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溪看他动作轻快身姿优美,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淡然与自信的风流气。便无比佩服,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逊色了不知道有多少倍。
谭允文同其姐进了饭厅,两人走到谭母身前。
谭允文向他母亲笑着打招呼,“妈妈,身体还好吗?”
“你这个不孝子,回来了也不直接来看我,还要去三请四催。”谭母拍着儿子的手,笑斥道。
“去换了身衣服而已,乱糟糟去见您,可又要被骂了。”谭允文不介意母亲的抱怨,坐到卫溪旁边去,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不着痕迹地放在卫溪腰上。
“你就找借口吧!你能回来看看我们,我就满意了。”谭母虽然笑着,但语气还是带着些怨气。
“奶奶,不要管我爸,我每天陪您呢!您嫌弃我了?”谭诗思适时搂着奶奶的手臂撒娇,算是为自己父亲解了围。
谭母被谭诗思这样一岔,就去哄孙女去了。
卫溪觉得挺不自在的,毕竟都是一群陌生人,他又不是那种随便就能融入别人的人。
谭允文看出了他的不安忐忑,便握了他的手,眼神仅仅一瞬的交融让卫溪安心很多。
卫溪进来前,这里只有两个大人,便是谭母和谭家称呼成三小姐的表小姐,谭家上一辈只有三兄妹,谭允文的父亲是家中长子,其下一个弟弟,然后一位小妹。这位三小姐便是谭允文小姑母的女儿,因为谭允文小姑母是招婿在家,所以,谭家才在谭允文这一辈中人口众多。
然后,这里便是好几个孩子,三男两女,从几岁到十几岁,大家在柔软的沙发上坐着,也坐地异常端正,看得出来,这些孩子都很守礼,大家都对谭诗思带进来的卫溪感到好奇,却也只是瞧瞧,并没有别的行为。
谭允葭和三妹付若芸说些话,有问到谭允文时,谭允文就接两句。
卫溪原来略偏着头,当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一边一位小男孩儿的眼,那小男孩儿发现偷看被发现,马上将头转到一边假装没有看这边,卫溪觉得挺好笑的,一直打量那小男孩儿,才发现那孩子的眼睛是淡绿色,头发也带着浅棕,只是五官并不像一般西方人的立体,那孩子又回过头来看卫溪,发现卫溪一直盯着他的,他便不示弱地回视回来。
“诗尧,有事吗?”谭允文注意到小侄子一直和卫溪对视,便笑着问了一句。
诗尧摇摇头,嘟着嘴想了一下,声音清脆却洪亮地说道,“大伯的couple和大伯长得很像,是奶奶以前说过的夫妻相吗?”
小孩子无心之言,所有人都停住了说话,惊异地看向谭允文和卫溪。
谭允文不知道小侄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回过头看着卫溪,有些发愣。他并不觉得卫溪和他有哪里相像,若说像的话,那就是卫溪将眼镜取了,眼睛鼻子和额头,两人有些像。
卫溪也很愕然,他看了看谭允文,又扫了眼大家,便低下头微红了脸不做表示。
“诗尧,你还真会说,你怎么知道夫妻相这个词的?”谭诗思是谭家老大,她看了眼父亲和卫溪,觉得不像,对于特别熟悉的人,人们会很容易将长相很像的人辨认出来,她两人都看习惯了,所以,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在长相上的一点相似点。
“奶奶说我爸爸和妈妈有夫妻相。”谭诗尧歪着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答地天真。
“是说两人相处久了会长得像,也有说两人关系好的意思吧!再说,你爸妈哪里长得像了。”谭诗思想着谭诗尧那个英格兰血统的老妈,怎么可能会和他爸相像。
谭诗思居高临下,一下子就将谭诗尧克制住了,谭诗尧委屈地瘪着嘴,但是又不敢反抗家中霸道惯了的大姐。
在座的人都笑着打量两人,说些两人真的某些地方挺象的话,这样的话其实多少带着肯定卫溪身份的意思,但是,也害得两人一阵心惊。
卫溪不敢看谭允文的眼睛,谭允文则抓紧了卫溪的手,将右腿搭到左腿上,脸上带上带笑的假面具,这才掩盖心中突然升起的心悸,要是卫溪的身世被家里人知道了,他真的只能带着卫溪去隐姓埋名,过和原来世界完全隔断的生活,只是,他并不知道卫溪是否能够为他牺牲如此之多,毕竟卫溪还是个孩子。
门口传来一阵笑声,谭家老爷第一个走进来,还在笑着回味牌桌,“老二这次出牌合乎我心意。”
“那是大伯自己牌好,我哪里起了什么作用。”谭允晖笑着拍马。
“二舅,你好过分,你出卖我们,就自己讨外公开心。”谭惠扬做着一副夸张的怪表情,把谭家老爷子逗得高兴地大笑着拍他肩,“你小子就知道截我的牌。”
“外公也不知道让让我这个晚辈,唉,你们厉害,我自叹弗如!”谭惠扬是谭允葭的儿子,二十三岁的大个子,全然的外国人长相,高鼻深眼轮廓深刻,眼神特别灵活,非常能带动气氛。
大家走进来,谭惠扬飞快扑向谭母,一个大男人撒娇,“外婆,我今天输了,您压岁钱要封多一些,不然,我不够付账啊!”
