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胃脆弱了少说已经十年,不能挨饿不能着凉,挨打伤了脾之后更是愈演愈烈。原来任少昂和林凡都拿他当熊猫似的伺候着,就算不能送饭过来至少也电话提醒,结果他跟袁显思的关系一确定这俩人就彻底失踪,今天早晨他没吃早饭也没人管,张燕捧来碗凉粥他直接往肚子里倒也没人管。
突然之间他就觉得这场恋爱谈得格外不值。
以前没有袁显思的时候至少他还有任少昂跟林凡,可是现在他几乎等于没有了袁显思,也没有了任少昂跟林凡。
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想。过不多久他又想起来他还有他妈,捂着胃没管张燕的询问就挪到桌边去给杨慧敏打电话,八个数字的号码虽然有段时间没拨过但是终究还没忘干净。
不过很不幸,彼方电话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来接听。杨慧敏跟袁安大概出门去拜访老战友了。
袁显思撂下电话时候的表情看起来哀怨无比。张燕看他这模样就有几分心疼,一时多嘴劝慰道:“你也不能老这么一个人晃着,就算你不想交女朋友也总得找个人照料你吧?挺大老爷们混到你这份上可真够惨的……”想了想她又说:“实在不行你搬你哥那住去,你们俩不是住一个小区么?”
听她这么说,袁显奕才想起来他搬过去跟兄长同住的事情除了任少昂、林凡以外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若是刚才那个电话打通了,万一杨慧敏要送他回家休病假,这事情必然会穿帮。
袁显奕抹着一身的冷汗,草草应付了张燕这份关心,仍旧捣着胃摸回沙发里去。
“帮我叫李子进来,我把那几床的事再跟他说说。”他没力气直接去盯床,但病假是绝对不能请了——请了病假就等于变相通知杨慧敏来看他,他跟袁显思的事情百分百要曝光,更别说那个家里现在还住着一个姚峰一条来福。
一想到来福,袁显奕只觉得自己的胃一阵阵抽得更疼了。
“再去药房帮我拿点药吧……”张燕出去之前他又这么嘱咐。
午饭好命遇上食堂提供热汤,还有发得白胖的馒头,袁显奕顶着药效过去疼到几乎抽抽的胃蹭过去吃了个半饱,这一上午的胃疼煎熬才算过去。下午时候居然无比的清闲,把零碎的工作都交给实习的小孩儿去做,他就安心坐在休息室里翻韩雷之前让他研究的一摞病例,一坐就到下班。
经历了上午那一出,宁静跟他跟得稍微远了些,也不再那么一直笑盈盈盯着他看。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出医院了,宁静才喊他一声,落落大方拉开MINI的车门,“你不舒服就别打车啦,我送你回去嘛,刚好告诉我你家在哪。”
好不容易被病例压下去的那股火在听见她这句话的同时又“噌”地蹿起来,袁显奕站在路边拦出租的同时扭头看着她冷笑,“我要是告诉你我就是脑袋让门挤了,看着挺正常的小姑娘脑子怎么有毛病……”
他本来五官轮廓就尖锐刻薄,这么一来更是狠戾了几分,眼镜后面一双眼睛锋利得几乎能把人削成一片一片。宁静看他这模样缩了缩脖子,没敢再接话。
这兄弟俩发起火来,只看表面的话绝对是袁显奕更吓人。
色厉内荏这四个字就是天生为他存在的。
不多时有空车开过来,袁显奕毫不拖泥带水地开门上车,交代了目的地就闷声窝在后座。
留下宁静倚着洗得精光锃亮的MINI吹冬日入夜的寒风。只见她撇着嘴耸了耸肩膀摸出手机来打电话,“他又不让我送,打车走了,出租车牌照是……帮我查他住在哪吧,我追人绝对没有跨年的……他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我就喜欢他的脸怎么啦……”
下车到了家门口已经是夜色深沉。十二月的天本身就黑的早,今天又稍稍有点阴,乌压压的云盖着仿佛不堪重负的路灯,橙黄色的光根本没办法温暖阴冷吹过的风。
看着紧缩的铁门袁显奕就没有进去的**。
进了这道门里头有袁显思,有姚峰还有来福。凭良心说他真是不想回去,可他偏偏又没有一时气愤就收拾东西搬走的气魄。或许是潜意识里他仍旧觉得能跟袁显思在一起是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一朝美梦成真之后即使耐受些委屈也不想放开已经到手的梦想。
