
“肋骨断了。”陈青宇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疼的,牙齿不断哆嗦,他转了转脖子与李明森的脸贴在一起“你不冷么,把衣服穿上。”
李明森道:“我不冷。”他抱着陈青宇一会,心里慌得很,问“疼得厉害?”
“还行,估计没多大事。”陈青宇勉力笑了笑“你胆子真够大的,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要和我殉情了呢。”
“我看到山下有潭水。”李明森蹭了蹭他的额头“歇会,歇会再出去看看,手机呢?”
陈青宇从被水浸透的裤子里摸索出手机,按了按,颓然道:“进水了。”
李明森默然把手机后盖拆开,摊开晾在山洞外面。
他两腿岔开屈起,让陈青宇靠坐在自己怀里,低声问他:“走得动么?”
陈青宇脊背贴着李明森的胸膛,感受到心脏的搏动,他道:“能,应该能,等我歇歇,一会就好了。”
两人依偎在一处,疲惫地合上眼。
“醒醒,陈青宇。”
陈青宇含糊地应道:“等等,我再歇会,累死了,冷。”
他发烧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起了高烧,脸色潮红,陈青宇冷得向后缩了缩,闭着眼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冷,衣服给你,穿上。”
李明森蹭着他的额头道:“是你发烧了。”
陈青宇喃喃道:“怪不得,又冷又热的。”
李明森再喊他,他都只是回应着“再让我休息会”“再睡会”。
不一会,陈青宇感觉到额头一阵冰凉,李明森把衬衣脱了,出去沾了潭水给他敷在额头上退烧。
“陈青宇,醒醒。”
嘴上一阵剧痛,陈青宇痛叫一声,无力道:“你干嘛?”
李明森掐着他的人中,见他睁眼才松开手道:“别睡,我和你说说话,坚持一会,怕你真醒不过来了。”
陈青宇半睁着眼睛好笑道:“你是劳什子电视剧看多了,我这是发烧,人体自身的免疫,懂不懂,不会醒不过来的……”
李明森没听进去,说:“给你讲故事罢,听着,别睡。”
陈青宇只好应道:“噢。”
李明森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故事来,他翻了翻自己的皮夹克口袋,找到一个打火机,又翻陈青宇的风衣口袋,翻出一盒被泡软的烟。
他低头按开打火机,在烟上烤了一阵,终于冒出火星,李明森把烟叼在嘴里,吁出一口烟,抱着陈青宇,想起什么,道:“回去把烟戒了吧,你是什么时候有的烟瘾,怎么现在瘾比我还大?”
陈青宇努力从混沌的脑海中分离出一丝清醒的神智,想了想说:“好久了,七八,□□年前,我俩在自己的房子里时,记得不?”
李明森道:“嗯,我怎么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不会抽烟。“
陈青宇道:“那是,老子那时候……多纯啊,对了,老子抽烟是你教的吧。”
李明森愕然,仔细回忆一下,还真是,那时候陈青宇还是大二大三,干净的学生仔,李明森却已经和一帮吃喝嫖赌的太子爷混了四年,烟不离手,两人在一起时,就时常用这个逗他,陈青宇一气之下,夺过他的烟放嘴里,此后也就开始有瘾了。
李明森:“还是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陈青宇现下浑身难受得要死,也就敷衍道:“行,戒就戒。”
两人沉默一阵,李明森又道:“为什么做不成手术?”
陈青宇道:“不知道,小的缝合手术一点问题都没,真站在无影灯底下,就天旋地转的。”
李明森:“是因为我么?”
陈青宇:“可能吧,你不知道,当初因为这个,我跑了好几家医院,人家都不收我,差点刚一毕业就失业,还好南叔把我收了。”
“嗯。”李明森隐约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稍稍朝后仰了仰头,想去按心脏,但胸口被陈青宇的脑袋抵着,无比踏实,索性握紧了陈青宇的手。
陈青宇烧得迷糊:“你不知道吧,南叔为什么能收我这么一个手艺不精还不能做手术的,他,他其实是我妈的初恋,当时就穷小子一个,自个觉得配不上我妈,跑了,去国外念书了,我妈后来就嫁给我爸了,嘿嘿。”
“所以我妈到死都没原谅他。”
“当然也没原谅我。我是真恨杨锦飞,也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为什么他妈是个同性恋,害得我妈临了临了都放不下。”
陈青宇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眼泪顺着滚烫的面颊流下来,带过一丝清凉,不知不觉地累得睡了过去。
他是被水滴声吵醒的,山洞顶上的水啪地落在地上,一声轻响。陈青宇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黑洞洞的山壁片刻,撑着地坐起来,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大半了。被水浸湿的衬衫从头上滑下来搭在腿上,湿淋淋的难受,陈青宇把衬衫丢在一边,半天才想起来什么,蓦地转过身。
李明森阖着双眼,垂下头,燃了半截的烟掉在地上,已然是昏过去许久的模样,他**着上身,腹部七八道刀疤,肩上的那道尤为明显。
陈青宇忙爬过去拍他的脸:“李明森,李明森,醒醒嘿!”
