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痛?”徐梦怜伸出一手轻轻摸了摸那伤处,果见九凌霜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她立刻收手,“我不碰,我不碰……”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滚了出来。
“不要哭,没关系。”
“师兄……”徐梦怜爬回九凌霜身边,看了九凌霜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了九凌霜怀中。蒲柳身体还不住颤抖,九凌霜心见存怜,只得拍了拍她的背。“师兄,你的脚伤拖太久会,会残疾的。”
“没关系。”
“呜呜……”
“梦怜,我叫人来接你。出了招桂关,离开韩堂国界后,就留在中原。再也不要回来。”九凌霜闷声说道。
“叫谁来接我?师兄你不走吗?”徐梦怜从她怀中出来,看着九凌霜,“那我也不走,我不走,我就要跟师兄在一起。”
“不可以。”
“师兄……”徐梦怜嘴巴一扁,立刻再次要哭了出来。
“最好,你能嫁给他。他是值得信任的好男人。”九凌霜低声说着,“若是你,想必他也会愿意吧。”九凌霜轻轻地为徐梦怜拨了拨发梢,沉声说道。
徐梦怜哭得更大声,鼻涕都挂上了小脸,脸颊憋得通红,“除了师兄,梦怜谁也不嫁,谁也不嫁!”
九凌霜看着地板的双眼发直,半晌,徐梦怜正想开口的时候,九凌霜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干哑着嗓子说道,“梦怜,你让我死的有尊严些吧。”
“师兄……”徐梦怜抽噎着,眼中满是湿润,撅着嘴巴,却又不知如何阻止九凌霜。
九凌霜把衣裳扯成布条,咬紧牙关,把那伤腿狠狠缠绕了几个圈,然后在徐梦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冷下声音,不过略带一丝颤抖,可以猜测到她正忍着身上的强烈痛楚,“梦怜,我们走吧。”
“师兄,这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徐梦怜有些害怕地说道。
九凌霜右手将徐梦怜的胳膊拉了紧,沉声回,“这水牢有密道,她花锦容并不知晓。”
徐梦怜咬着下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用力点了点头,抓紧了九凌霜的手,“嗯!”
待穿过完全的地道后,九凌霜朝遥远的禁语山庄望了一眼,此时正值炊烟高起时分,庄园看起来已经步入了用餐时间,往日那一份安宁祥和的用餐氛围,与此刻九凌霜格格不入的心境比起来,募地,一口苦涩吐不出。
九凌霜拿出烟花筒,在树林间放了出去,那烟花股冲入云霄,在傍晚红霞辉映的时刻,放出了亮绿的光。九凌霜和徐梦怜等待了约莫二个时辰,树林间有三人骑了快马而来。
徐梦怜已经不堪劳累,睡倒在了九凌霜身上,九凌霜干脆伸手敲了徐梦怜睡穴,免得她醒来又闹事。抬头,瞧见来人,眼睛便一动不动锁定了他。
男子飞身而来,从马儿上翻下,一双黑色的凤凰刺绣的短靴落地,站稳。一手牵着缰绳,脸上的担忧多过惊讶,“大哥听说禁语山庄易主,就知道你出事了,这两天一直在朝韩堂国境内赶路。”
九凌霜点了点头。
“你受伤了吗?”侯希敏朝身后两人挥了挥手,示意那二人不要打扰自己说话。他又朝九凌霜走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她。九凌霜身上都是内伤,侯希敏倒也一时间看不出个究竟,只能看见九凌霜浑身脏渍较多,虽难以掩盖她挺直的气质,但却让以往仙袂飘飘的姿态大打折扣。
“我没事。大哥,”九凌霜言辞诚恳,一声大哥,比起平日叫的希敏更加亲切,可想她确实在放下一切身段有求于侯希敏。她一指身边的徐梦怜,“我……想请你照顾她。”
“你……什么意思?”
“叛徒,由我亲手解决。”九凌霜低头回话。璇儿,她又抬起眼睛,严肃地看着侯希敏,希望把自己的意思通过眼神传达进去,“大哥,梦怜与凌霜亲胜手足,凌霜恳求大哥……”
侯希敏黑眉一蹙,眼神犀利如利剑,“你先告知大哥出了什么事?”
“锦容背叛。”
“唉呀!”侯希敏跺脚,愤恨一声,握拳回,“我就知道她不对劲。你偏要喜欢上她。”
“我不喜欢。”
“不喜欢你跟她成亲?”侯希敏立刻反唇相讥。
九凌霜面色一沉,眼里全是难缠的恨,“是,是喜欢。我错了。”
“啧,真是。”侯希敏咂舌,瞟过眼神,瞧了一眼徐梦怜,“你希望我娶她?”
“大哥,”九凌霜索性一把跪倒在地,抱拳,言辞悲切,“凌霜求你。”
侯希敏连忙一步上前,双手扶起九凌霜,黑亮的眸子盯着她。半晌,叹出一口气,好像是叹给自己听,他把眼睛微微移动去了另一个方向,装作在看树枝,口吻变得有些气愤和失望,“你明知道我心里喜欢谁。”
“凌霜求大哥。”九凌霜再次低头。
“凌霜,”侯希敏接过徐梦怜,把她抱上马,自己也横跨上去,把徐梦怜搂在身前,“你一个人没事吗?确定胜得过那小狐狸精吗?”
