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那个暑假,颜景的父母一直忙着工作,姐姐颜茹忙着办理出国手续,不知他们是不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颜景,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颜家的大院子里整天都只剩下颜景一个人。他们不回来,颜景倒也乐得自在,一个人在家,总比面对他们各种复杂的眼神要好受得多。
那个孩子就这样被颜景留在了家里。一方面担心小孩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没法生活,二来,也算给无聊的自己找个伴儿。
虽然彼此之间年纪相差了十多岁,可那小孩非常的懂事,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顽劣的时候,他却一点也不调皮,反而很安静。颜景不说话,他就从不会多话,而颜景问他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很认真地回答。
他原来的衣服破烂不堪,颜景先是拿自己的衬衣给他穿,后来见他整天拖着长长的衬衣样子很是滑稽,于是就去街上的童装店给他买了几套衣服,顺便买了些玩具和小孩子看的连环画。每次看见颜景买回来的礼物,小孩的眼睛都会亮亮的,一脸感动的神色,或许是以前从没有人给他送过这些礼物吧。
颜景总觉得这样的小孩特别让人心疼。
这天下午,颜景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树下看书,小孩乖乖在旁边看连环画。他今天穿着颜景刚给他买的新衣服,短袖格子小衬衣,搭配一件黑色的背带裤,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玩具店里的Q版小公仔,特别可爱。
颜景看他低头认真琢磨着那些连环画里的故事,不由得心想,如果他不是戎宇诚在外面的私生子,而是戎宇诚跟姐姐的孩子,姐姐一定会非常疼爱他吧。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颜茹打来的电话,语气平淡地说:“阿景,出国的手续我都办好了,你收拾一下行李。想什么时候走,我顺便帮你把机票订了。”
颜景沉默了一会儿,说:“下周一吧。”
颜茹说:“周一爸爸要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可能没时间来机场送你。”
颜景笑了笑,“没关系。”
他知道,父亲是不愿意去送他这个不肖子的。
挂了电话之后,颜景看着旁边低头看书的孩子,不由得轻轻皱起了眉头。
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出差在外,有一半时间是颜茹在带着他,每天给他做饭,手把手教他认字,还让他背了一大本唐诗,甚至连颜景喜欢紫色都是受了她的影响,在颜景心里,对姐姐的感情,远比对父母要深刻的多。
戎宇诚的死,对姐姐的打击非常的沉重,她是真的很爱戎宇诚,颜景知道,她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在强撑着而已,她绷紧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了。
再过几天,颜茹就要回来,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让丈夫在外面的私生子待在自己家里的,她甚至根本不可能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未免让姐姐情绪崩溃,他必须想办法,尽快把这孩子送走。
孩子似乎感觉到颜景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起头来,有些担心地问:“哥哥,怎么了?”
“哦,没什么。”颜景摸了摸他的头,见他继续低头看书,便轻声问:“你看这故事,能看懂吗?”
小孩认真地答道:“我不认得字,只看图,能看懂一半。”
“那我教你认字吧。”颜景笑了笑,拿了根木棍过来在地上给他比划,“这是你的姓,‘戎’字,是这样写的,来,你学着写一遍。”
“哦,好!”小孩很聪明,一教就懂,很快久学会了“戎”字怎么写,然后他又抬头问,“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
这些天来,虽然把孩子留在家里照顾,可颜景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因为颜景并不想跟这孩子有太多的交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跟戎宇明兄弟的关系,更不希望孩子因此而记住这份恩情,长大以后来找他报恩。
他收留这小孩,只是一时心软,不想看他在外面受欺负而已。
如今,这段短暂的缘分必须画上句号,他也该给这小孩找个安顿的地方了。
颜景陷入沉思之中,被小孩轻轻扯了扯衣袖,“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颜景回过神来,笑了笑说:“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就好了。乖,继续练字吧。”
“哦……”小孩默默垂下头去。
颜景忽略了他眼中失望的神色,站起身来,转身走进了屋子,打开电脑开始查阅相关的资料。
他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父母来收养这小孩,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送去孤儿院。
颜景私心希望这孩子完全脱离戎家的影响,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全新的生活。他在网上查了许多资料,最终确定把这孩子送去一家距离这里几百公里之外的小城市。
让他远离故乡,戎家不可能找到他,关于他父亲的那些事他也就无从得知,更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从八岁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只是,这孩子似乎有些依恋颜景。短短半个月的相处,小孩已经完全卸下了起初对他的防备,甚至把他当成了最亲的人来看待,或许是他从小就没体会过跟人亲近的温暖,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总喜欢缩在颜景的怀里,小手总是抱着颜景取暖,像只听话的小猫一样。
