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容还是那句话,”花锦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九凌霜,九凌霜此时也认真地盯着花锦容的眼睛——四目交接,百感交集。“洁梅胜玉,公子无双。”
九凌霜心头一沉,目送花锦容芊芊背影离开自己床头。
花锦容端上一小碗的食粥,搅拌着,勺子与碗口碰撞,发出清脆响声,叮铃。九凌霜接过小碗,慢慢打开了干燥的唇,开始吞咽。
“谁干的?”
九凌霜垂下眉眼,把粥放在了自己腿上。眼中却慢慢冷却。
“葛红颜?”
九凌霜浑身一震,呼吸立刻加了急。她眼中微有惊恐,无法掩饰地看着花锦容,似乎在求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不难猜,”花锦容摆手,“你并没有外出,庄内除了师傅,又有谁能真的制服你。”
“不关……”九凌霜开口,嗓音嘶哑,没了往日掷地有声的清脆,“不关师傅的事。”
“你体内有媚药,当真以为我花锦容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昨日还在她肯收我为徒欣喜不已,原来……这个师傅是这样的人。”
九凌霜一把翻身下了床,那小碗哗啦一声摔在地板上。她站得颤颤巍巍,几乎随时都会摔倒,伸出一手,势欲要劈上前,“不许你这样说她!”
花锦容长叹一声,扶上九凌霜的胳膊。九凌霜这次没有拒绝,想必身上也没多少力气拒绝,她把九凌霜按回床上,“她给我开出条件,要我嫁给你,才愿真正授我武功。”
九凌霜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鼻头喷出滚烫的气息。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晚上强占了你。”花锦容声有不忍,又严厉质问,“九凌霜,我问你,你怎么想?”
九凌霜跟精致木偶一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却没有说话。
“你没有想法。”花锦容替她回答,璇儿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窗沿,看着满园梅花,“我等你好点再与你说吧。”
花锦容拍拍手,回头又捡起地上的碗碟。看见九凌霜仍旧丢了魂一般坐在床头,她摇摇头,举步走了出去。
“花姑娘,”九凌霜出声,花锦容脚步顿了住,等待下文。“你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还要嫁吗?”
“锦容从公子那夜照顾锦容的时候就喜欢公子了,锦容家中一直清贫,除了爹爹,从未有人待锦容如公子这般。”花锦容声情并茂地说着,情动得几乎把她自己都要感动得落泪下来,她现在的目的已经提升——那就是一定要全部学会葛红颜的武功,为此,她不惜牺牲掉这个九凌霜。于是,她又开始装作很痴情,比孟姜女哭长城还要凄楚,温婉动人,“锦容也很吃惊,原来公子非公子,锦容虽然难过,却无法忽略自己的心,喜欢就是喜欢了,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节 遗世红颜 (3)
“花姑娘,”九凌霜开口,心怀愧疚,“委屈你了。”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锦容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委屈。真正委屈的是你吧,凌霜。”一声“凌霜”,花锦容看样子,是把自己当成了九凌霜的未婚妻了。
九凌霜再次沉默了声音,她似乎非常习惯这样的表达方式,闭合着心房,别人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
“慢慢接受我,忘记她好吗?”花锦容轻柔的嗓音,低低的哀求。
九凌霜严重受创的心灵正在内部破碎重组,这一刻,又如何抵御真情实意的温柔。心头一角微软,抱着膝盖,闻不可闻地说,“我……愿意尝试。”长发垂了下来,遮挡了花锦容的视线,不过,被她拽在手里的帕子,似乎染上了水色潮湿。
一个月时间不到,江湖上传出一件大事,爆炸性事件,相当高调。那个不近人情的禁语山庄大弟子——鬼话公子要成亲了!
侯希敏一口茶水喷上焦尾琴,后又有点心疼古董,连忙掏出手帕擦擦擦,“胡说八道!凌霜成亲?”
“哎呀,公子,是的啊。要娶岭南威行镖局花左旗家的小女儿花锦容呢。”小厮一脸“我是江湖快报主编,我的消息最精准”的模样,小鸟儿般叽叽咋咋地。
侯希敏不喝茶了,阔气地甩出几把碎银子,“帮我安排马车,我要去‘禁语山庄’。”
小厮连忙帮侯希敏打包好焦尾琴,“好咧!人客官你稍等。”
“小狐狸精,想对凌霜玩什么?”侯希敏一声冷哼,抄起已经裹好的琴,快速下楼。
侯希敏来到禁语山庄,拍开大门,找到了吹荷苑里的九凌霜。
“喂……”
“大哥别来无恙?”九凌霜仍旧那副打扮,白衣仙袂,抱剑而立。眼神不冷不热地看着侯希敏。
“你看我有恙吗?”侯希敏眉头一挑,走近九凌霜,又见九凌霜下巴比上次见面更尖了些。关切地问,“你怎么突然一下廋了这么多?生病了吗?”
