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by priest(下)【完结】(4)

2019-06-08  作者|标签:

  “这是个特别仔细,并且凡事有规划的人,出于某种原因,在外人面前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种样子,但是越压抑就越是矛盾,他在私下里也就越是会恪守自己的规矩。你们看他十六号这里还注明了交房租的时间,我个人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不可抗因素让他回不来,是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失踪的。”姜湖抬起眼,轻轻地说,“可能是出了意外,或者……”

  赵大妈对他的话从头到尾都半懂不懂的,唯有最后一句是真明白了,吓得打了个寒战,她有点斤斤计较有点小市民,可绝对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时睁大了眼睛,声音有点颤:“警官,你说……你说这小伙子可能出事了?”

  “我推测,不一定的。”姜湖回过头去对她笑了笑,这时安怡宁的电话响了,她打了个手势,就走到一边接,片刻过来,对其他人摇了摇头:“盛遥说没消息。”

  “没消息是什么意思?”沈夜熙问。

  “姚皎是个Gay,他妈妈是个基督教徒,挺古板的,他出柜的时候和家里闹翻了,搬出来就再没回去过,他妈扬言和他断绝母子关系,另外社会关系说简单也简单,一个自由撰稿人,平时联系得比较多的就是几个熟悉的编辑,盛遥都打电话问过了,也都在找他。但是不那么简单的是,他经常出入一家Gay吧,据说私下里交往过的人很多。”

  安怡宁看了赵大妈一眼,估计她看见的那些奇装异服的人,就是姚皎“圈里”的朋友了。

  “那家Gay吧叫什么名字?”

  “花窗。”

  于是晚上下班以后,沈夜熙就拖着姜湖到了这家叫做“花窗”的酒吧。里面人不多,环境也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到时间的缘故,没有特别吵闹,进出的人也不像赵大妈描述的那么夸张。沈夜熙在外面看了一眼,想了想,对姜湖说:“你在外面等着我吧,别进去了。”

  “啊,为什么?”姜湖莫名其妙。

  沈夜熙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哪那么多为什么,就进去问几个问题,外面老实等着。”

  姜湖翻了个白眼,沈夜熙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别乱跑,乱跑扣你工资!”

  姜湖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自己这是被当成未成年人了。

  姜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表现得有问题,总觉得沈夜熙似乎对他有些照顾过度了,好像他是那种特别能出意外状况,特别能闯祸的孩子,恨不得把他整个人拴在裤腰带上。

  自己确实不像杨姐那么雷厉风行、行动力异常强大,可是怎么也勉勉强强是个冷静自持、稳重谨慎的人吧?

  虽说对方是出于好意,不过自己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巨大的天幕暗淡下去,城市中的灯和星空一通升起,一般**不明起来。这一整条街上都是酒吧,此时来往的人更多了些,熙熙攘攘,各自寻欢。

  姜湖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外面其实挺傻的,也特别格格不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里的春天好像特别容易让人疲惫。

  突然,姜湖的动作顿了一下,感觉有道窥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戴上眼镜,微微眯起眼睛,转过头去,一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打量他,看见他回头,也不收敛,还颇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姜湖哑然,知道这位大概多半是误会了。

  男人见他没反应,于是走过来搭话,他嘴唇下留着一点小胡子,显得有些沧桑,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带出那么点忧郁的味道来:“是第一天来么,怎么不进去?”

  姜湖皱皱眉,这人说话的时候刻意**地压低声音凑近过来,于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了闪,简短地说:“等人。”

  小胡子男人也不知道是看不懂他的拒绝,还是以为人家含蓄,居然跟着他的脚步又往前凑了一点:“我看你很久了,等的人还没出来么?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姜湖的笑容里带了点冷意:“哦,谢谢,不用了。”

  小胡子男人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新奇,身上带了一种特别的气质,乍一看,是干干净净那么一个人,站在夜色里却好像被融进去一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于是他不屈不挠:“一杯也不肯赏脸么?”

