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你昨晚跟她睡在一起,你都不知道她是谁?”云中渺挑起老眉,端详画卷,心道一声难道不够惟妙惟肖?没把执红的神韵画出来?
夜玲珑步子一停,高声驳斥,“我昨晚一个人睡在……”话到一半,她已停顿,等一下,昨晚上,六和和自己的身份是对调的。六和是自己,自己是六和。
六和睡在一起的人是——是执红!
执红?云中渺为什么说这个女人是执红?话语快过思维,“这个女的不是死了吗?你做什么说她是执红呢?”
“你别这么天真好不好?”云中渺哈哈大笑两声,“你弄得我觉得我自己老得快成精了。昨晚你们都睡行了双修之礼,你还不知晓执红是女人?你不会这么迟钝?”
执——执——执红?执红是什么?女人?那个秀眉淡眸的朱王,一刀开艳扭乾坤的朱王,变成女人了?夜玲珑整张脸都苦了下去,好像吃了大苦瓜,舌头苦麻,肠胃根本无法消化。“女……女……”
“唉,你真的很奇怪哦。”云中渺捋了捋胡须,“这幅画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初遇,你难道不记得当时执红是穿着女装、绑着最简单的飞云髻吗?”
夜玲珑瞪圆的眼睛,就快变成了铜铃。“初遇?我跟他初遇是龙宫啊!我跟他的初遇是我不小心撞到他。什么飞云髻?你说什么,女……女装?他……他……他为什么穿女装?”
“她是女的,为什么不穿?”云中渺也阴阳怪气地叫了回去,心头对夜玲珑很不满意。“喏,我跟你说,执红当年跟随老洞丹仙修仙,他门下弟子都是一致穿着,男女不分,执红封为赤色仙后,也并未刻意装扮男女。后来她法术出挑,可以不用任何法器,空手点色,轩辕帝就把一直悬空的‘原红之神’的位置封给了她。执红与人来往淡薄,却是专研刻苦之人,灵术已致颠覆,她又开始修刀术。直到她刀法修炼至高,天界刀术以她为尊,天帝的一个儿子,好像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早前与执红讨教刀术后,说是获益良多,便将此事告之轩辕铭,轩辕铭便便封了执红为异姓王,原本也打算过重用执红。”
“按道理这一切都是好事,但轩辕家有一个铁则,就是封王一定得是男人,那时候天帝封执红为朱王的时候,执红刚从仙魔大战之中解脱,她本想拒绝轩辕铭,但她又想之后或许就可以领兵打仗,一展所长,不会再重复当初悲剧,所以没有推脱王权,就成了朱王。也是那时候开始,原红、原蓝和原黄三神的位置,都会直接封王。”
“可就算这样,放到今日来说,倘若天帝一旦知晓执红是女人,就是对轩辕家的大不敬,会遭了罪,要天罚的。所以自那后,执红在天界几乎再也不穿女装了。”
云中渺跟说书一样滔滔不绝,并且似乎没有悬崖勒马的意思,跟瀑布一下哗啦啦地倒着话。夜玲珑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千回百转,想一想,觉得云中渺此话应有九个准,觉得自己眼下难以对话。
一把抢过那副画,拽在手中,细致去看,从那端正女子的额角发饰,到低垂哀婉眉眼,举目向前眺望的模样。再回忆起执红看似英气斐然,但实际纤柔的手臂,温柔的嗓音也与阳刚男子无法挂钩,顶多就是压低了声音。夜玲珑深吸一口气,并且感觉这口气不上不下,定睛仔细一瞅,这个女子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和执红的容貌八分相似,如果盖住打扮的衣服还有头发,这个人,分明就是——执红。
他——是女人?
夜玲珑吓得背脊冒汗,倒退一步,仿佛一下没有站稳。
如果执红就是画中的女人,那么,当初双王争执的时候,执红的那个噤声的手势是让自己不要告诉双王,那就是她自己。如果执红就是这个女人,那么,那朵玫瑰花簪的赠送意义——远不止于自己所想!她想表达的是——只愿在自己面前,暴露女儿身,让自己为她亲手带上花簪!她可以为了天下三界穿上男装,与魔族随时撇清关系、挑起神道责任,但只愿在自己面前做回女儿身!
“你当真愿意爱我?你喜欢这样的我?”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喜欢的是女儿身的我吗?天,从一开始,执红对自己的想法就跟自己完全想的天差地别!
“我很感谢你愿意在我身边。神籍可以结发双修,我想给你名分。”她也是想要感谢,自己愿意以身相许,她亦愿意固守此情。
凡女求爱、幻涟枉死,执红她——是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我让她误会至今,让她误会到——我也自己陷了进去。
真是晴天一个霹雳,震得夜玲珑浑身激灵。执红是女人,那么——执红就千真万确,绝对不可能是弄大幻涟肚子的人了!这多么的荒唐!
可我,我对她的感情呢?我一直以为她是风度君子,岂料竟是云掩婵娟?我真的这样爱上了这样一个女人吗?云中渺说这是我们的初遇,我在海礁上唱歌,执红站在树下。为何,我对此重要的时刻毫无记忆?
“天帝陛下,太子殿下。今日鉴宝大典的所有仙族、神族们,请听我一言。”‘夜玲珑’忽然在万人喧哗的大宴上,抬起了自己的声音。
执红有些不解地转过头,看着昨夜与自己结发的妻子。并对她微微一笑,虽不知她要说什么,但很期待她要说的话。
可‘夜玲珑’说的话,却如同晴天霹雳,所有仙官全部措手不及,执红也差点心脏骤停。‘夜玲珑’用着天籁的嗓音、陈述的语气说道:“天帝陛下,请您明鉴,这‘血琼洁’,并非真正‘血琼洁’。而是用了上好珍珠,加上朱王执红的神之红——染色而成!”
