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人见过咒法还可以这么用。
有人叫道:“他在用邪术!难怪他这么厉害!”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最内层的人倒退了好几步,其中一个女声高声叫道:“终日和妖怪厮混,果然品行不正!你们还不……”
书墨猛地回头盯着青羽,黑压压的人群中传来窸窣声,催动的仙剑架在空中,对准了他。
书墨却只是笑着道:“大婶,你这么无趣,难怪上官伯伯不要你!凌茗也常跟我说,他父亲见了你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你缠住呢,哈哈哈……”
青羽的脸色一阵赤白,气得浑身发抖。
书墨轻拨枪尖打落那阵剑雨,反身挺枪迎上凌茗的剑,兵刃碰撞声音不绝于耳。
凌茗紧闭双目,他眼睑下是两行触目惊心的血痕,即使刺瞎双目仍是沉着冷静。书墨快速地低声念了几句封印的咒,却又突然将视线移向远处一个点,似乎看到了什么,眼里闪过惊异的神色。碎魂箭冲着他的胸口来了,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多想,用镇魂枪完成了刚才的封禁。
而那箭却在同时穿胸而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他瞳孔骤然放大,动作一滞。仙门众人趁机催动被打落在地的仙剑,第一剑没入他的胸口,冲劲将他如枯叶般撞到城门上,咳出一口血来。剧痛让他身体有了反应,书墨的手动了动,似乎是要拔去扎进左肋的剑,然而第二剑却将他的右手钉在殷红的铁门上。接着是第三剑,第四剑……
他睁大眼睛,可眼里的神已经散了。
没人相信这个不死战神会轻易死掉,剑雨还在疯狂地落。
直到他高昂的头垂下了,直到他眼里唯一的火光灭掉了,直到那战胜后卿的神话彻底陨落了。
恐惧却并未因他的死消退,人们总觉得他好像还活着似的,没有人敢向前试探,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侧门缓缓地开了。
血染红了半扇城门,他的血还在顺着门缝往下淌着。
城中走出一个人,他看向书墨的眼睛像是濒临疯狂。
“书墨,我回来了。”
他像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抬起手来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个人,兴许是渐冷的体温刺激到了他,他猛地缩回了手,终于明白他已经死了,听不到自己想说的话了。
周围的人又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被那灭顶的杀意压得大气都不敢喘。下一刻,钉在墙上的数千道剑同时向着太乙仙盟的方向弹了回去,剑好像毫无章法,许多站在内圈的人顷刻毙命。
沈砚将那身体抱在怀中,温柔地擦了擦他脸上的血迹,好像没看见除他之外的任何人似的。
谁让他们对我动杀意呢?
这次我不会再忍了,书墨。
肆意疯狂的妖气陡然冲上云霄,在场的人毫不怀疑,只要这个人想,他可以杀光在场所有人。
这恐怖的感觉就像是六年前的后卿,他们害怕后卿,想方设法地处死这个妖怪,然而后卿还是在他身上重生了。
可是沈砚的眼睛其实未曾看过除书墨外的任何地方,他轻轻将他放到膝前,剑也放在一旁,低声吟唱咒术,霎时间天地被一股血红笼罩着。
他竟要用逆天的咒术复活书墨。
他孤注一掷地要完成那个咒法,却没有想到身边那个本该被镇魂枪封禁的人动了。
第33章 第四幕:你掌心的劫(一)
第四幕:你掌心的劫(一)
回忆的幻象到了徐墨最想看的地方终于支撑不住消失了,他急忙伸出手,想阻止画面消失,可等看清时,面前只有空茫茫的清空大地。
东方亮了道缝隙,他如梦初醒,原来已经一夜过去了,原来他还活着。
不知何时起,前世今生的界限开始变得难以辨别。
他强打起精神回了房间,本以为以沈砚的脾气定是要对他发火的,就算侥幸没挨打也要被忍受一番冷嘲热讽,可沈砚什么也没说几人便匆匆上路了。他失了一滴精血,又整夜没睡,此时正觉得乏力,一路上都没再说过话,只是一边赶路一边继续想前世的事。
对他s_h_è 出碎魂箭的人是谁呢?
到了中午,他们在一家酒楼暂歇,徐墨终于开口主动说话,却是对着沈替:“魔神手下我在仙盟没看到过记载,你可知道这个薛栖是何来历?”
沈替冷冰冰道:“问这做什么?什么你都要管。”
徐墨习惯了被他们冷嘲热讽,正要耐心地再问就见沈砚放下筷子,神情严肃道:“五弟,说话要有礼貌,不要让人类看了笑话。”
徐墨最会顺杆往上爬,马上狐假虎威地干咳道:“你还不说,是想让你四哥生气吗?看来你当了雷泽族首领,已经不把你哥放在眼里了,不过也是,说不定你心里一直怕你哥抢了你首领的位子呢。”
沈替y-in测测地盯着他,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再敢挑拨我就……”
沈砚忙按住他的手,“你别打他。”
“四哥,他哪有这么脆弱?又不是纸做的。”
沈砚身子一僵,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事,垂下眼道:“人类可能比纸还要脆弱。”
沈替没办法,只好对着徐墨没声好气答道:“薛栖本是逍遥派大弟子,前途无量,却背叛仙门认后卿为主,助纣为虐,最后在仙盟杀入都城的时候死于玲珑心之手。”
徐墨听他说正事,便不开玩笑了,手中筷子无意识地搅了搅碗中的饭,忽然又问:“这么说,薛栖和玲珑心是同个师门的?那她们可有私怨?”
