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摆摆手,“贵精不贵多,你等着瞧就行。”
两人相视一笑,朱定北的兴致高涨,将水生召来身边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等他离开才算平复了情绪。暂且将这个话题放开,两人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皇宫一分为二,前庭后宫,前庭有禁军护卫,后宫有内廷司和皇帝御用的御林军,一众宫妃丁奴。其中禁军五万,御林军千五之数,侍奴近三千人。这些人要查起来很耗时间,宫妃身家清白要查还不算难,这底下的侍奴来自五湖四海,其籍贯、经历各不相同,要查起来就难了。”
这也就是皇帝为何查了近半年,才能够假借“豆症”将这些人一并处置了。私相授受,传递消息,偷j-i摸狗、私藏禁吾,这些人的罪名不尽相同,牵涉的人太广。这些被处理的暗桩有多少是谁的人,都无法确定,更有不少误杀者,但就算这样,宫中也未曾被打理清爽。
这些宫人不同于朝臣军部,哪怕只是一个扫洒的小宫女的杀伤力都不容小觑。
正所谓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利用他们做些y-in私事,就算要查也未必能查明,这就是宫中有那么多无头公案和替罪羔羊的缘故。
宁衡安慰道:“能够接近皇帝或利用宫妃做事的人也无非是他们的亲近之人,要排查起来并非大海捞针,再多一些时日,肯定会有成效。”
这一次皇帝大动干戈,被拔出的暗桩里也有宁衡的人,好在没有动及要害,因此宁衡在宫中的消息没有断开。但经此一役,不论是宁衡的人还是其他人的耳目都老实下来不敢有大动作,在宫中到底能查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单看皇帝的暗卫有多少本事了。
而此时正阳宫中,皇帝正在听暗首的汇报。宫中的排查并不顺利,抹除了一批人断绝了一系列的威胁,但同时也意味着断送了许多线索。
结果不尽如人意,暗一进来汇报的事情,更让贞元皇帝震动而疲惫。
暗一道:“回禀陛下,在鲜卑府重新踏勘过,确实……如陛下的猜测。”
在宁家请出金令后,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为别人的棋子。一切都太巧合而且显得刻意,但他身中毒药,又被敌人撕开逆鳞直中要害,这才失了分寸。
在五姓鲜卑动乱,匈奴兵临鲜卑边境之际,皇帝安排在鲜卑的人并没有撤回,反而不断投入人手引来了各方注意。
那是因为,皇帝切确地找到梁子熙在鲜卑府留下的痕迹!
自从梁老夫人死后,贞元皇帝完全陷入了绝望,但他的执念从没有断过,他还祈盼这有一天梁子熙能够回到他身边。他在鲜卑府重新看到了希望,可是很快这个希望又很快被抹杀!
贞元皇帝几乎崩溃。
暗卫在鲜卑并非无功而返,他们查到的是,梁子熙死了。
——死在了朱家军手中!
皇帝怒不可遏,绝望、愤怒、痛苦、后悔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解脱之感交集而来,他想要报仇,想将伤害梁子熙和那些要了他x-ing命的人全部杀光!他不容许这些人再多活一秒,就算他的仇人是朱家,除了朱家将会惹出危及家国的祸事,他也在所不惜。
他心绪大乱,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事后一一回想起来,自己和朱家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田地,答案让贞元皇帝无言以对。
他,被愚弄了。
他愤怒到了极致,反而理智回归,第一时间便让暗一再去鲜卑府探查,那些所谓的痕迹,那些朱家残害梁子熙的罪证,是否属实,若非实证,又出于何人之手。
他和梁子熙的旧情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知道内情的人本就不多,他怀疑的目标第一个就定在了内臣身上。
暗一:“提供线索的鲜卑民已经查实是五姓鲜卑的同党,他们招供这一切都是受到匈奴人的指使。属下亲自审问过,那些三少出入的痕迹……确实是伪造的,而梁三少所喜之物和习惯他们并不知是匈奴人是哪里得来的。陛下,是否前去匈奴调查?”
