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禁不住笑了起来,说:“那我要燕窝漱口,鱼翅头盘。”
“切,没见过市面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他说:“你不是喜欢龙虾吗?我们今天去试试不一样的龙虾做法。”
我们一路说笑,气氛始终很友好。李世钦除下浮夸子弟的外衣,内里其实是一个稚气十足的大男孩。谈话中我了解到,这孩子家境殷实,但父母兄长都忙着自己的事业,迫不及待将他扔在国外了事,也不怎么有空管他。他平日里往来的,大多是这一类孩子,结伴吃喝玩乐无所不能,可却又有他相当早熟的一面。比如对人生的规划,对未来的野心,再加上年轻无畏,看起来冲劲十足,宛若摩拳擦掌,矫健而有力的野兽一般。
我想,我对他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存在,而且现在的我与过去的简逸相差甚远,他恐怕惊诧之余,也很好奇,看到我家境况之后,恐怕又激发了一些仗义的因子,所以对我态度好过从前。我私心里,也喜欢这样的孩子,仿佛看到另一个林俊清,没有他那么漂亮敏锐,但却比他要豪爽阳刚。事实上,多年以前的夏兆柏,年轻的夏兆柏,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狡 中带了腼婰,淳朴中隐隐带了日后雷厉风行的影子。我想,当年我也是第一眼,就对他心生好感,因此才会不由自主,去为他挡下那场尴尬,才会为自己惹下日后无数的麻烦。
可是,我就如畸形生长的植物一般,如何能掩盖内心对那种生机勃勃,韧性十足的野草的羡慕?夏兆柏,我叹了口气,怎么又想起夏兆柏。
“到了。”李世钦高兴地停了车,说:“下车下车,我 已经订了位子了。”
下了车,却见眼前一家粤式酒楼,外头瞧着有些年月,但本港许多老字号酒楼,外头多不显门露水。李世钦停了车,下来兴冲冲地揽住我的肩,拥着我进去,边走边说:“快快,你肯定会喜欢,Shit,我沟女都没这么上心过。”
笑了,只得由着他,进了去,里面装潢倒颇有现代感,且已到午市时间,这里人满为患。早有迎宾小姐殷勤十足迎上,一口一个“李生”,显然与李世钦相熟。我们被她引到内里雅座,总算稍微清净。李世钦冲我挤挤眼,笑说:“口碑很好的,这家,要吃点好的,就得忍忍。”
“没事,”我说:“我妈以前在街市更吵。”
李世钦与那小姐交代几声,女孩便款款微笑退出。我打量四周,却撞见李世钦瞧着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我淡淡一笑,调笑道:“李公子,你不适合这种沉思状,换换吧。”
他哼哼地说:“我还不是担心你。真是,长成这样,你让那些猥亵大叔怎么忍得了?记住啊,遇到猥亵佬碰你,要懂得大声喊不要啊,知道吗?”
我忍笑问:“那遇到唐僧呢?”
“什么唐僧?”
“我眼前不是坐了一个吗?”我调況他:“又罗嗦又长戏(拖沓),Alen啊,其实我发现,你真的跟我妈很像。”
“死仔,那你还不快点过来伺候母亲大人!”他装模作样地捏着兰花指说。
我们哈哈大笑,我拿起茶壶,替他斟了茶,真诚地说:“谢谢。”
他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夏氏财团比我们家强太多,我现在得罪不起他,但你等着,给我几年,我一定比他更强,到时候你就不用怕他了。”
我心里一暖,这孩子,根本不知道夏氏是什么规模,也不知道夏兆柏有多可怕,却敢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却也令人感动。我不忍泼他冷水,微笑说:“好,你加油。”
“嗯。”他目光闪亮,说:“我会的。”
少顷,龙虾上来,是传统粤式作法,我稍微品尝,非常可口。正吃着,却见侍者过来,拿了瓶红酒,鞠躬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那边那位先生请二位的。”
我转头望过去,却见不远处一张桌子边几个男士,其中一人模样英俊挺拔,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柔笑容,正带着笑意看着我,我一阵惊喜,脱口而出说:“Simon。”
他笑得更深,站起来朝我们走来,李世钦不悦地问:“这又是谁?”