送走这小孩,颜景也有些舍不得。可他如今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带着这孩子远赴澳洲。只好给孩子找一处容身之所,至少能够吃饱饭,有衣服穿,不再被人欺负。
颜景很快就跟那家孤儿院联系上,买了周末的火车票,带着孩子一起去了北方。
小孩很聪明,他似乎隐隐知道颜景要把他送走的打算,上了火车后一直都不开心,颜景给他买好吃的,他也没什么胃口,总是小声地说:“还是你做的面条好吃。”“我们回去好不好。”
下了火车之后,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一直睁大眼睛,紧紧抓着颜景的手,甚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的用力。
颜景牵着他,打车到了孤儿院。
这家孤儿院的名声还不错,现在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在管理,因为当地的慈善基金会投资了一笔经费,小孩们的生活条件还算可以,住的是学校一样的集体宿舍,四个人一间,而且附近就有走读制的小学和中学,孩子们可以一直免费读到中学毕业。
在办公室里,颜景跟年迈的老院长聊了许多,小孩儿听不懂,就一直躲在颜景的背后,死死抓着颜景的手指,似乎很害怕颜景把他扔下。
等终于谈完了,颜景才把他拉到院长的面前说:“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老院长笑得很温和:“放心吧,我们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小孩,会好好照顾他的。”
颜景转过身来,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说:“以后,你就待在这里吧。”
孩子的小手紧紧抓着颜景不放,轻声问道:“你呢?不跟我一起了吗?”
颜景微微笑了笑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再照顾你。”
孩子的眼睛瞬间湿润,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气,“我不能跟你去吗?”
颜景摇了摇头,“不能的。”
小孩依旧固执地拉着他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红着眼睛说:“我会听话的,你说什么我都听,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要留在这儿。”
颜景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地说:“小戎,你听着,我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照顾你。你的亲人都不在了,以后,你必须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坚强一点,不要让别人看不起,好吗?”
小孩死死咬着嘴唇,嘴唇被咬破了,他还是拉着颜景不放,也不说话,只是一双大眼睛慢慢溢出泪水来。
颜景轻轻用拇指替他擦了眼泪,柔声道:“被那些人欺负的时候都不哭,怎么这会儿倒哭了?你看你,脸像小花猫,难看死了。乖,别哭了,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小孩用手背把眼泪擦干净,红着眼眶问:“真的吗?”
“……嗯。”
“那你要经常来看我。”
“……好。”
固执的孩子终于答应留在这里,颜景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
老院长领着孩子去认识小朋友们,颜景便转身走出了孤儿院,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颜景回头,就见那孩子急匆匆地朝他跑了过来,拉起他的手,在他手里塞了一块小玉牌,“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送给你吧。”
“……”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
“谢谢你。”
直到坐火车离开那个城市,颜景依旧无法忘记那个孩子依依不舍送他出门的场景。
傍晚的夕阳照在小孩红润的脸上,因为刚刚哭过的缘故,鼻子有些发红,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和感激,他塞到手里的玉牌被捂得热了,上面甚至留着他的汗水,那块玉,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他还反复说着,记得要来看我,有空就来看我。
可颜景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只能到此为止,所谓的“我会来看你”不过是为了让他听话而安抚他的谎言。
没过几天,颜景就坐飞机去了澳大利亚。颜书中果然没有来送行,颜茹因为没有时间也没去送机,十八岁的颜景拖着大大的行李箱,独自一人离开了故乡。也把一切美好的回忆封存在了心底。
Chapter28
然而如今,随着颜茹的出现,颜景突然又回想起了这段往事。
当初在酒吧遇到戎紫的时候,他第一眼就对戎紫产生好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戎紫长得像极了当年的戎宇明。
其实只要稍微用心联想一下,不管是名字,年龄,还有相似的外表,都很容易想到戎紫的身世跟戎家有关。戎这个姓不多见,长得又那么像,哪有这样的巧合?
可那孩子明明被自己送去了外地,为什么又会回到他的家乡?甚至那么凑巧,被刘志刚收养?
颜景低头沉思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刘志刚的手机。
耳边传来的熟悉声音依旧是中年男人的沉稳,一开口就说:“阿景,你找我有事?”
颜景说:“我想到你家来看看,顺便叙叙旧,欢迎吗?”