能够提供匈奴人足以迷惑皇帝视听的痕迹的人,对梁三少的了解可谓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这样的人如果还有命活在世上,那么就一定是留在他身边的最亲近的人。
暗首、暗一、东升太监。
这三个人,他不相信他们之中会有叛徒。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已故的人曾经对谁透露过。
不论是陈阁老还是梁家人,他都已经无从查证。想要入手,反而只能从发起事端的匈奴人身上追踪。但是现在,着实不是y-in司废公的时机。
贞元皇帝叹息道:“继续查,落到实处后暂且不要动那些人,等战事平稳再动手。”
暗一领命而去。
昏暗中,暗首垂立一旁,室内安静得让人几乎窒息。静谧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贞元皇帝忽然吩咐道:“暗首,你亲自去一趟江陵,把管叔请回宫中。”
第186章 祭长生天
镇北侯府。
“伤势恢复得不错,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回头我开一副温养的方子。你们父子两个平时打打拳活动活动手脚倒不碍事,不过么,大公子这腿伤还未好透,切记骑马奔走。还有元帅忌饮烈酒,莫提重物……”
段大夫的诊断让老夫人有喜有悲,因为她明白,等儿孙养好了身体,就要再一次踏上刀枪无眼的战场。
但她不能阻止,这是朱家儿郎的宿命。家国天下,这四个字在朱家人身上得倒着来。
听着段大夫的殷切嘱咐,老夫人连连应是,又免不了对心急提刀练手的儿孙唠叨几句,末了,又麻烦段大夫再给孙儿把把脉。
朱定北初回京城那两年的体弱在老夫人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哪怕他早已不用药许多年一身硬功夫连老侯爷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但她依然坚持到寺院中为他祈福,每年也要到护国寺祈愿还愿保他安康。段大夫作为宁衡的教导师父之一,这几年下来每个月都会到镇北侯府上拜访问脉,彼此之间十分熟稔。
朱定北的身体就是段大夫和宁衡一手调理的,情况如何段大夫心里有数。
老实说在朱定北在孤岛上过了三个月身体反而更强壮起来,反观宁衡,因为伤势休养不当,至今身体还有些亏损,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温补上小半年便能痊愈。
待段大夫离开后,见儿孙有话要将老夫人体贴地下厨房将屋子留给他们。
朱振梁活动了下筋骨,躺在床上的感觉太操蛋了,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在洛京的清闲日子还真不习惯呢。
“长生,可说好了,等我到鲜卑接了你阿爷的棒子,我那些恩人你可得让我好好会一会啊。”
“阿爹你抢得过阿爷再说吧。”
朱征北抢先嘲了一句。他也心痒得很,奈何上面两个老子在他没有任何机会,乐得见他们俩窝里斗呢。反正最后的结果嘛,肯定是他阿爹讨不了好。
朱振梁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脑袋瓜子,斗不过自己老子,还能教训不了他老人家的孙子?
朱定北没理会他们两人的交锋,先说起了正事:“阿爹,西南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不大好,您要是想动身那就早两日去吧,免得有什么变故。”
“能有什么变故,除非宁州守不住了否则皇帝陛下是不会让咱们染指西南的。”朱振梁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本就打算上奏陛下,待再将养两日就动身去鲜卑,届时同你阿爷首尾相应,先把五姓鲜卑那群狗崽子灭喽,再去把匈奴那些龟孙子打他个片甲不留。”
听他自吹自擂的语气,就像小时候在自己面前将自己吹嘘成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一般,朱定北听着却不像以前一样不给面子地讽笑,只觉得怀念。
“是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会是大元帅的对手,你动一下小指头那些人就得下跪求饶。”朱定北恭维着,说得父子三人都大笑起来,他憋着笑道:“五姓鲜卑现在没了匈奴这个后援原本也是强弓之末,阿爹想要收拾他们确实用不了多少时间。”
朱征北也点头道:“不过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是最好,五姓鲜卑已经归顺了我大靖,现在的行为便是谋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人。”
朱振梁看不上他的慈悲心肠,他们在战场杀的那些人也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人都是爹生娘养,谁的命不无辜?他摇了摇头,道:“乞伏、慕容、拓跋、段氏、宇文鲜卑这五族虽说大部分盘踞于鲜卑府南境,但真正算起九族,几乎能断送鲜卑族民一大半人的生路。陛下纵使恨不得把这些人剁成泥,肯定也不能下这个杀手。”
朱定北点头道:“咱们只管听命皇帝的旨意就是。”
朱振梁的奏折越过中书直接送呈御前,皇帝看过之后便下密旨许了朱振梁的请求,并言明降者不杀、安抚民心、稳住大局。
朱振梁父子看过之后都觉得有些头疼,朱家人不虐杀俘虏却也从不会善待他们,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但若是来一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意味着更大的麻烦。不是他们老朱家这一次被皇帝整怕了,而是这一场仗与以往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