九凌霜点头。
侯希敏咬牙,知道自己一来帮不上太多忙,二来是九凌霜家务事,正所谓家丑不能外扬,而九凌霜平日里又实力高超,他此刻当真是信了九凌霜,不再插手。“平凉城的那一次相遇,希敏见到天神下界,白裙仙带的模样,自此天下女子,希敏再看不见旁人。”
九凌霜秀眉一紧,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垂了下去。
“可她不爱红装爱武装,希敏也随了她。”侯希敏一扯缰绳,仰头,长叹一声,“那之后,不知为何,希敏觉得天下所有穿裙子的女子,都忸怩作态、难看至极!”
九凌霜仍旧沉默不语。
侯希敏呵呵一笑,“呵,世间当真如此女子,她能做到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恩深义重,能比男人活的更出色,连女子也为她倾心。”
“大哥,时辰不早,你快带梦怜师妹回去中原吧。”九凌霜打断侯希敏,又劝道。
侯希敏背过身,扯了扯缰绳,“凌霜,如果有一天你想通了,愿意接受男人,你会考虑我以外的人吗?”
九凌霜怔怔抬头,看着侯希敏略为孤寂的背影,“大哥,九凌霜只懂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节 禁语无声(2)
“你说。”
“若是一旦成亲,就是新缘已结,与前缘莫要再有瓜葛。”九凌霜答,“爱你的妻子,来时的路已断,就不要回头看。九凌霜恨自己选错人,却不后悔爱过她。”
“我做不到娶她,但我一定会照顾她,直到你接她回山庄,”侯希敏解释,“或者,我为她安排富贵、修养人家婚嫁,你放心去解决你的家务事吧。”
九凌霜没有出声,这表示她已是默认。看不到侯希敏的表情,那身材伟岸的男人背对着她。持鞭的右手微微一抖,扬鞭重抽,马儿高昂再次嘶鸣,侯希敏踏着烟尘扬长而去。
九凌霜朝禁语山庄望了一眼,她打算与花锦容同归于尽。
她先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山庄,再由密道潜入,然后回了吹荷苑。这一路很平静,看来花锦容还不知道自己逃脱了,并没有怎么设防。只是,几天不回,千言千绪两个丫头已经不知去向,这当然是她意料之中,九凌霜抬眼瞧了瞧这满月楼和自己的厢房。
入眼的地方,都是刺眼的白绸,看来花锦容已经通告天下,山庄易主了。
忽然缓慢了情绪,她走到苑中的梅花树下。正直腊月,寒梅粉的太艳,丝丝血红在那梅朵心间。
想起那一日自己在满月楼上看着花锦容跳出的绝世艳丽之舞,而自己却对那接踵而至的杀意毫无知觉,就不由自嘲自讽。
九凌霜摸了摸那梅花树枝,潮气湿润着她的手掌,她无奈叹声,“红颜,我便杀了她祭你一生不如愿,再自尽,赔你共赴九泉。”忽听吹荷苑大门吱呀一声,九凌霜连忙身影一闪,躲入阴影中。
走进来的人是一身白衣的花锦容,花锦容平日爱穿红色,这下为了装作给葛红颜吊丧,穿了个大白,非但不减她艳丽,反倒还映出了一片清纯。当然,九凌霜没有蠢到冲上前去,大喊一声,你穿孝装真好看,而是恨不得将她撕裂成一片片。她双手的指甲立刻就陷入了肉里,咬住了牙齿。内心强烈的恨开始盘升,开始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她有些忍不住要动手——可她此刻赤手空拳,本就是回吹荷苑来拿一把剑的,现在——不是时机。
花锦容关起吹荷苑的深红大门,背靠在门上好一会,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朝九凌霜的房里走了去。九凌霜拖着剧痛的右脚,非常小心地不发出声音,凑近窗边去看。
花锦容坐在梳妆台前,不像舞刀弄剑的纤细食指慢慢地伸出,摸了摸一桌的珠翠——那大多数都是九凌霜买给她的。她拿起一只簪,在头发上比对了片刻,插了上前。然后,她对着镜子瞧了瞧,微微露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不消片刻,她又淡下了表情,将那簪子取了下来,放回了原处。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看了看,看了又看,神情一度痴迷,又慢慢清醒。
然后把那纸重新放了回去。
九凌霜在门口看不明白。
“葛红颜,若你不是我的仇人,我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知己吧。”花锦容自言自语,她站起身,然后朝内房走了两步,绕过屏风,一手摸上那滑手的绸缎锦被,叹息,“你看我们的命运多么相似啊,都是年纪轻轻,嫁错人。都是心机深沉,百般算计,不服输,也……都是爱上同一个人哪……”
“葛红颜,我羡慕你。”花锦容哈哈笑了两声,她的声音有点神经质般抽搐,“你霸占了我的家二十多载,我想讨回来,却要被灌上欺师灭祖的罪名。明明是你一手教养了她,说要送给我,你却又先霸占她,留给我花锦容无穷尽的阴影,永远受制你之下。人人都说我毒,葛红颜,我毒得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