我来不及回答他,忙站起迎了上去,陈成涵快步过来,冲我宠溺一笑,摸摸我的头发,口气亲呢:“怎么这几天都不打电话给我?我找你也不接电话?你吓到我了知道吗?”
这人便是如此,即便责备,却也温柔备至。我心下歉疚,忙道歉:“很抱歉,我,我有点事……”
“嘘,”他低头看我的眼睛,目光柔和如水:“不是让你跟我解释,只是你做什么,让我心里有底,不然会担心的,好吗?”
“好。”我点点头,用法语问:“你怎么在这?”
“正好约了几个朋友在此,遇到你还以为看错了。”他笑了起来。
李世钦冷冷地打断我们:“简逸,你不觉得该给我们介绍下吗?”
“啊,”我笑了起来:“对不起,这是李世钦,我的同学,这是陈成涵,我的朋友。”
陈成涵风度极佳,立即伸手过去,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李世钦懒懒地伸手握了下,说:“多谢你的酒,陈先生便赏脸与我们一同吃餐便饭吧?”
“不了,我还有客人需要应酬。”他微笑着拒绝,回过头对我说:“你不能多吃海鲜之类,呆会肠胃吸收不了,那个红酒也只能尝一点,知道吗?”
“你哪一位啊,” 还未回答,李世钦已经不耐烦地插嘴说:“阿逸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饮什么还要你批准。”
这句话甚为无礼,我皱眉,正待说什么,却见陈成涵伸手搂住我的肩膀,略带诧异地说:“你不知道?我是小逸的男朋友,当然要管着他。”
第 38 章
我如遭电掣,抬起头狐疑看向陈成涵,却见他面色温柔,目光中柔情似水,我心中微怒,便是你明言对我有意,却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喜欢你,更加不意味着你可以擅作主张,没经我同意便如此胡说八道。我正待说话,李世钦却已増地一声站起,对陈成涵怒目而视,骂道:“你乱讲什么?小逸喜欢女生的,死**,离他远一点”
陈成涵没有开口,但按在我肩上的手却不自觉加重分量,我担心李世钦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丑事来,忙说:“Alen,冷静先,坐下来。”
“这死**搞你啊,我还怎么冷静?”李世钦伸出指头,嚣张跋扈地对着陈成涵,说:“你死开,听见没有?小逸是正常人,跟你们这些**不同的,人家以后要结婚生孩子,你别来搞他明白吗?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陈成涵脸色稍变,冷冷一笑,眼神锐利中含了讥讽,摇头说:“简简,怎么你的同学家教这么差,我不赞同你跟这些粗鄙的人做朋友……”
“放屁,你家教好啊,你家教好也是个**,死基佬,”李世钦骂骂咧咧地过来,伸手一把拉过我,昂着头吊着眼道:“怎么,不忿啊,告诉你,简逸是我的兄弟,你要搞别人我管不着,你想碰他,趁早滚开……”
“抱歉简简,”陈成涵看着我,眼神中带了我陌生的阴狠,用法语说:“早一个世纪,这种挑衅是要用决斗解决的,不过还好我们生在一个法制社会。”
他掏出手机,在我面前拨通一个号码,简要地说:“王大状?是,我Simon,想咨询下控告对方人身侮辱和意图攻击的事,对,公众场合,你准备下,我有录音和目击证人,好。”
李世钦还有些呆愣,我却立即明白陈成涵在做什么,想也不想,我就跨步上前,拉住陈成涵的胳膊,急道:“Simon,他只是个孩子,你用得着玩这么大吗?”
“简简,有时候,孩子的成长,就该靠狠狠的教训,他的父母没教好,那我帮着教一下,也是为了这个社会良性循环着想。”
李世钦这时方领悟过来,骂道:“我怕你啊,告啊,简逸,你不用求他,让他告!”
陈成涵耸肩说:“你看,他自己都强烈要求。”
我气急败坏,对李世钦恶狠狠地吼道:“你给我收声!你以为他是谁?这个人,连你老豆都不敢得罪,你敢在这对他大呼小叫的?”
李世钦犹自嘴硬:“有什么了不起?我老豆又怎样?他管得了我?”
