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一贯强势,匈奴蛰伏随时可能反扑,让人不能有半点松懈。这是他们军伍之人的宿命,他与儿孙早就做好了准备,尚不为虑。与此相比,皇室的威胁更让人不得不提防。
朱定北和老侯爷都没能想出应对之策,只得修书一封与朱振梁商量,也是提醒他切莫因一时骄傲失了警醒之心。
朱定北静夜沉思,但没有像以前一样辗转反侧,将行军鬼策细细再看了一遍,无需水生催促便十分自觉地睡下了。
李家将零落,他心中郁气去了大半,现在只等着放长线将李家安c-h-a在朝局中的爪牙一一拔掉,他也算报了前世的大仇了。他如今信心十足,因此也能稳住心神,静待时机。
至于那些不确定的事,却不是坐在屋中烦忧就能解决的,不论是身在洛京的镇北侯府还是远在边境的朱家军,都只能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随机应变。
国子学上下依旧沉浸在大战高捷的狂欢之中,便是最文弱的学子也因之生出些血x-ing来,这个月的骑s-h-e大赛空前鼎盛。
而五月末在春闱武举中崭露头角的新晋武子身价也是水涨船高,许多人甚至等不及八月的秋闱国试已经迫不及待地投军为国效命,一展抱负。
即将到来的武举声势大盛,将科举文试都压住了。
秦奚也是好几天笑脸都没停下过。
他阿爹将将调往青州都面临海寇战事,虽也有几番惊险,却是凭借一战之名在青州驻军中站稳了脚跟!不过他最高兴的自然还是把羌族打得躲回老家还有匈奴赔付之事。他是这么对朱定北说的:“虽然我老子在东海当了二品将军,但是我还是想去凉州,那里才是好男儿该去的地方。待我武有所成,就去凉州投军大展身手。”
他笑嘻嘻地揽着朱定北:“到时候还要和长生讨个好处,让你阿爷给我写一封推荐信呗。”
朱老元帅的推荐信在凉州和鲜卑府的驻军之中,可堪比一道晋升金符!
楼安宁鄙夷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想吃你老子的软饭吗?居然想要朱阿爷保你,要脸不要?”
秦奚可一点都不觉得丢人,那凉州是什么地方?一巴掌打过去都可能打中好几任武状元,他的身份在那里根本不顶事。但真要让他从小兵做起,上战场也只能从后方做起,没个三五年,他连百兵屯长都未必升的上去,有捷径可走,他可不会平白浪费时间。
朱定北揪着他的脸,嗤笑道:“连纸上谈兵你都没这个本事,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吧。”
秦奚整张脸都皱起来,不是痛的,而是恼的:“你看不起人!”
楼安宁捂嘴大笑,不忘雪上加霜:“你倒是拿出本事让我们看起得起啊。”
秦奚委屈地看向贾家铭,后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被他目光一看,更是扭过了头,没忍住笑了起来。
楼安康道:“十一如今是我们洛京最年轻的秀才员外郎,等过了三年,肯定能成为大靖最年轻的状元郎!你呀,比起来还差得远。咦,不若求了你阿爷,让他放你去参加武举,没准还能得到陛下的任命,得偿所愿呢。”
秦奚揉着脸,郁闷道:“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这些二品以上大臣的世家嫡系,身上都有皇室萌荫,多数人在国子学中都能受到举荐,无需参加科举也能得到官身。尤其是武举,素来寒门子弟参加得多,他身为秦大统领的嫡孙,父辈又是二品大将,不需要参加武举也能在军中效命,没必要走这条弯路。
此外,参加科举武举的世家子弟只剩下一种情况,那就是文臣子嗣从军或武将子嗣从文。
科举和武举,便是他们的投名状,只有在这里取得好成绩打开局面,才有助于他们之后的官途,少一些非议。
贾家铭则不同。
洛京世家这一代子嗣不兴,因此嫡庶之分并不如先朝一样分明。以贾家铭的天资,若在其他人家定会被百般重视精心培养,但贾府却与这些世家不同。
单只子嗣一项上,多子多孙的贾中书已经兼顾不来,何况贾家铭一向不出风头,在他不得已考取本届春闱之前,他还因为几番忤逆贾中书而受到诸多责罚和冷落。但如今,就算贾中书也不得不将这个素来不吭声的第十一子重视起来。
五月末揭榜,贾家铭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地,再次考取魁首!
大靖人口较前朝猛增,开疆扩土之下地域也大了一倍不止,因此科举选士多设了一个关节,分了春闱和秋闱,设下四次筛选。春闱考取的虽则是秀才功名,还不够资格选为官身,但三元及第却不容人小视!