刘志刚笑道:“你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当然欢迎了,我本来也打算这周请你跟欧阳到我家来做客的,正好今天我太太也有空,你们一起过来吧,也好尝尝她的手艺。”
“好啊,那我今晚跟欧阳一起过来。”
晚上的时候,颜景带了一些从澳洲买的特产,叫上欧阳朔一起去了刘志刚的家里。他必须尽快搞清楚戎紫的身世,而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到刘志刚的太太,因为当年戎紫的收养手续是由她一手办理的。
到了刘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欧阳朔的车子,颜景敲门进屋,就见欧阳朔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吃着西瓜,见到颜景提着几个礼物袋子,忍不住打趣道:“来刘哥家就带礼物啊,你从国外回来,可是一根羊毛都没给我带。”
颜景微笑着说:“一根羊毛怎么够,我下次带一只羊来满足你。”
“……”欧阳朔被他一句话堵死,默默扭过头去继续吃西瓜。
刘志刚从厨房里出来,大男人围着个围裙倒也不显得别扭,冲颜景笑道:“阿景,快过来坐吧,你嫂子还在厨房做饭。”
颜景说:“嗯,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哦,洗手间在这边。”刘志刚笑了笑,带着颜景往洗手间走。
颜景粗略环视了一下屋子,刘志刚住的是三室两厅的普通居室,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并不十分宽敞,却处处透着家的温馨。墙壁都刷了暖黄的色调,古董架上也摆了些精致的摆设,阳台上养了许多花,这时节正开得艳,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主卧在洗手间的旁边,角落里还有一间小卧室,见里面摆了一张单人床,颜景便问道:“这是戎紫的房间吧?”
刘志刚笑着说:“是啊。看上去有点乱。”
颜景点了点头,“男生的房间都这样,他这里已经算整齐了。”
戎紫的卧室非常简单,正中是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小衣柜,靠窗放了一张书桌,书桌旁是一米多高的书架,上面整齐摆着一堆习题册和参考资料,书桌上有个蓝色的小台灯,旁边还摆着个相框,里面有张戎紫的照片。
颜景把相框拿了起来,照片里的戎紫,穿着校服站在大礼堂的门口,冲着镜头微笑的样子是那种属于大男孩的青涩和帅气,背景有巨大的“XX高中XX级毕业典礼”的横幅,显然,这是他高中毕业时拍摄的纪念照片。
颜景看着这照片,心底渐渐升起一片凉意。
这样的照片,让他很容易联想到戎宇明。当年高中毕业的时候,他跟戎宇明也在这大礼堂的门口拍过一张合影,当时的戎宇明亲密地搂着他的肩膀,冲镜头笑得非常灿烂。如今,看着这张照片,仿佛是从合影里把他挖掉,只剩下戎宇明一个人一样。
十八岁的戎紫,穿上校服时,像极了当年的戎宇明。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的相似。
刘志刚见颜景一直看着照片发呆,便解释道:“这是小紫在高中毕业时照的。”
“哦。”颜景回过神来,故作平静地道,“他那时候就挺帅的啊,这几年倒是变了许多。对了,你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吗?”
“有啊,这里有个相册。”刘志刚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相册来,递给颜景,“当年我太太决定收养他以后,我们专门买了个相册,以后每年生日都会给他拍一些照片,保存下来作为纪念。”
刘志刚指着相册里的第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是当年刚刚收养他时,在A市的孤儿院门口拍的,那时候他才十岁。穿着短袖格子小衬衣,还有件背带裤,看上去很可爱的。”
“……嗯。”
颜景的脸色有些发白,握着相册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那件衣服是他买给那孩子的。
当年把孩子留在家里,总不能整天让他穿自己的大衬衣,颜景曾出门去童装店给他买了两套小孩的衣服换着穿,短袖的方格衬衣,黑色的背带裤,正是照片里的这一套。而那个看着镜头乖乖站好的小孩,也正是他当年送走的那个孩子。
颜景握紧了手指,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会去A市那么远的地方收养他?”