“你!”我被气到头晕,揉着太阳穴对他说:“你知道你爸开的鼎新卫浴,一年中的大宗生意在哪几块?你家公司,等着星级酒店的大单发过年钱的员工有多少?我告诉你,陈先生,就是星级酒店的行政总裁。”
李世钦脸色这时才变了,他大概也没想到,在酒店里偶遇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自家公司的大客户。我见他有些吓懵,心下不忍,转头对陈成涵说:“Simon,得饶人处且饶人,Alen还小,又是我同学,这事就这么算了,好吗?”
陈成涵看着我,目光闪烁,但最终还是转柔,微笑着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用法语说:“好吧,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脸色一沉,用法语答道:“这可不像一位绅士的做派。”
他挑了眉毛,说:“我在美国长大,宁愿自己是西部牛仔。”
“晚上再说吧。”我揉揉额角,敷衍他说:“你的客户该等急了。”
他微笑着说:“那好吧,我失陪了。”他朝李世钦讥讽一笑,转身走开。
被这件事这么一搅,我们俩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草草吃了几口,我便不再动筷,李世钦一直面沉如水,不知想些什么,我也懒得管这孩子,看看腕表,便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点点头,招手买了单,与我一前一后出了酒楼。我回头看去,陈成涵笑着朝我举杯致意,我冲他挥手告别,一转身,却见李世钦铁青着脸,径直大踏步走在我前面。我只当他发了小孩子脾气,便不与他一般见识,默默跟在后面上了车,他一踩油门,粗声粗气地问:“回家?”
“不,去铜锣湾,我还有事。”我看了下他的脸色,补充道:“如果你忙就不用管我,把我放在前面地铁站就好。”
他一言不发,驱车前往。我们一路沉闷,我偷偷看他,只见这孩子脸上越来越沉,便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他抿紧唇线,忽然恼怒地一拍方向盘,恶狠狠道:“好!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许骗我!”
“男人。”我坦白说:“我就是你刚刚骂的那种**,死基佬。”
他一踩刹车,毫无征兆地停在路边,把头埋入胳膊之中,半响无语。我被他吓到了,忙说:“Alen,你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做兄弟,没关系,你若接受不了,我们最多不再来往……”
“你想得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有红丝,盯着我咬牙道:“是不是我都对你那么好了,你现在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那你想怎样?”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暴躁地扭过头,别扭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你慢慢想吧。”我吁出一口气,轻声说:“无论你想什么,只请你记住,我是不是同志,都没有对你造成损害。不用觉得我对不住你。”
我轻轻解开安全带,看着这个大男孩犹豫而烦闷的侧脸,心里有些哀伤,轻声说:“别逼自己做一个决定,先回去冲凉睡觉。我走了。”
我打开车门,却横过一只手臂,猛一下扣住我的手腕,我诧异抬头,那手臂已搭上我的腰,狠狠一收,我整个扑到李世钦怀中。我一惊,喝道:“李世钦,你干嘛……”
话音未落,他的嘴唇已经堵了上来,与夏兆柏狂风骤雨的气势不同,李世钦吻得慌里慌张,磕磕绊绊,紧张地一下碰上牙齿,一下又磕破嘴唇,却只凭着一股固执和简单的念想,硬是要将这个吻进行下去,但进行下去却要如何,他显然一无所知。我极其窘迫,这算怎么回事?被夏兆柏强吻那是他积威仍在,也是我窝囊,什么时候,连这种半大孩子也是扑上来想吻就吻?
我怒气涌上,用力曲肘撞向他胸口,李世钦吃痛松开我,我手一挥,毫不犹豫给了他一耳光,打完了还觉得不解气,又曲起一脚,飞快踹了他一下,骂道:“混账!你以为同性恋就低人一等,就你想侮辱就侮辱,想动手就动手吗?”
我愤然打开车门下车,临走之前,冲他冷声道:“李世钦,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不会客起!”
