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后,轮到杨满发问了,他也不无困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我对你来说什么用也没有……”
廖枯人很气愤的打断他,“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拿你来派什么用处!”
这话有点不对,因为事实上不久前,他刚刚拿对方派了一个大用场。但廖枯人扪心自问,又觉得并不违心。他对杨满是真心实意,想要满足他,让他欢乐。但不知怎么的,一旦实践起来,总是与初衷相去甚远。
好比这一次,他想供杨满出国游历,起初并不打算强求。去也好不去也好,他留了余地给对方考虑。但当他从黄鹤那里得知,乔正僧对杨满心存觊觎的时候,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了。
对方的不情不愿,廖枯人不是看不到,但他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黄鹤笑谈,如果在正经事上能有这种心态,就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想要离开自己的地盘。最后还要跟他打个赌,赌他带不走杨满。
“如果你能带走他,我跟你一起出国,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但如果办不到,你就必须留下来。”这是黄鹤的原话。
如此一来,想要杨满同行的心,自然也就更迫切了。
一份友善的邀请,到这里已然变了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廖枯人清楚,自己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如果你不跟我一起,我也只有留下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杨满吃了一惊,忙忙的问为什么。但廖枯人就此缄口,说出的半截子话,好像上了盘掉尾巴的鱼,怎么看怎么想都是不舒服。
事到如今,免不了要到前话里头找线索。杨满的心很沉,但说的还是亮话,“小兵你现在是少帅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如果你还把我当个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
“那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就跟上次似的,我会帮你的,不一定要瞒着我。”说到后面,杨满的声音渐弱。因为想起前事,他只觉得头昏,眼睛也低了下去,乱晃了一阵,最后只能落到自己的鼻尖。
杨满伤心的想,或许他并没有什么底气说这番话。自己这样的心境这样的反应,又怎么能怪对方不坦白。
这实在是大大的误会,廖枯人瞬间百口莫辩。里一层外一层他都没有这个意思,话是越说越乱。此刻他心想,不如把人押了去?这个念头一出现,自己也是骇然一惊,惊得牙齿也凉凉的。
清醒过来后,廖枯人要告诉自己的是:我不是他,一定不是。
继黑翅蓝羽的鸟儿的不告而别后,松鼠也不来了。
这一阵子,周遭不太安静,经常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声。杨满特别去打听了一下,原来隔壁山头的一幢旧宅被人买了,正在大张旗鼓的修缮。
这样的动静,也怪不得附近的鸟兽散尽。
在厨房里帮佣的有几位本地人,听他们说,那宅子有年头了,还是前朝光绪帝在位的时候起的。原主人是位满清贵胄,后来家里败落,就连着地皮一起卖掉。但因为年代久远,维护的费用太大,这宅子几经易手都没有修起来。这一次,算是遇上位财大气粗的。
杨满打开窗户,往那个方向望出去,只看到一片密林。即便是在冬天,秃了叶子的枝桠也能层层遮掩,挡个密不透风。单凭这一点,他就觉得那地方不错,适合修养身心,避暑度假。
年关这么近了,还要赶着动工,看来这位爷不仅是有钱,还相当的性急。
前一阵听廖枯人说,他的计划是年后动身。也就是说,想留在这里过这个旧历年。但这几天又没见他提,所以杨满猜,是不是又跟黄鹤闹分歧了。
如今的廖枯人时常感慨,当初跟黄鹤是多么的投契。两个人私下约了谈话,可以一宿不眠。说到中国的现实,说到廖藏林的所作所为,都是一样的忧心忡忡和义愤填膺。
扳倒廖藏林和改旗易帜的那段时间里,彼此都奔着同一个目的,不用说更是配合无间。
史上是有不少“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的帝王,但廖枯人还远没到那一步,怎么就走不下去了呢?黄鹤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他确实也有一些迷茫。
要不要出国?要不要将廖藏林送审?转移的时间,是年前还是年后?所有的这些问题,无论大小,都是他们爆发冲突的地方。
离新年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无论是从身体康复的程度,还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此时撤离都是最稳妥的。黄鹤觉得廖枯人是有点忘乎所以,直把杭州作汴州了。这里哪里是久居之所,竟然还起了过年的念头。
同样黄鹤也有感慨,这对父子的眼光一致,态度却如此不同。廖藏林是强取豪夺不择手段,但眼前这位呢,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犹在磨磨蹭蹭的,不肯一口咬下去。
他跟廖枯人打赌,要他带走杨满,一方面想要试试对方的脾性。另一方面,也实在不想看到廖枯人没完没了的玩君子游戏。毕竟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世上种种,都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
今年的冬天也是怪异,一场稀薄的初雪下来之后,一直就是这么干冷着,个把月过去了也没有降水。往年的这个时节,地上早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不过最近几天,太阳不冒头,天也阴阴的。不用靠近窗户,也能听到外面寒风的呼啸。看样子,随时会来一场大雪。杨满闲时与人聊天,得知厨房已经囤了不少粮食,还有生火取暖的煤炭也备下了。
有了下雪的兆头,黄鹤就更着急了。因为一旦大雪封山,所有人都会被困在此地,就算有了必要的物资储备,也还是太被动太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