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 by 老草吃嫩牛(下)【完结】(2)

2019-05-31  作者|标签:

39、第三十八 章 ...

  一九八九年初春,高橘子弄了很多木料,在旧家的院子里打家具。打家具的师傅是从宁波请来的,说了一口软声软语的南方话,有时候赵家人听不懂他的要求,他就写在纸上给赵家人看。

  这个时代并无家居装修概念,也没什么流派。家具的奢华度是用腿来计算的。比如最流行的四十八条腿:指大床、大衣柜、平柜、床头柜、写字台、方桌、沙发、茶几合计四十八条腿。家中比较稀罕的电器人称七部机:收音机、收录机、电视机、缝纫机、洗衣机、照相机、电冰箱。

  赵家这次打的家具多,何止四十八条腿。高橘子为了家里三个儿子能把这套家具用到死,就托了外地的关系,买了好多上等红松,水曲柳,就堆在家中前院。木头卸车那天,很多邻居来围观,高橘子这次倒是很大方,你们随意看,随意问,我家老赵一辈子的复员费可都在这里了。她举着香烟,见人就发一支解释一次钱的来路。赵学军几次阻止,奈何高橘子太想表白自己的丈夫了,这事儿啊,还真不好办,大概会越描越黑。

  打从赵家粉刷新家的屋子起,市委内部,就有一股子压抑不住的风气。好些人去看房子,去参观老赵家从外地买来的新浴盆,还有抽水马桶。奶奶蹲不下,赵建国这次做主,在主卧外面的卫生间里,装了个坐式马桶。这几年,家中大部分都装的是蹲式马桶,坐式马桶是个洋派东西,北京的大宾馆里才有吧。还有新吊好的石膏顶,新疆买来的那些上等的地毯。赵建国的内心是惶恐的,只是没表示出来。

  “军军,看木头呢?”邻居的一位叔叔老黄,溜溜达达的推着一辆破旧的永久自行车,一脸笑的问赵学军。

  赵学军心里一片厌恶,这位老黄曾上蹿下跳的举报自己的父亲。他不止一次在农贸市场门口看到这人站在人群中间,说三道四,只要别人过得好,他就必然要找点事情折腾你。你的日子不好过了,他就满足了。说来奇怪,这人,在市委竟然是没人敢惹的。甚至一些上层领导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他叫黄文明,曾和父亲是一个办公室的科员,现在是个副科级干部。

  “是呀,黄叔叔,下班了。”赵学军笑嘻嘻的打招呼。

  “下班了,下班了,这不买菜呢,不能跟你爸爸比,你爸爸现在是保姆也用上了,小二楼也有了,瞅瞅,这是给新家打家具呢吧?这是红木吧?木头哪里来的啊?可真不错,军军你爸爸真能够呢。”老黄套着话。

  “木头啊,东北买的,我妈的一位亲戚在那边包林场。黄伯伯要是打家具,跟我妈妈说,她一准给您也弄点,东北那地方就是木头多。”赵学军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回答。

  “这得花不少钱吧?”黄文明带着羡慕继续打探。

  “对啊,我爸复员费,我妈妈这几年工资都在这里了。我妈这几天还唠叨着借钱来着。”

  老黄站起来,用脚踢下堆在地上的木料,带着一丝不遮盖的嫉妒酸意推着车子走了。

  “那不是黄文明吗?军军他问你什么了?”高橘子拿着半盒香烟过来,问自己儿子。

  “他问咱家木头哪里来的,我说东北亲戚给弄来的,他就走了。”赵学军一脸无奈。

  “你别跟他说话,这人心黑着呢,你记得上次咱院子里丢的那个死婴吧!那就是他在市医院妇产科上班的老婆给弄得,这还是你卡锦阿姨悄悄跟妈说的。她那天下班,看见黄文明在咱家附近溜达了。”高橘子对着黄文明的背影吐了几口吐沫。

  闵顺带着一些朋友,赵学兵跟宋长安也带着足球队的小伙子一起来卸车。这群孩子忙活了一上午。高橘子给了赵学兵五十块钱,叫他完事了,带小朋友一起吃饭去。赵学军身体不好,就一直坐在一边看。

  那群人卸完车后挤在一起吸烟,赵学军对着二哥,宋长安跟闵顺招招手,接着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一会什么,赵学兵一脸气愤,好像要找人打架,后来宋长安拉住他,对着他耳朵嘀嘀咕咕的耳语了一番,赵学兵疑惑,倒是赵学军瞅着宋长安闷笑。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正在政府院子晨练的几个老干部发现在政府门口的玻璃读报栏贴着一张大字报。这张大字报的题目叫“我对市委领导班子的几点看法!”大字报的末尾署名是黄文明。