被这混蛋孩子来这么一出,我心里愤恨难平,倒不是我对强吻感觉有多大冒犯,当然,这肯定是一种冒犯,但我此刻心中愤怒的,却是一个所谓的正常人对同性恋者的越界。这个吻充其量不过是李世钦烦闷的宣泄,也许还不乏好奇的尝试,或者,更是一种挑衅和鲁莽的宣言,但无论哪一种,我都没有义务去承担。我摸着嘴角被咬破的地方,平生第一次希望,我踹在那小子身上的一脚力气够大,大到他能长记性,明白有些事情,你想不通是你的问题,不能发泄到其他人身上。
所幸此处离我要去的地方已经不算太远,我抱着背包,坐了两站大巴,又下了车,穿过一条商业街,再往里走一会,便到一栋大厦前。我停了下来,正要往里走,突然之间,从背后跑出来一人,抢过我的背包,迅速跑开!
我呆了一秒钟,立即追上去,边追边喊:“抢东西啊,抓贼啊……”
我的腿根本不能奔跑,没跑几步,就已经痛入骨髓,支持不住,眼看着那抢劫者越跑越远,我心里又急又痛,那包里的翠项链可是极品,若是拍卖,价格当在千万以上。这笔钱,是我一心想拿来创业的基金,费了多少周折才拿到的东西,竟然就这么被人抢去,让我怎么甘心?
我勉力追了一段路,脚下一软,狠狠摔倒,膝上腿上一片刺痛,我悲哀地想,难道今生与前世一样,无论如何努力,最终都只有无奈收场吗?
“简简!”我恍惚之间,几疑听错,抬头一看,却见一车紧急刹在当地,车门一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飞奔而来,扶住我的胳膊心急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仓促之间,我也来不及细想为何陈成涵出现在此处。我抓紧他的胳膊,吃力地说:“快,帮我追那个贼,他抢了我的包……”
“贼?“他狐疑地反问一句,立即说:“来,上车,我们开车追!”
他扶我上去,立即踩油门到底,飞车而出。随即,我看见那个抢了我背包的贼就在不远处飞跑。我急忙指着他说:“就是那个人!”
陈成涵笑说:“别怕,我以前玩赛车的,肯定能堵住他!”
我默然不语,这才注意他的车是改装过的法拉利,动力十足,威风凛凛。不出片刻,便开到那个贼的前面,一个漂亮地回旋倒车,将那人截住。那贼子见势不妙,转身拔腿跑进附近一条窄巷。陈成涵冷笑着说:“算他不笨,你在车上等着,我一定把东西给你抢回来。”
我还来不及多说,便看到陈成涵一推车门,拔腿跑去。我见惯了他斯文尔雅,出口成章的模样,却从没想过,他奔跑起来,如此敏捷快速。几个跳跃起落,避开那个贼拉下来的路边障碍物,不出一会,已经扑了上去,一把将那抢包的贼扑倒在地。随后,我看见陈成涵将那人从地上拽起,挥拳朝着下巴狠击一下,又反手一肘,朝他肋骨猛砸过去,待那人招架不住,往后一缩时,他踏上一步,曲起膝盖,狠狠踹向他下腹。几个招式干净利落,脸上表情狠厉决绝,一刹那间,我有些呆愣,以为看到的,是那年黑道追杀中,从容不迫的夏兆柏。
被他揍了这么几下,那人已经趴在地上无法动弹。陈成涵面带冷笑,走过去将我的背包捡起,又冷静地打了个电话,大概是报警之类。随后,他单手挑着背包,面带微笑朝我走来,打开车门,温和地说:“还好不辱使命,哪,你的东西。”
我愣愣接过,说:“谢谢。”
他摸摸我的头发,侧身坐上车,握住我的手,微笑着问:“怎么啦?吓到你了?”
“没,”我勉强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亲眼目睹了一场生死时速。”
他呵呵低笑,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小心,拍着我的背柔声说:“乖,没事了。我以前在美国,学了很多年自由搏击,你知道,像我那种家庭,学点东西自保是很必要的。”
“当然,”我闭上眼,靠着他喘了口气,才挣开他的怀抱,微笑说:“谢谢。”
“拿什么谢?”他戏瘧地看着我。
“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谢的。”我淡淡一笑。
“谁说,”他柔柔地看着我,正色说:“中国有句老话,叫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你考虑下?”
我轰的一下,脸上发烫,忙撇开话题,说:“对了,你怎么在这?”
