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隆身旁副将看看齐德隆,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并没有读到什么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正欲开口,却听齐德隆只是冷冷道:
“继续。锦官城里不会有那么多物资,拖死他们。”
第十一章:黑云压城甲光开
副将没有想到齐德隆真的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攻打锦官城。
但这正是楼辕希望的。
这一次他没有守在城下。这样的大事,总要亲眼见证了,才不枉折腾了这一次不是吗?
军令已经下达于三面城门的各个守城副官,只待破釜沉舟的时机。
守城的箭矢渐渐少了,攻城的战线一寸寸推进。齐德隆的嘴角带起一丝讥讽的笑。小瘸子,你也不过是黔之驴罢了。现在是不是到了黔驴技穷的时候?
是吗?楼辕看了看远处的日色,夕日欲颓。从早晨到现在,李唐死了多少兵他不知道,只知道,随着弓弦一声空响,守住正门的锦官城守军终于用出了最后一支羽箭。
他们赌输了。他们的军备,不如敌方的兵力。
而东西两座城门,早已没有了箭矢,正在用狼牙拍和夜叉擂抵挡第一批登墙的敌军。
齐德隆冷笑一声,看来他不比等邵江城了,锦官城已经穷途末路!带着狞笑,他挥了挥手,加快了这次攻城的进度,更多的重甲兵涌上了吊桥。没有了金火罐和弓箭的阻挡,他们向着锦官城突进!
风笑晨看了看楼辕,楼辕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跟着,就听令箭一声冲天而起!
这一次,真的没有退路了。楼辕苦笑暗想。
齐德隆呼吸一窒——楼辕,你竟然还有后招?!
这算什么?楼辕想,破釜沉舟?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惜是他无能啊……如果是陆放翁在的话,根本不会给李唐打到城下的机会的吧?如果换了辛幼安或者他们楼家的谁来……一定不会这样的。
令箭响彻,明明纷乱的沙场似乎突然就是静了下来。其实,怎么可能是人静了下来呢?只是突然就有了一股不一样的凝重。
风笑晨举起了长弓,旁边,楼辕竟然也到了垛口前,一样举起了弓。
手上的是提前留下的两支箭,同样的,两侧城门的副将手里,一样有提前留下的鸣镝箭。
这是他们最后一击。
为什么还要留下这几支箭呢?难道是困兽犹斗么?还是这两支箭上有什么诅咒或者法力,可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怎么可能呢?齐德隆远在栈道对面,不论是怎样的强弓、怎样的臂力,都是无法用一支箭击中的。
而且,是每个城门都留下了这样两支箭。
难道这箭是一支就可以穿透重甲、甚至是穿透全部的敌军么?
不,都不是。
楼辕一样是坐在轮椅上,却已经到了垛口前。箭在弦上,弓如满月。风笑晨并不惊讶于楼辕可以拉开这张强弓,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大人,千万要瞄准些啊,这是最后的箭了。”
楼辕只微微嗤笑一声,慢悠悠的口吻仿佛目空一切,淡淡道:
“这一箭放空了,我还有袖箭呢。”
说是这么说,可那个认真而淡漠的神情,摆明的就算风笑晨失手他都不会失手。
两声鸣镝破空之音,乃是东西城门的信号。风笑晨依然拉开着弓,问楼辕:
“大人真的想好了?”
“婆妈。”楼辕拿起兵刃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分明是凛然杀气。忽然就冰冷的眼神,直视目标,“你再不放箭,我就先松手了。”
也许这才是他,其实这才应该是他。一只妖养育出来的一只半妖,没理由是安静的小绵羊或温柔的小白兔。楼家的子孙,本来就应该是狼。
牙永远是尖的,走遍天下从不惧怕于任何人,孤高残忍,而又桀骜不驯。
从前看到的小白兔小黑猫啊,大概只是一种伪装。
于是风笑晨也不再多说,只是终于将最后的一支箭矢放了出去。楼辕的箭几乎同时出去,他的箭是鸣镝,带着一股尖锐的哨声,和风笑晨的箭同样击中了目标——
齐德隆的脸色猛然一变。
他们的箭,射在了栈桥桥桩上。
燕尾箭头截断了吊桥的藤索,楼辕他们,自己断了栈桥。
楼辕冷眼注视着,栈桥绳索断了,于是栈桥带着上面的重甲兵,在楼辕眼前慢慢划落。哀嚎惨叫的声音,楼辕忽然就听不清楚了。很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个场景,也只是无声的一道弧线,远远落下,摔到了对岸山壁上,以及上面的人像蚂蚁一样摔进了下面的滔滔岷江里。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造杀孽?楼辕想,又摇摇头。不是,他以前不是也杀过生?只是这次……死的人太多了些吧。
太阳终于到了山头,金灿灿的夕照洒下来。楼辕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对岸的齐德隆也见到了这个场面。沉默许久,咬牙道:
“收兵回营!!”
这时候了,不收兵还能如何?
看着对岸的人马退去了,楼辕几乎浑身脱力,手垂下来,长弓也掉到了地上。
“大人,”风笑晨突然叫了他一声。楼辕愣了一下,木愣愣地扭头去看他。眼睛没有焦距,模糊了一会儿,才看着风笑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