谭母笑着斥他这么大了没个正经。
谭家老爷看到了谭允文,然后扫了眼他身边的卫溪,视线在谭允文握着卫溪的手上停了片刻,之后就定在谭允文脸上,他目光深沉,脸部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饭厅里的气氛因为谭家当家的沉默和肃然变得沉重凝滞起来,原来的欢笑一下子散去。
谭允文毫不客气,直直地和父亲对视较劲。
卫溪心里很不安,但是,他决定和谭允文在一起了,那么遇到的任何问题,他都应该勇敢面对,他握紧了谭允文的手,抬头看这位他血缘上的爷爷。
番外——回家(五)
家里气氛诡异,小孩子端坐着都不敢随便乱动一下,年龄最小的谭诗尧眼睛在爷爷身上转转,又在大伯身上转转,张了张嘴想出声,最后硬是被他爸爸瞪了一眼,才闭上嘴很委屈的不敢动作。
大人们有几个想出来说句话打破僵局的,但这样无异于挑战家中老爷子的权威,大家又想看看这件事会怎么发展,最后,大家硬是保持了安静,各自低头当没有处在这间房里。
谭惠扬没有感到身后怪异的气氛,从奶奶身上起来,眼睛正好对上卫溪的脸,卫溪脸上神情不安且带着忧伤,给人的感觉却是那般宁静,那般澄净,至清至纯。
窗外阳光灿烂,房间里的大红色显得越发绚丽,卫溪脸上也被房间中的红色衬上了一层薄红,眉清目秀,眼睫浓密纤长,颜色却不是那种浓黑,带着淡淡的黄色,他的唇有些薄,但是唇红齿白,脸型很精致,像是用工笔淡彩描摹出来的一般。
谭惠扬看得痴了,觉得大舅身边的这个人就像是很小的时候,他捧着的那本精装诗经。
诗经里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诗经里说,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清扬婉兮,宛如清扬……
“你可真漂亮!像从书里走出来的。”谭惠扬极其真诚地赞叹出声,中文说得并不地道,但是语气却至诚无比。
他的一句在守礼的中国人看来带着**的话语打破了房中的凝滞沉重,卫溪被他一说,这才回过头看他,露出点致意的笑意,又将目光转到谭允文身上去了。
“他很害羞么?”谭惠扬语不惊人死不休,缠着谭允文问道,“大舅,他叫什么名字,我想和他认识。”
谭惠扬从母亲的话里听说过大舅这次会带个年纪很小的同□人回谭家过年,在他开放的思想里,他可不会将这件事情当成奇事,所以没怎么在意,此时看到卫溪傍在谭允文身边,而且好像很害羞只依着谭允文的样子,他便想到了在中国的那种妻以夫为纲的思想,于是,不问卫溪,直接问谭允文。
谭允文看向侄子,面上展现出柔和的笑意,“他叫卫溪……”
“我猜,是卫子夫的卫,卫子夫是位大美人啊!溪水的溪吧,潺潺流水。我说得不错吧!最近,我和妈妈有看《大汉天子》。”谭惠扬觉得自己一定说对了,脸上是非常傲气的笑容。
“你现在还喜欢看中国的连续剧?”谭允文对其父视若无睹,直接和侄子交流起来。
“我对中国的东西都感兴趣,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的诗词歌赋,陶瓷,丝绸……”谭惠扬开始和谭允文神侃起来。
家中长女谭允葭看弟弟和父亲对着干,父亲已经黑了脸,只差雷霆震怒了,赶紧起身走到父亲身边缓和气氛,“爸爸,准备开饭了吧!”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坐到餐桌首位,谭母面带无奈看了谭允文一眼,走过到老伴耳边说了一句,老爷子脸色总算好些了,让大家入座吃饭。
仆人撤走餐桌上的小点,开始给每个人铺好餐巾,捧上温湿毛巾净手,谭允文带着卫溪坐在靠末位的位置,亲自给卫溪擦手,给他放好餐巾。
老爷子脸色又黑了,只是出于涵养没有发脾气,餐桌上的气氛又僵了。
三套刀叉,几个酒杯,卫溪看着就觉得应付不过来。
之后上菜,六分熟的牛排,法式焗蜗牛,蘑菇蛋卷,芦笋浓汤……
