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
今天是第。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邱野项荻以及我正站在我家楼下的马路中间。
雨一直下着,我们三个人全身湿透,谁也没有撑伞。
这个世界上会被雨淋得全身湿透的只有三种人,一是出门忘带伞的,二是雨太大雨伞不顶用的,三是根本不想打伞的。我想,我们三个都属于第二类。
明明都拿了伞,却早不知被风雨吹到了何处去。
他们两个忽然就跑过来找我,邱野先到,项荻晚一点点。我当时已经入睡,然后听到了楼下他们的喊声。说也奇怪,明明我睡得很熟,雨声也大,但我还是一下就听到了邱野的喊声,马上就醒了过来。
下楼的时候,我很匆忙,衣服也没换,就穿着睡衣往外走。走过漆黑的客厅时还不小心撞到桌子,发出了巨大响声,不过好在没有把妈妈和妹妹吵醒。
我撑着伞向他们走去,走进雨中才发现这雨真的很大,小小的雨伞几乎起不到遮挡的作用,我只有尽量把雨伞撑低,但还是很快地感觉到裤脚被打湿了。
“怎么忽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我从雨伞中露出自己的头,看向邱野。
他的眼神不似平常的明亮闪耀,脸色也很静默,对我的问题半晌不回答,只是同样从雨伞下看我,好像根本不打算开口。
正当我觉得裤子已经快全部被雨打湿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动口。
“你,还好吗?”他这样问。
“嗯?”我对他的问题不很理解。
“下这么大雨,我以为你会害怕。”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对他的关心以微笑回答。
“大雨不会把我怎样,你担心什么?”
他张口欲言,这时项荻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晏灵。”
我抬头,看见项荻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朝我们走过来。
我很吃惊,邱野就算了,为什么连项荻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你们……为什么都……”
“我只是睡不着,想来看看你。”项荻说。
我看见邱野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我干笑着说:“是吗,睡不着……”
说完他们也不接话,一时间又沉默下来,只剩下大雨落地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雨太大了,我们找个没雨的地方吧。”我提议说。
他们点点头,但是刚抬步想走,一阵狂风极速地扫过来,我们正好逆风站着,雨伞抵不住巨大的冲击,一齐从我们的手中飞离出去。
“啊!”我忍不住叫一声,然后朝着雨伞飞走的方向追过去。
邱野却说:“别追了。”
我停下脚步:“可是……”
“偶尔淋淋雨也不错。”他说。
没了雨伞,不一会儿我们就全部湿透,从头到脚,俨然像是三个水人。但是他们两个却像没有感觉,表情依旧和刚刚那般,沉静而凝重。
我感觉到无数的雨滴重重地往我身上招呼,额头上手臂上,有些痛有些凉,但莫名地感觉很爽。看着雨水从头发上流进胸前和背部,睡衣全部湿掉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就在那一刹那,我有种天地任我澎湃,命运奈我不何的爽快感。
看看他们两个,并不比我好多少,雨水打湿他们的头发,又顺着脸颊流下,耳朵和鼻子俱在滴水,贴紧身体的衣服勾勒出两人健硕的体型,模样十分性感,我不禁有些脸红。
“呵呵……”邱野忽然笑出来。
我看他一眼,正好被他看进眼里。
他的眼睛在微笑,笑容就像以前那样无赖却又温暖,他说:“小灵,你要陪我们散散步吗?”
我看得有些愣神,痴痴地反问一声:“散步?”
“走吧,雨中散步。”
然后他拉着我走,我回头看项荻一眼,他没有反对,默默地跟上来。
“很不错吧?”
□裸地在雨中走了好几条街,邱野开口问一句。
凌晨两点多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人,何况现在还是下着大雨。两旁的街灯也变得模糊,昏黄的灯光下,只有我们不撑伞的三人在慢慢地走路散步。
我想着便觉好笑:“别人看到,一定以为我们是鬼吧!”
