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努力做好自己就行了。这个世界上,谁也代替不了谁的。”执红朝她挥了挥手,做个简单道别。“好梦,小鱼儿。”她转身留给了夜玲珑一个清贵直挺的背影。
“哦,你也是。”
夜玲珑回到卧房里,掏出一颗如同拳头大小的龙珠。敲了两敲,她神色颓丧,对着龙珠,自言自语,“她还是没有喜欢上我,碰都不碰我一下。分明只是给我机会,但并不动心的表现。这样不符合二公主的要求,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顾一切地爱上我呢?”
“我觉得你表现的很不错了。”龙珠那一头竟然传来了对话声。
夜玲珑惊得手抖,“殿殿殿殿殿……下!”
“大惊小怪,当然是我啊。”流萤的声音从珠子里又传了出来。
“你吓到我了!”夜玲珑抹了一把额角上的小汗,“不是说好了我呼唤的时候,殿下才说话吗?”
“反正现在朱王不在。”流萤解释道,“玲珑,朱王的鉴宝大典是什么时候?”
“我一直没有听执红提起,我明日去问问吧。”夜玲珑解释。
“哟,执红叫得如此顺口?”
“讨厌啊,殿下!”夜玲珑委屈地哼出声。
“玲珑,一切都还顺利吗?你切记一定要完全得到他的青睐,我们才好让他小人面曝光,真正身败名裂!”流萤又开始娓娓道来了,绘声绘色地,各种都是绝招!夜玲珑心道流萤公主果然有一套,她听得眼皮直跳,按照流萤对之前郡主的了解,对执红的了解,自己这样勾引下去,会不会弄出什么大乱子来?夜玲珑收敛神智,作为流萤下属,她还是只敢听话,不得造次。
☆、第三节神女哭榕 (3)
“天下本三色,缤纷亦问源。流光最耀眼,孤红一菊艳。”次日,夜玲珑醒来的时候,发现执红正绑了双脚的裤带,露出洁白的脚板,弯腰在殿前的泥土中,捣腾着一地的暗红如血的菊花。听到夜玲珑的说辞,她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眉头敛了敛。
夜玲珑展出动人微笑,“你怎么一个人,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执红拒绝的很快。转念觉得自己口气有些冷硬,她立刻放低姿态,“你看看就好,喜欢吗?”
“执红,你是如何种出了这绛红色的菊花?这种色彩,金中带血,血中透金,玲珑生平难见。”夜玲珑慢慢蹲在了花丛前。
执红被她的问话问得发笑了,哈哈一声,继续弯腰弄着花枝,“你都不记得我是做什么封神的了?”
夜玲珑一想,也对,执红碰过的东西都可以染色,自己这一问未免愚钝。当下有些懊恼,她掩饰起来,“可菊花本身的颜色也非常美丽。”
“是的,本来的颜色也很温馨,只是我想看看这样的颜色的雏菊而已。”
“红菊?和普通菊花有什么不同吗?”夜玲珑换了个姿势,靠近执红,并且用力吸着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红菊不过是场记忆。那一年,”执红口吻淡淡,开始回忆。手中一边不断地修剪,眼睛紧盯菊花,就仿佛是看着情人的脸一样认真,尖尖的手指滑过小太阳一般的菊花骨朵,“我原本是一名普通的修仙路上的弟子,为了仙途而拒绝过一段美好姻缘。她心眼死,在一番穷追后,看明了我修仙的决心,终于离去。”
“这般可惜了。”夜玲珑蹲在菊苑旁边,小心地观赏风中摇曳的花骨朵。
“成仙会有很多劫难,其中最难过去的往往是情之劫。我很幸运,我没有任何阻碍,就成仙了。”执红的嗓音变得浓郁如老酒陈醇,记忆也一同揪进了深处。
“哦?”夜玲珑好奇起来。她是天生灵物,和凡人修仙当然有所不同,出身就有法术,所以并不能一下就完全理解执红的意思。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成仙后也非常好奇。我去找了封仙册的判官,查看了一番——才明白那一劫,是那凡女暗中相助。代价却是——她要沦入魔道。我自觉亏欠于她,寻到她后,出手要将她身上的魔性洗净,可她入魔已深,如何都不能涤净她的魔性。事情越闹越大,被有心人拿成借口,最终,闹到了天魔两界以此为契机,开了战。”
夜玲珑缓缓站起身来,眼珠微动数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执红。她变得很安静,耐心地听着。
“我虽然是彩仙,但也算是武将。参与了那场战役,也一并埋葬了她的尸体。”执红说道此处,微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她的神色非常迷茫,手上的动作此刻已经全停了下来。
埋葬了尸体,也就是说,那个凡女从未得到过执红的垂青?“这……”夜玲珑有些着急,她双手握拳,上前一步,急声问道,“难道当时你没有爱过她?”