刘志刚道:“当初我太太去A市旅行,路过那家孤儿院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个孩子,她说,当时一群小孩在玩游戏,只有这孩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好像不太合群的样子,看上去挺可怜的。我太太见他聪明又懂事,就跟院长谈了谈,想要收养他。”
“哦。”颜景点了点头,继续往后翻阅着相册,戎紫从小到大的照片,几乎都能跟记忆中的戎宇明对上号。
刘志刚顿了顿,又接着说,“收养手续都是我太太一手办的,等我看见孩子照片的时候才发现,他长得挺像……”
说到这里就沉默了下来,当年颜景和戎宇明的事,刘志刚当时在外地,并不十分清楚,却也从一些风言风语中得知了一些片段,明白颜景出国是因为戎宇明,在他面前提戎宇明的名字总不太合适,刘志刚就把这话题打住。
颜景把相册放回了原处,淡淡说道:“是挺像,或许只是凑巧吧。他父母不是都去世了吗?关于他的身世,你也不必太介意的。”
刘志刚微微笑了笑,说:“他的身世我自然不介意,我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
“嗯,那就好。”颜景沉默了一下,“你去忙你的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好的。”
颜景在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着脸。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拼命控制的情绪已濒临崩溃,扶住洗手台的手指太过用力,连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很想冷静下来,却发现,镜子中的自己正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呼吸紊乱,甚至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昨晚跟戎紫激烈做-爱,抱着他的肩膀喘-息呻-吟的画面,此时回想起来,像是最可笑的讽刺。
其实那些往事,他并不是真的忘记了,他只是强迫自己不要去联想。
就像考试发挥不好的同学害怕去查成绩一样,人们总是在心理上逃避某些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然而如今,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了。
戎紫就是戎宇诚的儿子。是颜茹最痛恨的女人跟她丈夫的私生子,是戎宇明的侄子,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收留了半个月,最后又害怕姐姐发现而亲自送去千里之外的孤儿院的孩子。
没想到他凑巧被不知情的刘志刚的太太收养,又回到了他的家乡。
更没有料到,他跟戎紫之间会变成这样的关系,而这段孽缘,或许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不可能再跟戎紫毫无芥蒂的维持情侣关系。
除了戎紫是戎宇明的侄儿之外,他必须要顾虑自己最亲的亲人……颜茹的感受。他不可能再自我逃避,无视一切真相,一意孤行地跟戎紫在一起了。
只是……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颜景的脸上已经恢复了淡然的表情。
饭桌上,三个人早已坐好,就等颜景开饭了,颜景走过去坐下,看见刘志刚的太太正在那里盛汤,冒着氤氲热气的排骨汤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她是个很温和的女人,有稳定的事业,还烧得一手好菜。长得并不出众,却很耐看,给人的感觉非常的舒服,笑起来很亲切。除了不能生育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据说她的工作是幼儿园的老师,怪不得爱心大发收养了戎紫。
在饭桌上一边吃饭一边闲话家常,每次提到戎紫的时候,她的脸上都会不由自主带上满足的微笑,看得出来,他们夫妻都很疼爱这个儿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就像一家人一样亲厚了。
听他们对戎紫赞不绝口,颜景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原本好吃的饭菜,入口之后也完全没了味道,似乎连味觉都开始退化了。
聪明又懂事的戎紫,是足以让他们骄傲的儿子。
如果他们知道,向来懂事的儿子居然跟颜景纠缠不清,一定会非常失望吧。
如果父母和姐姐知道他颜景居然又跟戎家人扯上关系,甚至跟戎宇诚的私生子扯在一起,一定会被气到吐血吧。
他跟戎紫之间,或许本就不该开始。
不管是哪个理由,都足以让他放弃这段由419演变而来的薄弱的感情。
当年十八岁的时候,他还天不怕地不怕,勇敢倔强,为了爱情头破血流、在所不惜,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戎宇明的一句“对不起。”
如今跟戎紫之间阻碍重重,面前的路也满是荆棘,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破除一道道障碍走向终点,他也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了。
前路不通,他宁愿换条路来走。
其实放弃并不难,他颜景向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这个年纪,理性远远超越了感性,早已没了年轻人“爱情至上”的冲动的想法。
可是,想到要跟戎紫分开,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痛。像是极细的针扎在心脏上一样,痛感尖锐而清晰,根本无法忽略。
Chapter29
吃过晚饭后,颜景便找借口离开了刘家,他不想再强撑着笑脸去面对戎紫的养父母。
一个人走在街上,吹着夜风整理混乱的思绪,他想起自己这三十多年来的人生,除了学业上还算有点成就,感情方面简直失败到了极点。
颜景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偏执的人,当年戎宇诚车祸身亡,他就一直不想再开车,宁愿出门坐出租车也懒得自己去学。当年戎宇明放弃在雨中跪了一夜的他,也让他不再相信爱情,宁愿游戏人生风流不羁,也不想再认真去经营一段感情。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偏执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或许只是害怕自己在别人眼里变得愚蠢,所以才会表现得淡漠和冷静。