牛排和蜗牛这两样主菜他都吃不了,切开牛排,里面的那层红丝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蜗牛滑溜溜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反胃。
谭允文看了看面前的餐盘,又看看卫溪,将自己盘里的蘑菇蛋卷移到他的餐盘里,将卫溪盘里的牛排转到自己盘里。
这边的小动作让老爷子气呼呼地吃不下东西,坐在老爷子身边的谭允葭立即端起酒杯举杯,“先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大家都举杯齐贺。
卫溪也端着葡萄酒喝了一大口。
以前饭桌上一定是欢声笑语,频频举杯,一顿饭吃上个多小时,这次却因为谭允文和卫溪的关系,一顿饭吃得很僵,一家一二十个人,大家都快速解决了午饭。
就连反射弧和大家不一致的谭惠扬也发现了饭桌上的诡异,然后明白了外公好像并不喜欢大舅的爱人。
老爷子最先放下刀叉,擦擦嘴,起身对谭允文说了一句,“允文,马上到书房里来!”就离开了。
谭允文看了眼父亲的背影,不予理睬。
谭诗思坐在父亲斜对面,担忧地看了眼父亲,再看看脸色变得苍白的卫溪,也放下了刀叉。
“允文,你去吧!”最终还是谭母半是提醒半是关心地发话。
大姐看看弟弟,“允文,别和爸爸犟。”
餐桌上别的人都不敢吭声,谭惠扬望了眼大舅,就将目光定在卫溪身上,欲言又止。
家中老四谭允泽今年才三十岁,之前一直在闷头吃东西不出声,这时抬起头来,看了眼谭允文,张张嘴,好半天才说道,“大哥,你去吧,老爷子赶你走,我也跟着走。”
“允泽,别胡闹。”谭母呵斥道。
“还真当家里是君主制,爸爸管得太宽了。”谭允泽沉着眼气不过接了一句。
“你回房间等我。”谭允文在卫溪耳边说了一句,又看了看女儿,谭诗思递给父亲一个微笑,说道,“卫溪交给我吧!”
谭允文这才起身出了饭厅。
饭厅里静了一瞬,之后大家都神情复杂地望向门口,再看看低头沉默的卫溪,一个个接着起身。
“卫溪,跟着奶奶去散散步,怎么样!”谭母起身,朝卫溪笑着招手。
“好!”卫溪走过去轻扶着老人的手臂。
番外——回家(六)
老爷子站在书房里等谭允文,背对着书房门身姿站得笔直挺拔,虽年过七旬,却愈发老当益壮,老而弥坚。
从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一大片树林,满眼绿色本可让人心情舒畅愉悦,可他却面色沉黑,眼神幽沉,心底沉着熊熊怒火,只是隐而未发。
“爸爸!”谭允文推门而入,看到站着未动的父亲,先发制人道,“我猜您对我有意见是因为我和卫溪的事情吧。只是,这是我的私事,是我自己的生活选择,我不认为您有权干涉。我本不想将他带回来,只是你们再三要求,我才带他回来,我和他的事光明正大,并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希望您不要对我和卫溪产生成见,您心情不好,会让所有人都感觉不好。”
老爷子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谭允文,眼光犀利,虽被气得捏紧的手都在颤抖,却仍然隐忍着怒气,没有采用激烈手段。
“你们的事情光明正大?”老爷子讥讽出声。
谭允文眼光闪躲了一下,但他确定家里不可能有人知道他和卫溪的血缘关系,那么,只要这一点得到保证,他就没有了顾虑,“我们互相相爱,在一起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光明正大,还怕别人的诋毁不成。”
老爷子气得站不稳身体,看了儿子一眼,踱到椅子上去坐着,这才敲着面前的桌案细细数落教训道,“你看你,你还小吗?就到四十岁的人了,你说你喜欢上个小娃儿,说出去你脸上有光?不让人笑话吗?那孩子才多大,刚过二十?比惠扬还小,比诗思才大了多少?你要找男人,找个年岁相当的我还能够接受,你找个小孩子回来,你是要来给我脸上抹黑么,给谭家脸上抹黑,你让诗思怎么想?你这个样子还是做父亲的人么?”
