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送我地雷,手榴弹的姐妹们,我对现在的晋江,几乎就是个白痴。所以,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些鼓励一直悄然在那边上下浮动,我今天才看到。鞠躬,非常感谢,我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写这篇文。这是唯一能报答的了。感谢大家的鼓励。
12
12、第十二章 ...
傻B,是赵学文成熟的第二种现象。最近,他说:他的老师是傻B,街对面那群骑着崭新自行车的同学是傻B,缝纫机厂那群子弟是傻B,总之,除了他自己,赵学文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傻B。
赵学军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个一辈子老实本分,只知道出傻力气的大哥,竟然可以在他的青少年时期如此张扬,如此活的像个,傻B。
每天早上,赵学文早早起床,跟父母要五毛钱,上初中的孩子,父母会给多一些钱。他背起书包,离开家里。看上去就如一个普通的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可是,当他离开家,来到政府后墙外,他会故意将扣得严密的衣服领子拉开,本来好好背着的书包,他会顶在脑袋上。本来去学校有条好好的笔直的大马路,他偏不走,他要选择爬在政府后面果园墙上走。
他会对小姑娘吹口哨了。他会跟一群孩子出去打群架了,甚至,每次打架,他还是头头。他带着一群人,把政府果园看院子的大黄狗,给炖了吃了。他将学校所有教师停放在自行车棚的气门芯都拔了,他跟几个坏孩子,偷看澡堂里的女洗部,结果被一群大妈追打。回家再给高橘子打。
当然,这一切不足以证明赵学文是学坏了,相反,赵学军觉得,哥哥这样才活的像个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就像上辈子,他就是一个政府机关办事员的儿子,家里贫寒,看着胆大,其实内里怯懦。他的耳边听到的打击多了些。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行,即便是想去尝试做任何事情,也被家里的现状拖的不敢迈出一步。爸妈总是吵架,母亲隔三差五的回娘家。如果他不伸手,不承担,那么两个弟弟就要挨饿。
这一辈子,父亲根本没跟奶奶提起那三千块的事儿,妈妈在这个问题上是安全的。再有,他是广场的枪王,父亲是有着光明前途的政府办公室主任,从社会,到学校,他交的朋友都是政府那群高干子弟,有了事,自然有人担着。他没有去体校,由于家里的环境,他的成绩一直是年纪拔尖的。成绩好,父母爱着,老师宠着。他爱读书,尤其是爱读一些外国小说,《基督山伯爵》《双城记》《猎鹿人》等等。书读多了,就会思考了,于是他便就有了一些与别人不同的对这个世界的触觉与想法。他周围慢慢聚了一帮朋友。自严打之后,老一辈子的痞子都开始修养身心,有的是吓破了胆子。于是,这群站在六十年代尾巴的青少年,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那个癫狂时代的印记,如此,作为代表人物,赵学文与那群孩子就迈出了在这个小城走向青春的第一步,开始不屑。
赵学军在内心世界,用一句话来形容大哥的转变:日子好了,闲的蛋疼。当然,在他内心世界还有一层感悟:只有日子好了,才有权利闲的蛋疼。
二哥出走后,在第三天被人抓了回来,还是记忆里的那个老地点,还是那群倒霉孩子。这次出走,将赵学兵的人生推向了高峰。那天他被派出所送回来,父亲脱去皮带,将他吊在房梁上准备抽。皮带没挥起来,家里冲出两个人。奶奶举着拐棍先把赵建国抡了一顿,说的话那是红楼梦的原版:你要敢打他,就先打死我!看样子,天下的老祖宗都是一样的。赵学军搂住爸爸的腰,一声不吭。已经吓破胆的赵学兵先熊了,他尿了裤子,后来……又拉裤子上了。那大山上,就是一口凉水就一口面粉,不拉稀才怪呢。