大家都以为颜景这人没心没肺,拥有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强悍的生命力。他的心情从来都没有人过问。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隐藏得很深的脆弱会被人发觉。
也不知走了多久,颜景看见前面一处广场上有许多小孩在学轮滑,脚下的轮滑鞋闪着彩色的灯光,今天正好有什么活动,地上整整齐齐摆了许多瓶子,周围一群家长在旁边呐喊助威,小孩子们轮流上前过障碍,玩得不亦乐乎。
颜景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远处,有几个初学者穿着轮滑鞋站不稳,摔倒了无数次,依旧兴致勃勃爬起来继续滑,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曾学过轮滑,也曾这样顽皮,也曾摔得鼻青脸肿毫不畏惧,每次回家后,颜茹就会一脸无奈地把他按在沙发上涂药酒,可第二天,他依旧穿上那双轮滑鞋出门溜达。
如果换成现在,摔倒之后,他会选择换掉那双鞋。
过了这么久,心情毕竟不一样了。
正无聊地看着小孩玩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里白少博的名字,颜景接起电话,就听那边的男人声音温和地说:“阿景,明天早上来医院报道吧,我这边真是忙不过来了。”
颜景疑惑地问:“怎么了?”
“昨晚刮台风,高速公路出了几起车祸,有大量的伤员送到了我们医院,我要去处理很多事情,不能腾出多余的时间接你,你最好明天上午过来吧。”
颜景顿了顿,“好,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颜景起身往回走,走了几步手机又响,这次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的号码,或许又是什么保险公司的推销?
颜景皱眉接了起来,“喂,请问你是?”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暖暖的笑意,语气也非常的温柔,“我手机没电了,就用外面的公用电话给你打。还好,你的号码我背下来了。”
——是戎紫。
可是此时,听着戎紫的声音,颜景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戎紫是有多在意他,才会刻意去背下他的手机号码。说实在的,他能背下来的也只有自己的手机号,亲戚朋友的号码都是直接从电话簿里找的。
那个固执又认真的青年,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可惜,他已经没有办法给予他想要的爱情。
“找我有事吗?”颜景淡淡问道。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戎紫笑着说。
颜景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调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事就说。”
戎紫赶忙收回调笑的话,正经道:“你在哪呢,周围怎么那么吵?”
“我在外面。刚吃完饭,准备回去。”
“哦,还有件事,你前段时间不是丢了个钱包吗?是什么颜色的?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你还记得吗?”
颜景想起来,自己去学校报到那天确实丢了钱包,吃饭还是戎紫请的客。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能找回来,也就没有在意,此时戎紫问起,颜景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钱包是黑色的,里面有我一张银行卡,尾号是4957,还有几张会员卡之类。你问这做什么?”
“我前几天在论坛的失物招领版块发了个帖子,想试着帮你把钱包找回来,今天有个师妹看到帖子之后联系了我,说她开学那天正好在教务处捡了一只钱包,已经送到了学校的认领中心,我明天去看看是不是你的。”
颜景沉默了一下,“不用了,我已经买了新的。”
“没关系的,我顺路去看看嘛。再说,你那些会员卡能找回来也不错。”
“那……谢谢你。”
戎紫笑眯眯地说:“跟我客气什么啊,应该的。”
颜景沉默下来,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透着暖洋洋的笑意,颜景甚至能联想得到那个青年此时的脸上正带着明朗的笑容。
此时此刻,戎紫对他的关心,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沉重到让他喘不过气来。
戎紫似乎发现颜景不想多聊,便贴心地找了句话作为结束语:“那就这样吧,你快回家,明天我拿了钱包再来你家找你,晚上七点你应该在吧?”
“嗯。明天见。”
挂了电话,颜景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在路边站了良久。青年微笑的脸不知为何总是在眼前反反复复地浮现出来,而这座繁华的城市璀璨的灯火和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看在眼里却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茫然的时刻,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个总是带着微笑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对着他认真的双眼,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颜景做了一晚的噩梦。
梦里总是下着雨,他一个人跪在家门前,门缝里依稀透出些微弱的光线,他的额头破了皮,冰凉的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混着血液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世界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膝盖下的石板冷得刺骨,那种冷,像是把整个人扔进了冰窖一样,连心底都冒起丝丝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