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没再说话。
金属骨架间缠绕着细如牛毛的输液丝,模拟肌r_ou_块的结构一匝匝生长在一起,红色液体在其中奔涌,充血的胀痛感清晰到让人无法忽视,当思绪抽离出上一件事时,这种感觉才逐渐强烈。
男人低头碰了碰那些s-hi润而具有韧x_ing的输液丝,尽管已经见过多次,他依然忍不住对这种明显超前的生物技术产生微妙的震撼。
试着握了握五指,流利轻快的体验从手臂传达到脑中,他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这次回中转站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他满心都是疑惑,但却没打算继续问下去。
系统之上是主脑,主脑之上是管理员,那么“手术刀”对于他这样的患者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真如系统所说,“Yan Song”是他的手术刀,那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关于对方的记忆,根据常理,像对方那样优秀的人,他只要接触过,就不可能没有印象……这里面的逻辑,或许还存在着某种漏洞。
“宿主不用多想。”或许是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系统突然开窍,“只要在这些世界里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手术刀’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这些数据的。”
“……每次觉醒都要在死亡跟美好里挣扎。”男人微微昂首,眼珠望向头顶倾斜的光,“积累太多的话,会疯掉吧。”
系统却意外地认真起来:
“如果对方真的是您的‘手术刀’,只要原生记忆觉醒,他必然面对与您分别的痛苦,如果连虚拟世界里的经历都不美好,那对于‘手术刀’来说,只会是双倍的绝望。”
“你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系统。”沉默良久,男人沙哑开口,“但是,对于他来说,只要按下清除键,下一次觉醒,能想起来的只有现实世界……与我分别的痛苦,就那么一次。”
“宿主还记得吗?”电子音忽然调低了自己的声音,“宿主说过,为了断绝痛苦就选择遗忘的人是脆弱的——所以,您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什么可能?”
吴谢并未反应过来。
电子音发出小幅波动的提示:
“——即使他在世界尽头拿到了双倍的绝望,也还是没有选择清理数据。”
“试问,每次觉醒的他,都在面临什么呢?”
男人整个僵住了,一股凉意从脚跟窜入颅脑,肋骨隐隐作痛,胃部扭曲灼烧,他再度感受到肺叶被一枪洞穿的疼痛,像有无数液体咕噜灌入四周,水压裹挟着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彻底封闭在不可见底的深渊。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言嵩带着哽咽的质问将他惊醒。
——等实验结束,跟我一起去看枫叶吧。
阎颂微笑的脸与飘飞的红色糅杂。
意识定格在那双充斥着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琥珀眼瞳中,试图挤开人群的青年被翻涌的白光吞噬殆尽。
“叮。”
“当前世界加载完毕,正在投放中,请稍后。”
悖逆者:确定上下关系的造反
第40章 part.40
冰冷盐水从发梢悄然滑落,渗入起伏胸膛上皮r_ou_外翻的伤口中,与粘稠的血液一齐渗出,稀释,陷进腰间已脏污到看不出颜色的布料中。
潮s-hi地板倒映出柴火油亮,不知何处而来的嘶哑惨叫更为这充斥着烟气与腥臭的地下空间增添几分残酷,长着双吊梢眼的刑讯官用发黑的舌尖舔了舔开叉墨笔,发出不y-in不阳的尖利嗤笑:
“不愧是在五城兵马司担任过指挥使的吴大人,这张嘴还真是硬啊。”
被吊在木柱上的男人乌发凌乱,裸露的上身已不见几块好r_ou_,尽是又红又黑的大片脏污,红是撕扯开的皮r_ou_,再内里是已经被鞭上钉挂烂的碎r_ou_,还在涌血,黑色只一绺绺堆积在伤痕边缘,形成已经凝固的血色,但不消多时,又会被铁鞭撕开,遮盖,疤口复添新伤。
极力忍耐的男人紧抓着禁锢手腕的锁链,此刻看上去已然有些脱力,他整个人不自觉前倾,却被箍住的铐锁限制,只能脚尖微点地地站着,疲惫随着伤势逐渐侵蚀进他的皮骨,让这块坚持多日的钢铁,也终于松动起来。
“我再问一次。”这位刑讯官用尖细的眼盯住面前的人,“猎场围骑那日,你在问仙亭见的人,究竟是谁?”
