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来,松快地对朱定北笑起来,感慨颇多道:“与小侯爷相处这些时日,钱悔受益良多。好几次,我都怀疑小侯爷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一岁。”
朱定北失笑:“看人可不是看年纪就够的。”
钱悔赞同地直点头,两人相视一眼,他牵了牵缰绳,沉声道:“小侯爷,保重。”
朱定北:“后会有期。”
钱悔深深看他,而后驱马离开,不再回头。朱定北目送他远走,待再见不到人,才扭了马头回城。
水生见他骑马慢走,有些担心他的情绪,便驱马上前道:“少爷,别难过,钱公子很厉害,肯定会好好的。”
朱定北回头看他,见他皱着一张笑脸,不由好笑地用马鞭轻ch-ou了ch-ou他的马屁股,也没反驳,夹紧马肚子,扬鞭而去。
两人与一个府兵还未入城身后一个快骑厉喝着越过他们往城门疾驰而去。
朱定北勒住缰绳。
朱水生惊疑的声音已经响起:“少爷,那轻骑手上拿的是朱家军的军旗!”
朱定北眯了眯眼睛,瞬息间将这段时间鲜卑来的信笺仔细回想了一遍,没有想到任何紧急之事不由紧皱眉头,狠ch-ou了下马肚子,高声道:“水生你去学府替我告假。”顾自快马回府。
那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入城后也有紧急通行的特权不必降低马速,而朱定北不能,因此他回府里的时候,早就被惊动的老侯爷已经打听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公文内容。见朱定北急匆匆回来,张口便问,先安抚了他的情绪,道:“不急,是徙民出了些乱子。”
“徙民?”
朱定北没想到事关他们,便请他阿爷先把公文告知他。
原来,鲜卑府徙民定居下来后,挨过了最难熬的冬日,便在期盼之中下耕田播种,怎料鲜卑气候实在寒苦,就算是经验老道的农人也无法将春种养活。春耕失利,这让徙民们都惶恐起来,种不出粮食,他们如何活下去?
还有另一些被分配到草原住下的徙民,开春后不得不学原住民放牧为生。但这对于面朝黄土祖辈农耕立业的徙民来说实在太难了!死了一批牛羊之后,恐慌便蔓延开来,百姓情绪难安,便有骚动。
更可恨的是,一些仍旧没有归顺大靖的鲜卑民和潜入鲜卑府的细作煽风点火,民众被煽动,一村之事闹成了一郡之乱,这才惊动了朝廷。
老侯爷:“你阿爹稳住了情势,但这事情咱们带兵的也没办法。但愿朝廷的饱学之士能想到妥善的办法让徙民早日有自己的营生,否则,还有的乱。”
朱定北深以为然。
不过,他更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动乱严重吗?可会耽误调防凉州?”
“还不能定论。但从你老子的公文上来看,应该影响不大。”他眉头还皱着,道:“你阿爹今次却没有提早送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朱定北摇头,“应该是阿爹已经平复了动乱才没有另外送信,阿爷若是不放心,可以去信问一问。”
也只能如此了。
朱定北的淡定多少让他心安了些,信送出后,爷俩在书房中又说了一些话便陪老夫人用午膳去了。
鲜卑此封公文抵京,一向在朝廷很少露脸的工部司农司一下子备受瞩目。
百官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但这种事实在不在行,只能倚重他们一向轻视的工部。工部楼尚书得了圣旨,与司农司彻夜未眠,第二日早朝上如是回禀道:“陛下,鲜卑气候土壤与大靖各地相差甚远,老臣请旨陛下下派司农司主司及两位主丞携带良种前往鲜卑,为百姓寻找生机。”
贞元皇帝道:“此事工部难道从前没有章程吗?”
徙民到鲜卑之后该如何营生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讨论过,否则怎么敢鲁莽地放百万百姓迁徙?此次的动乱可以说在他们意料之中,但严重程度却在他们意料之外。
那么多人无法从事鲜卑的营生,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此时他们才知道,耕的不是同一块地,这些百姓还没有聪明到可以即刻适应。
楼尚书被质问也不慌乱,高声道:“回禀陛下,司农司早已写了便民书,徙民军行的时候已经请旨送往鲜卑了。不过,现在看来官员将士未必懂得便民书上所写,而百姓们也无法无师自通。故而,老臣恳请陛下派专人去复查并教导百姓。”
贞元皇帝听言心中安定下来。
那段时间因司马御棋之祸,徙民迁徙,后来又有朱家军主帅失踪一事,早就焦头烂额,哪儿还记得司农司上呈过什么奏请?看向楼尚书的眼神不由柔和了些,这个历经两朝的工部尚书,是朝中最让他省心的人了。
贞元皇帝准了他的奏请之后,户部尚书便启奏道:“陛下,老臣惶恐,工部如今派人去教化,恐怕会误了鲜卑府今年的播种时机,那么今年是否要备一批粮食送往鲜卑救急?”