“我跟着你的。”他微笑着发动车子,将一辆跑车开得平稳无比,“你跟那个男孩走,我不放心。”
“抱歉,他其实,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我想起李世钦,皱了下眉头,说:“今大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年轻的时代总是充满喧哗与骚动,没有任何意义。”他嘴角上勾,笑说:“所以不用试图从理智上寻找原因。”
我禁不住微笑了,叹了口气说:“也许吧,随他了。”
他回过头,漫不经心地问:“你不看看,包里的东西少了没有?”
我一想也是,忙打开背包,发现首饰盒仍在,转赠文件也在,先松了口气,却听陈成涵 :“看仔细点,有时候这些惯犯会掉包。”
我一想也是,拿出首饰盒,迟疑了一下,才打开来,里面静静卧着碧绿剔透,温润莹然的一挂翡翠项链,还好,虚惊一场。
我放下心来,正要合上首饰盒,陈成涵问:“很美的翡翠,你介意拿过来点,我看看吗?”
我不太乐意,但他才帮我抢回背包,总不好过河拆桥,只得将首饰盒递过去。陈成涵单手挑了项链出来,对着阳光看了两眼,还给了我,笑说:“真美,虽然只是看一眼,但我敢断定,这是极品的好东西。这是,简太太的首饰?”
“不是,简师奶要是有这个,何需捱得那么辛苦?”我把项链收好。
“简简,”陈成涵皱了眉头,为难地问:“你别介意,这样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你们家有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它是怎么来的?”
“我不能。”我静静地说:“但我可以保证,它是合法途径得来。”
“没关系。”他拍拍我的手,笑着说:“哪怕你是非法途径得来,我也帮你弄成合法的。”
我笑了,说:“事实上,我正要卖了它。”
“你要考虑清楚,这么齐整的一挂极品翡翠,可是非常少见的。”
“我本来就是为了卖它才将他取出,前面拐左,对,那栋大厦停一下。”我指挥他停车,说:“这个事请替我保密。麻烦你了。”
他微笑着说:“你的事情,我不会跟别人分享,放心好了。”
“恩,”我笑了笑,说:“这楼上有拍卖行的外联部,我拿项链去估价。”
“小傻瓜,”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不会以为估价了就能拍卖吧?”
“不是这样吗?”我前世只拍买过东西,从未拍卖过东西,还真不知道这里面的操作。
他摸摸额头,笑说:“算了,我帮你出手吧。这个东西我们先拿去估价,无论价格多少,我都按百分之九十给你,你把项链放我这抵押,等有钱了,再赎回去,好不好?”
第 39 章
陈成涵的提议太具**,听起来我占尽好处,而他一点有利的地方都没有,若我年轻十岁,不谙世事,自然可将他视为大好人。但是,我已经两世为人,若再如此天真,那于己于人,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很简单,生活早用它的严酷法则教会我,若一件事听起来对你太有利,你就要学会去质疑,你是不是,真有那个运气,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若我人生平顺安康,那自然可以保有这等单纯美好的希冀,但我早已疲惫不堪,百孔千疮,便是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运气,向来不是太好。
但是,当我看着陈三少一张英挺俊秀的脸上洋溢着的体贴笑脸,心里也不愿将他归入心计叵测一类。实在是他的眼神太过温柔,这般如暖水荡漾开来的关切慰藉,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均难能可贵。我叹了口气,人生在世,有时候真假并不那么重要,假作真时真亦假,别人肯对着你做戏,你也要学会说声谢谢,更何况,陈三少的眼睛,那种温柔,又岂是做戏得出?
“Simon,谢谢你的好意,”我看着他的侧脸,郑重说:“但我不能接受,对不起。”
陈成涵笑容不变,柔声问:“怎么啦?我的提议,有冒犯你的地方吗?”