邱野大笑:“哈哈,要是能吓到他们也不错,可惜我看了看,这附近好像连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因为像我们这样无聊的鬼恐怕千年难得一见。”项荻说。
“呵呵……”听到他的话我笑出来,“的确是,下雨的深夜,三个人不撑伞走在路上,怎么想都是很灵异的……”
“要是有个人出来捧场一下就好了。”
邱野的话刚刚落下,我们就听到不远处一个尖细的女声响起。
“鬼啊——!”她冲着我们大喊一声,可惜周围没人应答,她好像很害怕,真的把我们当成了鬼,一边喊着一边慌忙跑开。
等她的声音终于渐渐埋没在雨声中,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女人就是蠢得要命!”
邱野一边笑一边不客气地评论。我笑得乐,也没去反驳他。
三个人说笑着又走了一段路,邱野忽然停下来。
“怎么不走了?”我疑惑着问他。
他看着我,表情忽然正色起来。
他说,口气认真无比:“小灵,我想亲你。”
我感觉到脸倏地发烧变红,张口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雨水从他的脸颊上不停地流下来,除了眼睛,整张脸都是水,从下巴到喉结再到锁骨,雨水无处不蔓延,清洗着他浅铜色的皮肤,叫我越看越心跳较快。
他的手抱住我的腰,一个用力把我拉进到他的面前。然后不等我反应,唇就朝我落下来。
雨水还在打着,我的嘴唇早已因为稍凉的雨水变得冰冷,但是此刻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邱野双唇的炽热。他的舌头借着雨水很顺利就滑到了我的嘴中,灵巧而强势地卷着我的一起纠缠共舞。
我感觉到项荻从身后贴上来,两手从后面抱住我的腰,然后低头,开始吻我的耳朵和脖子。湿滑的舌头像蛇一般耐心地在我的肌肤上游动,一寸一寸,不漏过任何一点地方。
这次的感觉并没有以前那般排斥,相反,我觉得很奇妙。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与人接吻,被人抱在怀里亲昵地爱抚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借由这个雨天带来的。
但是不论怎样,我已经陷入其中,沉迷其中了……
我没有推开他们,甚至不禁在心里祈祷这场雨能够一直下,下到这个世纪结束,下到整个地球变成海洋……
我祈祷天不要变亮,就让我们三人在昏黄的路灯下,在大雨的马路街头,互相拥抱接吻,一直一直这样下去,不要停止。
我觉得自己流出了眼泪,和在满脸的雨水中间,流淌不停。
我一边淌着泪,一边疯狂地和他们接吻。所幸有雨水的冲淡掩饰,没有让他们察觉到我在流泪。
所幸,有这场雨,我才能大着胆子,终于放开自己一次。
也许是生命终止前唯一的一次,我允许自己放任,允许自己在死以前诚实一回。
所以,请这场雨再下大一点,下久一点吧……
四天
今天是第。
这一天在我很恍惚的状态中就过来了,我现在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还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邱野的吻,项荻的拥抱,以及那场到现在也一直没减弱的大雨。
我觉得奇怪,好像越接近死期,我反而越心安释怀。就像现在,我半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即使感冒发烧兼鼻塞打喷嚏,也不觉得是很烦人的事情。
“哈啾!”
又打一个喷嚏,我抽出纸巾擦擦鼻涕,擦完又接着傻笑,回想着那些美好的事情。
妹妹晏萍今天休假,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走进我的房间来。
“哥,你还好吧?”她坐在我的床边,脸色担忧。
我对她笑一笑,安慰说:“没事,我很好。”
晏萍叹了一口气,半是责怪半是担心地说:“真是的,都怪你忽然半夜跑出去,雨伞不见了,还弄得一身湿透回来……”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一百次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我哪有说一百次啊,就算有,那也是因为关心你!”
我看着晏萍嗔怪的秀脸,心中生出丝丝暖流。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这么担心我。”我笑着和她说。
“我是你妹妹,不担心还担心谁?”
“当然啦,不过晏萍,你真的除了我就不再担心其他男生?”我若有所指地问她。
她想了一会,脸忽然红起来,瞪我一眼。
“哥哥,你在说什么啦!”
我见她的神色,便知一定有□。
我笑眯眯地追问她:“和我说说,他是谁?”
