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道 by priest(上)【完结】(8)

2019-06-08  作者|标签:

  金秋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

  其实盛遥刚刚看见苏君子对他眨左眼、然后阴影里的左手细微地动了一下的时候,就明白对方身上的药性已经在消退了,正好逮住金秋的话头,于是纠缠到她自己崩溃。这会儿总算松了口气,掏出手铐走过去:“你可真吓死人管够啊。”

  远远的,已经听见警笛和救护车的二重唱了,沈夜熙他们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眼看着这案子就能这么尘埃落定,谁知就在这时,突然生变,有人说,疯子的力气特别大,是因为他不知所谓,把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挣扎里,本来苏君子在药物的作用下就有点手软脚软,竟然被她猛地一挣给挣开了,苏君子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脚把从金秋手里夺下来的刀子踢开,可谁知金秋却并没有要伸手去够那把刀的意思,矮下身,猛地用身体向他撞过来。

  电光石火间,盛遥一把拉过苏君子,两个人的位置飞快地颠倒了一下,金秋狠狠地撞在盛遥身上,随后,苏君子听到了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盛遥的身体突然重了起来。

  刹那间苏君子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盛遥咬着牙举起枪,对着金秋的两条腿,飞快地扣动了扳机,她的大腿被穿了两个洞,血迸出来,人应声倒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然而嘶声大笑起来。

  苏君子的身体无力撑住盛遥,后背抵在墙壁上滑了下去,盛遥的手放开了他,滑到自己的小腹,温热的血不停地往外涌——一把匕首插在那里。

  金秋浑身是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我还有一把,没想到吧?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没想到吧?!”

  “盛遥!盛遥!”

  警笛尖鸣,听到枪响以后片刻,沈夜熙就带人赶来,把金秋拷起来。急救人员冲进来,迅速给盛遥做了止血抬到救护车上。苏君子茫然地想要跟他过去,却站不起来,一个医护人员不停地问他问题,他却木然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盛遥……

  盛遥……

  盛遥……你为了什么……

  金秋为了什么?盛遥又为了什么?这世界上,也许没有比人心更玄妙、更复杂的东西了。

  阿道夫·希特勒说:“民众爱严峻的统治者,甚于爱乞怜的人。”

  医院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长长的走廊,只有尽头处才看得见窗,没有阳光。来往的医生行色匆匆,带着那么一股倦怠的冷漠,冰冷的医疗器械不时与人擦肩而过。四处充斥着疾病的味道,血的味道,还有刺鼻的药味和消毒水味。

  手术室的灯亮着,姜湖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身体裹在藏青色的大衣里,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着,抵着额头。

  沈夜熙拎着从自动售货机里买的两罐热咖啡,大马金刀地坐在他旁边,递给姜湖一罐:“君子没事了,医生说他现在药劲儿没过,有点神志不清,明天就好了,我让杨曼先回去了,怡宁在局里处理后续工作,晚一点可以和她爸一起回去,也安全。”

  姜湖木然地点点头,接过咖啡,却没打开,只是双手捧在手里。沈夜熙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姜湖轻轻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表情说不出的疲惫,沈夜熙还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么明显的负面情绪。半晌,他才低声说:“我……不知道,是我的错么?”

  沈夜熙一愣:“你说什么?”

  “苏哥被绑架,盛遥被刺伤,是因为我没有更效率的想到金秋的问题么?”姜湖轻声问,“我以前……以前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和许多人一起工作过,我看着你们就像是……”他皱皱眉,又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了一样,半晌,才叹了口气,“像是个旁观者。”

  “你觉得是因为你没有更好的加入我们,所以影响了所有人的效率?”

  姜湖点点头。

  沈夜熙轻笑一声,像杨曼一样,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姜湖顶着一头鸡窝一样乱七八糟的深栗色头发,茫然地看着他,沈夜熙说:“那也应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承担责任,你还是不懂什么叫合作吧?”

  姜湖不言声。

  “合作呢,就是要所有人一起努力,然后一起承担各种可能的结果。”沈夜熙想了想,这时一个护士推着一辆车从他面前走过,他把伸到前边的脚缩回来,轻声说,“我们每个人既是单独的个体,又是整体的一部分,我们工作的时候是一个人,不工作的时候是一家人,懂么?”

  姜湖脸上露出一点动容的神色,沈夜熙拍拍他站起来:“走吧,手术还得有一会儿呢,在这等着也没什么用,咱俩先出去垫垫肚子,晚上还得陪我在这熬着呢。一家人么,总不好让女孩子在这守着,你就跟着我辛苦点吧。”

  姜湖摇摇头笑了笑,突然说:“沈头,你或许受过创伤,可是绝对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沈夜熙一愣,回过头来看着他,姜湖的眼镜片在楼道的灯光下反着光,把他一双眼睛挡得严严实实的,只听他说:“可是据说你有一段期间的记忆出现了遗失……所以我想,那不是遗失,应该是有所隐瞒吧?”然后他也站起来,笑眯眯地说,“放心吧,既然你想要隐瞒,我就不会再打探的,不是说一家人么?”