如果袁显思能更在乎他一点,说不定他都不至于这么矛盾。
袁显奕捏着钥匙绕着锁眼画圈,就是不肯把钥匙捅进去。
他脑子里突然就想起袁显思因为林凡吃醋的事情来。就算袁显思仍旧保持吃醋的那个状况,就算袁显思会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对他发火,他大概也能比现在更满足一点。他想,袁显思从小就是那么冷冰冰硬梆梆的脾气,他想要的肯定不是袁显思对他笑脸相迎嘘寒问暖,而是那个一直远远站在他前方的兄长回头看他一眼伸出手,哪怕是骂他一声笨蛋。
感情的战争里放不下的人总是更卑微一些。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嘲笑妻奴任少昂。
钥匙仍旧绕着锁眼画圈,在画到不知第多少圈的时候铁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倚着门框满脸不耐烦看着他的袁显思背着光看起来居然出奇的帅气。
“你还打算在外头站多久?有人给送饭胃就不怕凉不疼了是不是?”这种气势根本毫无悬念地镇压了袁显奕心里残存的那些犹豫跟矛盾,在袁显思补上一句“姚峰带来福出去散步了还没回来”之后,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跳进门里。
殊不知袁显思一肚子的火憋到现在还没发出来,看他这蹦蹦哒哒的模样只觉得心烦,开口就骂:“操你大爷的我跟姚峰出去溜趟狗你就能不吃早饭,那玩意是我求你吃的还是怎么着,你丫真越活越出息了。”
被他劈头这么一骂,袁显奕登时愣住。
缓了足有一分钟他才想起早晨迷迷糊糊爬出被窝看见桌上纸条时候那种从头冰凉到脚的感觉。当时真是觉得街边弃犬都不如他可怜,过不多久自怨自艾就变成气愤,磨着牙硬是无视厨房里准备好的早餐空着肚子出门上班。
而后自暴自弃地喝了早晨的凉粥,饱受胃疼之苦。
说他矫情也好,说他发神经也罢,只是……“我们俩能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只有吃两顿饭的时间了,你能别因为陪他去遛狗把我自己撂在家里吗?你到底是他男朋友还是我男朋友?”
袁显思眯着眼睛看他,“我跟他都分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揪着这个不放你不是有病吗?你那脑子能不能想点有用的?”不等袁显奕接话他又一抿嘴冷笑起来,“真跟我置这个气,有种的你今天就别吃饭。跟我这耍完少爷脾气跑去拿人家小姑娘的东西吃,你也真好意思。”
袁显奕本还想反驳,突然听他扯起宁静那碗粥的事情来,顿时有种被人误解的快感。
挨骂不是不可以,吃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袁显思是在乎他的,就好。
打着这个主意,他的脸皮自然就厚起来,能顶着袁显思暴风骤雨似的努力硬着头皮回一句:“我吃她东西又怎么了?许你有姚峰还不许我有个宁静?”
袁显思自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应,愣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状袁显奕还以为奸计得逞,更加添油加醋编起瞎话,“她以前缠着我的事情我也跟你说过了,你根本不当回事。姚峰都住到咱们家里来了,我交个女朋友也不碍什么事吧,最起码我还没带着宁静登堂入室呢。”
听见他把小姑娘的名字挂在嘴边上袁显思就皱眉,“我说过了姚峰已经跟我……”
袁显奕打断他,“就算不交男女朋友,炮友也行吧?”
袁显思挑着眉毛,“炮友?你这意思是你跟她干过点什么了?”谎话就是编得越多越穿帮,方才还在他胸口酝酿的怒气醋意顺着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苦笑的**。
“怎么,许你交过男朋友有过经验,还不许我泡个小姑娘?我不但跟她干过点什么了,而且还干过不止一回,用不用再给你实况录像?”
“你别胡扯。”袁显思嘴角抽搐。
“我没胡扯!”
“你除了上班就跟我在一块儿,要跟她干点什么也得挪得出来时间吧?”