  “对不起这位先生,他有伴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胡子男人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目测了一下沈夜熙的身高,于是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哦,那真是可惜了……”

  他伸手在自己胸前一抹,卖弄似的从指间弹出一张带着点卡片,姜湖被那张破纸片上带出来的香味呛了一下,就见小胡子男人把名片塞进他怀里:“有缘再见吧,不过没有缘分也可以制造缘分的,对吧?”

  说完特邪魅地冲着姜湖笑了笑,转身进了“花窗”酒吧。

  姜湖打了个寒战,直觉气压有点低。

  “没有缘分也能制造缘分……”沈夜熙冷笑一声,一把拉开车门,“上车!”

  第五十四章花窗五

  沈夜熙是在把汽车当飞机开,姜湖坐在一边,越看那张名片越纠结,纠结完了以后叹口气:“我说,夜熙,我真不是故意添乱的。”

  沈夜熙斜了他一眼,没吱声,是啊,不是故意添乱的,往那一站就招蜂引蝶、招苍蝇引臭虫的,你昆虫杀手啊你?

  姜湖摸摸鼻子,心说自己那里就出了点小情况,也没添很大的乱子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沈夜熙,于是尝试着转移话题:“有姚皎的消息么?”

  沈夜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还是没有啊。”姜湖察言观色得出结论,十万分真诚地建议说,“没事,回头让盛遥查查他的IP,以姚皎的性格,去什么地方之前,肯定要备齐计划和当地资料,看看他浏览过的网页,就大概能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点小讨好,沈夜熙斜眼瞥见他不好意思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软了,于是闷闷地说:“姚皎是花窗的红人,刚刚我问过吧台的调酒师,据说他失踪前几天曾经来过酒吧,后来跟一个男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总算说话了,姜湖松了口气,偷偷感叹沈夜熙可真难哄。

  “最后和姚皎一起的人是谁?”姜湖问。

  沈夜熙摇摇头,放慢车速:“据说是个生面孔,不是熟客,挺神秘的一个人。有必要的话,明天让他来趟距离,按描述给画个像。”

  姜湖犹豫了一下,不做声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而不幸的是,这种预感真的就应验了。

  第二天盛遥翻查姚皎失踪前曾经登陆过的网站,发现了很多关于一个叫东青镇的地方,小镇虽说行政上算是在外省,但是很近,特别适合本市的人周末游,来回两天,住一宿,能很好地体会悠闲的小镇生活。

  沈夜熙联系了当地的警察局,请他们协助着调查一下,看这个人是否在近期去过东青,放下电话以后沈夜熙脸色异常好看:“东青的警察告诉我,他们那前几天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身份有待确认,不过看起来……很像姚皎。”

  众人面面相觑,房客逃房租逃跑案,就这么变成了恶性杀人案?

  莫局你吃啥长大的?

  “姜湖,要是那边确认了,你就准备跟我出差吧。”沈夜熙想了想,装出一副特自然而然的样子说。

  苏君子觉得不对劲,姜湖是医生呀,平时也就算了,可是什么时候这种需要出差的合作案件变成心理医生的工作了?他张张嘴刚想说话,被杨曼一脚踩得没了声音。杨曼笑呵呵地说:“沈队你放心去吧,这有我们呢。”

  “你们继续调查下姚皎的社会关系,还有盯着花窗酒吧,争取找到受害人失踪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那人嫌疑不小。”

  沈夜熙说完就拉着姜湖走了:“我跟莫局报备,再准备一下。”

  办公室里剩下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君子立刻问:“小杨你踩我干什么?”

  盛遥把头埋下来,十万分专心地看着电脑屏幕:“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哎呀这位姚兄弟呀,你死得好惨呀……”

  杨曼正经八百:“苏哥,这我就要说你了,咱安心干自己的事儿,不该说的少说,不该问的少问。”

  然后一转头,抓住安怡宁,两个女人开始咬耳朵。

  “听说东青那地方风景特别好?”

  “是呀是呀,我去过一趟,都是小情侣,是国内情侣游最佳推荐地点之一。”

  “真的假的?”

