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从海上回来。”顾岳依旧回答地很老实。
少年转过头,亮晶晶的目光盯着他。
“小弟虞允文,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顾岳。”顾岳据实回答。
“哈哈,兄台这话接的,刚才我差点以为见到了咱们的皇帝陛下。”虞允文眨了眨眼睛,捂着胸口,朝小伙伴们咧嘴笑了笑。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充满了意味分明的嘲讽。
虞允文叹了口气,望着热气缭绕的河水,悠悠道:“多么美丽的地方,青瓦白檐,溪上青Cao,篱上红花,就这么,被野蛮地,烧得面目全非。此刻真想骑上战马,穿上铠甲,拿起寒刀,把这些北蛮子杀个精光才好。”
顾岳看着他,少年人的眼中有团火,有温润的东西在眼框里打着转。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顾岳柔声问道。
“不知道,皇帝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等科举无路,报国无门。”另一个学生回答道。
“你们先安心读书,大宋的朝堂会建好,科学会恢复,大家静心等待,终有一天,这个美丽的地方,会因为有我们,而更加美丽。”顾岳站起来,说完后朝这群学生拱了拱了,大步离去。
几个城外庙里的和尚坐在废墟里,双掌合十,嘴唇微动,身旁是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
一个小孩用席子盖着,只露出一双黑黑的小脚。
顾岳快速转身离去,他的眼里泪水汹涌。
这个城市,前生,他很熟,上学、工作、拍戏、领奖、慈善拍卖。因为,他出生在这里。
阎王说,这盘棋太臭,换个棋盘也白搭,那么,换个下棋的人呢,这个人有个粗大的金手指,能预知未来呢?
顾岳第一次强烈地、疯狂地想改戏,想加戏,想狠狠地把脑中的剧本扯出来,撕掉,重写!
即便完不成任务,拿不到灵石,也在所不惜。
远处刘光世摇着扇子走了过来,顾岳狠狠地盯着他,像盯着一个不成器的混帐儿子。
“官家,您没事吧,我已经把大家安排进了灵隐寺,先在那里休整几天,打听一下战况,再想想往哪跑”刘光世停下扇子,看着他。
“为什么要跑,刘将军,好歹你也是将门之后,看看你带的兵,像个什么样子,前面镇江正在交战,你去吧,帮帮韩将军。”顾岳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哎,官家呀,我的责任就是护您安全,怎么能舍您而去呢,这么不忠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啊”刘光世追了上来。
“朕乃天子,天命所归,自有神灵护佑,将军尽可放心。”顾岳背起双手,挺起脊梁,看起来很有一幅王者的气概。
刘光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灵隐寺前抱湖水,背靠青山,寺旁茶园千亩,良田万顷。
住持法正和尚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睛细长,眼神悠远绵长,是个能过目成诵的高僧。
顾岳依着佛家礼仪向法正合掌行礼,法正忙连喊佛号,很恭敬地邀请他入内。
一个很清净的小禅院,院子正中央有一棵高大古老的山茶树,树下随意摆放着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法正是个优雅的和尚,他低眉敛目,细长的手指行云流水,洗茶、泡茶、冲茶、奉茶,一套动作下来,说不出的清雅闲趣,顾岳脑中只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
品味
自己虽然也自封为是个有腔调有品味的人,但想想自己喝茶用的那只大陶杯,倒上热水便喝的粗糙样子。
在这个佛号悠扬、茶香缥缈的寺院里,在眼前这杯艺术品一样的一盏茶前,顾岳蓦然想起一个词
牛嚼牡丹。
刘光世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离去了,顾岳在灵隐寺暂时住了下来。他要静下心来,重新考虑一下棋路。
赵构的一生,矛盾又复杂,身负家恨国仇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收复中原,但,无奈,自己太弱,敌人太强,权衡再三,终究是文人的软弱战胜了年轻的雄心壮志,用土地金银换和平,用岳飞换韦太后,颠沛流离,苟且偷生地活了83岁。
虽生犹死。
推倒一切,重来,又会怎样,硬碰硬,会不会连这偏安也要亡了?
顾岳想得脑仁疼,他站起,背着手,踱到后山去。
山道清幽,古树成荫,石阶逶迤而上,顾岳顺着小径,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山顶,看到一块光滑的巨石,便躺在了上面,随手掐了一根青Cao,咬在嘴里,仰头望天。
第22章 大火
青Cao嫩嫩的,顾岳无意识地,便把它一点点吃掉了,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树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道:“青Cao好吃吗,看你吃起来很陶醉的样子?”
