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卜师 莫哲篇 第三、四卷 作者:分野【完结】(17)
清霜
夜明看着眼前赵永明的脸,难受地蹙起眉,随即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握住,看似昏沉地歪头向一边,实际上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土申没有来。
这就像是个不得不继续等下去的约定,因为以前都是土申等他,等了几年,而现在,该自己等土申了,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放不下的事情。
毕宿看起来年轻,说的话却很有看破尘世的味道,夜明决定听他的话,用土申等待自己的心情,等土申一次。
他死过一次,虽然不是天命而是意外,但是真的想放弃过。
那些不甘、愤怒、屈辱的火,都随着生命的火一起熄灭了,尽管距离事情发生才过了两天,可是再见到赵永明这个人,夜明已经激愤不起来了,他就这么躺在床上,赵永明喂他吃东西他也吃,只是不说话,也不会自己做什么。赵永明见他毫不反抗,只当他吃够了教训,怕了自己,说不清的竟然有些失落,不过仍旧很高兴。
夜明病得厉害,赵永明这次居然忍下了欲火,叫仆人在旁边另放了一张床,他自己睡到那上面去了,外间还有几个丫鬟仆人陪着,好随时看夜明的状况,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莫哲又来了。
虽然没什么怕被莫哲见到,可就是不服气,赵永明坐在外间喝茶,两个仆人守在门口,把莫哲堵在门前。
公子又来干什么?
见夜明。
莫哲答得正正经经,毫不含糊,赵永明更是来气:他病着,好了再来。
莫哲点头,赵永明刚以为他要走,他道:能说话就行。赵永明一肚子火,犹如被莫哲兜头一桶冰块砸下来。
险些咳出来,赵永明道:不能说话。
咳嗽吗?我可以诊脉。
哼!赵永明讥笑:诊脉你也会?你还会什么?
莫哲看他一眼,从头到脚地看,赵永明坦坦地伸着腿,他宽肩瘦腰,自己感觉十分好所以大方地让莫哲看,不免有些自傲。
比那个看似成年,实际上还不够男子气概的毕宿来说,自己这样的才叫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莫哲看完,如鉴定器物一般道:我会的,你通通不会。
这两个人,看人目光太不同,比较的标准也太不一样。
赵永明眉毛才竖起来,莫哲又道:你不是我夫子,凭什么我见夜明要让你考?
赵永明脸色很差,拍桌怒道:不许见!
你是他爹?
不是!!!
哦莫哲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相对于赵永明的态度,莫哲淡定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永明只觉得神经都被这个少年拉起来了,有些暴躁地说:我是他大哥!
莫哲忽然扭头,向着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道:你大哥管得好严,只怕见不到了。
赵永明疑惑道:你跟谁说话?
莫哲不回答他,让我见夜明。
谁在那?
莫哲道:我有事问夜明。
赵永明沉默了一会,随即道:不行,请回吧!要是实在想见,夜里到浴池来,敢吗?
莫哲一听,转身走了,赵永明走到门前看,看他一路上仿佛身旁有人一样,或点头或说话,声音很低,旁人不容易听到。
院内开了一株白梅,莫哲站在树下,信手折了一朵下来,递向空中:
你生得很美,何苦一直把自己吊在那么高的地方,下来拿花吧!
梅花脱手飞出,悠悠地浮在空中一处,院子里边看见的人都已经惊得丧失了反应。
他们如同在看一场戏,只是戏里的另一个人,谁都看不见。
莫哲轻笑:这样好看许多,你要留下?
隔了一会,他道:也好,我先回去了,不要让菁菁等太久,又要出来拿石头打人就不好了。
仍旧是空无一物。
莫哲走出两步,手忽然像被人拉住,他停下回头:
众人都竖起耳朵,可是只有最靠近的一个听到了莫哲说的话,莫哲说完脚下不停,这次是真的走了,听见的仆人脸色惨白,几乎要昏厥过去。
赵永明把仆人叫过去问,仆人抖了半天,才挤出来:
莫公子说你还是找房梁挂着吧不要、不要不要站在别人头顶
莺儿上吊,绸带挂得很高,发现她的丫鬟走到她尸体下面,头碰到了她的脚才发现的,这事情,赵家上下都知道,她垂着脸,张着眼睛,舌头掉出来一截,眼珠子木木地看着她自己脚下,收棺的时候颈子都掰不直,照旧直直看着脚。
仆人说完话,身子都站不直了,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
连赵永明在内,没有谁敢抬头看自己头顶上方,都望着别人空空的头顶脊背如蛇爬过。
回到客房的莫哲掩了门窗就开始笑。
赵永明不让他见夜明,那好,给他点教训。
天没亮的时候,莫哲确实见到了莺儿,她在门前唱歌。
剪断绸锦难做衣,折花于庭愁做瓶哎呀!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毕宿不在,不过莫哲壮着胆子打开了房门,莺儿身后有什么东西飞快跑掉,天未明看不清,莺儿浮在很高的地方,几乎到莫哲耳朵的高度,吊着脚,折着脖子,瞪着下面。
问她话,不会回答。
她的怨恨已经深埋起来,和任何世界都断绝了来往,明明已死,却固执地停留在阳间,可是又感受不到这个世界,孤独地把自己囚禁着。莫哲记住了她唱的每一句词,随即一杯茶水泼过去,连忙回屋关门,门外的莺儿叹着息兮、息兮、息兮声音渐低,去到了重叠的另个世界鬼魂之界,阴间。
莫哲从门缝里见水渍干完,才敢走出来。
夜明回来了,怎么不见毕宿呢?
等了又等,还是忍不住要去问,毕宿的速度,虽然快不过灵魂,也不至于一夜不归吧?
哪知道赵永明当了门神,见不到夜明,莫哲的心情十分地坏,明明自己看不见鬼,装作莺儿就在身旁一样,那朵飞上去的梅花不过是他用雪化水在袖子上按出来的,三、四个指印便是一朵梅花,又会动,谁看得清细处?回来一想到此时赵永明的表情,心底就又高兴又得意。
毕宿,你不回来我也能应付!
用不了多时,他那句话就传开了不要站在别人头顶,赵家上下走路都低着头,没有谁敢抬头说话,更不敢向自己头上方看,偏偏今日应了莫哲说的大雪,阴云沉沉,别说太阳,天都没露出一块来,各处庭院房宇更形阴森。
与赵府的阴寒比起来,赵永明房里可以算是灯火通明了,天虽然亮了,灯还点着,炉子里的炭红红地发着亮,头发被汗湿成了一缕一缕的夜明靠在枕上沉沉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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