这人沉默良久,终究是动了动唇。
刑讯官眼神一斜,便有小吏跑过去,凑近听男人究竟说了什么,然而没听多久,便露出震惊之色,待男人将事情交代完毕,小吏慌忙走回,对刑讯官道:
“大人…他说那日在问仙亭见的人,竟然是……六皇子。”
而这刑讯官先是眉梢微挑,仔细打量了片刻眉眼低垂,半死不活的男人,忽而发出一声轻哼,摆手嘱咐道:
“速将四殿下请来,既然审讯已有结果,自然要殿下把握大局。”
小吏惶然一望上峰,驻足片刻后,还是匆匆领命而去,刑讯官却有他自己的考量——围猎里发生的一切事由,俱是皇室内斗所致,此案涉及太子,更牵扯陛下,他虽然负责问询,但既然问出了结果,之后的事情,还是少自作主张的好,免得不一小心卷进去,反倒得不偿失。
不多时,便见一双尘埃不染的皂色皮靴拾级而下。
来人衣呈墨紫,有团龙暗纹印于前后及两肩之上,乌纱翼善冠嵌有金丝折角,腰间束着白玉墨绶,菱眼微收,见人便带三分笑意,只是这笑意之下,却藏着比其它天潢贵胄都更让人胆战心惊的威势。
此时他手中捏着块方形玉片,碧绿流苏从指间泄出,丝毫不像是踏进了寒气至重的天牢,反倒有种在逛自家后院的悠闲。
行至烛火阑珊处,才有人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位头戴二梁进贤冠的佩刀武官。
此人品级虽低,却身着飞鱼服,目如金刚,锋利无匹,不过环视一周,便将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遭受了酷刑逼问的男人身上。
唇角紧抿,武官无甚表情的面皮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刑讯官先是一愣,随即便撩袍行礼道:
“卑职见过四殿下,见过…白指挥使。”
他心中嘟哝这两人怎会在一起,尤其是那位新上任没几天的白副使,白亭。
此人正是在围猎时为陛下降服失控烈马的功臣,回来以后,那位被绑在柱子上的吴指挥使因涉嫌弑君下狱,而这位……却由副拔擢为正,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他是决计不信的。
现在却不是琢磨这种事的时候。
“都招了吗?”四皇子问道。
“招了,怎么不招。”刑讯官连忙将供词呈上,毕恭毕敬道,“人犯所言,俱陈书于此,请殿下过目。”
然而这位皇子只是淡淡扫了眼卷纸,并未接过,反倒是几步上前,径自走到狼狈且虚弱的男人面前,用指间玉片拨开对方脏污青丝,颇为感兴趣地弯腰去看男人的脸,却恰好撞入那双如潭的水波中。
呼吸为之一窒。
带着铁锈味的喘息急促,男人抿住唇角血迹,想垂下对视的眼眸,却被对方一把捏住下颔,干净修长的手指与脏污的面颊形成鲜明对比,这位殿下仿佛看不到一般,低声询问道:
“吴指挥,当真是六弟撺掇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对方定定看他片刻,语气坚定:
“是。”
“他竟不济至此,着实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大失所望。”
琥珀眼瞳倒映出男人胸腹间微微收缩的伤痕,两人距离实在近得令人发慌,这声责问内容虽是恨铁不成钢,脱口的语气却犹如情人间调情的吐息,带着不可言说的暧昧,与檀香余味一齐洒在对方面颊上,使男人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渴了吧。”他拇指擦过这人干燥的唇,终于松开捏住对方下颔的手,“来人,拿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