顾岳吓了一跳,转着头看了一圈,才从茂密的枝叶中看到那个露着两顆小虎牙的头。
“下来吧,我请你吃Cao!”顾岳又掐了一棵,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别说,这刚冒出来的小青芽,真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眼前青影一闪,少年利落地跳了下来,蹲在了那些小Cao面前,笑嘻嘻地伸出手,拔了一棵,塞进嘴巴里。
“还真不孬,放在烤鸭肚子里,味道应该会不错。”少年边咀嚼,边思索着,一脸对美味的向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出四个大字
我是吃货。
顾岳坐起来,看了看十几米高的大树,又看看小少年,惊讶地问:“你好厉害,从那么高跳下来,竟还好好的?”
“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说出来,怕吓着你。”说完,抽出腰上别着的一根棍,耍宝似地轮起来。
呼呼生风?招招杀气?顾岳想了半天,最终憋出两字,配合着伸出的大拇指,朝少年说道:
好看!
小少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棍重新别在腰里,坐在他身边,饶有兴味地问:“刚才你走上来时,明明看出也是个练家子,身体也很轻盈,怎么,说起话来却又好像完全不懂武功的样子?”
身体轻盈,应该是自己的灵魂里有一顆灵石的缘故吧,至于是个练家子,那要归功于赵构了,曾经的康王也是个能拉开二百斤弓的人呢。
“我会的只是些强身健体的微末功夫,离武功差得远了,让小兄弟见笑了。”顾岳笑了笑。
“可惜了,我看你是块好料子,还想让你加入我们呢。”少年显然是个武痴,对好苗子很是有兴趣。
顾岳想起这个时代门派众多,很是鼎盛,看少年非僧非道,便问:“不知小兄弟属哪方门派?”
“丐帮,我叫洪七,你呢?”小少年抬起头,笑了笑,又露出两个小虎牙。
丐帮?刚才那个不起眼的棍子是打狗木奉?那好看的棍法是打狗木奉法?顾岳瞬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顾岳定了定神,很老实地回答道:
“我是皇帝”
洪七像看神棍一样看了一眼顾岳,笑嘻嘻地说:“嗯,好,皇帝,瞅空我去皇宫找你玩哈。”
也不行礼告别,大大咧咧地便一闪不见了。
顾岳认真地检讨了一遍自己的演技,没毛病呀,本色出演,很真诚呀。
呆坐了半天,又重重地躺下去,看着飘来飘去的白云,直到看得两眼发花,沉沉睡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老内侍康履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焦急地寻了过来,看到官家躺在冷冷的石头上,睡觉都皱着眉头,不禁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顾岳睁开眼睛,看到正咧着大嘴巴哭得伤心的老内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正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内侍吓了一跳,扑通坐在地上,张着嘴巴,流着鼻涕,呆呆地看着自家官家。
“怎么了,我的大总管,哭成这个鬼样子?”顾岳伸出手,拉起老内侍。
老内侍哭得更凶了。
感动得天昏地暗。
到达小院的时候,法正已摆好了四个小菜,中间是盘整j-i。顾岳吃了一惊,这灵隐寺,不戒荤腥?
法正神色清淡无波,双手递过竹筷,让顾岳品尝。
直到吃到嘴里,顾岳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只素j-i,豆腐做的。
这和尚,做什么都很用心,处处雅致。
这方外之地,令人着迷,但顾岳知道,这里不属于他,更不属于赵构。
十天后,他辞别法正,离开了灵隐寺,带着老内侍康履和小丫头芍药,继续向前。
消息不断传来,韩世忠率8000精兵,把金国大将完颜宗弼10万大军围困在黄天荡,已经月余。
顾岳快马加鞭,朝建康赶去。
又是一片火海,在仓皇乱窜的人群中,一小队人飞奔而来,虽一幅百姓打扮,但当看到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时,顾岳抽剑,攻了上去。
这伙人大概没想到路边的这个贵公子会突然发难,在倒下几个人后,反应过来,迅速把中间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围起来,也不恋战,向城外奔去。
顾岳追了上去,招招杀意,专向小孩招呼过去。几个汉子挡了过来,小孩也不害怕,回头看着顾岳,嘟起嘴巴,吹了个口哨,在周围人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顾岳骑马回到城内,百姓们正在泼水救火,一个全身缟素的夫人,满脸烟灰,正焦急地抱着一摞书录往外跑,还频频回头看向已经烧起来的书房,眼中万般不舍。
顾岳看了眼她怀里的书,心下一动,他用剑用力拍了下马屁股,白马嘶鸣一声,冲进了已经烧起来的书房。
顾岳紧闭嘴巴,跳下马,飞快地拎起墙边的一个大樟木箱子,翻身上马,冲了出来。
夫人呆呆地看着他,目光落到箱子上的时候,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扑了上来,像稀世珍宝似地,把箱子抱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