  “真的,旅游手册上还说呢,那小镇有能让人们增进感情的魔力。”

  “啊,不行,我也要找我男朋友一起去。”

  “趁着春天,一定要去呀!可惜了,咱去就不是公费了。”

  “唉……”

  “唉……”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即使在警察局也一样。苏君子云里雾里,盛遥一连正直,表示自己专心工作中,非礼勿听。

  两边一接触,东青镇那边无名尸体的身份终于确认了,就是姚皎没错。沈夜熙和姜湖两个人草草准备了一下,就开车过去了。

  要是平时,沈夜熙还得梦幻一下,不过看着姜湖怀里那堆东青警方传过来的东西,他还真梦幻不起来。

  男尸全身**,据说是在一个小旅馆被发现的,春天正是旅游旺季,当地这些小旅馆经营又不大正规,基本上交了钱就可以拿钥匙,也不用登记证件。发现尸体的是小旅馆的老板娘,据说里面的客人已经办了退房手续,客人是天黑了才办的退房手续。

  因为过午就算多住一天,一般房客都是中午之前退房,还真没见过半夜退房的冤大头,不过奇怪归奇怪,毕竟占便宜的事情不接着是傻子,老板娘检查了一下大体没问题,就让对方把房给退了。

  谁知道等她去打扫的时候,一推开卫生间的门,发现浴池的帘子拉着,她一拉开,就看见满池的鲜血,里面四仰八叉地横着这么一位,差点给吓死过去,嗷一嗓子十里八村都听见了,就乱哄哄地报了警。

  尸体的证件、行李、衣服全都没有了,这位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老板娘吓得不行,一问三不知,要不是沈夜熙打电话过去问,说不定现在东青警方还在纠结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呢。

  小镇总共也没多少常住人口,平时也就反扒组最忙碌,哪见过这路破事儿?正好沈夜熙他们过来了,得了,您负责吧,想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全力配合就行。

  俩人甭说观赏小镇的锦绣风光了,水都没来得及多喝一口,就在东青镇一位姓李的警官的陪同下,跑到停尸的地方去和那位“逃了房租的”尸体先生约会了。

  姚皎也是个悲剧的,在这么一个春光灿烂、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大老远地来小镇踏春赏景躲清闲,就把自己给躲死了。死相还相当不雅,所有的物品都被掠夺一空不说,法医还告诉沈夜熙,姚皎身体里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身上各种隐私处伤痕都不少,已经检验出死者生前被下过麻醉药剂,颈上一道特别深的伤口,是致命伤了。

  “他身上这伤……”沈夜熙看着姚皎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尸体皱皱眉,隐晦地问,“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法医挺无奈地笑了笑:“这可真不知道,我只能判断这伤都是生前的时候弄上去的。”

  小李在旁边插话说:“我们问过那家店的老板娘了,说当时住在房间里的确实是两个人……两个都是男人,不过看着差不多高矮,穿的衣服也挺像,有时候一起行动,有时候又单独行动的,有时候天色晚了,她还真不知道谁回来了谁没回来。”

  姜湖蹲下来,凑近了去看姚皎的尸体,沈夜熙问:“你觉得怎么样?”

  “唔……花窗的老板怎么跟你形容那个神秘人的?”

  沈夜熙想了想:“他说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偏瘦,他比划了一下,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

  他的目光落在姚皎的尸体身上:“这么看来,确实和死者挺像。”

  姜湖带上手套,轻轻地去触碰尸体颈上的伤口:“这人腕力很大,而且下手的时候特别干净利落。”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姜湖转过头来问小李。

  “呃?嗯……两条胳膊耷拉在外面,腿叉开的,池子里都是血,”小李至今记得那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场景,哆嗦了一下,“对了,那脸、那脸是朝外看的,面冲着外面的人,就像,就像……”

  “就像凶手曾经站在浴池旁边,把死者的脸扭过来,摆好他的姿势,观赏一阵子,然后冷静地处理好一切,拉上浴池旁边的帘子,就像给恶作剧的礼物外面加了一层包装。”姜湖接过他的话,轻飘飘地说。

  小李的脸青了,心说这位小同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咋一张嘴就这么吓人呢。

  姜湖指着姚皎胸前的血痕对沈夜熙说:“你不觉得,这伤口是几乎对称的么?”