况且他年仅十二岁,不能算大靖年纪最小的状元郎,但却是大靖开科举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个三元及第的秀才郎!
便是贞元皇帝都被惊动,听闻他是陈阁老的关门弟子又为中书令子嗣,还特意赐下一柄玉如意,大大赞扬了一番。
贾家铭小小年纪便在文儒之中声名大噪,虽然在国子学复学,为人低调,但在进学府的声望早已超过了之前的太傅嫡孙马超,成为儒生之首。
此等际遇,很难不让人心思浮动。
就连陈阁老都几次教导他切勿骄傲自满,就怕被盛名所累,变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憾事。
贾家铭自然心中喜悦,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可以说,这其中朱定北和楼家兄弟还有秦奚的功劳很大。
一朝得志易失本心,此等人最大的问题其实还在于心中的自卑怯懦。自信的人对于自己所能获得的成功早就胸有成竹,就算一时高兴,也不会因此停下前进的步伐,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所能到达的终点,远不止于此。
这原本是贾家铭最大的问题,但这两年与几位挚友相交相知,他心中的卑怯已经渐渐被驱散。
同时,也是因为清醒地认识到比起各有所长的好友,他算不得多出色,好比朱定北和宁衡的低调不显,这让他也很快从狂喜中沉淀下来,没有因为三元及第而浮躁,反而比以前更沉稳下来。
秦奚咋咋呼呼了半晌,贾家铭才停了笑,看着被楼安宁取笑得快要跳脚的秦奚,他安抚道:“那都是你十六岁之后的事了,趁这两年还是抓紧时间习文练武,否则,真让你得偿所愿,难道就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建功立业吗?别生气了。”
秦奚连连点头,“十一说的对。”
楼安宁翻了一个白眼,嘟囔:“这也太好哄了吧。”
朱定北失笑,转而道:“听说秦奚起哄叫你们押了不少钱在武举赌局上,说说看你们都押了谁的宝?”
秦奚提了一次见他不感兴趣,而后就把目光放在楼家兄弟身上,成功策反了楼安宁,一并撺掇着楼安康投了不少钱,就连贾家铭都耐不住他们胡闹,脑子一热押了几两银子。
不等秦奚说,楼安宁便将他们几人一起押注的以为武举状元热门人选说出来,更百般赞誉,直言押他肯定不会错。
“杜辉的武功兵略都十分了得,就连秦阿爷都夸他身手了得,比其他人都厉害,这武状元他要是拿不下,那也被人也没得想头了。”
楼安宁信誓旦旦。
他口中的杜辉正是武举春试中夺得头名的武子,不仅如此,此前他在风云赌场里更是连点了九个牌子,大获全胜,武举未开始之前就已经备受瞩目了。
朱定北啧啧两声,可惜道:“那看来,你们这一次的钱都得送给庄家吃酒喽。”
秦奚大叫:“不可能,这一届武子除了杜辉,我阿爷一个都看不上,他肯定会赢的!”
朱定北嗤笑,不答,反而看向贾家铭:“十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贾家铭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在秦奚和楼安宁灼热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陛下今年要大整兵治,已经提拔了好几个寒门武将了。如果要一鼓作气给寒门武子造势的话,此次的武状元应该会点寒门子。”
他虽说应该,但神色分明已经笃定。
他之前还未想到这一层,而是他师父听了他们赌注的事情,玩笑地说他的小外孙这回要赔掉裤子得找点小玩意儿哄哄他。他这才细细深想,在陈阁老的指点之下才想到了这一层要害,事后便当了哑巴,想着让秦奚和楼安宁多高兴几天。
楼安宁一呆,秦奚更是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不会吧。”
他们投选的这位杜辉武子,可是弃文从武的典型,其父就是在任的梁州州牧,更为嫡次子,身份尊贵。
原本这是一大助力,但在贾家铭的分析之下,杜辉有极大可能反受其害,与武状元失之交臂!
秦奚吞了吞口水,他这个发起人后来可是被楼安宁反过来好一番起哄,投了比预想还多一倍的银钱进去,足足有一百两银子,他这一年的例钱和长辈们的红封都押在这上头啦!
见他们哭丧着脸,朱定北幸灾乐祸地大笑。
楼安康赶忙安抚皱着一张脸不敢和自己对视的胞弟,算啦,那钱投出去他早就当是散财逗他开心,根本就没指望这钱能生钱。
楼安宁底气一回来,顿时扑上去对着秦奚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