“当然没有,”我微笑着回答:“这挂项链,不用估价,我也知道大概在千万以上,你虽然是家族酒店,却也要做事领薪水分红,让你一下拿出这么大笔钱,我不能这么过分。”
陈成涵伸出手,握住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温言说:“简简,原本我该庆幸你这样的品格,但是,作为想追求你的男人,我觉得很泄气。”
“恩?”我诧异地看着他。
“因为为你让我感觉,自己被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明明看到你需要帮助,却还不能伸出援手。”
他这话里带着沮丧意味,虽然很淡,但足以引起我的愧疚。就在刚才,这个人还如此勇猛帮我追回东西,我却在下一秒便心生疑窦,难道真的是老了吗?我愈加过意不去,反手握住他的手,呐呐地说:“别这样,Simon,我的意思只是,只是我想自己解决。”
他单手开车,摩挲我的手掌,微笑着说:“我明白了是我忘了,简简虽然年纪小,可也是男人。那么,小男子汉,能不能允许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或者说解决这个问题?”
我抽回自己的手,说:“我想匿名拍卖。”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若想最大限度的实现这挂项链转现,这不是个好途径。”
我轻轻一笑,看着自己的手,说:“这挂项链,很特殊,其实。” 抬起头,看向外面遥远的天际,淡淡地说:“可能会给我一些答案。”
“什么答案?”
我冲他一笑说:“想知道的答案。”
他掉过头看我目光中似乎有些痴迷稍纵即逝,随后,他清咳一声,立即将视线调转向路面,呼的一声加大油门,飞速朝前开去。法拉利的驱力非同小可,瞬间即让我如坐云霄飞车,我惊吓起来,忙喊:“陈成涵,你疯了,这是香港不是美国,你想被吊销驾照吗?”
他左拐右拐,轻巧躲开车流,技术精嵁,反应敏捷,惊吓之余带来难言的刺激,我死死抓住安全带,不敢妄动一下。这等疾风骤雨一般的冲,霎时之间,仿佛整个人如在云端,充满失重的快感,却不知何时会堕落而下,生死之间仿佛刹那之间即可跨越。
“简简,你看,我们好像可以飞起来了。”他笑着大声说:“别怕,我技术很好,不会有事你想象一下自己飞起来的感觉。”
我想说老子才没兴趣体验什么飞不飞的,老子现在只知道,快被你这云霄飞车给折腾得天旋地转,胃部翻滚。我冒着冷汗,竭力捂住胸口,陈成涵抽空看了我一眼,吓了一跳,赶紧减速,慢慢把车停了下来,解开安全带,过来抱住我,焦灼地说:“简简,你怎么了?对不起,简简,你没事吧?”
我靠在他肩膀上,听到一连串刺耳警笛,心里暗叹陈成涵这下还是惊动了巡警。我推推他,示意他注意车窗外的警员,他却不管不顾只抱着我,掏出手绢替我擦汗急着说:“脸色好差,简简,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上医院好吗?啊?”
车窗被人砰砰叩响,他一手环抱着我,一手摇下车窗。却见一名公路巡警盯着我们,口吻古怪地说:“先生,请把驾照给我看看。”
陈成涵从兜里掏出驾照出去,抱着我,口气温和有礼地说:“麻烦你快点好嘛警官,我弟弟患病了,我要立即送他去医院。”
那个警员大概狐疑地打量我们,陈成涵适时将我的脸露出来,此时我正觉头昏目眩,四肢乏力,身上一阵阵虚寒,靠在他肩膀上细细喘气,想必脸上也是面白如纸。那个警员一见之下立即收敛了脸上的讥讽轻慢,匆匆填写罚单,交给陈成涵,说:“就是有要事,也不能超速行驶,如果因为这样而出更大的事,岂不是得不偿失?”
陈成涵点头称是,又道了谢。那警员大概也看出他一身名牌,又开名车,恐怕来头不小,略微说了两句,就退开放行。陈成涵将我小心翼翼地挪靠到座位上,缓缓开车。这下他不敢飚车,慢腾腾地任身边无数普通车辆超越而去,我心下好笑,歇了一下,头晕退散, 转头对他说:“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可是我怕你……”
“没事的,”我笑着对他说,“只是车祸后遗症,过了这么久,我也习惯了。”
“对不起,”他黯然说,“我不知道……”
“飞起来的感觉是很好,”我轻声打断他:“但不需要靠飚车,我自己能想象。”
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大概,是弄巧成拙了。”
“怎么会。”我微笑了起来:“你让我知道,原来法拉利不但可以变身宇宙飞船,也可以变身牛车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