袁显奕语塞片刻,又梗着脖子顶回去:“我还有回家的时候呢,我说加班其实都跟她开房去了,用不着另外挪时间!”
“开房?哪天?什么时候?去的哪家宾馆?”袁显思看他的眼神都快绝望了,“不会撒谎就别跟我面前瞎扯,你要是有泡小姑娘的心思跟本事,太阳都得从北边升起来。你长这么大要不是学医上点什么课,你根本连女人下半身什么样都不知道!”
本来就一时头脑发热随口胡扯的袁显奕被他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编这些瞎话有什么意义?”袁显思看着他,满脸的苦笑不得失望透顶。
“凭什么说我编的是瞎话……”
“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根本是不可能。除非你不叫袁显奕。”
“是说我非得让你看见我跟别人上床了你才能信是么?”袁显奕咬紧牙关,摆出壮士断腕的架势来,“要上床我后备人选有的是,宁静、林凡、乔安方……”
袁显思叹气,“你能别像个小姑娘似的说风就是雨吗?开口的时候过一下脑子行不行,别把你哥当傻子似的耍着玩。”
静默良久,袁显奕脸上仅有的一点坚持也随着时间流逝被抹杀殆尽。像是全身力气都被人抽走般,他垮着肩膀连外套也不脱就往屋里蹭,慢吞吞在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洗净手脸听从袁显思一句一句的指挥坐在饭桌前味同嚼蜡地把并不很丰盛的饭菜往嘴里塞。
感情的战争里放不下的人总是更卑微一些。他想,我已经卑微到连让他吃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第四十章
接下来的几天袁显奕一天比一天蔫,死气沉沉到了连林凡都看不下去的程度。偏偏他还死鸭子嘴硬,任凭林凡怎么问都一个字都不肯说,而这段时间任少昂又跟媳妇儿吵架吵得根本抓不到人。在避嫌不亲自去触动袁显思打听消息的前提下,对友人充满了关爱之情的林大夫也只能听任袁显奕自生自灭。
幸而袁显奕最脆弱的时候宁静居然收敛了动作再也没来医院紧迫盯人。于是白班的时候经常能看见袁大夫趴在病房外的窗边长吁短叹,到了晚班就变成坐在休息室沙发里对着可乐瓶子练打手术结。
韩雷不止一次夸过他打结漂亮,只是升了职称之后这种事情已经很少需要他亲自动手。
小实习医生看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也是满脸担心,这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凑到他身边来敲敲他夹在膝盖中间的可乐瓶子,“袁老师你不能这样,也不能老喝这玩意。”锻炼的时间长了,他已经俨然是正经医生的模样,“根据研究表明,可乐杀精,对男性生育能力有很严重的影响。”
袁显奕瞥他一眼,雷打不动继续打他的手术结,“那玩意杀了就杀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啊?”
“啊什么啊,苍蝇都飞你嘴里了。”扳着他下巴帮他把嘴闭上,袁显奕就坐在那指挥他,“别管我这点破事,你先去护士长那把你经手过的两床的查房记录都拿过来,那病例不合格你得重新写。别回头让人说你跟个废物师傅,学出来也是个废物徒弟。”
小大夫脑袋里问号更多,可是看袁显奕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再多问,只好乖乖听话溜去干活,偶尔抬起眼皮看看坐在沙发上的袁显奕。
那个人就坐在那夹着可乐瓶子以标准间隔打结,手法迅速而且漂亮。
小大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嘴里的“废物师傅”这四个字究竟是从何而来。
下了大夜班回家的时候刚好碰上附近的粮店送米上门,他盯着摆在门口的那包大米想了很久才想起这天是周末,袁显思之前几天似乎提起过米吃完了让店主周末送上门的事情。
他这几天没心思也没力气跟袁显思多打交道,整天僵着表情回家之后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再不然就是捧着大部头的书坐在台灯底下假装充电。天知道他根本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哟,袁哥才回来啊?感情我还来早了,我以为您今天没出去呢……”粮店的老板是热情健谈的中年男子,只不过还分不清他们兄弟俩究竟谁是谁。看见袁显奕就全当是跟他订米的袁显思,穿着军大衣稍显臃肿的身子晃了晃,“算上之前的粗粮一共两百,我就不帮您拿进去了,外头还一车米等着送呢。”
