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会回来渝州的对不对?
霍湘震不知道自己心里问的是谁,只是这样问着:他一定会回来渝州对不对?他不会去南诏的对不对?
他往百工巷跑着,他还记得渝州城的路。霍湘震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不停地说服自己:
他一定会回来渝州的。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从锦官城里出来,一定会想要回家歇歇的。而且,李唐的人也知道南诏和他的关系有多好,如果要搜捕他,一定会在去南诏的路上层层设卡,想不到来渝州城的……他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这点,一定会回渝州城吧?
霍湘震想着,脑子里却还有个声音在反驳他——
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渝州城这十六年是你重视不是他重视,对他来说现在天大地大活命最大,他不往南诏求援,到渝州城不就是势单力孤自寻死路?而且你就这么确定他一定逃出了锦官城么?没准他依然还藏在锦官城里呢。
是啊,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楼辕依然在锦官城里,根本没有逃出来。
霍湘震想到这里,心里闷闷地有些堵。万一楼辕真的还在锦官城里,那他可真的就是和楼辕擦肩而过了!
但是……总得赌一把不是?
霍湘震慢慢停下了脚步,面前,就是他和他的暮皓曾经住过的小院。
大门是锁着的。
霍湘震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地底下。他……真的没回来。
或许是在南诏,或许仍然在锦官城里,总之是不在渝州。
霍湘震捂着眼睛,心里有点酸酸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春悲秋,只是难以言喻的就有些难过——
暮皓没有回来渝州,在落难的时候暮皓没有想起来要他帮助,更没有想起来这里是他的家。在暮皓眼里可以避难的地方,并不包括这里。
这个认知让霍湘震一阵阵失落。原来这么久了他其实还是没有走进楼辕的心里?就算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他还是没能像他以为的那样和楼辕融为一体?
锁上还有一层灰,自从上次他们回来暂住过之后,应该一直没人动过了。霍湘震定定看着门锁许久,却还在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暮皓没有回来……也罢,他在这里暂住几天就是。这几天里好好理一理头绪,想想楼辕会去哪里。
推开院门,又微微有些愣住了。出乎他意料。院子里很干净,似乎被人仔细打扫过一般,近乎纤尘不染。院子里那棵足有二十二岁的玉兰树,花期接近尾声,却还在盛放着雪白的花朵,不时飘下落雪一样的花瓣。
花瓣落到树下的水井里,水井旁立着水桶,里面还有满满的一桶水,清亮的反光晃着霍湘震眼。水井旁晾衣服的竹架子上,两床被褥被架在上面晾晒。
——这么说,暮皓回来了?!
楼辕正在洗澡。
他实在是太累了。客船出剑南路境的时候被人盘查,他急中生智潜入了水底,伏在客船底下。好在船家仗义,没有出卖了他,这才逃过一劫。脸上的伤就这么遇了水,恶化了,很疼。他也没敢让船家送他到渝州渡头,是在渝州城外的野河滩就下了船,之后再凫水游进城里的。
这几天的折腾,他也没吃上几口饭菜,全靠干粮果腹。他得庆幸自己学会了游水,真是技多不压身。
只是动不动就泡在水里,内力毫无恢复,心脉的内伤和脸上的刀伤,别说是好转了,一直急转直下地恶化。回了渝州他和霍湘震的老宅,他也不敢走大门,怕被人看出线索,还是翻墙进来的。
回来之后,又是洁癖作祟,先狠狠把院子里里外外都给打扫了一边,被褥全都拆洗晾晒了,这才老实下来,烧了热水洗个澡休息一下。
热水慢慢放松了他连日泡在寒凉河水里的身体。虽然是接近了夏天,可河水还是凉的。脸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楼辕直接将湿热的手帕盖在了脸上,也不管会不会发炎感染。
门突然被推开了,楼辕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同时就抽出了藏在水里的匕首。盖在脸上的湿帕子掉了下来,楼辕的脸上还是水濛濛的,两眼睁不太开,半眯着眼逆着光他看见那人穿的是李唐军装!
他们竟然追来了!
“暮皓!”
来人惊喜一声,他也一愣:
“霍湘震?”
这当口霍湘震看清了他的脸,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暮皓!你的脸怎么了?!”
楼辕闻言,左手立刻捂住自己的脸,头也扭向了一边,语气里毫无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冷硬:
“出去,我在沐浴。”
霍湘震没时间理会他的语气是闹别扭还是真的动怒,只是上前试图拉开他的左手:
“暮皓你别闹了!我看一下!伤口不能沾水!”
“不用你管!走开!”楼辕反而是死死捂着脸,右手握着匕首不管不顾就挥了出去。霍湘震心焦他脸上的伤,根本没注意楼辕手上还有匕首,猛地就被划伤了左臂,吃痛惊叫了一声。
第二十章:云雨哪堪相见欢
楼辕一愣,右手的匕首一下松脱掉到了地上,左手还是捂着脸,回头怔怔看着霍湘震:“我……你……你,你还好么?”
霍湘震捂着左臂被楼辕划伤那处,并未回答,只是微微蹙着眉说了一句:
“我先出去了。你脸上的伤口不要再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