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宁衡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高兴了一半却又败了兴致。
朱定北重复了几回吞咽的动作,总算将情绪稳住了,他才看向宁衡道:“咱们回头得让人去看看,去这些地方查验一下是否真的有金子和银子。”
他还算冷静,不过宁衡之后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了。
“方才我指给你看的两处,早些年已被宁家挖掘,确如其言。”
宁衡说。
朱定北狂喜地将羊皮卷捏的变形,半晌才稳住情绪道:“这事必须瞒住了,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他不知道太祖帝后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大靖国境内勘探出这么多的金山银山所在。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若是让皇帝知道这批宝藏在他们手中,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朱家和宁家在世间消失前世,拥有了这些羊皮卷,坐拥了大靖金银的皇帝不说朱家,恐怕是连宁家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些羊皮卷,哪怕只有一卷,就是足以撼动皇族统治的存在,就算是再世昏君也无法容忍手握军权的人拥有无数个国库在手中。
否则,这天下之主将名不正言不顺。
宁衡摸了摸他的脸。见他皱眉,朱定北才抬手往自己脸上一擦,而后苦笑起来。
他竟没发觉,自己额头上竟滚下冷汗来。并不是他没见过大场面,而是这惊喜来得太过震撼,让他一下子堪破了前世朱家覆灭的根源,让他在惊喜和惊怒的交迫之下,变了脸色。
便是陷害朱家的李家,在那场变故里也只是贞元皇帝的一颗棋子了吧。
那些谋害了朱家取而代之的人,就算他们真的抱着步步为营将司马皇室改换门庭冠上李姓,也终将不是皇帝的对手。
因为,他已然有恃无恐。
钱这个字,说起来俗气,在巍巍皇权面前也不值一提。
但若是如此巨大的财富掌握在皇帝手中,那么,意义将全然不同。
宁衡只当他受了惊吓,他又何尝不是吓到手心出冷汗呢?宁家所有的财产加起来,也至多只是其中两卷羊皮卷的价值——这其中还包括宁家所有的产业和人脉经营。
他在第一时间也想到了,若是真让皇帝陛下找到这个地方,得到这些羊皮卷。
那么,宁家对大靖,对皇室的意义将不复存在。
他还深深记得在他五岁那年,让他在皇宫之中险些丧命的那场大火。哪怕当时年幼,他也清楚地知道,是谁在对他动手。也就是那一次,他开始明白了宁家家主,这四个字的分量和责任。
民为土壤,君为神木,宁系根髓。
若是神木长出新的足以让他开枝散叶的根系,那也便到了宁家被斩断的时候了。
朱定北捏住他的脸,道:“别怕,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世界上不会有第三个人。我发誓。”
宁衡的聪明当然足以明白这些羊皮卷既是金山银山,也是催命符。而他是纯粹的十七岁少年,哪怕早慧,也不能够独自承受这样的冲击。是以,朱定北才出言安抚。
宁衡却笑着摇了摇头,将他的手拿下来握在微凉的手心中,低声道:“我在想……这些羊皮卷少了一卷。”
“嗯?”
朱定北眉心一跳。
宁衡指着羊皮卷道:“这些羊皮卷皆有序号,但是这里,漏了一个。”
朱定北看去,发现他说的确是事实,大惊之后猛地抬起头道:“你是说,它在李家手中?!”
第134章 心意相通
文宗年间,权倾朝野的李氏一族谋反,直逼宫城。
若非朱家军及时赶到,斩杀逆党,救皇室于危难之间,这个天下早就换了姓氏。
宁衡第一次与朱定北提起宝藏的存在之时,便点明手无军权的李氏逆臣便是借用宝藏的钱财圈养了私军,攻占洛京逼入皇城。
朱定北方才沉溺在宝藏真面貌和前世朱家的落魄根源,正值心绪混乱之际,若非宁衡提醒根本想不起这件曾让他惊讶了许久的旧事。此时他仔仔细细地翻看羊皮卷,确认发现最后一卷羊皮上的编号确实为“陆”字。这说明这些羊皮原本应有六卷,而这里,只有五卷,定有一卷遗失了。
宁衡:“玉盒密封之术,除非宁家或是皇室后人不可打开。当真少了一卷,那么只可能是在被放入其中时,便没有这一卷。”
朱定北立刻接下他的话:“传闻帝后晚年间虽游历四处,但太祖皇旧伤复发,身体并不好。昭太后寸步不离之际,若是有心将这个玉盒放到这天涯海角的朱崖岛旁,那必然会委托一个极信任的人替他们完成这件事。而这个人不姓朱,便姓——”
“李。”
宁衡画龙点睛。
朱定北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朱家是猛将,却不适合做这种事情。而李王随时文儒,却也是战场上退下的军师谋士,正是委托的不二人选。”
朱定北顿了顿道:“难道是他,将这其中一卷ch-ou出来了……但为何只是其中一卷?若帝后真的对他全心信任毫无防备,那么羊皮卷上有什么他定是一清二楚,也有这个能力将这些羊皮卷誊抄一份留给子孙。但他却没有这么做,这又是为何?”