自从二哥回来,失而复得的父母看上去是恨不得他死了,其实,只要每天赵二上学,爸爸就会悄悄的跟在后面,等到放学的时候,又悄悄跟在后面,看着他玩,看着他跟一群孩子吹自己的探险记。如果赵建国忙,高橘子也会放下单位的事情,悄悄的跟着二哥。为了这个儿子,高橘子把工会的工作调动到了工艺品厂,等到赵学军知道母亲调动的事情,一切已经是定然,无法挽回。用的依旧是那个老理由,工作清闲,多拿十块钱。这一辈子,赵学军终于知道,都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二哥,母亲才选择了那个可以随意迟到,早退,无关紧要的小单位。
“军军,这是跟奶奶去那里呢?”邻居的阿姨,亲切的跟蹬着三轮车的赵学军打招呼。
“阿姨,我跟我奶奶去听书。”赵学军停下车,有礼貌的打完招呼,骑着三轮车带着奶奶远去。
奶奶更加老了,因为过于清闲的生活,她将所有精神与精力都用来挑剔周围的人,这老太太,现在生存的目标,就是一个。给周围人不自在,提醒自己依然健在。母亲不管怎么做,她都是不满意的。上次检查身体,医生说,老太太竟然得了膀胱炎。这令赵家人十分意外。老太太得膀胱炎的原因很简单,城市里的厕所是公共的,没有适合老太太的蹲位,年纪大的奶奶,无法如别人一般蹲下去解决生理问题,她蹲下,有时候根本起不来。为了不拖累别人。她只好不喝水,有尿也是憋着。
没奈何之下,家里偷偷开了家庭会议,决定给老太太找一些事情做。在万林市周边有十多个县区,而这十多个县区一直有着特殊的传统,就是无论婚丧嫁娶,老百姓都会请一些民间艺人来说书,这种说书前几年是禁止的,这一两年,这种民间艺术又慢慢的复兴起来。赵建国回忆,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每次知道邻村说书,都会用刨花油将头抿的油亮,每次去了不听完最后一本是不回家的。
有事做,常活动,这对老人很重要。就这样,赵家人,甚至一些邻居和同事都慢慢的打听起附近村子,那里有说书的。一旦得了信儿,就会告诉赵家人。而赵家人得了信之后,会去部队找王路叔叔,从部队后勤借一辆三轮车由家里的孩子们骑着送奶奶去听书。
现在,赵学文叛逆了,赵学兵正在监控期。于是,赵学军就很欣然的接下父母给的任务,骑车送奶奶去听书。他对哥哥们的情况并不着急,因为每一段青春都是腐朽的,在那里,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犯错,也有着最最奢侈的机会,可以改正。他愿意以自己的脊梁为父母支撑一些什么,他愿意给哥哥们更多的时间去开心的走完自己的少年时代。当然,这里也有一些小私心在里面。
将三轮车骑至村落的舞台前,将长条板凳放置好,先扶着奶奶去了厕所,再给奶奶叫上一碗热呼呼的丸子汤叫老太太捧着。赵学军走到放置三轮的那棵大树下,铺开一张白纸,将一些文具摆开。铅笔是跟办公室的姐姐要的绘图铅笔,还有成盒的大块绘图橡皮,崭新的十大本印有万林市政府的稿纸。白纸的一边写着:稿纸五张换小钱一枚。橡皮换小钱五枚,铅笔换小钱十枚。
小钱,就是指铜板。虽然在破四旧,大炼钢铁的年份,许多铜板被成车装了炼化。可是华夏民族,泱泱大国,短短十年,怎么能浪费完它的历史资源。那种小小的铜板,现在在农村依旧到处都是。万林没有好瓷器,没有好的其他古董,但是,小铜板却到处都是。
随着鼓乐一响,那边起板开书。赵学军人生的生意便这样做开了。原本这只是捎带的事儿,但是,赵学军却没预料到,这笔生意会如此的顺利,最初,他拿着一个小罐头瓶子存铜板,没多久后,罐子变成了小纸壳箱,后来,纸壳箱由一个变成三个。再后来,妈妈从工艺品厂找了废木板,给他装订了一个大大的木头箱子。那箱子就放在家里的鸡窝里,越来越重,估计将来也没什么人能抬得动它了。有关于,赵学军收小钱,家里的父亲是支持的。他早从历史尝到了甜头,对于儿子今后的安排,他想也许军军想成为一个考古学家。
这一天,依旧是那一折子老书,奶奶稀罕这个剧团,已经跟了两个县。赵学军依旧摆着自己的稿纸换小钱的摊子。
“这个能换多少铅笔?”一个有着浓眉毛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最少大出普通铜钱五六倍的钱儿问赵学军。
赵学军接过那枚大钱,仔细观察,却是从没见过的。这钱正反没有任何数字年号。正面是福禄寿三星,反面却是子丑寅某十二时辰,外加一圈十二属相。他观察了一会,小心的说:“一支铅笔。”
对面的小孩想了下,又看看镶有橡皮头的绘图铅笔,摇头:“最少两根,我这个大。”赵学军想下,还是换了。
那小孩接过赵学军给他的两支铅笔,又问他:“明儿,你还来么?”