  沈夜熙开始觉得恶心了。

  就连法医都轻轻地打了个寒战:“这是……拿很小的刀子割的,还有的地方是用烟头烫的,用铁钳或者什么夹的,还有好多……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虽然他的不同的伤口分布的很随意,可是所有用小刀割出来的伤口,都是对称的。”

  小李听得目瞪口呆。

  姜湖缓缓地站起来:“我想这个人要么和姚皎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个性虐待狂。”

  沈夜熙脸沉下来了:“你觉得,凶手杀人的手法这么干净利落,有没有可能是惯犯?或者……他有没有可能对别人的安全造成威胁?”

  姜湖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有可能,可能性还很大。”

  沈夜熙深吸了一口气:“莫局还真是……李警官,咱么也别耽误时间了,带我们去现场吧。”

  第五十五章花窗六

  “我不知道呀,我真不知道呀……”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老板娘蓬头垢面,哆哆嗦嗦地说了半天,就一直在重复这么一句话,沈夜熙中途接到盛遥的电话,出去接了,正好把这位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倒霉老板娘留给了治愈系的专家。

  盛遥说:“花窗那调酒师还挺合作的,我们已经拿到嫌疑人的画像了。”

  “怎么样?”沈夜熙问。

  盛遥顿了顿:“我说老大,这事儿有点诡异,嫌疑人去酒吧的时间很晚,酒吧里又灯光昏暗,太详细的那调酒的哥们儿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怎么觉得这所谓的‘嫌疑人’,有点像受害者?”

  “我这边听说那个事发之前,和受害者住一起的男人的身高和体型,看起来都和受害人本人差不多。”沈夜熙说,“现在这么看,十有八九就是他,继续跟进。受害者家属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还没,不过已经联络好,杨姐和怡宁过去了。别抱太大希望,电话联系的时候,听受害者的妹妹说,姚皎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这家人的感情淡薄得可以。”

  “嗯,那行,有发现随时联系……”沈夜熙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盛遥先别挂,你给我查查各地有没有没破获的案件,死者是男性的。”

  “和姚皎差不多的类型和差不多的死因的?”

  “死因不一定差不多,查差不多类型的。”

  “行,我速度去。”

  盛遥挂电话了,沈夜熙侧耳听了听,没多大一会的功夫,里面老板娘的鬼哭狼嚎已经被姜湖给压下去了,他推门进去,看见那女人虽然仍抽抽噎噎的,可是看眼神,人已经冷静镇定多了。

  姜湖抬头扫了他一眼,给他让了个地方。

  “那两个男人是一起的,交钱的时候,一个人说,住一天就行了,他打算第二天就走的,另外一个非要多订几天,说是他还想多住几天。”老板娘抹了把脸,红红肿肿的眼圈让她看起来目光有些呆滞,“俩人都长得挺俊的,我还多看了一眼来着,也没多想,毕竟咱们这一到节假日,就有好多年轻人结伴过来旅游的。结果晚上正赶上我守夜,他们俩差不多有将近十二点了才回来,咱们这隔音效果不大好,我就听见……”

  老板娘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前边坐的三个男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听见他们俩回了房间以后,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传出来,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敢情他们是在干那事。晚上其中一个还出来过一趟,在我这买了一包牛奶,说是同屋的人睡前要喝,我看这天有点冷着呢,还给他热了热。”

  沈夜熙和姜湖对视一眼,大概问题就出在那牛奶里。

  小李摇头说:“没找到放过牛奶的东西,估计要么是凶手刷干净了,要么是给处理掉了。这凶手也太小心了,一点蛛丝马迹恨不得都不留下。”

  “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啊……”老板娘欲哭无泪,“第二天晚上一个男的过来告诉我说要退房,我还以为是另一个在我没看见的时候已经走了,草草检查了一下他们住过的地方,看了看,挺干净也没啥问题,正好天色也晚了,就让他退了房,谁知道……谁知道……”

  老板娘一方面被吓着了,一方面也在担心客源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后谁还会来住?