“没有。”
“喂……”侯希敏压低声音,捂着嘴,凑到九凌霜耳边,“你成亲是搞什么鬼?”
“师傅收花姑娘为徒,又见她适合我,就指婚嫁给我。”九凌霜解释。
“凌霜,”侯希敏双手扳过九凌霜的肩头,星目一沉,语气加急,“好好回大哥的话,出了什么事?”
“没事,”九凌霜回答,“大哥来了就好好吃酒便是。”
“大哥不是来吃酒的,大哥担心你。”侯希敏不解地追问。“花姑娘是这样执念的人,她是不是利用你,进入禁语山庄。”
九凌霜伸手拍了拍侯希敏的肩头,以示安慰,“希敏,你想多了。”
“凌霜!”侯希敏声带怒意,同平日温文尔雅的他有些区别,他加大了声音,“她是怎回事?你说清楚了,要是胡来,大哥当真砸你场子。”
“我看一切合适,也喜欢她,就娶进来。”九凌霜脸定得比大饼还平啊。
“你明明……”侯希敏皱着黑眉,心知九凌霜是女儿,如何娶了那花锦容?
“大哥说过,会看待凌霜为男儿。”九凌霜沉声回敬一句,“男儿是要娶妻、成家立业的。”语毕,九凌霜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大哥,师傅也惦着你,凌霜带路吧。”
“凌霜……”侯希敏欲言又止,跟着九凌霜的步子走上前,低低的声音,微不可闻,“你究竟怎么了?”
侯希敏看着已经换上一身武装,精神好到几乎振奋的花锦容与徐梦怜两人在外头吵来吵去,“别以为你嫁给师兄,你就能踩到我头上,我可是师傅座下,关门第二大弟子。”
“哎哟哟哟,”花锦容满脸憧憬,转而马上轻蔑地斜视徐梦怜,“很快,你就要变成第三了。”
“你说什么?”徐梦怜已经挽起袖口,准备揍上花锦容的脸。
“锦容,你过来。”九凌霜偏过头,吩咐了花锦容一句。花锦容立刻朝徐梦怜吐了个舌头,然后扭着腰子走到九凌霜身边。九凌霜眼神淡然,沉着低柔的嗓音,责备道,“梦怜年纪小,你让着她些。”
“凌霜这么说,那我这做嫂嫂的,也不好跟小姑计较。”花锦容挽上九凌霜的胳膊,又有些示威般得意地把头靠在了九凌霜的肩头,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徐梦怜。后者果然头顶喷火,扭头,哼的很大声!几乎把天花板震下来,“哼!”
侯希敏这一头有点看不明白了,九凌霜似乎跟花锦容,真的——很合拍?
大婚前夕,侯希敏在吹荷苑里住了下,一夜,瞧见花锦容蹲在院中煎药。
“花姑娘,这是熬什么?”
“一些补血益气的药。”花锦容倒也不管,拿着小扇子,模样认真。
“凌霜果然是病了吗?”侯希敏关心地说。
花锦容有些茫然地抬了抬头,看着梅花枝头上的层层霜冻。手中不忘扇着小火炉,“那雪不化,病怎么好?”
“花姑娘?”侯希敏在喊魂。
“哦,”花锦容回神,又瞧瞧药,“她上个月病了一场,已经好差不多了。只是身子有点虚,我就给她补补。”花锦容说完,端起小药盅,然后朝九凌霜的房间走了去。
侯希敏面色不佳,背着双手,看着那点亮的房间,听着里头断断续续的对话:
“辛苦你了。”
“凌霜,我看侯公子很担心你。”
“你也该叫他大哥。”听到侯希敏不免眼皮一跳。
“呵呵,那侯大哥,他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放心啦,我不会怠慢他的。”
“嗯。”
“快喝吧。”
“谢谢。”
要相信九凌霜的决定吗?要尊重九凌霜的决定吗?这应该是知己好友该做的事吧。侯希敏决定不去乱想,他回到自己客房中,打开古琴焦尾,抚曲一首《鹧鸪调》。和着优雅韵律层层叠起,清幽的曲调起了音节,中间部分微微急促,扬高,好似爱恨纠缠,转而几声鹧鸪般的啼鸣,凄厉孤寂,一路滑拨,最终汇聚一起,高音在回梁上了打个圈,方才,逐渐落尾,欢喜团聚。
“英雄折腰,红颜垂老,都只因为,看不穿相思年少。”
侯希敏收手,关窗,不再理会。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禁语山庄贵客不多,但这一场婚礼仍旧场面重大。阔气的排场,让多年隐居世外的禁语山庄,今夜也“多话”了起来。
葛红颜在婚礼上宣布九凌霜的少庄主的位置,大家也显然都见怪不怪。葛红颜拢着奢华繁服,喝着九凌霜敬上的酒,似乎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