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还是握着虺柰娘的手,似乎是恩恩爱爱的模样。可是楼辕凝眸注视,便看得清,虺柰娘分明是已经没了呼吸。
想来也是,大祭司那种性格,出手怎么还会留生机。
“沈伯伯。”楼辕微微叹了口气,轮椅慢慢前行,到了沈鹿鸣身边。
沈鹿鸣看看楼辕,印象里那个少年,向来是文文弱弱的。没加冠的时候,头发是简单束起的,看上去好像乖顺安静的小猫。
和他的母亲很像。
现在这个少年,只是一支简单大气的楠木簪,和一条玄色的浩然巾,却已经再也不像一个可以随便让人摸摸头的小猫了。
他已经长大了吧。
沈鹿鸣想,唇角淡淡苦笑,而后道:
“辕儿,沈伯伯愧对于你。”
楼辕闻言只是微微垂眸,继而是淡淡地一抿唇角,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不满,只是继而开口,语气怎么不是平日那般云淡风轻了:
“这话却又是从何说起的呢?”他的话里,没有丝毫抑扬顿挫,也就没有了丝毫的情绪。就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沈伯伯,你对我是再造之恩,我不会辜负这份恩德。”
终于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慢慢到:
“这次的事情,赵宋这里,知情的,只会是我,我师兄,和吴大夫。”略略一个停顿,继续道,“大祭司说苗姑娘已经走了,这是南诏国的事情,我不会插手。齐家那边,我想他们一时半刻也不会再联络苗姑娘的。”最后是淡淡地苦笑,“沈伯伯,你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让我不要为难苗姑娘?我不会的。”
沈鹿鸣看着楼辕,这个孩子眼里似乎是淡淡的委屈。忍着忍着,最后也也没忍住那一口怨气,尖酸刻薄了出来。
于是沈鹿鸣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楼辕的眉心。
楼辕蹙眉看他,终于是说了最想说的那句话:
“沈伯伯,四年前你已经修为大损,现在这次大劫你还熬的过去么?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赵宋国运担心苗秀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啊!”
他生气了。
是真真的动了肝火,眉头皱成了一团,好看的桃花眼气的瞪起来,牙齿咬的紧紧的,就好像想吃人一样。
人都说半妖冷血,那是因为没人对他们好。楼辕这么关心他,哪里冷血了呢?
这小半妖,舍不得他啊。
沈鹿鸣笑了起来,又抬手拍了拍楼辕的肩。
楼辕微微蹙眉,想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摇了摇头。沈鹿鸣便收手,抱臂笑道:
“辕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楼辕略略犹豫片刻,才问出口:“沈伯伯……你对虺柰娘,是因为情蛊吗?还是真的?”
沈鹿鸣猜到了他会问这个问题,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这里,不只是一个人。”
他说着,笑容里带着落寞:
“很多年前,久得我都不记得是多少年了,这里有一个姑娘,唤做小羽。她在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里不会再装得下别人,她逝世的时候,我觉得这里疼的都感觉不到心的存在了。”
小羽……?楼辕想起来,当年沈鹿鸣是为情出家入道的,这个姑娘,应该就是起因。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沈鹿鸣继续慢慢道:
“直到你娘出现,那是四十年前。直到那时候,我才感觉到,原来这里——”他指指心口,“还是存在的。我和你娘相交十七年,之后她嫁入楼府,三年后生下了你。她心里没有过我,可我的心里有她。”说着低低笑了一声,“小羽也在,她也在。”
楼辕有些莫名地伤感,看看虺柰娘的尸身,低声问:
“所以……她也是?”
沈鹿鸣颔首有几分感慨:
“情蛊,的确有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摇头浅笑,“无心生情,本就是不可能的。情蛊只能让你更喜欢你本就喜欢的人,它改变不了什么。”
接着又是苦笑:“我入道时,便没有斩断情丝,侥幸了升为散仙,却一样过不了情关。柰娘……也是我的情劫。她也在这里。她只是被那个男人负了,才会有些偏激。苗乡的女子都相信情蛊,却没人考虑过它是不是真的可信。”
说着,伸手,拇指摁在楼辕眉心,笑了起来:
“只是它对你来说,的确是有好处,让你因祸得福。齐家的烬心也是柰娘制的,你这份情蛊,也是柰娘的配方。我刚才就看到你眉心这里,烬心的蛊气有所变化,现在果然是。以后克制烬心的药你就不要再吃了,对身子不好。”
这话里的意思是……他身体里的烬心,真的因为情蛊而被清理了?!
楼辕有些惊喜,微微翘起了唇角。沈鹿鸣见状,只低声道:
“这里没有齐家的暗探,没关系的。”
楼辕点点头,唇角笑意显眼了起来:“习惯了。”
这样的习惯,倒是让知情的人心里发酸。沈鹿鸣微微叹息,又拍了拍楼辕的肩。
楼辕便也只是笑,继而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