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摇了摇头:“生死有命,非朱家军所能决定。阿爷宽心,只要阿爹手下的人交接时清点好人口,与护送军签妥文书即可。”
老侯爷美美地喝了一杯,听朱定北说话只知道点头,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
朱定北无奈摇了摇头,道:“阿爷少喝点,马上要开饭了,当心祖母知道了不高兴。”
“再喝一碗。”
老侯爷连忙给自己倒酒,抢着喝了,才叹了口气道:“你莫多嘴,等阿爷将衣物换下再去见那矜贵侯夫人,她自然不会知道。”
朱定北不给面子地大笑,抓着酒壶丢下他道:“那我先行去给祖母请安了,阿爷可收拾利落些,好面见侯夫人。”
老侯爷:“兔崽子。”
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畅快了,老侯爷闻了闻酒碗里未散的酒香,陶醉地嗅了嗅,这才放下酒碗,起身。
是该换下这套沾满酒气的衣服喽。
否则,侯夫人的厉害,侯爷也扛不住啊。
第62章 夜话京华
人逢喜事精神爽,解决了一桩麻烦,朱定北晚上睡得格外香甜,第二日神采奕奕。
到了学府,宁衡一如既往地坐在位置上看那本厚厚的医书。他看得太专注,朱定北进来都不曾听见,直到被朱定北一个出其不意地绕到身后用力拍了肩膀,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
“咦。”
见他目光懵懂,朱定北奇了:“长信侯爷双目无神,面容倦怠,可是昨晚偷j-i摸狗去了?得了什么好物,可有我一份?”
宁衡揉了揉眉心,对他笑了下:“昨夜睡得迟了。”
“教训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对自己就这么含糊。”朱定北把他的手拉下来,温热的手心捂着他的眼睛:“眼睛都熬红了还盯着这宝贝书不放,还是歇一歇吧。”
宁衡被他捂着眼睛,仰头对他笑起来,两颊上的酒窝让人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两眼。
朱定北见了更高兴,“我先吃着,你趴着睡会儿。”
他从宁衡书篓里拿出一盒子点心果脯来——自从秦奚和楼安宁抢食成了习惯,宁衡的袖里乾坤也已经装不下这些半大少年的口粮了。
宁衡果真趴着睡了,朱定北吃得开怀,见没有说话的人,便索x-ing看宁衡正在看的那一页医书,看到上面是一味毒药,不由心里暗暗叹了声:长信侯爷还真是涉猎广阔。
这毒药的药x-ing奇特,朱定北饶有兴致地看着详解和配方,时间很快打发过去。
等第三人踏入学堂,宁衡便直起身,虽然眼底依然疲惫,但姿势端正,一点也没有方才面对朱定北时的散漫和轻松。
过两日便是九九重阳佳节,国子学的学子们虽然课业繁重,但这一日午后也会提早一个时辰罢课。
秦奚便问他们:“往年重阳我都是在阿公府上过的,今年却得了空闲,你们可有和我一起到白马山登高的?”
楼安宁惊讶:“秦府的人呢?重阳那日我们和阿爷要一起到寺院里点香,还要在那里住一晚呢。”
九九重阳之后便是九月第一个休沐日,往年这个时候楼尚书一家三口不去爬山c-h-a茱萸,而是到寺院里祭奠。虽然楼家兄弟都不清楚楼家这一条规矩是出自什么缘由,但这些年下来,都不成改变过。
朱定北和贾家铭也紧接着表示自己府上都有安排。
秦奚只好说,重阳这日他家里长辈都当值,祖母和母亲也不得空,他若留在家里势必要照顾地下弟妹玩耍,这才一门心思往外跑。
随即,他想起来问宁衡道:“阿衡呢?重阳那日走得早,不如你与我一道去白马山如何?”
宁衡摇了摇头,没说拒绝的理由。
傍晚,宁衡先朱定北一步上了镇北侯府的车架。朱定北愣了下,赶忙跳进车厢,怪道:“长信侯爷放着大马车不坐,屈尊到我这小庙来,有何贵干呢?”