“这些算是什么问题,您不也比妈妈大了近十岁,您老二人生活得不好吗?诗思也很喜欢卫溪,她根本没有你们的这些偏见。”谭允文脸上露出点讥笑,反驳道。
“他都可以做你儿子了,你们这是在恋爱吗,你这是在养小孩儿?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相爱,人心是摆在你面前的,可以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么?现在小孩子想什么你知道?你相信他也同你想的一样,你比他大了这么多,他也不介意么?”老爷子压住怒气算是说着剖心的话了。
谭允文皱眉细思,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爸爸,我和他相处了近一年,有些事情,唯有自己知晓,唯有自己能够感受到,旁人哪里能够明白。我不是以前那个十七八岁动不动就会离家出走的孩子了,我都过了近半辈子,哪里还有心思去挥洒激情,胡乱作为,我是真要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相信他现在爱我,而我也真心喜欢他,我们两个愿意在一起。我带他回来,不是让他来这里受委屈的,也不是让他来看看我们家的人都是怎样不喜欢他。您可以朝我发脾气,让我不要再回这个家,但是,您不要在他面前让气氛难堪,让他难做。”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一心都想到那个小孩儿身上去了,你还能想些别的吗?啊!”老爷子被谭允文气得将桌上放着的漱口茶一把扫到地上,那青花瓷杯在地毯上打着转,绕出几圈弧线。
谭允文看着那杯子,保持了沉默。
“如果您已经先入为主认为我和卫溪不应该在一起,那么,我想我说什么都无意义,您还让我来这里和你说话做什么?直接将我赶走就行了。”谭允文淡淡地出口,转身就要离开。
老爷子气得抓起桌上的一只钢笔扔出去,“你走,你走了就再别回来。”
谭允文步子不停,走到门前开门就要出去,老爷子这才气得回神,呵斥道,“站住!”
谭允文门已经开了一半,看到门外站了大姐谭允葭。
谭允葭脸色不太好,满脸担忧,看到门开,抬起头来便看到面无表情的弟弟,正想开口,便听到父亲一声怒喝。
谭允文停住脚步,转身对上父亲的愤怒的脸,谭允葭进到书房来,顺手将门关上。
“爸爸,注意身体,别太激动了。”谭允葭走到父亲面前去关心地问候。
“你看你弟弟这是做的什么破事儿?”老爷子指着谭允文数落。
谭允文不答。
“爸爸,您想开些,允文自己高兴就成了。再说,我觉得那孩子挺好的。”谭允葭看弟弟面上毫无表情,只站着不动,只好出来当和事佬,两边劝,“允文,你好好和爸爸说说,不要置气。”
“什么挺好的,他还要不要脸面,四十岁的人了,和个二十岁的小孩儿过日子。”老爷子根本听不进劝。
谭允文本不想理睬,看姐姐两边难做人,这才半嘲半讽说道,“是啊,就该和你相中的女人结婚,你就觉得脸面上过去了。你就为你那张脸面而活吧。二姐做什么就疯了,做什么就死了,你每天对着启裕,你不觉得愧疚么?姐姐,你也是,你生活快活么,你和姐夫有共同语言么,要是没有惠扬,你在那个家里待得下来么?爸爸,我们要过的生活是我们的,不是你的,你不能为我们而活,那么,你就不要这样指手画脚。”
谭允文二姐是他二叔的女儿,他二叔在孩子年幼的时候就车祸出事去世,之后,其夫人也抑郁而死了,二叔的几个孩子都过继到他父母名下。当年,他二姐是个画家,爱上了一个同样学画的中国留学生,但是,他父亲已经给她定了未婚夫,他二姐逃婚和那中国留学生结婚生了孩子,但之后那中国留学生潦倒之下生病无钱医治病死了,这个过程中家中没有给他二姐一分钱,他二姐之后就疯了,她和孩子启裕便被接回了谭家,但之后没过多久,他二姐就自杀身亡,启裕便成了孤儿。
这件事情中,谭家怎么都要负一定责任,要是当年能出钱给启裕父亲治病,启裕便不会成为孤儿。
谭允葭当年也是家里定的亲,世家联姻。两个没有丝毫共同语言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样的日子不会好过,她曾很多次都想要逃离,后来有了孩子,她才忍受了下来。