  很快,那张大字报的前面堆满了人,整的政府门前就像个自由市场。这张大字报的内容很实际,说了很多问题。第一条就是,市委领导班子大搞不正之风,弄出许多不存在的皮包公司挖社会主义墙角。第二条,这次市委盖三个家属区,分房不均,很多有能力的干部职工被打压。第三,现任市委书记卢平上任后,万林市先后两家老厂宣布破产。实属实至名归的破产书记……等等共计一十八条。

  很快的,这张大字报引起了万林市上层高度重视,到了后来,公安局也介入了。黄文明几次被叫去谈话,对于一个早就喜欢告状的专业户来说,没人相信他是冤枉的。当然,这里也不乏有人一直憋着一口气,故意整他。

  对于那张大字报上的内容,现任市委书记卢平很光棍,他先是结束了几个后勤上的公司。这几个公司里的员工大多都是市委家属院的家属。市委还开了几次会仪,卢平在会上说:既然分房不均,那就重新分。有关于企业破产的事情,不要问我,问省里,这是省里的意思等等,等等……

  人家刚打了新家具,刚粉刷了房子,你要重新分,那不可能!就这样,整个机关都炸毛了。好多人直接就找到黄家,在他家家门口骂了起来。

  赵建国家的木头,现在对市委家属院来说,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没人想的起来。有关于黄文明同志的问题,那才是大问题呢。这位仁兄的发家史再次被人挖出来。他是文化大革命在乡镇起家的,那时此人就是写大字报的一把好手,他的第一张大字报是写给自己的父亲,一位中学的老校长的,后来这位老校长死在牛棚里。

  人才啊,实实在在的人才,黄文明的大字报里的内容,有很多并非是虚无缥缈,就拿市委书记卢平的问题来说,有问题有的确实也解释不清楚。

  这事发生两个月后,卢平被调回省里。老赵家的家具也打好了。搬家那天,赵学军坐在家门口又看到了黄文明。这次新来的书记一上台,就重新将市委的中层干部洗牌,黄文明不是新来的领导调动的,他是被自己的现任上司,直接要去的。他现在工作的地方叫文史办。这位领导说:“老黄是个人才,喜欢写东西,那就叫他去写吧,整个万林市从远古到现代,有多少可以写的事情啊!这是一件大事,有意义的事情。我们支持黄文明同志,双手欢迎,他实在是个人才……”

  “黄叔,又买菜呢?您可真不容易,关心国家大事之外,这等小事还亲力亲为。”赵学军笑眯眯的打招呼。

  黄文明停下车子,用那张老了十年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对赵学军笑笑。他看着那崭新的家具,一个一个的被抬上卡车,新打的组合家具,新打的梳妆台,新打的大书柜。新打的大木床。他看着赵家那崭新的电器被裹着被单小心的放上卡车。光电视就两台,还都是彩色的。黄文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些疯狂。这绝对有问题,他绝对不相信,赵建国的工资能买这么多东西。

  疯狂过后,他又露出一丝胆怯。这段时间,他被整的实在惨。被公安局叫去多次,无论怎么解释,他也解释不清楚这事。公安局那边拿出不少他写的不署名告状信,那语句习惯跟那张大字报上的是一模一样的。有些事情,除非他工作的地方,别人也是不知道不清楚的。

  后勤公司消失后,一些家属来他家吵架,说他毁人饭碗,天打雷劈。家里这段时间,没少被人扔东西。他妻子被人从妇产科,调到乡下卫生院搞计生宣传。儿子毕业了,现在还没分配到工作。不能告了,再告……这家就彻底完了,他今天想进家门,还得等到深夜,围在家门口的人走了,他才能悄悄的进去。

  赵学军看着老黄推着破烂的自行车走了,他的背影有些索瑟,就像那个被遗忘的不堪的时代一般。赵学军也有些生气,他没想到,宋长安会就着自己家这只手,将跟自己父亲宋辽阔不对盘的那位市委书记这样挤走了。好吧,这世界上的事儿,就是圈套圈。反正大家都说,自己爸爸是宋辽阔那个派系的人,这也是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吧。

  知道搬家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在边边角角总能抠出以前不在意的东西,那是最最令人怀念的记忆。搬家这天,我们可以称为橘子妈妈寻找记忆的旅程,她感性到嚎啕大哭的一天。

