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干瘦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如一头躲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他耐心的蛰伏在一旁,迟迟不肯出手,或许是正在心里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
江云楼望过来的一瞬间,左冷禅便机警的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新仇旧恨,怎能不恨!
剑光猛然拔地而起。
左冷禅先动了!
江云楼沉稳以对,他横琴于身前,指尖轻轻一拨,琴音裹挟着内劲直冲左冷禅的心口,左冷禅不闪不避,一个力劈华山,强行劈开那无形的琴音,势要用这一剑重伤江云楼!
琴音却变了。
绵绵密密的琴音如同阵阵魔音,用一种奇异的调子钻进左冷禅耳中,让他的大脑空白了片刻,又立刻回过神来,左冷禅一剑劈了个空,他忍不住喝道:“果真是魔教妖人!”
上次他与江云楼只以剑过招,他竟不知江云楼的琴音原来还有这么邪门的用途!
江云楼足尖一点,身形展动,迅速与左冷禅拉开距离。
又是一连串琴声,好似通过人的耳朵直接灌进了人的心底,左冷禅甩了甩头,执起剑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用力甩了甩头。
他的脚步有些发飘,脑子晕晕涨涨。
而左冷禅执剑的手,却在此时自己抬了起来!
“——!”
左冷禅忽然掷出手中之剑,那雪亮的剑刃直飞出去,擦着向问天的下巴飞过,正与东方不败缠斗的向问天十分惊险的躲过这一剑,再一看,自己的胡子已经被这一剑削断了。
向问天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这飞过来的一剑,正正巧巧就把那一丛胡子生生削没了。
向问天尚未稳住身形,紧接着胸口一痛,整个人就已经重重摔了出去,他清晰的听见胸前的骨头碎裂的声音,“哇”的吐出一口血,撞在围墙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东方不败缓缓收回手,冷冷笑了一下。
任我行怒目圆睁,他恨声呼道:“向老弟!”
又听“铮”的一声琴音,左冷禅忽然飞扑过来,对着任我行就是竭尽全力的一掌!
任我行下意识的与他对掌,吸星大法猛地一吸,就吸进了一股子彻骨的寒气,半截手臂当场就被冻住,险些没法继续运功!
他怒道:“左冷禅,你干什么!”
左冷禅的表情却比他更加惊骇,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似是痛苦至极。
琴声仍在继续。
任我行仿佛明白了什么。
东方不败勾一勾嘴角,背着双手,悠然道:“左盟主总算有了作为神教客卿的觉悟,只是为时已晚,本座现在已经不大想领你的情了。”
他撇过脸,看向江云楼的方向,果然看见了江云楼沉着脸抚琴的模样。
这段时间江云楼的剑术虽落下了不少,琴却一日不曾懈怠,随着病情加重,他的内力似乎还越发深厚了。
江云楼说的没错,一个人在死亡逼近的时候,往往可以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这一身不符合年纪的高深内力,又何尝不是被逼出来的?
东方不败抬起手,重重拍在了任我行头顶。任我行被冻住半条手臂,经脉也仿佛结了冰一样,加上他身法没有东方不败快,这一下,他再也无法躲闪,只能任由三道尖锐的东西同时刺进他的头皮。
是绣花针。
三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深深刺进了任我行的脑袋。
东方不败望着他,缓声道:“任教主,本座会替你照顾好盈盈,你尽管安息罢。”
任我行双目血红。
东方不败微微一笑,道:“你最好祈祷她一辈子都不知今日之事,她至少还可以继续当她的圣姑,而不是像你这般……死无葬身之地,只能扔下悬崖喂狗。”
任我行身上的血管根根凸起,他瞪着东方不败,一双眼睛恨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末了,他却忽然笑了。
“……你的情人……活不长了……你什么都,留不住,你注定,不得……好死!”