袁显奕没心思跟他解释兄弟俩的身份区别,痛快从钱包里抽了两张钞票出来付账之后打发他继续送货去。
粮店老板前脚才走,后脚袁显思就从屋里把门打开,还穿着围裙明显正在做早饭的模样。
看见袁显奕他愣了下,旋即招呼他先进门,匆匆忙忙嘱咐一些“我今天白天要出门”、“米钱一会儿你从我包里拿”、“姚峰白天在家你如果没时间就让他给你热饭吃”之类的琐碎事情。
这些天袁显奕的异常他不是没看见,只是姚峰还在并且年关将近,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处理这种小事。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袁显奕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来,索性先听之任之。
麻木地应着声,袁显奕绕过米袋子往屋里走。
搬米这种粗重家务袁显思从来不让他上手,问起原因的时候总说“你那双手是救人命的,用不着跟这些事情打交道”。这样次数多了袁显奕也就养成了凡事不上手的习惯,甩手掌柜当得很是轻松自在。
“桌上有煮好的鸡蛋你先垫一口,豆浆一会儿煮好了我给你拿出来,空腹喝牛奶伤胃……”袁显思还像老妈子似的不厌其烦嘱咐着,就听门外有链子响,抬头就见一人一狗站在门口,“姚峰?今天回来得可够快的。”
看见来福袁显奕几乎是反射性就钻进卧室去。
姚峰站在玄关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抿嘴,松开来福推开袁显思把整袋米看起来就往厨房走。
“他怎么也不说帮你一把?”姚峰口气有点冲,明显是不满袁显奕甩手掌柜的态度。
袁显思随意挥了挥手,没时间解释这种问题,只把给袁显奕准备好的早饭装了一盘子端进卧室去。打从姚峰教训过他之后这种送饭的事情他并不少做,可是这种事情明显对他们兄弟俩的关系缓和完全没有效果,再加上最近事情太多工作太忙,袁显思觉得自己又有点烦躁起来。
“你明知道自己不能干重活儿……”姚峰还要继续说,被袁显思匆匆打断。
“早就没事了,你别把我当残疾人。”这么说完,袁显思套上外衣又交代些琐事就冲出家门,只剩下姚峰对着满桌子的早餐还有趴在地上不明状况的来福眉头皱得死紧。
袁显思今天是公事加班出门,不到晚饭前不会回来。大使馆之类的地方今天又不办公,姚峰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直守到下夜班袁显奕吃饱喝足补眠完成溜达出来洗澡才叫住他,“袁显奕,我想跟你说点事。”
难得被他点名,袁显奕索性连卫生间也不去了,瘫着脸直接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什么事?让我离开我哥,好让他跟你一起远走高飞?”
姚峰撇嘴,“就算显思要离开你,也绝对轮不到我开口要求。我只想说你们俩在一起不容易,你能不能对他稍微好一点,别什么事情都当甩手掌柜,整个家都撂给他整理?”
“怎么,你心疼了?”袁显奕转头看他,眼神恶毒起来。
“我心疼不心疼现在没什么意义。”姚峰在脑海中尽量寻找着不是那么冲击性的句子来描述他想要说出来的事情,“我只担心万一他以后残废了你连伺候他的本事都没有。”
只这一句话,顺利让袁显奕脸色变了。
“什么意思?”
“他脊椎受过伤,就算已经养好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你就这么放任他干重活,说不定再过几年十几年他就得瘫在床上再也站不起来。到时候可不是心疼不心疼的问题了。”
“不可能……”
姚峰的表情有一瞬的纠结矛盾,但很快转过脸来,“我身份尴尬,你们俩因为我的事情吵架我也知道。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我说,但是……”他顿了顿,“但是你对他未免也太不上心了。他一个人在军区打拼十几年,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你连问都不问,就这么糊里糊涂跟他在一起你安心么?”