赵学军点点头。
“这种钱,我家有很多的,你明天多带铅笔,你来我家,我都换给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那小孩在他耳边悄悄说。赵学军想想家里的铅笔存货,便点点头,看着那孩子高兴的举着铅笔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早被那枚大钱儿弄得心烦意乱的赵学军,早早的起了,跟学校请了事假,这孩子很少请假,老师便很随意的应了。 拿着那枚大钱,赵学军来到博物馆,找老常。如今他管老常叫伯伯,两家人走的很熟。
赵学军将那枚大钱,交给老常,表情犹如献宝一般,但是老常只是随便看了那么一眼,便很不屑的说:“花钱啊,多着呢?这东西不稀罕!”
哎?赵学军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灌到尾巴,表情立刻很失望。大概是看到这孩子很失望,老常连忙取出口袋里的奶糖逗他:“军军,这个东西多好看啊,它能说明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
这都那里跟那里啊。赵学军取回花钱,转身想走,老常叫住他,这次倒是认真了。他很认真的跟赵学军,讲了花钱的历史,没成想,赵学军听了却也是颇有所得。
花钱,其实就是古代的压岁钱,用作讨吉利,有个好口彩的作用。最早的花钱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后来,随着历史逐渐,逐渐的延伸,这种象征吉祥的花钱,铸造的越来越精美。万林市之所有能够有花钱,说明在很早很早以前,这里的铜铁铸造技术是非常发达的。花钱的种类很多,有吉语钱,钱文钱,生肖钱,神佛钱,镂空钱,无纹钱,异形钱,后来这些花钱的铸造当中又多了用于游戏的马钱,棋钱。老常伯伯说,任何历史都是有价值的,就像万林花钱,这东西就只会在万林这块地方出现。这枚钱儿,跟赵学军有缘分,他该善待它。
说不清那是个什么滋味啊,赵学军握着那枚大花钱,怀着一颗破碎的发财心,在这一天傍晚,又骑着三轮车带着奶奶来到那个小村子。摆好了摊子不久,那个浓眉毛孩子又来了。赵学军看到他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但是,他想起老常那句话,这是万林花钱。对啊,以后,在别的地方看到花钱,那也是属于别的地方的东西了。想到这里,赵学军收起摊子,跟着那个浓眉毛小孩子,一起去了他的家。
浓眉毛小孩,带着赵学军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栋老式的砖瓦式结构的院子,有高门廊,门廊后,有雕花影壁。穿过影壁这里又是一个大院子,耳房,厢房,甚至,在那边房屋的顶端,还有青砖二层楼。
浓眉毛小孩带着赵学军去了家里堂屋的二楼,农村人现在在这里存放粮食。赵学军站在这栋过去的建筑里,有些惊讶,因为在这个村子大部分的屋子,都是泥胚建造。他好奇的问:“这房子是谁建的?”
浓眉毛小孩,一边翻柜子,一边说:“以前的地主老财。”
“哦。”赵学军点点头,继续四下打量,原来如此啊。看着屋子里的雕花隔扇,看这青砖地板。即便是这栋建筑已然腐败,可是,赵学军依旧能感觉到它曾有过的辉煌。看完地板,赵学军仰起头……那只是一刹,真的,这一刹,赵学军从未感觉到自己与历史是这么的近。
这屋子,糊房顶的那些纸,可不就是一整版,一整版的银票吗?那些银票有连着的,有画过印记,打过暗记的,有票号名称的零散小张票,也被一张张粘到纸上,糊在屋顶。赵学军想起一段历史,这山西,可不就是晋商的发源地吗!
13
13、第十三章 ...
看着满屋顶的被当成顶棚纸的银票,赵学军一阵眩晕。他在屋里绕着堆放的粮食的堆儿,走了好几圈,脑袋乱到了一定的境界。
“哎,哎,看啥呢?叫你……好几声了。”浓眉毛小孩一只手,拿着一个罐子,一只手大力拍赵学军的肩膀。
赵学军傻傻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后,一脸傻兮兮的表情,伸手指着顶棚,音调毫不遮掩的兴奋着大声问:“这个换不换?!”说完,立刻便悔了,他小心的打量对方,生怕这孩子看出什么苗头。
浓眉毛小孩奇怪的看了赵学军一会问他:“你要我家顶棚?做啥么?”