他笑嘻嘻的,宁衡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垂着脑袋道:“重阳那日我要进宫陪伴太后,过了休沐才出宫。”
“哦。”
朱定北没有意外。
他挑了挑眉等宁衡的后话,可看了他半天,宁衡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
他纳罕,但也没有打扰对方。
直到他听见马车转道的声音,他掀开帘子往外看,在镇北侯府车马之前的长信侯府车架拐了个弯,走进岔道往长信侯府的方向去了。
他这才推了推宁衡,“阿衡,你的马车……”
宁衡顺势拉住他的手,弯腰趴在他膝盖上,闷声道:“我到镇北侯府打搅一晚,可好?”
朱定北这才察觉,长信侯爷一天不吭声没精神的模样不是昨夜没睡好,而是心情糟糕所致。朋友有难两肋c-h-a刀,这点小事朱定北当然不会拒绝。而且宁衡让长信侯府的马车照常回府,显然是不想别人知道他往自家去了。
朱定北体贴地将他的脑袋抬到自己肩膀上——以他们的身高差,要让在小马车里已经缩手缩脚的宁衡弓着腰趴在他膝盖上,光看着都替他难受。拍了拍宁衡的脑袋,朱定北义气凛然道:“你睡你的,到了我喊你。”
“好。”
宁衡笑了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见了老侯爷和老夫人,宁衡又和以往一样的状态,对于老夫人的问话一句一句都仔细答应了,时不时也说上两句附和朱定北爷孙俩的谈话,晚膳用的其乐融融。
回到朱定北的小院,宁衡才放松开身体,早早擦脸烫了脚换下衣服,往床上躺。
朱定北也跟着趴在他身旁,让水生退下守着门外,他低声问:“阿衡,你可是遇到难处?”
朱定北想了很久,也没想到是什么能难住宁衡,又是什么会让宁衡如此介怀,于是问道。
宁衡睁开眼看他,屋内的烛火已经熄灭,月光被窗纸阻拦变得模糊而微弱,只能勉强看到朱定北柔和的轮廓和闪烁晶莹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宁衡又闭上了眼睛,也没回答朱定北的询问。
朱定北推了推他,“什么话不能对我说?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但也好歹多一个人帮你出出主意,你别不好意思说啊。”
宁衡翻过身背对着朱定北,沉默半晌,他平淡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宁衡:“长生,若有一人平生只得一知己,坦诚相待,事必亲躬,互有亲昵。但,若一日,其中一人不复午间亲密,不再无话不谈。你当如何?可否告诉我,为何如此?”
朱定北:“……”
朱定北笑脸一僵,全然没想到,宁衡竟然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疏离——明明,他做得那么不露痕迹。
他口中干涩,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衡这个问题。
宁衡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停顿了下紧接着道:“我今日得知一事,有关于你,你可愿听?”
朱定北:“……”
他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舌头和牙齿打架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衡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也没有听到其他举动,便翻转回来,面对着朱定北,问他:“长生,你可愿听?”
朱定北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隐约看到他认真的表情,他怔忡了下,无奈地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他对宁衡说:“我以为,你会保持沉默。虽然相识未长久,但我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原本以为……”
你不会问。
宁衡:“……我不会伤到你还有镇北侯府,长生,我不会。”
他明白,是老侯爷和长生说明了利害,让他与这京中所有的聪明人一样与他保持距离。
但他不愿,不愿朱定北走到和楼家兄弟和秦奚他们一样,安全的位置。
朱定北摇了摇头,“我怕伤到你。”
朱家在贞元皇帝面前是债多不压身,倒没有那么重的顾虑。但宁衡不一样,长信侯爷是被陛下所倚重的,宁衡年纪小没有威胁也很得贞元皇帝的爱护,他不想这些因为镇北侯府的介入而改变,更甚至,让宁衡置身危墙之下。
宁衡愣了下,忽然抬手仔仔细细地在黑暗中摸索朱定北的脸,似乎想摸出他此时此刻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似得。
他轻声道:“我知自保,亦可自保。”
宁衡是怎样通透聪慧的人,只听朱定北一句,便想透了前因后果。
朱定北是为他着想,不愿意将是非牵扯到他身上。但对方不知道,自从将他的事放在心上,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