  她看到孩子们穿的开档棉裤会哭。看到孩子们上幼稚园的时候画在柜子后的小鸭子会哭。她发现自己的嫁妆,一面缺了镜片的红色塑料架子会哭……旧家就像一个大宝库,它无意中收集了你所有的记忆,每个角落,每件物品都是这样。

  自从政府三号院十二号楼建成后,它的主人就一直未曾搬过来。赵建国对新生活一直有所畏惧。现在不会了,赵建国豁出去了。他不再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够事业有成,除了自己身能力的问题,赵建国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不敢再奢求什么了,你就是烦那也是一天,不烦还是一天。他不敢说自己不幸福,妻子虽然有时候容易失控,但是现在她养家,对整个家庭那是一心一意的大功臣。三个儿子,前途都不用他操心,他只要伺候好自己的老娘就好。身为一个八十年代史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再求什么,八成会被雷劈。

  赵家做家具前一天,一家人和在一起,开过一次民主生活会。会议当中,赵建国要个有专用书柜,专用读书沙发,台灯,写字台的要求全票通过。

  赵学文来信要求自己在卧室有个招待朋友的小角落,比如单人沙发两个,茶几一个。他要一台学习的录音机,全票通过。

  赵学兵说地下室空着,那里除了放一些陈年的粮食,不舍的扔的旧家具之外,他要求占领地下室剩下的两间屋子,全票否决。否决的原因是高橘子担心别人以为赵学兵是捡来的。

  赵学军没有其他要求,他说随便。

  对于新家的设计,高橘子有自己的看法,这几年来回进货,她去过不少地方,对大地方卖的那种洋气的组合家具十分合意。象什么高低柜了,酒柜了,电视柜了,洋气的地板革了。对了,还有地毯,也能叫人在新疆那边的国营市场买个几卷铺家里。以后家里都不许点灯泡了,都换灯管!要大管灯!她高橘子不怕耗电。窗帘要两层,一层白纱,一层花布的……好像,顶到天也就是这个了。

  新买的地毯,地板革,小城买不到的白纱,花布也被捎带了回来。过去家里合家大小珍贵的舍不得丢的大箱子,梳妆柜什么的全都去了地下室。搬家的时候,老赵家人坐在前院唏嘘,以前他们一直觉得拥有的实在少,现在看来,生活的每一部分都是满满当当的。

  “学兵啊,妈妈找到你的老虎帽了,这还是你姥姥给做的,生学军那会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呢……原来放这里了。”高橘子拿着一个橘色镶嵌白兔毛边的老虎帽,兴奋的满地转圈。转完,她把帽子带到了赵学兵的脑袋上,她看了一会,又哭了一次。

  赵学兵手里捧着一堆垃圾:“这是我小时候的弹弓吧?恩……我藏的彩色粉笔……都是宝啊,都是宝。”

  奶奶笑眯眯的坐在前院,手里牵着一只羊羔,看着赵建国带着人正在挖前院的山楂树跟核桃树。他害怕工人不小心,伤了树根,最后他自己动手干了起来。

  家人都走了,赵学军拿着家里新买的照相机,在老屋子咔嚓,咔嚓的照相。上辈子搬家那会子,大家没这个意识。然后在多年后,他们总是能梦到这个老屋子,老房顶。

  现在他要把家里每个角落都拍了。搬家前的样子,搬家后的样子都要留下来。爸爸的藤椅,妈妈的老式梳妆台。前院的鸡窝煤池……赵学军正拍的高兴,屋外有人高声问话。由于家里空荡荡的,这句问话显得响动有些大。

  “请问,这是赵建国家里吗?!”

  赵学军收起相机,来到后院门口,一出门竟然呆了。这人二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白灰色的夹克衫,身下是一条军绿色裤子。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长得竟然跟自己的父亲很像……那眼睛,那鼻梁,那尖下巴……

  赵学军不由得一身白毛汗流了出来。

40、第三十 九章 ...