“我……”
“秦淮发水他守在泥坝上把自己当沙包麻袋,三天三夜连口饭都没得吃的事情你知道吗?黄河凌汛炸冰他做地面引导,炸弹落在冰面上爆炸离他就十几米远的事情你知道吗?黄岛油库消防演习他守着输油阀门,被高压水枪扫在后背上跟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差点终身瘫痪的事情你知道吗?”姚峰指着他的鼻子,表情几乎已经是憎恶了,“别看他现在光鲜亮丽的守着空间中心天天带学生填表格跟玩似的轻松自在,这十来年他为争取回北京受了多少苦,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他妈知道吗!”
他每说一句,袁显奕的脸色就黯淡下去一分,到最后连着几天惯常维持着的木然都消失不见,低着头坐在沙发里好像年幼被师长训斥的孩子。
“我这么说吧,袁显奕。”仿佛没看见他黯淡下去的脸色,姚峰的口气依旧冷硬如冰,憎恶中带着鄙夷,“你如果不是他弟弟,他如果不是那么重视血亲,你们俩如果没有这层血缘关系,你想追他,根本没戏,更别提让他回来追你。你自己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他吗?你配得上他吗?”
晚饭时袁显思回来就发现自己弟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做饭刷碗洗衣服,就算搞得一团糟也还是非得抢着干。久违数日的亲热也比原来甜腻上百倍,从身后抱住他的袁显奕小心翼翼探头过来轻声细语问他疼不疼的时候,袁显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随着他缓慢的推进动作酥软下去。
这状况维持了两三天袁显思就开始觉得事情的发展根本不如他感受到的那么美好——因为花费太多时间在根本不熟悉或者说根本一窍不通的家务上,袁显奕看书充电或者是准备第二天手术的时间明显缩减,整个人都好像萎靡下去一圈,不复从前两个人甜蜜阶段的神清气爽。
袁显思直接把疑问的矛头伸到姚峰眼前。
“你跟他说什么了?”放眼袁显奕身边,再有这种影响力的估计就只有半失踪状态的任少昂。
“没说什么。”姚峰把来福叫到身边,慢条斯理给它梳毛,“就是告诉他你以前受了好些苦,脊椎有旧伤。不过说的有点尖酸刻薄就是了。”
袁显思看着他,彻底无奈,“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跑出来打抱不平了?”
“我就怕你还来不及说,脊椎就出问题。当初很不能直接死在病床上的不知道是谁……”
姚峰连这种陈年旧事都祭出来了,袁显思再没话说,只能从袁显奕身上动脑筋。等了整整一天的机会终于在袁显奕第无数次把米饭煮成黏粥的时候出现,他直接把袁显奕轰出厨房,让家务活的一切都回复正轨。
“凭什么不让我做,我有手有脚又不会弄出什么大事来。”
袁显思看着他,“这些我会的我做就行了,用不着你动手。”
袁显奕就好像等着他这句话似的立刻反问道:“那你不会的事情呢,有没有考虑过让我做?还是说你根本就把我当个废物,觉得我什么都干不了,其实不是用不着我动手,而是根本不稀罕让我插手?”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我在你眼里就是什么都不会。”
姚峰这个时候已经出门遛狗去,兄弟俩就站在卫生间和厨房门口。这个地方距离玄关不远,都能听到外面街坊邻居在楼道里走动的声音。也因为这个,俩人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袁显思说。
袁显奕摇摇头,“在你眼里我就是什么都不会……”
“你是医生,你每天治病救人,怎么能说什么都不会?”他这么一钻牛角尖,袁显思又开始觉得头疼,偏偏自己不善口舌,找不到什么更能说服他的句子,“我不让你干家务只不过是想让你多点时间准备医院里的事情,那个是你的本职工作。”
“可是你根本用不着当医生的我。”袁显奕说得很是自嘲,“我会的你不稀罕用,而你能用得着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
袁显思揉着太阳穴,“我也是人,我病了也得看医生。”
“可是你从来就没想过你用得上我。”袁显奕顿了顿,尽量让自己压低的已经哽咽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怜,“你脊椎有伤差点瘫痪的事情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你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告诉我,对吧?”
袁显思无奈叹气,他就猜到姚峰把这事情说出去会惹祸,“那是旧伤,已经完全没事了。”
“医学上没有完全,所有意外都有出现的概率。就连我自己主刀的手术我都没有百分百的自信,你凭什么说完全这两个字?”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如果病人都这么说,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医生都可以直接失业了?”