谭允文也是,当年也是父亲做主结婚,之后别说婚姻生活幸福与否,他完全没觉得那是结婚,之后有了谭诗思,他才恍然悟到自己已经结婚有了妻子女儿。
家中别的人也几乎都是这样,全是父亲的包办婚姻,老四到现在还没有结婚,是他每次都强硬反对以死相逼的结果。
包办婚姻并不是没有幸福的,谭诗尧的父母便很恩爱,但是,谭家老爷子的专制本身便是不对,谭允文一向采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这次,他是要坚决反抗到底的。
谭允文的话把老爷子气得眼前发黑,一晃就倒在椅子上了,谭允葭吓得面无血色,叫道,“快叫医生,爸爸血压过高昏倒了。”
之后便是一阵忙碌。
谭允文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低下头心怀愧疚。
卫溪被谭母叫着作陪饭后散步,谭诗思和谭惠扬在后面看着前面情形静观其变。
在花园里。
“你家是哪里的?”谭母脸上是慈爱温柔的笑。
“四川XX县。”卫溪回答。
“那是好地方啊,风景好,气候也不错。”谭母感叹。
“奶奶知道?”
“我祖籍是湖南的。父亲当年逃到美国来定居,我就在这边出生了。后来就没回去过,中国改革开放之后,我和老爷子去中国旅游过,到过北京,到过桂林,到过五台山,也去过成都,峨嵋,还有很多地方,中国很美,风景很好。”谭母用略带缅怀的口吻叙述着。
“是的。虽然我没去过别的地方,但我觉得中国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地域宽广,各地文化各不相同……。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发展得很好,虽然发展中不免有些浮躁,许多地方不尽如人意,但是……”卫溪接着谭母的话泛泛而谈,发现谭母注意着自己的脸,便突然顿住,觉得自己扯得太远了,微红了脸颊道歉,“对不起,我说远了。”
“没有关系,听人说话也是一种享受。”谭母笑着看着身边的卫溪,和这个孩子相处,便会发现他身上散发着温润柔和的气息,宁静清澈,没有现在年轻人的浮躁和躁动,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但是,他又不失年轻人的活泼,说到自己的祖国便滔滔不绝,语气里全是欢喜骄傲,在某些方面他也皱眉思考。这样的孩子是让人喜欢的。谭允文喜欢他也无可厚非,只是,要将这喜欢的感情变成爱,却并不容易,更何况谭允文是个感情淡漠,性格还稍显阴沉自闭的人。
“你和允文住在一起的吗?”谭母笑着,语气平淡,却让卫溪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现在是住在一起的。”卫溪回答。
“你们相处好吗,允文性格死气沉沉的,不会让你受委屈才好。”谭母说得婉转,卫溪却明白她的话到底所指什么,谭母是在怀疑他对谭允文的感情吧,她会觉得一个年轻人并不能忍受一位中年人沉沉的性格和规律化的生活,年轻人总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她应该在担心自己不能和谭允文的生活相融。
卫溪有些腼腆地笑了,低着头,阳光里,面颊晕红了一片,“我们相处挺好的,允文的性格和我比起来,要好很多,也许他还会觉得我很闷。他并不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有时我便有些担心,觉得会让他不喜欢了。”
卫溪清澈的眼里是柔和的光彩,带着羞涩,有幸福喜悦也有些忧愁。
谭母并不好再说什么,他觉得这孩子和谭允文挺相配的,只是,家里老爷子性格执拗地厉害。即使嘴里好说,心里也定会闷着一口怒气。
她担忧地望望楼上,谭允文那性子,别又把老爷子的病气发了才好。
番外——回家(七)
看来老爷子的高血压经常犯,家里的处理方案及时又有条不紊。
谭母坐在床边陪着老爷子,看老爷子醒了就给他扶靠枕,让他坐起来。
老爷子面色看来还算平静,只是眼神太过阴沉,谭母很担心,她看着老伴儿,长久的,叹了口气,面色哀戚,说道,“顺豫,你这是何必。孩子们的事情你总是这样,现在哪个愿意多回来看看了,你还这样冥顽不灵。”