  “你是?”赵学军一脸疑惑的看着来人。

  “这是赵建国家?”来人未曾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提着行李走进屋子,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家的时候,不由一脸惊讶。

  “赵建国是我爸爸。”赵学军跟在这人身后,觉得他实在没有礼貌。

  年轻人笑了,他先是小心的把行李放在一边,那样子竟然带着一股子对行李的恭敬。接着他特别热情的回身给了他一个大拥抱:“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一家人,都互相不认识呢。我是周瑞,你三伯赵建业的大儿子。”

  周瑞!赵学军惊讶万分,上辈子,他只是听过这位年轻人的名字。父亲兄弟四个,先后参军。大伯赵建宗现在在省城上班,跟这边这几年一直有矛盾,所以不来往。赵建国结婚的钱是大伯家全部出的。那些年谁家都不容易,大娘因为这事跟大伯大吵一架,差点离婚了事。这几年家里有钱了,父亲也是一直补偿,可是大伯反倒有了一种你有钱,我粘你会破坏情感,会被人说事的思想。他反到跟弟弟家主动走远了。

  家中的二伯死在战场上。这位三伯,是个传奇人物,他在部队喜欢上一位女护士,也许他爱对方太深,最后因为对方家只有一个女儿,他竟然做了上门女婿。

  时代在进步,招赘这等事情其实根本没什么,可是赵学军的爷爷受不了了。他辛苦一辈子,为了家中孩子,最后几乎就是累死的。养儿养成了,却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生了娃却姓了周家的姓氏。老头受不了了,一狠心决定跟这个儿子断绝关系,他生前一直唠叨,赵建宗跟赵建国,如果谁敢跟赵建业来往,他绝对不闭眼。老爷子是在一个冬天走的,死前据说是想吃白馍。

  周瑞这个名字,是赵家今后故事中常出现的一个名字。他五次北上来家乡祭祖被奶奶拒之门外,最后一次这位年轻人为了父亲最大的遗愿,跪在奶奶家门口淋了一夜雨,伤心失望之下,没有照顾好自己,猝死在火车上。很多年后,赵家人才知道一件事,周瑞的父亲赵建业得了肝癌,在最后的日子里,他期盼可以魂归故乡。周瑞几次归乡,都是带着父亲的骨灰回来的,当他得知老赵家坟根本没有给父亲留地儿,赵学军能够想象这位哥哥,受到了多大打击。周瑞死后,赵建业这一支便绝了。

  老赵家人都在故乡的高坡上有一块埋骨之地,祖坟是一个家族最最重要的地点,从孩子出生起,父亲就会给儿子们在祖坟附近圈一块地方,赵建业的坟地被愤怒的老爷子送给了同族家,根本没给赵建业留退路。

  而在很多年后,赵家坟也拒绝了另外一个人。赵建国死前吩咐家人,不许赵学军入祖坟。

  人的一生有很长时间是用来犯错,后悔与检讨的。以前赵学军觉得这个故事是大悲剧,在今后的很多年里,赵学军一直不理解爷爷的那份情感。这个姓氏真的这么重要吗?在周瑞死后很多年里,父亲一直活在悔恨当中,赵学军搞不懂父亲为什么会去恨自己的三哥?为什么爷爷奶奶一直无法原谅三伯。他不理解自己的爷爷,觉得实在狠心。奶奶怎么可以把亲孙孙拦到门外?

  后来,年龄渐长,他越来越老。他开始想要个孩子,即使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还是想要,孩子是人生存在这个世界的证明信。人可以死去,死去后他可以复活在孩子身上。后代是带着父辈的基因繁衍的,那是人曾活过的证明。赵建业成了别家人的延续后代的工具,也许爷爷就是那样想的。对于旧思想的爷爷,赵学军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批判。

  “哥。”赵学军伸出手,回应并搂了一下周瑞。

  周瑞呆了,他付出的强大热情,得到了回报,这份回报如此的迅速,给予了他巨大的希望。他有些不知所措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位小弟弟。

  “我回了咱爷爷奶奶家,咱奶……不在家。我……我以前去过老家几次,没见过小叔……我……我……”周瑞喃喃的回答。

  赵学军乐了,是啊,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奶奶住进了城里,家里搬了新房子。

  “哥,咱奶在新屋呢,你要是晚来一天啊,还得打听。”赵学军笑眯眯的,语气里露着亲厚,这份亲厚发自内心,来自骨血。

  “哎……就是,我运气好。”周瑞憨憨的回答。

  赵学军笑眯眯的,带着一份对记忆的试探走到行李边,伸手就要提。

  “别!”周瑞大叫一声,接着陪着笑脸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双手抱起行李说:“我来,我来,不能叫你提。”

  “我带你去新家,咱回家。”赵学军小跑着在前面带路,周瑞愣了下,抱着行李跟着。

  “咱奶身体好吧。”

  “好着呢,就是膀胱有些问题,这几年一直吃药。”

  “小叔,小婶身体好不。”

  “好着呢。”

  “那……那你们都……都好吧?”