沈替答:“这倒没有,玲珑心是在她走后入门的。不过据说薛栖逃离师门时打伤了当时的掌门,也就是玲珑心的师父。掌门受伤没多久便去了,逍遥派一朝失势,是直到玲珑心掌权才慢慢恢复的。”
实际上,逍遥派即使在现在也不算太强盛。
徐墨心想,这么看来两人不曾见过面,没有直接的仇,玲珑心为何要杀她呢?”清理叛徒,为逍遥派立威吗?可玲珑心不像会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他在羽族的时候也打听过当时的情况,万妖国的妖怪向来好战,很多部族会侵犯人类的领地,大战后摩擦一直存在着。然而没想到就在某一天,仙盟来到羽族城下,用神兵法宝破开万妖国边境的一角,给这个和平的部族带来了战火。当时的仙尊在那战受了重伤,沈砚被封印,短兵相接之后,他们定下了暂时和平的约定。
他正想着,发现沈砚悄悄将那只j-i腿搁到他碗中,那j-i腿被烤得酥脆,j-ir_ou_鲜嫩,汁水四溢,令人食指大动,这回所有人包括徐墨都中了定身咒似的呆住了。
沈砚理直气壮道:“我不喜欢吃,给你。”起身又道,“我累了要休息,今天不走了。”
徐墨知道沈砚一定是注意到了自己脸色有些苍白才这么说的,到如今他就是再晕头转向也不会单纯地以为这是错觉了,他追上去要问清楚,可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油滋滋烤j-i腿拿走。
其余人还在面面相觑,秦仙看着他追着沈砚远去,眼底闪过一丝y-in霾。沈替y-in冷的视线s_h_è 在他的身上,忽而挑唇冷笑:“他开始记起来了,秦掌门,当年的事你后悔了吗?”
秦仙笑容僵住,摇摇头淡然道:“我做的事从不后悔。”
……
徐墨慢了几步,却只见他的身影没入一片色彩斑斓的枯枝落叶中不见了,去找他的房里也没找到,他没由来地心慌,怕再也找不到他了。他把那只碗搁在桌上,站到二楼窗边朝后院望去,正看到沈砚的身影。
窗外秋意正浓,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一阵风吹过,枯黄的叶便簌簌落下,衬得他的身影越发单薄萧索。
徐墨趴在窗台对楼下的人喊道:“喂,你去哪?”
沈砚回过头来望着他,眼中柔光脉脉,像有千言,像有万语,徐墨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匆忙沿着楼梯下了楼,中途绊了一下差点摔滚下去,心里禁不住地害怕,怕晚一步他就不见了。
这次等他气喘吁吁地下楼后,沈砚还在原地等他。徐墨松了一口气,近距离看才发现院中的是一颗合抱粗的合欢树,他气还没喘匀,刚刚满心着急,如今面对着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间的秘密像隔了一层纸,轻轻一捅就破了。
“我不爱剑。”
沈砚看着他,先开了口。他接住空中飘落下来的一叶焦黄,缓缓道,“在我的记忆中,过去的我很冷漠,心中除了剑没有别的。我挑战了许多高手,自认已是天下第一,可我还是不能成仙。直到有一次我来到了极北之地,那里的雪山上住着一位剑仙,他对我说,你的剑里只有痛苦,只有挣扎,只有压抑,是成不了仙的。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他早已在我心里,只是我不曾发觉。”
“我赶回观尘山想要把话说给他听,或许他已经不在乎了,可我就是想告诉他。我回去的时候得知他去了羽族,那时我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我回来得太迟了,我去的时候他被钉在城门上身体都凉了,那些话……他再也听不到了。”
徐墨一言不发地听他说下去,他眼中闪着水光,仿佛重临了那场噩梦,忽然扬起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打开封印,动用魔神的力量施展逆天阵法复生他。天谴,天下大乱,会死很多人,那又如何?我沈砚要的人,就是死了也要给我活过来!”
说话间他的眼瞳中摇曳着一个熟悉的影子,眼神脉脉,有万千缱绻,这句话轻轻地从他口中飘了出来:“可惜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真的做不到,可惜我回来得太晚了,可惜你听不见了,书墨。我不爱剑,以后的时间换我来……爱你。”
爱你,每个字都很简单,嘴唇相碰的两个音节,徐墨听后却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灵魂中另一个人即将决堤的泪水。他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句话,他早把灵魂都献给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