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背刺
东坡有诗曾云,‘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
荔枝这种东西,在从枝头上取下来的那一刻,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是个相当娇贵的东西。
大唐时期为了能让君王妃子能第一时间吃到这样爽口的佳物,直接建立了整条驿站运送路线,能够将来自岭南和州的荔枝在三日之内就送到长安去。
到了宋朝,这样堪比顺丰韵达的物流速度被进一步强化,当然只是为了服务政府和军队。
在耶律元宜率军攻城被反杀,同时完颜亮领中军二度出征之际,战报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东京。
完颜雍坐在案前看着战报,眉头紧锁而一言不发。
旁边的李石早就听闻了消息,见他沉默不语,恳切道:“殿下,若错过良机,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啊!”
那男子眼底滑过一丝戾气,低声道:“兵甲准备的如何了?”
李石作揖道:“虽然只有六成不到,但如今民心已俱,只欠殿下一个点头。”
民心?
完颜雍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空空荡荡的中庭。
他的乌林达氏……
他的爱妻……
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是会难以抑制的绞痛起来。
完颜亮败走的民心,将全部都归他所有。
完颜亮与完颜雍都是完颜阿骨打的庶孙,完颜雍只比他小一岁。
轮才学武功,两人都难分伯仲。
但论专情,完颜亮是花中浪子,做出无数荒唐事情出来。
可另一位却完全相反。
完颜雍蛰伏数十年,全因他有一位贤而娇美的妻子,乌林答氏。
两人五岁订婚,十八成亲,在之后的二十年里风雨相持,不离不弃,在金国被时人引为佳话。
熙宗还未亡故的时候,完颜雍在讨伐宋朝时得了一条宋国皇帝用过的白玉腰带,其无论名声做工都堪称传世。
完颜雍原本想要自己私藏,却被妻子劝诫着交给皇庭。
这一条白玉带不仅讨好了熙宗的悼平皇后,还帮他坐稳了在宗室之中的根基。
后来熙宗被弑,完颜亮上位登基,也顾忌到了他完颜雍的声望和势力,将他由会宁牧调至大宗正事,再到东京留守。
短短十余年里,从东京燕京再调职到济南西京,足以可见完颜亮对他的不放心程度。
因为完颜雍是皇孙出身,同时文武兼顾而颇得人心,完颜亮根本不敢让他在任何地方呆太久。
一旦在哪里坐稳了位置,就会势力不断扩大——这是当权者绝不想看到的。
正因如此,乌林答氏在暗中不断相助,让夫君给王上不断赠礼。
从缴获的辽骨睹犀佩马,到翡翠宝马良器,她想着法子让完颜雍不断地软化完颜亮对他的警戒和敌视态度。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完颜亮决定迁都汴京,将东京和燕京都留在北方。
可这东京与燕京,必然要有重将相守。
旨意传到他海陵王府的时候,却多了一条。
“——留守东京,遣乌林答氏入京为质。”
完颜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皇帝荤素不忌,夺人妻女之事也没少干过。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完颜亮不让自己子嗣过去为质,却点了名要他的妻随军为质!
长子允迪已经年满二十,如何不可为质子,为何偏偏要他的发妻过去!
寻常人如何忍得这样的折辱,可他完颜亮是帝王,一旦违抗都可以用死罪定论他全族——
这些年里,被杀的完颜氏还少吗!
再后来,离中都七十里有余的时候,乌林答氏掏出袖中藏着的尖刀,从容赴死。
她袖中还藏了一封书信,唤贴身的侍女几经辗转交回了东京。
“——女之事夫,其心惟一。
——勿以贱妄故,哀毁以伤生,而做儿女态也。
裁书永诀,不胜呜咽痛愤之至。”
“殿下其卧薪尝胆,一怒而安天下。”
得到死讯与遗书之后,完颜雍独自在房中枯坐许久,没有见任何人。
当他再出来的时候,神情只有淡漠与平静,所有的怨恨与痛苦全都被掩在了心下。
完颜雍对爱妻的宠溺,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从前乌林答氏生病的时候,海陵王甚至不肯出府,守在榻侧久久不走。
如今海陵王妃自刎,府中却连哀痛之声都不曾出现过。
世子都已神色苍白如纸,却都被吩咐着按下情绪,红着眼眶不敢哭出来。
自始至终,从落葬到出殡,海陵王都不曾去一趟良乡,再去见一面亡故的爱妻。
可在之后的岁月里,从他登基到死去,宫里的后位都空缺如故,仿佛还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完颜雍反了。
正隆六年五月十七日,南征万户完颜福寿率两万金军自山东前来,完颜谋衍率兵自常安前来,两路军队先后入城,直接簇拥在了海陵王府前。
完颜雍在走出门户的那一刻,众将齐齐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完颜亮弑君上位,不仅屠戮宗亲,夺人妻女,还嗜杀狠厉而用兵无度,南宋尚未谋定便率大军伐真龙之国,当真逆贼!