“生养他们都还出了错!”老爷子一声怒吼,手在被子上拍得床都有了起伏。
谭母只好不说了。她一向性格温柔,家里的事情都是老伴儿做主,她并不想管得太多。只是,看着家里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
谭母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却拿起手巾抹起眼泪来。
红颜泪,看来是谁都消受不起的,老爷子对子女们要求严格苛刻,对妻子却最上心,看不得她哭哭啼啼,她身体并不是特别好,一哭就头痛。
老爷子好好顺了气,这才对老伴儿说道,“阿碧,你哭什么啊!这些不孝子,尽是让你操心。”
谭母还是抹着眼泪不说话,眼也不抬一下,还连连叹气。
“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不对,不该管着他们,应该让他们任意妄为,家里被弄得乌烟瘴气。”老爷子声音虽还平静,但显然已经是激动的前兆了。
谭母怕老伴儿一急,血压又高起来,擦擦眼泪,这才看着老伴儿说道,“是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要有好的管理机制,可是,你在外面那是管人,是管事,你在家里是管什么呢。也是管人管事吗?”
“家里的都是你我的血肉,你是在乎那团肉么,不是在乎那些情分,那可是一点一点拉扯大的自己的孩子?在家里,你也像在外面一样。可是,这毕竟不一样啊,我心疼他们,我只想看着他们过得好,心里开心。即使去住外面的廉价屋,每日吃面包,一家人和和睦睦,笑声不断,那样我也觉得好了。可现在家里事情都弄僵,没一个人愿意回来,我常常看着空旷旷的大房子心里闷得慌。”谭母说着说着又开始抹起眼泪来。
“那就由着他们吗?开了一个先例,后面的人都无所顾忌了,你看张家,他们家里成什么样,大儿子在外面乱搞,媳妇在外面厮混,家里养了十四年的孙子不是自家的血脉,小儿子在外面包养明星,发生争执腿受伤成了残废,女儿居然去参加那种不正当的俱乐部,还被人拍了光身子的照片,你看那丢不丢人,你再想想和我们交好的别的几家,顾家,范家,carter……,哪个家里不是丑事出尽……。我们家要是不这样往严的管,你以为他们会有多好么。我是对不住二丫头,但我当初提出要是他们能离婚,我不仅出钱给那小画家治病,还可以给那小画家一大笔钱,启裕我们也是愿意教养的,难道我还真是一点不近人情么,是他们要执拗地死也要在一起……,再来说允文,我原也说过,要是他不喜欢女人,硬是要男人,我也支持,只是,他要找个和他相配的吧,他带个给我做孙子的孩子回来算什么事,他那样完全是包养小少年,他这先例一开,你看家里大丫头马上回去离婚,四丫头说不要孩子,还不去堕胎了,允泽只怕也不听话,跑到非洲去过野人生活去了……,除非我死了,我能看着他们这样乱搞吗?”
老爷子有理有据,谭母张张嘴想反驳,但是她的反驳想来又有什么用呢,只能由着家里这样了。
谭母将眼泪擦净,肿着眼睛给老伴儿拉拉被角。
“阿碧,你别管这么多事,胡思乱想身体差了,我担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过不下去了。”老爷子拉着谭母的手,语气温柔神情专注深情,谭母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称是。
谭家男人或许都是严正且带着阴暗的,但都有情深的一面,那个被他们爱上的人都能体会到这种生死与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恋,他便是世界上第一重要的,别的都是次要。
谭允文出去找卫溪,仆人们说在后花园的白玉亭里。
他过去的时候,白玉亭里只坐了卫溪和谭惠扬,没见到谭诗思。
两人坐在椅子上,谭惠扬隔着桌子抓了卫溪的一只手,正专注地看着,口中说道,“这条是生命线,这条是感情线,这条是事业线,中国人就是这种说法,是吧!”
被谭允文之外的人将手这样捉住,卫溪很不习惯,但是出于礼貌,他也不能将手抽出来,只能让他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