“至始至终,我都相信,并没有过。”执红挺直了腰,看向一地红菊。她的口气还是跟以往一样雍容闲雅,平淡疏远。“仙魔殊途,那本就是孽缘。”
“好可怜。”夜玲珑撅起了嘴,脸上有些不甘愿。她默默地垂下了头,“但你……那幻涟郡主呢?”
执红嘴角露出温和浅笑,她目光沉寂而深邃,“与涟儿相遇,我确实明白了什么是爱情,也直到那时,才逐渐懂得当初那凡女的心意。”
夜玲珑心中痒痒,她脱口而出,“执红,你爱郡主多深呢?”
“这啊……”执红思索片刻,表情变得困惑,浓黑的睫毛颤动了数次。最后眼神向往地,“我只能说,她让我明白动心的爱情。我和她,却并没有相守的缘分。”
“可缘分这样的东西,都是制造的,不是吗?”夜玲珑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脱口而出。转念一想,真是糟糕,因为我和执红的缘分,都是我一手制造的!执红你可千万别深想,深想了那还了得了?!她心头如小鹿乱撞,一时间又害怕露出马脚,故而立刻收敛了情绪,静静等待执红回话。
执红确实未深想夜玲珑的话语,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夜玲珑热情和主动的一种表现,反倒是为夜玲珑的自信而被深深吸引。执红虽然灵术、道术修行很高,但这并不代表她对爱情的修炼也很高。说实在的,怕是连普通凡人都不如。
所以,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夜玲珑的说辞表示认可。“当然,缘分需要双方的努力,而不是责怪一方的能力局限。”
“没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夜玲珑狡猾地回答,她决定快速转移话题,“那么这一切,为什么跟菊花有关呢?”
“仙魔的那一场大战,战地金菊全部被鲜血所染,血干结凝块,成了绛朱。那番惨景,回旋在我脑海中很多年,也一样在梦里,迟迟不愿散去。”
“哦……”夜玲珑附和了一声,幻想一下那个流血漂橹的场面,残肢断臂,哀鸿遍野,果然还是有些骇人。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口,又反问,“这——也就说这菊花,其实是怀念当初死在了大战里的,那个曾经有恩于你的凡女咯?”
“不,不是的。”执红的摇了摇头。
“不是?”方才不是说葬了那凡女,如何又不是睹物思人?“难道是怀念幻涟的?”
“呵呵,”执红轻轻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秀眉清目中不经意流露了沧桑。她陈词老调,平缓的语气告之他人,她从来都是站在神的位置俯视三界的。“生命哪里是只有爱情的?玲珑,你还太小,或者不能理解。爱情不过是生命的一部分而已。”
“可我觉得爱情就是女人的全部呀!”夜玲珑据理力争一般,口吻很坚定。还是说你朱王就是这样,所以当初那样伤害了郡主也满不在乎呢?夜玲珑当然气恼!