贞元皇帝皱了皱眉。
楼尚书恭声道:“启禀陛下,鲜卑偏北,回暖更晚,时令与大靖略有不同,三月下旬播种并不影响当年收成。只是朝廷年前拨下的粮食若不足以支撑到九月第一批粮食收割的话,当早作打算为好。”
贞元皇帝舒出一口语气,道:“楼爱卿所言甚是,李卿便带人核实清楚,若有缺粮的忧患只管将预算的补粮递交与朕。宁多勿少,明白吗?”
户部李尚书忙道:“微臣领旨。”
此时解决出乎意料地平顺,让原本提了一颗心的贞元皇帝颇有些迟钝地松了一口气。
第100章 宁家祖训
国子学,午休时分。
今日早朝上的时这时候也在国子学传开了,楼安宁胃口不佳,闷声道:“昨日阿爷都宿在工部府衙,不知道现在可回家歇息了。”
楼安康也很担忧。楼尚书勤勉,遇事从不耽搁,工部又少有紧急之事,因此兄弟俩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阿爷需要夜宿府衙的情况。他老人家年纪毕竟大了,兄弟俩牵肠挂肚,昨夜都没睡个好觉。
朱定北摸了摸楼安宁的头,“若是不放心,用了饭便告假回府去看看,让阿衡去和夫子说。”
宁衡抬起头,见楼家兄弟看过来,便顺势点了点头。
长信侯爷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夫子也没多问,很痛快地允准了楼家兄弟的告假。
少了他们两人,秦奚顿时觉得午后学堂空荡得全无乐趣,这经史课上他又不比宁衡和朱定北潇洒可以埋头自顾做自己的,只得硬着头皮听下去。
熬完了这一日,他迫不及待地往陈府去寻贾家铭。原本要与朱定北同路,不过宁衡示意有话与对方单独说,他就爽快地走了。
马车上,朱定北直言问宁衡:“有什么办法能让鲜卑的经济活起来?”
这个问题困扰他好些一日一夜了。
李家被他打残之后,朱定北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所思所想之事格局便放开来,再不单单拘泥于朱家与朱家军的未来。
想前世,鲜卑由大靖入主之后,一直都是大靖最穷困的州府,没有之一。且不说鲜卑府的气候如何,便说它横跨雍州、并州,幽州三州府,论其所占地域乃边境第一大州府,但农商的产出却仅多于苦厄的流放地交州。
若不是它人口稀少,又被朝廷免了三年的赋税,迁徙而来的百姓们恐怕连自己的口粮都供不上。
鲜卑府如此恶劣的情况,让原本列在计划中第二次第三次徙民胎死腹中。
但经济一事着实不是朱定北所长,便索x-ing丢开,问询宁衡。
宁衡目光微闪,抚了抚他微蹙的眉头,慢道:“宁家祖训,无商不商,无地不商,无所不商。鲜卑自然也有他可取之处,不过还需时间发现罢了。”
朱定北细想前世鲜卑似乎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商业,沉吟道:“可是他们若是以商为本,怕是不妥。”
鲜卑虽然苦寒,但还是能种出粮食的,若是因商耽误了农事,且不说商事所得的钱银够不够他们兑换粮食,便是对军士们的粮草供应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他是军伍之人,思考问题的角度自然习惯于以军为重。军士的粮草调配得朝廷发放的银两,大部分都取自当地。鲜卑又代替原先边境三州成为新的大靖关塞,若是粮草供应不能保证及时,以后打起仗来,不稳定的因素就多了。
宁衡见他不是没想法,于是便问他如何设想。
朱定北献丑道:“以前鲜卑让咱们最羡慕无非一样:马。而让咱们最头疼的只一样,他们的体质和武力。”
“若是能让鲜卑成为大靖的大马场,供应各军马匹,不失为一个好用处。我还有意让鲜卑圈地作为大靖的练兵场,若是能让每一届武子选士和新兵都在此地接受训练,如此反复,不出五年咱们大靖的军力将上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