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在一具骨架前停下脚步。
相比起与其作伴的其他骨架来说,这副骨架显然要完整许多,从骨骼的粗细、长短以及骨面的粗糙程度,还有狭小而高的盆骨来看,这副骨架属于男性。通过目测粗略估计,生前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身上穿着的衣服因为长时间经受风吹雨淋,早已经腐朽,只剩下不成形的碎布,但仍然能够看出这衣服的材料并不算差。
——当然,这并不是乐白所在意的。
他的目光缓缓地移到尸体右手边的长刀上,神色冷漠得令人心惊。
乐白见过这把刀——不止一次。
第一次的时候,这把刀拿在一个濒死的人手里,在他上前去查看的时候,差点没对着他的胸口来上一刀——如果对方还有这个力气的话。
第二次的时候,这把刀拿在一个将满十岁的孩子手中,他最为敬爱的男人将之作为礼物送给了他,而最后,也用这把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虽然两次见到的刀的样子有些差别,但乐白能够肯定,它们就是同一把刀。这时候乐白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偌大一个曾家,偏偏只有曾浩活到了最后,为什么面对曾经害了自己母亲的仇敌,他却能因为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告白,而将那仍旧活着的敌人抛诸脑后。
——当然,这对于已经死去并且腐烂的曾浩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94章:分离第九十四天。
乐白想起了他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有两个人,穿着相似的衣衫,看不清面孔。他们面对面站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被雾气环绕一般,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是乐白和郑明河的意思吗?”一个人问。
“如果我说,他们俩对此都不知情的话,你是不是会感到安慰一点?”另一个人回答。
那时候无法听得分明的话,这时候却一下子变得清晰可辨,就连当时无法辨认的身份,也都到了嘴边,只需要开口,就能吐出他们的名字。
乐白突然想起曾浩与他告别时,那有如诀别的模样;他想起林原修说着“我能帮你救出他”时的笑容;以及……曾浩在见到林原修的时候,眼中闪过的疑惑与警惕。从头到尾,曾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与林原修相识的样子来。
乐白突然有点想笑,从前想不明白的问题,倏地就豁然开朗了。
明明有能力救出曾浩的林原修,为什么非要带上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因为林原修需要用他来获取曾浩的信任。或者更进一步地说,林原修希望用乐白,来让曾浩自愿地去死。
想必在离开地牢的时候,曾浩就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吧,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来,可乐白却只将它当成了无关紧要的小情绪。
说到底,除了总是轻信别人、往别人挖好的坑里跳的自己之外,乐白究竟还有谁能够怪罪呢?
盯着脚边的骨架看了好一会儿,甚至还蹲下身去伸手摸了摸,乐白歪着脑袋,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曾浩死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难过才是,毕竟不管怎么说,曾浩都是因为他才落到这个地步的——甚至直接一点地说,正是因为乐白总是不去思考一些事情背后的原因,才会导致曾浩死在了林原修的手下。如果那时候乐白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做,等君无颜来处理这件事,事情说不定就会有不一样。
——至少,以前的乐白,肯定会这么想的。
可如今,那本该因此而而泛起波澜的心湖,却仿佛一潭死水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就连最开始生出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这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根本不需要倾注太多的关注。
这让乐白感到害怕……不,这本该让乐白感到害怕,可现在,他的胸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感觉”这种东西,已经离他而去了一样。
又在尸骨放的边上站了一会儿,乐白平静地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他并不知道林原修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被刻意安排好的,对于这个充斥着他所不了解的一切的世界,他没有兴趣去做过多的深入的研究。
当乐白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行人了,即使偶尔碰上了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压根没有心思去往抱着一大堆东西的乐白看一眼。
推开自己的房门,乐白没有多少意外地看到占宁和郑明河两个人都等在里面。
听到开门的动静,坐在桌子边上的两人一齐转过头看过来,正准备说话呢,却都在看到乐白手里抱着的那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的时候顿住了。
“这是……?”盯着乐白手上的东西看了半晌,郑明河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别人给的。”神色不变地走近房间,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桌上。因为中途被乐白放在地上过,装着这些杂物的布包上沾上了少许黑色的泥土,看起来显得有些脏,乐白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后,想了想,拿起一个柿饼递给占宁:“吃吗?”
“啊?哦,谢谢。”有点没反应过来的占宁下意识地接过了柿饼,看着坐下来的乐白,神色间有点纠结。乐白却没有去在意占宁的表情,转过头看向郑明河,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郑明河就摇了摇头:“不用了。”
“哦。”得到了回答的乐白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拿起布包里的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因为放的时间有点长了,一开始热气腾腾的包子已经凉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味道还不错,而且莫名地带着些乐白眷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