她气恼:“哪有什么他啊!”
我不相信地挑眉:“没有?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没有就是没有啊,你别瞎想了!”
“你不诚实,你连对自己的哥哥也不诚实,我真是伤心啊……”说着我捂着自己的心脏,佯装成很伤心的模样。
晏萍不吃我这套,仍然不肯松口对我坦白事实。
“都说实话给你听了,你不信就算!”
我见她拉不下脸皮和我说,便也不再追问,换了一个话题说。
“对了,妈妈今天还上班吗?”
晏萍摇摇头:“她刚刚出去了,好像要买什么东西。”
我点头:“既然她出去了,那我起来看看电视好了。”
晏萍连忙制止我起身,说道:“不行,妈妈说你得躺在床上养病。”
我推开她的手:“感冒而已,不用非得在床上养吧,何况我已经躺了这么久,什么也不能做,好无聊的……”
“可是妈妈说——”
我打断她:“晏萍,你就顺一次哥哥的意好不好?”
晏萍犹豫不决,最后终于妥协:“好吧,不过妈妈要是回来,你得赶紧给我躺回来。”
“一定一定,我不会让妈妈因此说你的。”
“又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边说着,人已经从房间走到了客厅。
我拿起遥控器按开电视,然后在沙发上窝着准备看,晏萍也在我的旁边坐下来。
电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千篇一律,播来播去都是那几部电视剧,中间穿插各种有创意没新意有内容没实际的广告。我拿着遥控器,连着换了几十个台,几乎跳过了所有省的卫视,最后还是在我一向喜欢的《动物世界》停下来。
“啊,是蛇!”一旁的晏萍看见电视屏幕里出现的条状爬行物尖叫出声,她从小就害怕这种东西,即使是非现实中看见也会心惊。
“快换台啦哥!”她捂着眼睛说。
我却看得津津有味,劝她说:“看这条蛇多有意思!你别害怕啦,它不会怎么样你的。”
晏萍遮住双眼的手露出一些缝隙,她试着看一眼屏幕,还是被吓得马上闭上了眼睛。
“好恶心啊,你快点按掉啦!”
我无辙,只能恋恋不舍地换一个台。
“这个好,别再换了。”晏萍说。
我定睛一看,屏幕左下方写着五个小字:XX包青天。
……我记得,这部剧好像在我初一的时候就已经开播了,那么在这四年里,它到底被从头到尾重播了多少次啊?!
但是见妹妹兀自看得兴奋,我也不想扫她的兴,就陪着她一起看。
看了一会,觉得口好像有点干,我便想起身去倒水喝。当我一站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头晕得很,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身子也像是失去了平衡,摇晃着站不太稳。
晏萍看见我的异样,惊慌地喊我一声:“哥哥!”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倒了下去,被妹妹及时接住,随后就完全没有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痛。我睁开眼睛,看见妹妹和妈妈两个人同时担忧而松一口气的表情。
“妈妈……晏萍……”我喊她们,但是声音很弱,我才注意到自己原来带着氧气罩。
妈妈捉住我的手,微笑说:“没事了,晏灵,没事了……”
我想起身,但是全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样,一点也使不上劲。晏萍好像知道我的意思,马上上来扶着我,把枕头塞在我背后,让我半坐半躺地靠在病床上。
“对不起……”我望着她们,尽量扯出一丝微笑说:“让你们担心了……”
晏萍忽然就流出了眼泪:“哥哥……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死掉……”
妈妈转头对晏萍呵斥一句:“晏萍,不要说这种话!”
我连忙抓了抓妈妈的手,对她说:“妈妈,不要怪她,是我不好,是我把她吓到了……”
妈妈没说话,只是我发现她的眼眶也变红了,我的心随之一阵抽疼。
“对了,这个,可不可以拿下来?”