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同时渗出黑血,任我行缓缓倒在地上,睁着双目,狞笑着咽了气。
左冷禅面色惨白,他若有所觉的猛然回头,刚好迎上一把狭长的宝剑刺进他的心脏。
剑柄上,一颗青色的宝石熠熠生辉,光彩夺目,就如剑主人的一双眼睛。
江云楼面无表情的将剑拔出,亲眼看着死不瞑目的左冷禅在他面前慢慢倒下。
剑在滴血。
江云楼抬起执剑的手,用另一只枯瘦的手缓缓抚过冰冷的剑身,在即将触摸到血迹时停下,滞了一滞,才一甩剑,将上面的鲜血尽数甩出去。
他低声道:“你送我的剑,杀的第一个人竟是左冷禅……倒是我对不住这把剑了。”
东方不败摇一摇头:“无妨,剑本就是用来杀人的利器。”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的同时向另一边望过去。
向问天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点一点,吃力的靠近任我行的尸体,嘴里喃喃道:“教主……教主……”
他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去够任我行的衣角,却在即将捉到对方的衣服时,悄然断了气。
东方不败垂眼看着他的死状,神色无悲无喜。
他只是低声道:“我一直认为向问天是个聪明不输于我的人,可却从没有想过,他会对任我行忠心至此。”
他的目光又落在任我行身上。
东方不败似是在感慨。
“哪怕他不在黑木崖这么多年,也依然有许多人对他忠心耿耿……”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在这一点上,本座永远及不上他。”
他也永远做不成任我行那样的人。
江云楼敏锐的察觉到东方不败心情不佳,便干脆的伸手与他十指交握,道:“你也不必羡慕他。别人我不敢说,只是童长老对你的忠心却是绝不亚于向问天对任我行的,更何况……”
他笑了笑:“你这不是还有我么。”
东方不败果然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微妙复杂的眼神。
“你已经知道了。”
江云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东方不败便又接着道:“知道我其实已不算是个男人。”
江云楼摸了摸鼻子。
他沉默一会儿,才答道:“怎么就不算是个男人了……我看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比谁都像是个男人。”
江云楼说着这样的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哂笑一下,随即正了正脸色,郑重道:“东方,你可后悔么?”
东方不败神色微动,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悔。”
江云楼笑了。
“你不悔,那就一切都好,你还是我最仰慕的神教教主,尤其笑起来时,好看极了。”
东方不败瞧着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睛,恍然忆起一年前,清俊美好的少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语。
——教主笑起来如此迷人,为何总是要吝啬脸上的笑容?
——我是个很好的朋友,很讲义气的。
——若我将来也有了夫人,定是一见她便觉得心情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
他果真是这世上最有情有义的人。
每一天,每一刻,都捧着一颗炽热的真心与他说话,与他相处,与他相爱。
东方不败猛然抱住江云楼,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长生——”
江云楼诧异的抬手环抱住东方不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算作安抚。在江云楼看不见的地方,东方不败狠狠皱起眉头,以此掩饰心中的波澜。
“……是我,对不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模式.东方不败:他果真是世界上最有情有义的人!
童百熊:…………
第69章 偏见
圣姑的生辰宴之后,许久不曾过问教务的教主再次出现在了教众面前, 有条不紊的处理起了堆积如山的教务, 随着教主的回归, 黑木崖上压抑的气氛也终于有所缓解,教中大大小小的长老弟子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魔教可不像那些名门正派, 掌门脾气不好顶多找借口罚一罚手下的弟子出气,在黑木崖上,教主心情不好, 那可是随手拍死一两个人都不算过分的。
其中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童百熊。
他认定了东方不败是个出色的好教主, 这段时间的“不务正业”, 还要统统归在那不要脸的男宠头上。
童百熊是见过江云楼的,一年前, 他还跟曲洋一道去听过江云楼的琴, 凭心而论, 对方的琴弹的确实不错, 可那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样子,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吸引了东方兄弟, 把他勾的神魂颠倒, 又是陪着闯江湖, 又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简直不可理喻。
这段日子童百熊也不知道暗地里把江云楼骂了多少遍,好几次都恨不得提刀冲上教主家里, 把那迷惑东方兄弟的男宠劈成两半,好让东方兄弟清醒过来, 只是回回都被他家婆娘喝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