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杨满作出今晚的第一次回应,他的声音喑哑的自己都听不真切。
他说,“为什么你不知道……”
乔正僧不太明白这其中的细节,但他是个聪明人,前因后果理了理,大概得出杨满与廖家父子相熟,估计是南京的时候认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杨满见到廖藏林极其惊恐,这个问题,就连廖枯人都在问他。
不清楚他们的羁绊到底多深,但此刻杨满抗拒廖枯人,满眼伤痛的样子,让乔正僧心情舒畅。
爱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宁可毁灭,不让他人占有。
看杨满一张脸白得像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乔正僧取下他手中洒了一半的酒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拿出车钥匙来递给他。“我喝了点酒,你来开车吧,送我回去。”
廖枯人在旁边听到,马上出言阻止,“等一下,今天他是我的客人,你不能带他走。”
乔正僧笑了,“你也说了,他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犯人。要不要走,让他自己决定。”
杨满接下钥匙,转身就走。廖枯人知道自己不能再上去拦他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穿过人群,走出大门,消失在外面迷茫的夜色中。
杨满走到车子旁边,乔正僧就夺下他手里的钥匙。同时吩咐道,“坐到后面去。”他下意识想反抗一下,乔正僧已经不容置疑的开门坐到驾驶位了。
今晚杨满神志恍惚,车子开进英租界了还浑然不觉。要直到车停了他下来,才发现面前是乔正僧的私宅。
乔正僧的解释是,“你家太远了,懒得开过去,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
位于马场道的这幢豪宅,杨满来过几次,一般都是在白天短暂逗留。因为乔正僧一个人住,所以雇了一个私人秘书兼理家事,这又是跟洋人学的做派。但奇怪的是乔正僧不喜欢住家女佣,他雇的一个手脚麻利的阿妈,每天等到他回来便走了。因为额外贴补她一笔车费,她倒是很心甘。
今天回来晚了,但这位姓常的阿妈照样热情周到,只有看到杨满的时候惊呆了一下。
常妈是个精明女人,她见过杨满几面,立刻打招呼,“杨经理来了,这么晚了,你们也真是辛苦。”她以为他们是要谈工作。
但乔正僧马上告诉她,“他今天住在这儿,给他找一套换洗衣服。”
常妈的惊诧是一波接着一波,因为乔正僧就连女佣都要赶出去,更不要说让人留宿了。她服务乔先生的这些年里,是从来没见他带人回来过夜的。
衣服拿来了,乔正僧又吩咐常妈,“领他去楼上的客房,再准备点热水,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至始至终,乔正僧都没有问杨满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满在楼上洗漱完毕,换上了乔正僧的睡袍,犹豫着要不要下楼跟主人打个招呼。但他打开门走到楼梯口,看到大厅空无一人,唯独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房子很大,特地去卧室找人就不必了,杨满回到自己房间。今天发生这么多,本来他应该睡不着。但不知道是这个家太安静,还是床太舒服,杨满的头一沾上枕头,没多久便昏然入睡了。
正是初秋最惬意的时节,天气不冷不热,室内的温度刚好。杨满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便看到秋日里明朗的阳光。
打开窗户透气,风送来桂树的清香,再转身就闻到了一丝丝烟味。虽然昨天并没有发现,但这确实是熟悉的味道,杨满不自觉深深吸了一口。
下楼发现常妈已经来了,正在收拾屋子,摇着头将桌子上一缸烟头扑到簸箕里。看到杨满就马上问好,“早上好啊杨经理,我给你去拿早餐。”
早餐端来了,是西式的牛奶加烤面包,一看便知是乔正僧的习惯。但常妈很殷勤,她主动问,“要是吃不惯,我给你熬点粥,很快。”
杨满立刻推辞了,他喝了一口白瓷杯里的牛奶问,“乔先生呢?”
常妈回话说,“走了,他说他要出门一段时间,让我把钥匙给你。”说完摸出两把钥匙来放在桌上。
杨满一时反应不过来,茫茫然的看着桌角那一处。
常妈察言观色,马上补充,“他的意思是,让你住在这里。这个乔先生哦,话也不肯多说一句,给他干活,人倒是不累,心累。对了你也是在他底下做的,你应该知道……”
常妈是宁波乡下人,以前在上海做事,后来跟着儿子北上,辗转到了天津。乔正僧当她的雇主,已经当了好几年了。虽说工钱丰厚,但几乎每天都是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房子里,相当孤单。
英租界当然安全得多,可干娘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也带来这里一起住。杨满陷入两难,最后他问常妈,“乔先生去了哪里,有没有跟你说?”
常妈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没有,他哪里会跟我讲。”
第21章
杨满揣着这两把钥匙回了家。他这阵子忙的昼夜不分,经常在外面熬夜,所以秋雁也习惯了。如果留在乔正僧家里,工厂的学习会中断。难得德国那边留了人下来,杨满不想错过。
至于廖藏林这个隐患,杨满直接去找项宝通,跟他要了一支枪。
武器不是问题,但项宝通不无忧虑的问,“兄弟,遇到什么麻烦了不如跟我说。舞动弄枪的事,不是你们读书人干的。”
杨满一口回绝了。以前是年小力弱,现在他长大了,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呢?他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