赵学军点点头:“你说吧,你要啥?”说完这话,很想左右开弓,抽自己几巴掌。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要这个?做啥么?”浓眉毛小孩继续疑惑。
赵学军安静下来,眼珠子乱转,他酝酿了下情绪,表情尽量真诚:“历史老师说,叫我研究古代钱币。这个,这个是家庭作业!”说完,唾弃一下自己。
浓眉毛小孩子笑笑,一屁股坐在粮食堆上,将手里的罐子倒扣下来,顿时成堆铜板散落:“你们历史老师真好,我们这里三年级跟一年一起在庙里上课,我们老师从不给我们留课外作业。每年秋收假的时候,我们还得帮老师打玉米,还是城里念书好,作业都这么好玩。”
赵学军稳稳心,慢慢坐下,一个一个的数着铜板。肚子里却一顿编排瞎话,满脑袋想着该怎么把这一顶棚银票骗过来。很快,他将那一百来枚铜板数过,拿着笔算出该给几根铅笔,这一次,他倒是很大方,多给了三支,为了一会好说话,还多给个卷笔刀。
浓眉毛小孩很珍惜的将铅笔放进一边的书包里,压抑不住的一阵兴奋的说:“明天,我都带班里给他们看。”这个年纪的孩子,这个年代的孩子,对生活唯一的炫耀与追求,似乎也就是这些文具了。
赵学军收起铜板,站起来,刚想说什么。却看到浓眉毛挂好书包后,便顺着一边的梯子,上了屋顶。他攀着一边挂玉米穗子的钩儿,揪住顶棚的一角,哗啦啦的抖动几下,猛的一拽。嚯!呸啊呸!这一家烟外带着最少有十多年的尘土便落了下来。
赵学军向外跑了几步,跑到门口,却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大耗子,他惊叫起来!
随着大耗子落下,接着,耗子一家也掉了下来满地乱窜。他又是一阵叽哇乱叫,一阵鱼离了水一般的活蹦乱跳!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被响动惊扰,站在院子里冲着二楼大叫:“墩哎!跟上面折腾甚?你拆房了么?!”
浓眉毛得意的跳下梯子,大步上前,一脚踩住乱跑的耗子尾巴,弯下腰,根本不畏惧的提溜住耗子尾巴来到二楼口对底下喊:“抓耗子,把顶棚带下来了么!”
妇女抬头看下那只挣扎老鼠,嘀咕了一句:“抠家倒老母的东西。”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也不知道是骂自己家娃,还是骂老鼠。
浓眉毛拿着那只耗子挥舞,吓唬的赵学军连连倒退,大叫了几声。许是赵学军的表情愉悦到他,他吓唬完,更是胆大的对着墙壁,姿态很是潇洒的摔死了那只老鼠。这种过于爽利的行为,更吓得,恶心的赵学军脚下一顿发软。
“个(给)你了,不换你东西。”浓眉毛弯腰,将脏兮兮的银票顶棚,折成几折,还站在上面跳了几下。看的赵学军一顿心惊肉跳,却又不敢说什么。
“白给我?为什么?”赵学军不好白拿人家的,觉得实在不好意思。
“你们城里人,不实在,个(给)你就是个你,问甚为什么,我知道为什么就不去上学,每天都吃炸油糕!”浓眉毛帮着赵学军捆好,扛着那一大包银票顶棚,两人相跟着一起去了戏台那边。他帮着赵学军放好东西,便一屁股也坐在了三轮车上,开始拉闲话。浓眉毛跟赵学军鄙视了一会这戏台上的说书人,表示自己很讨厌这种东西,还不如看唱戏的,拿把大刀舞来舞去的好瞧。
赵学军满嘴嗯嗯哼哼,满心的做了亏心事,很内疚的想着怎么补偿人家。戏台边,一阵的肉丸香飘过来,浓眉毛对着空气闻闻,又咽下一口吐沫对赵学军说:“卖肉丸汤的是我二叔,可抠了!我妈说,他家人放屁,变个球儿跌地上,要捡起来拍拍灰,再吃下去!”说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肉丸子。赵学军得了救赎一般的跑过去,要了三毛钱肉丸,还买了一个豆包,双手捧着端给浓眉毛。
“请我的?!”浓眉毛指指自己。
“嗯!”赵学军重重的点头。
“那,那……那咱二人分吃么!”浓眉毛接过碗,表示不好意思独吞。
“我不爱吃肉丸。”赵学军摇头,为了减少内疚,表情严肃的拒绝。
说书的拿着鼓板,铿锵有力的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赵学军假模假样的听着书,只恨不得立刻结束,将身边这个稀溜溜喝得香的浓眉毛,推下车,带了奶奶立刻离开这地儿,然后……这辈子他都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