袁显思语塞。他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袁显奕看着他,“你觉得我不会做家务,帮我做,这是照顾我,我接受。你觉得我不够好,对你关心不足,这是我的缺失,我必须要承认。我活了这么多年,最自负的一个是我自己的医术,一个是我是个男人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可靠之处……结果,这两样都被你否决了。”
“我没有……”
“家事不让我动手,跟你自己有关的事情一句也不跟我说,就连身上有旧伤都不肯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留在你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显奕……”
“我喜欢你,我根本不在乎你因为这件事情说我傻或者说我贱什么的,就算你说我也认了。但是我不能接受我喜欢的人在别的事情上蔑视我瞧不起我。”袁显奕一字一顿地说着,表情居然是袁显思完全陌生的严肃认真,“别人怎么说怎么评价我都无所谓,说句不好听的我袁显奕就算愿意大街上裸奔吃屎喝尿也跟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只要你认同我而已,结果你从来就不把我当回事……我在你眼里一点用处都没有,就是个从头到脚都让人伺候的废物!”
袁显思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姚峰牵着来福开门进来,看见兄弟俩在门口对峙还特意把来福摁到腿边一步一步贴着墙脚顺进玄关里去。不多久本来还只是带着点迟疑的脚步因为接下来的状况瞬间停滞。
他只听见袁显奕几乎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分手吧。”
根本来不及阻拦,袁显奕就带着一阵风消失在门外。这情况简直要命,姚峰丢下来福就去推袁显思,“你还傻愣在这干什么呢,赶紧追啊!”
袁显思就站在那,任凭他怎么推拽,一动不动。
第四十一章
“我让你赶紧追,他这么跑出去一会儿再出点什么意外……”
姚峰跟在他身边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被催了半天,袁显思终于突然醒悟似的迈出一步,旋即又转身回客厅抓起电话就开始拨某个熟悉的号码。
任少昂想当然不可能接电话,最近想找到他比见皇帝老子都困难。
重拨了几次袁显思才对他死心,改拨另外一个号码。并不很熟悉,甚至可以说没有必要的话他希望这辈子永远都用不上这个人——林凡。
彼方铃声响了几下就被人接起,袁显思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挂断。之后再打,就只有千篇一律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两个人都联系不上,袁显思想不到第三个能帮他联络袁显奕的人选。
他不敢直接给袁显奕打电话,万一连袁显奕的手机都关机,再想找到他就困难了。
姚峰看着他一个接一个往外拨电话却一个都没打通,顿时有些抓心挠肝起来,又开口催促道:“你别找别人了,现在你自己去追他把话说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我去找,他也不一定肯回来。”袁显思慢慢撂下电话。
“可是你不找他肯定不回来,”姚峰摁着他肩膀就要往外拖,“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对他稍微积极主动点。你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心思,光把力气费出去了他根本一点感知都没有,这就没有意义。你对他好,你得让他知道让他明白,这年头早不流行默默奉献了,想等他那榆木脑袋想明白事情,你得等到下辈子去。”
袁显思静默半天,慢慢把他的手推开。
“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谈恋爱,学不会对人好。”
他隐约知道自己有些时候总是太严厉,说话直来直去半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但是这种缺点就好像烙印在他身体里深入骨髓一般无论如何改不掉。就连他在军营里曾经的老班长都曾经因为这个跟他借酒长谈,说他这臭脾气要么找军营里的人,要么在军营外边找个温柔体贴逆来顺受的小姑娘,不然夫妻天天打仗那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袁显思一直不以为然,尤其那个时候他身边的人是出身军营而且几乎对他逆来顺受的姚峰。
等到了袁显奕这,袁大夫说不上温柔体贴,肯定也不怎么逆来顺受,更何况他根本不可能是个小姑娘。以这三条来判断,老班长的话居然一语成谶。
想想他们兄弟俩从重逢到现在发生过的那些破事,袁显思就打心底觉得挫败。
说不定他天生就不适合谈恋爱,任凭姚峰怎么教,任凭周边的人怎么谅解开导他,状况都会一直维持这个很糟糕的状况,一成不变。
“即然这样我就算把他追回来了他也还是得走。分手又不是说着玩的,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