他这一反,消息直接如闪电一般从东京蔓延而去,不出十日就到了汴京!
可汴京哪里有皇帝,那完颜亮还逗留在扬州之北!
汴京城乱成一锅粥,消息再度往南遥度,由斥候疾马追上那行进之中的中军,却发现皇帝依旧不在!
中军正由耶律王祥带着向扬州城行去,此刻消息根本捂不住,两三日内遍传了个底儿掉!
而在另一头,完颜一行人正待在军中,只吩咐耶律元宜和另外两人回去传令调遣沙袋之事。
完颜亮有意在白天再去会会这铁幕,他想看清楚这天堑一般的高墙到底是怎样的。
手电筒虽然炽亮,可终究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甚至想自己也打扮成临国人的模样,进去看看这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国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哪怕只是待在这城外,都能听见许多难民几乎狂热的讨论种种谣传。
耶律元宜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在快马加鞭的往中军赶。
他对能否打败临军已经没有太大的念想,此刻能够离那疯子远一点也是好事。
这积累沙袋的事情……有说法吗?
从前金军攻城时也曾经用过这种法子,不仅可以稳固城墙不至于坍塌伤人,若沙袋堆严实了甚至可以让骑兵也踩踏而上。
但这铁幕之高,当真是从未目睹过啊。
耶律王祥在军中等得心焦,终于听见哨兵来报说是耶律大人来了,忙不迭奔出帐外去迎接。
“父亲!”
耶律元宜从未见儿子有这般不加掩饰的焦急神情,下意识地把他拉回帐中叙事。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感觉哪里不对——附近的兵士怎么都在窃窃私语,而且按照道理,中军应该急行不止,怎么现在半路修整下来了。
“官家吩咐我回来带兵去收缴壮丁,再积累沙袋准备攻城。”耶律元宜接过杯盏一饮而尽,琢磨道:“这铁幕或许也攻的下。”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耶律王祥匆匆道:“东京那边,已经反了,改元大定,再拥为帝!”
又换皇帝了?
耶律元宜的表情空白了几秒钟。
这是第几回换皇帝了?
辽国灭亡一次,金国的皇帝被那完颜亮给杀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得了这完颜亮的信任,东京那边又造反了?
“东京的皇帝听说叫完颜雍,就是之前的海陵王,”耶律王祥同样一脸的一言难尽,急切道:“自打这完颜亮登基以后,同宗室的人被杀了不少,好多人都既怕又恨,出这事也难免。”
“但是,咱们站哪头啊?”
搞不好下一个墙头站稳,这临国就把金国给灭了,之后他们还得改姓跟着姓柳……
耶律元宜看着儿子慌乱的神情,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行军吧,先去南边接应官家。”
“哪边赢了,咱们就跟哪边。”
第49章 狙击
孔知遥忙了几天,整个人走路时都有些精神恍惚,差点被路边的驴给了一脚。
一切跟他预计的都不太一样,特别是厉部长。
原来真的凶不是班主任那样声色俱厉的教训人,但凡教训那都是带有教育x_ing质的。
厉栾从头到尾的态度都是——‘不会自己学,学不会就自己滚。’
孔知遥越接近参政院,就越不想滚。
这里有空调不说,虽然房屋简陋了些,可做的事情却是学校里那些死读书的呆子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他哪怕只是在食堂里坐半个小时,左边耳朵能听见有人交谈大棚和点滴式供水的设计,右边能听见有人在讨论宋国的历史。
来到参政院,等于来到信息和机遇的风口。
哪怕孔知遥只是周末回家时漫不经心地提几个词,他爸爸都会露出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