  小李带着俩人忙着听法医和证人的证词,忙着探查现场,又忙着分析,整整一天,出来一看,天色已经晚了。

  阳光在东青镇那些灰色斑驳的砖瓦上镶了个金边,不知谁家养的小猫小狗在狭小的胡同里跑来跑去,高大的植物和墙角的青苔都在昭示着这个地方的古老。游人也好,居民也罢,在这里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慵懒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拉长再拉长,循着古旧的小路,踩过一岁一枯荣的野草。

  小李的肚子开始叫了,小镇已经让他不习惯这种紧张的工作状态了,他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对沈夜熙和姜湖说:“咱们今天就到这吧,天都黑了,查也差不出什么来,你们先住下,晚上我请?”

  沈夜熙看了看天色,也是很晚了,琢磨着这位小李警官跟他们这么转了一天,也很辛苦了,再者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一趟,哪怕是头顶上有个惨兮兮的尸体悬着,也还是希望能和某人单独……嗯,讨论一下案情什么的,就婉拒了,递了盒烟过去:“不用了,李警官也辛苦了,这地方不大,路也挺好找的,我们俩自己随便找点吃的得了,您今儿受累了。”

  小李是个爽快人,乐呵呵地接过去:“哪能啊,那不是应该的么。那成,我就不客气了,二位也早点歇着,本来晚上还有搭台唱大戏的呢,结果出了这种事……晚上都没人出来了,这条路往里走,有一家小饭馆,咱当地特色菜,挺不错的,有空可得去。”

  送走了小李,沈夜熙和姜湖慢慢悠悠地溜达到了那家传说中特色菜的小饭馆,人不多,一来不是周末了,二来也是出了事,饭馆的生意冷冷清清的。

  沈夜熙在路上把盛遥他们那边查到的东西和姜湖说了,姜湖有点萎靡地摇摇头:“唔,你知道,确实有一种凶手,他杀的人,其实是某种他所憎恨的人物的替代品,比如强势的父母,配偶,或者有冲突矛盾的兄弟姐妹什么的,当憎恨和压抑到了一定的程度,而有什么东西触发了他这种压力的时候,他就需要一个宣泄的路径。”

  “杀类似的人来获得心理上暂时的快感?”沈夜熙想了想,又问,“但是他杀的人毕竟是替代品,现实里给他带来痛苦和压抑的人并没有被除掉吧?”

  姜湖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他血糖有点低:“他会发现这一点的,慢慢的,杀人不再能带给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那种快感,他为了重温那种感觉,会想方设法地增加快感,比如虐杀,比如加快杀人的频率什么的……直到他精神彻底崩溃,他会对本尊下手。”

  “那你说这凶手想杀人是谁?”

  姜湖叹了口气,捂着空空如也的胃,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沈夜熙被他的表情电了一下,于是清清嗓子:“老板,绣花还是生孩子呢,我们这菜要等到过年呀,再不上饿出人命了啊!”

  “其实……”半晌,姜湖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我看见那个现场以后,觉得那间屋子完全不像人住过的样子,尤其不像是被两个男人住过。”

  这时,他们点的菜终于上来了,沈夜熙拨开一双一次性的筷子递给姜湖,动作顿了顿:“嗯?”

  “太整齐了,”姜湖摇摇头,“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老板娘声称,她发现尸体的时候还没开始整理客房,可是那房间就像是没有人住进去一样,床褥,甚至那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具,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包装纸放回原位。”

  “快吃,别等凉了,”沈夜熙顺手往他的碗里夹了点菜,“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姚皎的家也是这么整齐的,这俩人倒是一路人物。”

  “说不定就是觉得彼此是一样的人,姚皎才会在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答应和这个人一起出来的。”姜湖说,他即使是已经饿坏了,饭菜上了桌,也不显得很着急,吃东西的样子慢条斯理,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咀嚼的时间变短了。

  沈夜熙笑了笑,不再招惹他说话。

  等到姜湖吃得差不多,开始喝汤的时候,沈夜熙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两个是一路人么?”