  赵学军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周瑞,看着他抱着的行李。那包里是自己的二伯,以前也许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现在,他死了,希望回家。他也许有过巨大的身躯,可是现在他就是这么一把灰烬,他唯一的遗愿就是回来。他的儿子带着他回来了,这对父子,带着对亲情的诚惶诚恐,回来了。

  兄弟俩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到达三号院的时候,赵学军在大院门口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周瑞。

  “咋……咋了?”周瑞愣了下。

  赵学军皱下眉头,看下四周后小心的说:“哥……我爸,咱奶奶,怕是有气吧。”

  本来一脸兴奋的周瑞,表情立刻凉了:“你知道啊。”

  “恩,我知道,哥……你别急,这事得慢慢来,我给你找个地方好不好,你先住着,别急,咱一起想办法。”

  赵学军劝着,周瑞倒是很豁达,他伸出手,拍拍赵学军的头,亲昵的问:“你是家里的老几?”

  “我行三。”赵学军回答。

  “是三儿啊,哥听你的,你说,哥该怎么办?”

  赵学军蹲在地上,周瑞跟过去也蹲下。兄弟俩在三号院的大树下,呆呆的蹲了很久,都是一筹莫展。

  “学军?你蹲这里做什么?”在外面踢完球回家的宋长安一进院子,就看到赵学军跟着一个青年蹲在大院门口。

  赵学军这几天实在懒得搭理宋长安。这家伙跟上辈子一样阴险,利用自己跟闵顺他们借着黄文明的手,把父亲的政敌逼走。他才多大,又不是重生的,但是依旧比自己聪明狠辣,这点最气人。

  “你管我。”赵学军气哼哼的。

  “我不管你。我又不是你爸爸,我管你多吃亏啊!不过军军啊,那事原本就没有坏处,你要是一直生气,那不是傻吗,你气坏了你吃亏。你可得想清楚了……”宋长安笑眯眯的走过来,也蹲下来了。

  赵学军扭头看看自己的堂哥,又扭头看看宋长安,眼睛便是一亮。

  “喂,给你个任务。”赵学军用手肘碰了一下宋长安。

  “你说,别过分啊,我能做到才可以。”宋长安还是那副阴险样子。

  “这是我哥,叫他去你家住几天。”赵学军指指周瑞。

  宋长安看了一眼周瑞,眼神一亮,立刻心领神会:“成啊,你哥就是我哥,住几天都没问题。你看我!就是这么善良。再说了,赵叔叔人不错,帮一下也没啥,不过军军啊,你不怕你妈揍死你?”

  赵学军眯下眼睛,语气带着一股子鄙视:“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这人就是喜欢把一切事情往阴暗了想。做人不能回回头吗?世界充满了爱,真的。这是我堂哥,我三叔家的儿子,他叫周瑞。”

  “是啊,是啊,就我阴暗。你爸爸的堂侄姓周,骗谁呢!”宋长安反讽到。

  “嘶……我说你,谁家没点子麻烦事,我三叔是招赘出去的!”赵学军十分气愤,顺手就往宋长安腰上一拂。他这个习惯来自前世,那家伙那块肉是不能碰的,一碰必倒!

  果不出所料,宋长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喂!以后别碰我腰!”

  赵学军抿嘴笑了下,少年宋长安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的他倒是人间烟火气浓郁的很。

  “一句话,帮不帮?”

  “帮,不帮能行吗。”宋长安站了起来,语气充满无奈,他就奇怪了,自己向来要尖,但是在赵学军面前,就是尖不起来。

  “你爸你妈那里也别说啊。”赵学军嘱咐。

  “我到想说,我得能逮住人,一个下乡,一个回娘家,家里除了两个小的就是个小保姆。得了,走吧……”

  宋长安在前面带着路,赵学军跟周瑞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三号院十一号楼前。

  “哥,那是咱新家,哎……你看到没,咱奶在院子里擦箱子呢!”赵学军指着前面十二号院子大声说着。

  周瑞脸色顿时激动,抱着行李,向前跑了几步停下,又躲进小楼的阴影里。他嘴巴吧嘀嘀咕咕的,抚摸着行李说着什么话,即便是听不到,赵学军觉得,他是明白周瑞在说什么。

  “你哥,很奇怪啊?!”宋长安在赵学军耳边说。

  “谁家没点为难事呢,对吧。”赵学军瞥了他一眼。

  “我说赵小三同志,我怎么觉得你处处针对我呢?”宋长安有些恼了。

  “对呀,好好想想,为什么我针对你呢。”赵学军似笑非笑。

  宋长安无奈了,只好看着天空说:“得得,哥不跟你计较,我给赵学兵面子。走吧……叫你哥,对!堂哥,进屋吧。”

