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打啊。”
“幼稚。”
嘴上说幼稚,心里却是欣赏的,否则黄鹤也不会留下来给廖枯人当参谋。
他们廖家父子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在跟这两个人的接触中,黄鹤发现,廖藏林的长处在廖枯人这里没有体现,但廖枯人却又有着着廖藏林没有的优势,两个人几乎形成互补。可惜事到如今,再没有上阵父子兵这回事了。
难得的廖枯人有一腔热血,这是他父亲缺少的,并不是说在漫长岁月中被消耗了的。盛世中或许无处发挥,但在乱世中却使人向往,黄鹤决定追随这个年轻人,哪怕他在政治上还略显稚嫩。
这段时间的风雨欲来,任谁都感觉到了。日本人要动手的消息,黄鹤不是没有耳闻,但因为敌人在暗处,自己这边除了加强防备也别无他法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感觉,让廖枯人非常疲惫。他不曾想到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他父亲,白日里躲在拉紧了窗帘的屋子,出门则一刻不能停歇的冲进装了防弹玻璃的车子里。
原来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无论做对还是做错。
廖枯人想起他对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第27章
现阶段的天津,有点像是还没煮沸的水,但是已经生出了相当的气泡。其他的友邦还好,尚且在观望,日本方面却是出离愤怒了。听说天皇直接发电给政府,要求立即释放廖藏林。
第二个惶惶不安的就是皇上了。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去满洲国登基,重新当皇帝,现在一下子又没着没落了。而且革命党当了权,自己更像是砧板上的鱼,似乎随时就要任人宰割了一样。
满族亲贵们的心情跟皇上是一脉相承的,所以乌雅岚熙也很慌。他来找乔正僧的时候,满街都是游行,骂他们是汉奸卖国贼的传单,已经发到各个租界了。
眼下是过渡时期,是最乱最不安稳的时候,乔正僧也很头疼。他考虑了半天,对岚熙说,“你要实在不能安心,我可以把你送到上海去。”
岚熙期期艾艾的问,“那你去不去?”
乔正僧说,“我不去。”
岚熙撅了撅嘴,赌气道,“那我还不如跟皇上去满洲国呢。”
于是乔正僧上前拉了岚熙的手,非常认真也非常耐心的跟他说,“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去东北。那里成了日本人的地盘,你要过得好,就不得不当汉奸。你不是能受委屈的人,我怕你吃亏。”
对方的好言好语让人心醉,但想到一个人孤零零远走他乡,贝子爷也没法忍受,这时候他想了个馊主意。“不去东北也行,听说那边冷。不过我也不想去上海,我就留在天津。”
“留在天津也行,英租界目前还安全。”
“我要跟你住一起。”
乔正僧忽地头疼起来,他很无奈的说,“我每天都出门,很晚才回家,到时候还是你一个人。”
但贝子爷已经想好了,“那我跟着你出门好了。”
乔正僧已经明显不悦了,他冷冷的问,“你觉得这样好吗?”
岚熙还在坚持,“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乔正僧退了一步,微微低头看着他说,“知道么,我是把你当自己人了才这么上心。我甚至想过,如果真打起仗来,是不是把你送到香港去?你要觉得我花的这些心思都不值一提,那你就跟着我吧。我去哪里你去哪里,倒也省心了。”
贝子爷果然不能受丁点儿委屈,被这么劈头盖脸训了一通,虽说也有点小感动,但心底里还是不能服气的。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话说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一阵子你可是带了人回家的,怎么他能住我不能住?”
倒真是小看了贝子爷的顺风耳千里眼,他还真的什么都知道。不过乔正僧也没想过瞒着谁,他保护杨满,是有十分正当的理由。
乔正僧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杨满又不是住在租界,再说他的处境比你危险多了。”
“你那么多手下,住在租界有几个,怎么不都带回家来?”
乔正僧想不出要怎么解释了。和盘托出的话,势必要交代杨满被利用的事实,甚至还可能牵扯出他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么这个时候,说一句骗人的真话,算不算是恰逢时机?
“如果你一定要问个明白的话,那就是……我对他也是上了心的,满意了么?”
这句话,被乔正僧用平平常常的口气说出来,倒像是一件本来如此,存在已久的事实了。
然而岚熙听得心惊肉跳,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愣了半天,他说了一句自己也想不到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
乔正僧知道自己混蛋了。倒不一定是刚刚的表现,而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十足的混蛋了。就算他本不是一个心存厚道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对于眼前这个人,也不能不心生愧疚了。
乔正僧上前去牵他,被对方一把甩开了。
紧跟着,岚熙又怔怔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嫌我不够傻?”
他乌雅岚熙当然不是傻子,如果真的像个傻子了,那也只是他不愿意想得太明白罢了。人生在世,高兴一天是一天,他向来都是这么过的。
可今天呢,他这个傻子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