我指着脸上的氧气罩说,试图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
“我去问问医生。”
妈妈抹了一下眼睛,手又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便转身出了病房。
我觉得身体好像没有刚醒过来时那般疲惫无力,精神一点点又回到了肉体中,便不等妈妈回来,自己一把将氧气罩先扯了下来。
晏萍惊呼:“哥哥,还不可以——”
“没事,我现在已经不缺氧了。”我打断她,果然还是把那东西摘了好说话一点。
她见我神色正常,也不再坚持,只是刚刚流过泪的眼眶现在还红得很。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你昏迷的时候是上午十点钟左右。”
“哦,那也不是太久……”
还好没有直接把第四天睡过去,那样的话就真的是太悲惨了,我庆幸地想着。
“哥哥,我当时真的好害怕……”
晏萍说着又要流下泪来,我连忙抚慰她:“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我还是怕,怕你就这样倒地不醒,就这样一句话不说把我和妈妈抛下,然后自己一个人潇洒地离开……”
我把哭泣的晏萍抱紧自己的怀中,心中苦涩难化。
“晏萍,我们不是早就说好的吗,我迟早是要走的,你总是这样哭着,我怎么能够走得安心呢?”
晏萍不说话,我却感觉到她的泪流得更凶,胸前的衣服开始晕湿大片。
我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晏萍,你要坚强一些,等我走了,妈妈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要更坚强一些,把我来不及对妈妈偿还的债一并还了……”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对你来说,这样的哥哥实在是太混账了,但是,哥哥也没有办法,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晏萍呜呜地哭出来,双手用力地抓着我的衣襟。
我眼角滑落一滴泪,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妈妈站在门口,两手捂着嘴唇,不知道在那里哭了多久。
三天
今天是第了。
我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医生说我最好在多住院一天,可以的话,就不要再出院了。
是啊,我的时间不多了呢,何况现在身体又是虚弱到不行,即使想出院,也总有点力不从心了。
我静静地半躺在病床上,扭着头看向窗外。
妹妹今天已经去上课了,妈妈也照常去上了班。这两人本来死命要陪着我不肯离开,后来还是我劝着,说希望一个人静静,她们才终于肯走。
如果她们要是不走,我想我们双方都会提前崩溃的……
我的脑子现在是一湖死水的状态,所有思绪在里面搅和一团,最终都被销蚀殆尽。我的心空荡荡的,完全想不出在一天以前,它还曾装过快乐、幸福这样的东西。
所谓心死成灰,大概就是我现在的心情了吧。
隔壁的病床上一直躺着一个昏睡的男孩,他的身骨极瘦,背对着我,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我正凝神看着一只飞落在窗框上的小麻雀,这时忽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对我说“你好”,声音微弱而轻柔。
我转过头面对着他,发现他竟是个长相十分清和淡雅的男孩,脸上挂一个淡淡的微笑,只是脸色太过苍白,嘴唇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让人看了便觉得心疼动容。
我回应他,也对他说“你好”。
他听了,薄薄的唇角弯得更大:“我叫孟离,你呢?”
我说:“我叫晏灵。”
他点点头,又问:“你也病了吗?”
我说:“嗯,我活不久了。”
他说:“我也是。”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许久,他又开口问:“你喜欢男生吗?”
他的问题很突兀,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思绪。
我说:“是。”
他微笑:“我也是。”
我有些吃惊,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吃惊。
我们开始像两个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聊开,但话语里不是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而更像是一同奔赴黄泉路上找到同伴的喜悦。
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入院的?”
他说:“四年前。”
我有些吃惊:“这么久了,那时候你还是初中生吧?”
我这么说是因为觉得他看起来比我还小一些的样子。
果然,他说:“嗯,查出这个病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二。”
我有些默然,心想这个世界比自己还可怜的人真是有很多的。
他倒像不太在意,又问:“你可以说说,你喜欢的人怎样的么?”
纵然我已经接受自己喜欢男生的事实,这个时候还是不禁脸红。他见了我的模样,兴趣更大,两眼闪光,要不是他手上还带着吊瓶,我怀疑他简直要扑过来追问我了。
“快说,我想听!”
我支吾着,思考到底要不要对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相告。
“你就告诉我嘛,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保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苍白的脸因为说话而变得神采奕奕,光芒焕发,让我不再忍心拒绝。
我说:“我同时喜欢着两个人……”
“咦?好刺激!”