宁衡道:“传闻李王生x-ing莫测,便是昭太后也曾在手札上言说李兄是多面人,不能以一言辟之。或许,这只是他为后人设下的一个考验。”
“考验?”
朱定北琢磨着这两个字眼。
宁衡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解释道:“长生觉得,若是一个完整的金银地图落在李家后人手里,他们为何只屯养了万数私兵?是因为他们不够耐心,急于求成么?我想不是,应是——”
“他们手中的钱财有限。”
朱定北应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明白了彼此的猜测。
或许,李家后人手中也只有一个羊皮卷的残卷,让这些野心家看到希望,却又能够保证这些金银让他们走不到最后一步,功败垂成。
如果,这当真是李王给后人的一个考验,那这个李王岂非太过恶劣,又心思难测呢?
谁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事实,毕竟那是太过久远的事情了,除非死去的英灵们,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做了什么,有想了什么。
宁衡揉了揉眉心,把声音压得更低:“帝后留给宁家和皇室共同的祖训中便有一句:居安思危。也说不定,当时是太祖帝后和李王一起设下了这个圈套,引诱皇室和宁家不断为之努力而不敢有半分懈怠的圈套。”
“嗯,这么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记得昭太后曾在一片游记上批注,只有从无休止的杀戮和竞争,才会让一只野兽顺利成长为森林之王。或许,他们都不想让咱们太安逸,耗空了国本。”
朱定北对宁衡的心思一目了然,他自己私心里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猜测。
宁衡牵了牵嘴角,又道:“还有那份地图。当年除非昭太后或是与她心意相通的太祖皇,谁也不可能画出这种只有宁家人才有可能破解的地图。他们借李家之口将宝藏揭露于世,又留下虚虚实实的痕迹让咱们追查至此。可见,他们并不想我们这么容易得到这些金银。”
朱定北接下去说道:“不错。况且藏宝图竟然还在鲜卑酋长的墓室之中。还有李家人掩藏的一些蛛丝马迹,或许真能让陛下找到宝藏所在。而它被触发的可能x-ing,其一,是咱们与鲜卑结成世仇,大战之中掀了他们信奉的老窝,挖开狼牙山刨了他们的祖坟。又或者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借由李家的这点蛛丝马迹斥巨大人力物力搜寻宝藏。在先人的预测之中,这批宝藏现世的时候,当是大靖难以维系之时。”
“嗯。”宁衡点头,“在大靖开国时期,羌族如一盘散沙,不足为惧。鲜卑各部落才是大靖最强的劲敌。只是,先人机关算尽,却没想到鲜卑不等大靖出手便分化出匈奴这一宿敌,而朱家军神武竟踏鲜卑之境,将其纳入我大靖版图。”
“还有我这个朱小侯爷聪明绝世堪破先机,比皇帝老儿快一步把这些宝藏收入囊中。”
“唔,人算不如天算。”
两人说道这里,不约而同地停住嘴,四目相对。
蓦然间,一阵愉悦的笑声涌出,两人只觉得心中快意无比,而又满足非常。
为这旷世惊喜。
为这知己难逢。
为这心意相通。
他们都没忍住,大笑起来。
贞元二十六年,五月十三日,在海上失踪足足五天的宁家家主重返宁家。
宁家上下大喜过望,但还没来得及庆祝,便以宁家的名义上告州牧府衙——竟有人不知死活,在海上袭击宁家家主,险些让宁家家主就此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