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很是识趣,飞了过去。楼辕便把信塞进了它脚上的竹筒之中,淡淡道:
“送回楼府。别的不用你管了。”
八哥能管什么呢?楼辕掏出了一把榛子,放在了桌子上:“吃饱就上路吧。”
说罢,走出了房门,在霍湘震面前站定,静静看着他。
烬心的毒解了,他长高了,现在和霍湘震站在一起,他只比霍湘震略略矮了一寸半寸而已。静静看着霍湘震,霍湘震便也静静看着他。
而后还是他先开口:
“我要去送死,你是留在山上,还是陪着我去?”
霍湘震闻言,只是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除了你支开我之外,有哪次、有什么事情,我是没有陪着你的?送死怎么样?有我在还能让你死?大不了天打雷劈,天打杀一对,雷劈死一双。”
楼辕只是直视着他的双眼,似乎要说很多话,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只是突然莞尔:
“甚好——!那就走吧!”
三日后,李唐都城钱塘,宝马香车一辆慢慢驾入朱雀大街。赶车之人头戴斗笠,深深压低不见容貌,只腰间宝剑气度不凡。路人侧目之余不由纷纷猜测这是何许人物,只见此车竟是慢慢停在了沈家大门前。
路人们不由停步,只见沈家门前护院上前,正是狗奴才嘴脸对着那赶车之人:
“你!干什么的!”
赶车之人并不言语,似是不屑,只抬手将一件物事抛给了那护院。他这一下抛得极好,让那护院是一把稳稳接住。
但见得那护院神色一变,竟对赶车之人抱拳行了一礼:“您且稍待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通报家主。”
有好事者一直等在门前,想看看此事是否还有后续。果不其然,只片刻,便见沈家大公子急急忙忙跑了出来,手上拿着的正是那赶车之人抛给:
“这位兄台,不知此物是何人交予你的?”
那赶车之人尚未开口,便听马车里传来一娇俏女儿声音:
“外面这位可是沈家家主沈雷泽么?”
那声音脆如银铃,却带些阳刚。娇如黄莺里却带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沈家公子先是一怔,继而忙回到:“不,姑娘,小生沈风,乃是……”
“原来是沈大公子。”
车里女子先一步抢白出来,继而慢慢道:“风雨故人,四位公子,小女子倒是有所耳闻。”那姑娘咬字极为清楚,说话慢悠悠的,声音也不小,让人听得一清二楚。沈风心里微微有些麻痒,只略是停了片刻,便对着马车略一施礼:
“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先是低低笑声,带些奇特的妖媚,继而是优雅十分的气度:“见教——倒是没有。只是沈公子有些看不起人了,小女子一时忍不住,便想多说两句。”
沈风微微一愣,继续是文人模样的行礼:“还请姑娘指教。”
车里女子便道:“赵宋剑南路日前为李唐所破,小女子和家兄一时流离,这才奔波了一路来得李唐京城。原是想着先人自有不易,做小辈的怎么也该见见前辈才不失礼数,这才想着来拜会沈家主一番。虽然是怀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却也不指望有什么飞黄腾达。以我兄妹的财力,在此地做个小本买卖,却也是活得下去的。”
这女子说得有些轻巧,然而光看两人车马,便也知他们有的不仅仅是“做个小买卖活得下去”的财力。赶车之人虽然戴着青箬笠,然一身衣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便宜货色。车马停在此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淡雅经久的香气已经传开了一条街,识货之人一闻便认得出这是珍奇之物的寿阳璃香。
沈风听着那女子的话,似乎是要说什么,却等女子继续:
“小女子和师兄初来乍到,也不懂贵府的规矩,见人阻拦,自然是亮出信物为证。这萍踪令上是不是写了‘见物如见人’?为何我兄妹带着萍踪令来此,不见家主亲临,却只有大公子来见?见面不行大礼便罢了,又凭什么问是‘何人将此物交予你’?难道我兄妹是配不上这萍踪令吗?”
最后那几句质问简直刻薄,无形威压在这连脸都没露出过的女子话语里散了出来,激得沈风一震。虽不知女子口中“萍踪令”是何物,但听见“大礼”便是令人震诧。这女子是何来历?竟然敢如此对沈风说话?沈家在京城不说是只手遮天,却也是与齐家分庭抗礼,一家占了李唐半边天的,这女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就有这个本事?
围观路人越聚越多,甚至于窃窃私语。沈风被女子呵斥之后脸上微微红了片刻,暂且无语,场面一时尴尬。只听那驾车的男子突然开了口:
“暮——别闹了。”
车里女子闻言娇笑了两声,便道:
“哥哥教训的是,是暮儿放肆了。”又道,“暮儿失礼,大公子还在车下,暮儿怎好继续坐着,岂不托大?暮儿下车好了。”
人说闻声如见人,听这女子的声音倏忽千娇百媚勾人十分,又是巾帼须眉,却还有几分凛然不可犯之色……不知车里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
驾车男子闻言便下车,只见一只纤纤秀手,撩开了马车的锦帘。文人说女子手若削葱根,可是谁若说这手是如葱根一般,那便真是瞎了狗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葱根?!白得比白玉的白还要灵动,纤长得岂是柔荑蒹葭可比?!打着鲜红蔻丹,纵是妖孽也妖不出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