“爱情是很重要的,但爱情并不是女人的全部。女人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为天下苍生,三界子民尽一份力量。”
“那是因为你化神了,所以你能力大,责任重。可我就是一尾只懂歌唱爱情的小鱼。”夜玲珑轻声示威、又得意地哼。她不满执红的答案,故而翻了个白眼。
“罢了玲珑,”执红似乎不想与她多争辩,面上的表情也很淡薄,看起来早就看透了这一切一样,所以也不计较夜玲珑是否能够理解。她伸出一手示意前方,“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不等夜玲珑回答,她首先就朝殿内走了去。夜玲珑眼睛快速扫过那些在风中晃动的红菊,扫过方才执红为它们部分菊花搭起的支架,看不出是不是自己得罪了执红,因为执红的情绪总是不大明显。罢了罢了,她收敛目光,跟上了执红沉稳的脚步。
“郡主她,究竟是怎么仙去的?”夜玲珑坐在执红对面,一边给执红满上花茶,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不管别人外界有多少污秽的名头加在了执红的身上,夜玲珑此刻是非常有兴趣知道执红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人面兽心也好,伪君子也罢,总也给对方一个机会,听一听执红的立场。“我那时候就六七岁,都不记事。”她又补充了一句,让对话看起来非常自然。
“你说幻涟?”执红接过温热的茶杯,包在手中,举起杯子,她微微抿下一口,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方才无悲无喜的眼神这一刻,突兀地黯淡无光,“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也……做错了事。”
“你做错什么了?”夜玲珑眼神一狠,立刻追问,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锲而不舍’了。
执红放下杯子,眼神飘出了大殿,并不注视夜玲珑。声音也如鬼魅般轻轻的没有重量,“我……”执红有些吞吐,犹豫一小会,她转过脸来,放下杯子,对视夜玲珑的眼睛,似乎并不打算隐瞒,“当初她……我……”她支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取而代之的是,执红开始闭口不语,变得一声不吭,变得沉默,整个人就堆坐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旁若无人一般。
夜玲珑等了许久不见执红给自己辩解,就偏了偏头小心去打量执红的眉眼,看那皱在一起的眉头,和灵魂似乎已经出了窍的神态。心底里挣扎起来,究竟是执红害死了郡主,还是执红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什么看起来执红是一副伤心、甚至死心的模样?
夜玲珑知晓自己对执红起了同情心,甚至不知在什么时候会为对方设身处地的去着想了,就不免心头一股恶寒涌出。
两人都是心怀一思地坐在桌边,茶凉十分,才木讷地、尴尬地彼此又对视一眼。夜玲珑微微叹出口气,执红听她叹气,才终于回神。问话道,“你脸色不好,天界还适应吗?”
“还行吧,就是挺冷清的。”夜玲珑心道你终于还记得我坐在这里了?有些不快地应付回答。
☆、第三节神女哭榕 (4)
“神族和仙族都不喜交友,性子也大多寡淡。”
“为什么?”夜玲珑方才心中本就郁结难舒,这下有个小出口,还不马上要发泄了,她高声加问,“三界能力最大的,不就是天界吗?为什么冷漠?”你为什么当初那么绝情对待郡主呢?为什么!到现在竟然态度仍旧这样平静,你当真是没胆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吗?
“神和仙很少动情,一来是容易感情用事,耽误公平正义;二来,情这一字,在天界被视作最无价值。”
“最无价值?”夜玲珑重复的声调有些怪异,是的,带着讥讽的口吻。哗地一下,她站起身来,低头瞅着执红,眼眶莫名而红,不知是为了枉死在花样年华的水族郡主,还是自己都没有弄清楚的眷恋感情。“你方才说,最无价值?”心底涌过一丝酸楚,她却装作察而不觉。
“玲珑,你不理解我的意思。”执红也不急着解释,似乎夜玲珑在她的眼里,是一个晚辈,需要很多教育一般,她用一种夫子式的姿态与夜玲珑对话。口气也非常老成,“既封神格与仙格,就一定要遵守道格之路。神与仙的道,本就是清修之道。我自问并不多情,也并不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