李明森棱角分明的面容上,脸色灰白,唇色白中泛着紫,陈青宇摸了摸他的脸,一片冰凉,额头微微有未干的冷汗。
怎么回事,陈青宇脑袋还是木的,他直直地盯着地面,许久,注意到地缝中已经干涸的一缕血迹,陈青宇顺着血迹摸到李明森侧腰,一道深约三四公分长十几厘米的划伤,破开的血肉还是粘腻的,周围的血迹却是干了。
陈青宇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这怕是跳下潭水时划伤的,他怎么不说!脸还是木的,眼泪却唰地掉下来一滴,按常人的体质来说,失血虽多,但还不至于到昏迷的地步,但李明森做过脾切除,脾是人在大量失血后补充血液的器官,再失血情况就异常危险。
李明森已经是外伤失血导致心脏供氧不足的失血性休克,再这样下去器官全面衰竭,他就要死了……
陈青宇心里突然如重锤捶过般疼,他爬到洞口匆忙拿起电池装进手机,谢天谢地,手机开机了。
手抖着拨方天景的电话,陈青宇心道,快接,你快他妈的给我接!
嘟声结束,电话通了。
陈青宇反应不及。方天景道:“喂?”
“方天景,你个天杀的!!!”陈青宇完全崩溃了,他对着电话大声叫骂,喊他快点派车来,不,快点派直升机来。
方天景道:“你别慌,怎么了,说清楚,你们在哪儿?”
“怎么了?”陈青宇的声音带着哭腔“李明森要死了,他要死了!!你他妈,方天景,他要是真出事了,我和你没完,我告诉你,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半小时后,直升机没出现,方天景带人来了,他们进到山洞把李明森抬上去,陈青宇跟着他们走了两步腿软地跪下了,方天景赶紧背起他往山上走。
县里的医院条件并不好,陈青宇犹豫一会,才让他们给李明森输了血,送入急救室抢救。
陈青宇去拍片子打了固定绷带,坐在急救室外,方天景坐在他身边,想要说话,又没有说出来。
陈青宇冷声道:“想说什么,说罢。”
方天景道:“康威团伙逃脱的人我们还在追捕,刚才我的人告诉我,在山上发现了康威的尸体。真的很谢谢你们,也是对不起的。”
陈青宇疲惫地抹了把脸:“对不起有什么用,能把他的犯罪记录消除么?”
方天景为难道:“这,一码是一码,我没法做主。”
陈青宇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道:“算了,请你负责地把逃脱的人都逮捕吧,我已经受够了。”
方天景道:“当然,这是我的责任。”
中途,急救室里出了一张病危通知书,陈青宇几乎是眼前发黑地签了字,他终于体会到那种感觉,想到李明森曾经整整一年都待在医院里,各种手术不断,在ICU待了一个多月才摘去氧气罩……心里无法抑制地难受。
他打电话给李白白,老爷子派直升飞机来,医院不让转院,情况还不允许。
“病人出现应激性溃疡出血。”
“病人出现心率失常。”
……
陈青宇撑到半夜去吊消炎药水,直到第二天醒来,心都在揪着疼。
34
李白白从普吉岛直接买机票中途换机飞到云南,他到的时候李明森已经醒了,氧气罩还有几天就能摘下来,抢救后的后遗症很多,但大多不致命,意识十分清楚,也能够自主活动,但因为所在医院血库储存不够,所以脸色还是苍白,手术中胃部有轻微的溃疡出血和肺炎并发症。
陈青宇把吸管放在杯子里递给他,冷冷道:“你可真够可以的。”
李明森伸手拿去氧气罩喝水,大量失血导致他长时间处于很渴的状态,后遗症之一就是神情漠然,他说:“你太重了。”
陈青宇:“……”
李明森把杯子里的水慢慢喝完,然后继续道:“不然我们怎么会硬生生砸进水里,嗯?”
陈青宇道:“你不会别跳来着?”
李明森看着他:“不跳,等着被分尸么?”
陈青宇想了想默认了:“那你怎么腰上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都不说?”
李明森漠然道:“没感觉,水太冷冻木了。等觉得供氧不足开始心悸的时候已经动不了了。”
陈青宇刚要说什么,李白白推门进来道:“哥,我给爸妈报平安了,妈说她已经拦住老头子,让你好好养伤,就不过来了。”
李明森点了点头道:“嗯,我没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