  赵学军走过去叫周瑞,周瑞抱着行李往回走,他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站在宋长安家的门口不进去了。

  “哥?没事的,宋伯伯跟我爸爸是好友,他家不是外人,不怕打搅的。”赵学军劝着。

  宋长安看着天空翻白眼,他很怕打搅。

  周瑞摸摸行李包,这里有他的爸爸。虽然知道住在这里离奶奶很近,父一定很高兴。可……带着骨灰盒进别人家,这不礼貌,不吉利。瞒着对别人那也是实在对不住的。即使是可以瞒住,周瑞觉得自己也不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情。

  “三儿,哥还是住旅馆吧。”周瑞一脸为难。

  赵学军眨巴下眼睛,立刻便明白了。他站在原地想了会,便伸出手扯着周瑞的衣服来到一边。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赵学军肚子里更是肠子转了好几个圈,想了好几个法子。终于……赵学军伸出手,突然摸了一下周瑞抱着的行李,周瑞吓得一躲。

  回头指指拿着抹布擦旧家具的奶奶,赵学军说:“哥,你抱着的是谁?”

  周瑞吓一跳,脸色顿时吓白了……

  “我听到你跟……说话了。”赵学军指指行李。

  周瑞的眼睛立刻酸了,他很想号啕大哭一场。

  几滴雨点慢慢落下,这是春雨,春雨下完,就可以播种了吧!

  赵学军伸出手,接下天空的雨点,又看看周瑞,自己的哥哥就是跪在春雨里整整淋了一夜的吧。

  他伸出双手,带着一丝亲昵,一丝晚辈对长辈的恭敬说:“三伯,咱回家,我带您去看咱新家,看……妈妈。”

  周瑞呆呆的看着赵学军,接着完全信任。他低下头,用脸抵住包包摩擦了几下,泪珠子随着春雨越来越大,最后……他终于还是把父亲的骨灰捧到赵学军手里,舍不得,扯肉一样疼。

  “哥,三伯会高兴的。”赵学军劝着。

  “军……我爸说,别叫奶奶知道……我爸说,就问清楚他该埋到那,悄悄挖个坑,挨着爷爷安葬了他就成,什么仪式都不要。奶奶年纪大了。这事儿死也要瞒着的。知道吗?”

  “知道,哥你去吧。”

  “哥!来来,家里饭刚好,哥,我给你放洗澡水,你先洗个澡,松散,松散。走了好远的路吧……我听你口气,你带着辽宁口音呢……”目睹一切,听到一切的宋长安走过来,亲昵的拉着周瑞的手,将他强行拉进自己家,一路走,一路岔话题,他们很快走进屋子,临关门的时候,宋长安看下赵学军,冲他眨巴下眼睛。

  赵学军抱着自己三伯,小心翼翼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奶奶拿着塑料布,小心翼翼的盖在旧家具上,她看到赵学军回来,立刻高兴了:“军军呀,抱着啥呢么?你妈饭店买饭了,咱家今晚吃饭点的饭,浪费么,你妈就是个不会过得。”

  赵学军笑笑,鼻子又是一酸,他跟着唠叨着的奶奶进门,一路跟进家里最亮堂的屋子,奶奶现在住在家里阳光最好的屋子。

  “军军?你抱的是个甚?”说实话,奶奶很好奇,越来越像孩子。

  把三伯小心的放在一边,赵学军坐在新床边上问奶奶:“奶奶,我爷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你爷?你爷是个白胡子老头么。”奶奶笑眯眯的抹新家具。

  “奶奶,我是说,爷爷脾气是啥样?”赵学军继续问。

  “你爷?你爷……你爷是个脾气很好的白胡子老头,人一口吐沫吐到他脸上,他抹抹就走了。可善了。”奶奶坐到了床边,夸自己的丈夫。

  赵学军站起来,打开奶奶的床头柜,小心翼翼的将二伯放进去,心里说:“三伯,对不起,这几天您先委屈着,我知道您一定不会生气。我把您放到奶奶身边,您跟妈妈住一屋。你一定会高兴的吧三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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