他忽然打断我,样子活像个得到爆料绯闻的狗仔记者,我瞟他一眼,他立即噤声,示意我不会再截断我的话。
我于是接下去说:“这两个人,都很好,也很出色,是和我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你要是看到他们,一定也会有男生就该像他们那样才叫男生的感觉。”
“你们三个,现在在交往?”他小声问一句。
我点头:“嗯,应该算是吧,他们很早就向我告白,而且还是两个人同时,呵呵,你不知道,我当时听到的时候真是被吓傻了……”
“他们两个明明也是性格差别很大的人,一个热情积极,另一个则冷漠如冰,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强势得要命,你看看,这两个耳钉,就是他们硬拉着我去打的……”
我把头发撩起来,侧过身子露出右边耳朵给他看。
他把头凑过来一些,看完感叹一句:“哇,是两个一模一样的月亮……好漂亮……”
我不禁用手摸摸那两个曾经被我对着镜子抚摸了上百次的月亮耳钉。它们已经不像我刚刚戴上去时那般冰冷,变得如我的耳朵一样温热。现在即使不看,用我的指尖一点点摩挲过它们,我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它们的模样,银色双弧,上下对称,尖端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小小的圆形,中间镂空。
“你一定很喜欢他们,而他们一定也很喜欢你……”孟离轻声说,眼神流露出温柔的光。
我不置可否,只是依旧把手放在耳钉上,仿佛这就是那两个人,一遍一遍抚摸,直到它们的温度比我的耳朵还热。
他继续追问我后面的故事,我也耐心地全部给他讲,细心得就好像在说给我自己听一样,从我们相遇到表白到决裂到复合,每一个情节都不放过。我说了很久,说完的时候才惊觉原来不过短短的二十几天,我和他们的故事已经写了那么多,各种回忆在脑中几乎装不下,却每一条都无比清晰,仿佛那些事情在前一秒刚刚发生。
他听完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细细的眉眼弯着,我便知道他其实在微笑。
“你要听听我的故事么?”他忽然说。
我点点头,表示很愿意倾听。
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古老破旧的留声机里放出来的音乐。
“我在初一的时候遇到他,和他变成同桌。在后来的两年里,我们也一直做同桌,不像其他人那样,总是换来换去。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上他了,因为他长得很帅,性格也十分开朗,然后身材……也很棒。”
“我一直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而他不是,他不喜欢男生,所以,我就算喜欢他,也根本不敢和他表白。我只能够每天为他做些小事,像是借笔,借作业,上课不要打瞌睡,卫生帮他做这样……他只以为我是好心,对我的所为没有赞赏也不拒绝,尽管这样,我还是坚持着一直为他做下去,而且乐在其中。”
“后来,我终于是没忍住,跟他说了我的心意,并且希望他能接受我和我交往……”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重新吸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但是他,不仅没答应我的请求,还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说我是恶心的人……”
我听到这心脏忍不住抽疼了一下,看着孟离悲伤的神情,有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接近他,因为知道自己是彻底被他讨厌了……就在那之后不久,我被查出得了绝症……老实说在知道这个病的时候,我真有一种要解脱的幸福,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体验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却又一直无法接近他的痛苦……”
“他有一天找到机会和我说话,说要和我道歉……可是无论是道歉还是别的,那时候的我都已经不再需要了,所以我就对他说,我马上会转学,他听了倒是十分吃惊,我不愿意再单独面对他,所以不等他有所反应就自己先走了……”
“所谓的转学,就是直接从那所学校转到这间医院,而我每天的功课也就从作业变成吃药,检查,发病,昏迷……”
他的声音渐渐静止在白色的空间里,最后一个音节仿佛缭绕的音符,在我的耳边徘徊好久才消失走掉。
我知道自己流泪了,泪水一滴滴落在白色床褥上,转瞬消失。
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如山谷轻风地说一句:“我们都无法摆脱,那些越走越深的悲伤……”
我们两个后来一起在各自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近午夜。我们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些沉重的对话,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微弱的灯光中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