“陛下,朱王执红存心欺骗于您。此等恶行,乃是鄙视神界、藐视您的天威的重罪!”
天帝轩辕铭脸色大转,一拍龙椅,跃然而起,牙关一闭,飘出两字,“什、么!”
“居然是假的?”
“执红胆大包了天!”
“竟然敢对珍珠染色,这是要献给太子的!”人群间马上人声鼎沸。
聚变突生,背叛遭至。执红面色苍白如纸,不敢相信‘夜玲珑’说了什么大逆之话来。昨晚她在自己耳边爱语连连,在自己身下含苞待放,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易碎的身子,如获至宝。如何今日给自己背上插了一刀?
“玲珑,你……”执红站起身来,手中颤抖不已地指着夜玲珑。“在龙宫的时候,我们同海皇就说过了的,这颗珠子……”
‘夜玲珑’根本不睬她,兴奋得面色有些潮红,好像终于报复得痛快一般,高声继续道:“陛下,您听见了吗?朱王承认了!”
“夜玲珑!”执红失望至极地喊叫了一声。
“无法无天、目中无人啊!”
“区区色彩神,竟然敢做出这样鱼目混珠的事,天界法序何在!”
“羞耻,实在是羞耻。”人群再度炸开锅。
“执红!”轩辕铭冷声质问,他一声高呼,全场肃静。“尔还有什么话说?”
执红异常执着地看着‘夜玲珑’,低不可闻地语调,“玲珑,你背叛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这珠子本来就是假的,是你染色的。”‘夜玲珑’狡猾道。
“珠子是假的?还是你的情意是假的?”执红双眼血红,胸口酸胀难忍,并且这股感觉不断扩散上来,吼间翻出淡淡甜味,被她强行忍了下去。她感觉这次自己会死的很惨,但……为什么是昨夜跟自己结发的夜玲珑?
为什么?“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执红慢慢吐出一口气,眼睛丝毫没有从‘夜玲珑’的脸上移开。“莫不是你昨晚,并非自愿?是我强迫于你,你今日要这样报复我?”
‘夜玲珑’并不在乎,她扭开了头,根本不理睬谁在伤心。
☆、第六节 大悲无泪 (4)
“封尔朱王名号,尔竟如此羞辱皇家?执红,尔可知错?”天帝威严赫赫地怒吼。“尔可认罪?”
执红的双眼已经红成了兔子,不再看夜玲珑。索性转身,面朝轩辕铭,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是执红做的,当然……认!”
轩辕铭脸色再沉,大手一挥,“弓箭手!”马上,皇家弓箭手已经在前方站成了三排,场上仙人立刻朝两端退了开。
“朱王执红,封尔位高权重,尔竟如此不珍惜。尔还有什么话可说?”
执红满眼愤恨地再瞅了一眼一旁的‘夜玲珑’,见她嘴角得意,心中更是痛若刀绞。既然一腔热情得到的这样残忍的背叛,执红此刻有何好说?为什么夜玲珑会拆穿自己,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存心所为?她此刻面上为何如此得意?我到底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了?
难道——就连昨夜的结发鱼水之欢都是假的吗?假的吗!究竟是她天真说出,还是早就周详计划今日害我?事情这般让人措手不及,执红根本来不及思考太多。又是面对天界第一人的朗声质问,执红慢吞吞开口,茫然回答:
“执红本是手握‘捉艳天刀’的武将、却丝毫没有战功!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执红的所有战友全部战死,亡灵们不散的哀嚎盘旋脑中至今不消失!”
“执红留命今日,也无法替他们报仇!陛下当初玩笑一句话,借执红的契机与魔界开战,埋葬多少无辜性命。后又是一句笑言,封执红为色彩之神,更端上亲王之尊,可执红始终无法去做真正心中所想。”
“执红愚忠陛下多年得不到实际的用途,现在又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能有什么要说?恳求速死。”
轩辕铭振臂高呼,大手一指,“即刻剥夺朱王神籍,取出‘先三彩’元珠。逐出天界!”
此话一出,也就宣告执红身败名裂了。场上反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因为他们都知晓,地位什么的,都只是轩辕铭一句话而已。
“陛下,玲珑还有话说。”
“哦?最好有用!”轩辕铭声音沉着浓浓怒意。
夜玲珑背叛的手指指向执红,再次高声,那般肯定道,“她朱王执红——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嗯?”轩辕铭重重地‘嗯’了一声,眯起双眼打量执红此刻逐渐恢复平静,或者说已经绝望冷静的脸上。“果真是女人?”
执红站得笔直,这下又抬起了脸,看着‘夜玲珑’。反常地微微笑了笑,她没有选择为自己辩解什么,始终没有说话。但对于权威高重的轩辕铭来说,已经足够察觉这其中的端倪。“尔也胆大包了天!”
“哇……”
“什么!天!女人不能封王的,我看她这次死定了。”
“难怪长得这么娘娘腔,因为本身就是女的。”
“是不是也喜欢女人啊?我们天界一向清廉,也出来这样的变态!”
污秽不堪的言语贯入她的耳朵,细细碎碎,悉悉索索,直到再也听不见这一边的所有声音。刚才领教了‘夜玲珑’的残忍,却不想可以残忍到这一步,就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留给她一分。执红死命地盯着‘夜玲珑’,就似将死之人看见了生的希望一般执着专注,渐渐地,她发觉了‘夜玲珑’嘴角那抹诡异多变的恶毒,执红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惊异地张了张嘴,下一刻,恍然大悟,“不是玲珑……”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