  小饭店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的,姜湖抬眼去看沈夜熙那被模糊了棱角的脸颊,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怎么去理解对方的话了。呆了片刻,才猛地垂下眼睛,避重就轻地说:“其实人和人之间,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相似吧。”

  沈夜熙笑了一下,装样子去拿餐巾纸,偷偷抹掉手心的汗,似有意似无意地问:“对了,一般来说,你们心理学上怎么看同性恋的问题?”

  “这有什么的,好多年以前就不在心理疾病的范畴里了啊。”姜湖也状似理所当然地回答。

  谁问你是不是心理疾病的……沈夜熙无奈,决定继续逼问:“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看。”

  “唔……这个问题,”姜湖皱皱眉,沈夜熙心提起来了,结果姜湖喝了口汤,不慌不忙地咽下去以后才说,“我还真没大研究过。”

  你怎么不在汤里淹死呢?沈夜熙翻白眼。

  姜湖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没啥关系,喜欢谁不喜欢谁,被谁吸引不被谁吸引,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男的女的,也就一个比较大众一个比较小众的事吧?”

  沈夜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明朗起来了,有些话张口欲出,然而将出未出的时候,他腰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句话憋在胸口里,憋得他直咳嗽,沈夜熙气闷,低头去看是谁这么不长眼色,随后脸色一正:“是盛遥。”

  第五十六章花窗七

  “我想问,‘罪孽深重’这个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结果我找到一句话,叫做‘罪孽深重,死无归所’,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话,又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事情?谁给我定的罪,我又做错了什么?”——姚皎

  谁也没想到,这可查可不查的一件小案子就这么变了味道。姚皎的父亲早亡,只剩下母亲一个人,把他和他的姐姐抚养长大,姚皎的姐姐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已经在国外定居,姚皎又因为性取向的问题,和家人闹翻,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退了休的老人独居。

  地址查到以后,杨曼和安怡宁立刻就过去了。

  姚皎的妈妈年纪也不小了,满头花白的头发。或许是因为天性,或许是因为宗教,安怡宁这个从小没妈的孩子,一看到她就觉得这应该是个特别慈爱特别温柔的女人,她想不出,谁有这样一个妈妈,为什么还要弄得骨肉分离。

  谈话的主动权交给了安怡宁,向受害者家属通报死亡这种事情,并不是杨曼擅长的,她有时候觉得,能把这么残忍地消息对受害人年迈的父母说出来,其实就挺需要勇气的。她有一脚踢开钢板门、揍扁拿着凶器的歹徒的勇气,却不敢面对姚妈妈清透的目光。

  安怡宁亮明了身份,试探地问:“我们可以坐下谈话么?”

  姚妈妈周到礼貌地把她们让进屋,端端正正地坐下来,一举一动都显示出她良好的教养。安怡宁的目光垂下来,落在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上:“请问您和您的儿子——姚皎,近期联系过么?”

  姚妈妈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僵硬,她看着安怡宁:“安警官,你们来找我,问我的儿子,想说什么呢?”

  “前一天,我们姚先生的房东赵女士的报案,说他已经失踪了超过一个多礼拜……”安怡宁的话音不高,音调尽量柔和。

  姚妈妈冷笑了一下:“姚皎?他经常失踪,以前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离家出走就是家常便饭,过不了多久,他钱用光了会自己回来的。”

  安怡宁把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边,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我们探查了一下他最近的踪迹,联系了一些情况,联络到东青镇的警方……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身份已经确认……”她的话音顿住,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姚妈妈。

  头发花白仍然风姿绰约的年长女士脸上却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怡宁说:“希望您节哀顺变,案件调查结束以后,您可以去局里接他回来。”

  一室静默,安怡宁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偏头和杨曼对视一眼。半晌,姚妈妈才低声说:“你是告诉我,姚皎死了?他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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