  沈夜熙撇撇嘴,瞪了他一眼:“你们这帮搞心理的,真烦人。”

  第十七章最后的绅士一

  上帝说,要有光——从此光明和黑暗泾渭分明。然而如果只有一种东西能渗入其中、漫无边界地沟通彼此的话,那么我希望,它是爱。

  姜湖带着花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苏君子旁边的那个女人,和她牵在手里的小姑娘。那真是个美好的女人——并不是说她有多好看,可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有阳光融化在上面一样,让人看在心里暖洋洋的。

  女人牵着的孩子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亮:“姜叔叔!”

  姜湖半蹲下来,好接住向他扑过来的小女孩。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他的衣服,抱怨:“你答应过到我家找我玩的,我准备了好多故事书,可是你很久都没来!”

  姜湖道歉:“这个……可真对不起。”他从怀里的一大束花里抽出一支百合来,递给小姑娘,“苏苒小美女,我用这个表达歉意好不好?”

  小家伙接过来,趾高气扬地说:“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原谅你啦!”

  女人笑了:“小苒,快别那么没礼貌。”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姜湖想,果然有些人天生就带着能治愈别人的特性一样。苏君子指了指女人:“这是你嫂子,敏敏,这位就是姜医生,上回去过局里以后,你家丫头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位。”

  姜湖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苏哥的妻子,胡敏,他有意无意地扫了盛遥一眼,后者靠在床头,歪着头对他们笑,于是也从善如流地乖乖地叫了一声:“嫂子好。”

  胡敏仔细打量着他,摇摇头:“我早听说姜医生能干,没想到这么年轻。”

  姜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长得比较年轻,也挺老的了。”

  一屋子人笑起来。姜湖把花束插到盛遥的床头,盛遥深深地吸了口花香,陶醉地叹息:“兰西的生命之水,递给你这束花的姑娘一定是个水灵又清爽的美人。”

  姜湖想了想,真相:“哦,不,如果你说是卖花的那个的话,那是个上了点年纪的大爷。”

  盛遥表情呆滞地看着他:“啊?”

  “嗯,对,我不大认路,自己就坐公交车过来的,车里有点挤,有个人香水瓶子打碎了。”姜湖直白地继续打击他,“嗯,打碎香水瓶子的,也不是个姑娘,好像上了点年纪,我忘了怎么称呼,就和……就和上回来局里抓杨姐的杨姐妈妈差不多吧?”

  盛遥觉得自己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苏苒小大人似的拉拉姜湖的衣服:“姜叔叔,你别说了,你看盛遥叔叔都快迷失人生目标了。”说完,她自顾自地爬上盛遥的病床,伸出小肉爪拍着盛遥的头,一本正经且无限严肃地说,“%*#……#¥!”

  然后点点头:“好了!”

  一屋子大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姑娘,盛遥拉下她的小手:“小仙女,你给我施了什么魔法呀?”

  苏苒说:“我爸爸说,你是在抓坏人的时候为了保护爸爸才受伤的,我昨天晚上偷偷问了南瓜婆婆,她教给我一个咒语,说念了以后,你就不会疼了。盛遥叔叔,你还疼不疼?南瓜婆婆的咒语管用吗?”

  盛遥一脸感动,抱起苏苒:“很灵的哟,真的,太神奇了,我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小苒苒,你是传说中的小天使吗?”

  “我是小巫婆。”

  “哦,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小巫婆。”

  胡敏目光柔和地看着孩子和俊美的男子:“盛遥,真的,我们这次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是你……”

  盛遥抬起头对她笑了:“嫂子快别这么说,君子当时那个情况,换谁都会那么做的,再说我又没什么大事,放点血还省的营养过剩呢,是不是苒苒小宝贝?”

  苏苒没听明白,想了想,决定屈从于病号,于是大义凛然地点点头。

  苏君子拍拍手:“苒苒快下来,小胖妹,你都二十多斤了,别压在你盛遥叔叔身上。”

  苏苒被戳到了痛处,哼一声扭过头去,小声:“爸爸真讨厌。”

  盛遥大笑:“君子,你积点德好不好,居然拿小女士的体重开玩笑。”

  姜湖在旁边非常有眼力见儿地接过苏苒,把她往天上抛了一下又接住,小姑娘“咯咯”地笑着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姜湖迟疑了一下:“真的告诉我呀?”

  苏苒严肃地小声说:“你不许告诉别人,不许‘卖出’我!”

  姜湖想,那不应该是“出卖”么?看看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小姑娘说对了,自己记错了,于是被自己的语言天赋弄到自卑的姜医生,完全没有考虑到之所以没有人纠正,那是因为没人听见小玩意儿说了什么。

  苏苒叽叽咕咕,姜湖频频点头。小姑娘因为被她老爸踩了雷区,死活不肯告诉苏君子刚刚悄悄地说了什么。苏家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姜湖拉了一把椅子,在盛遥病床边上坐下。

  “你还好吗?”姜湖问。

  “没什么大问题了,本来那疯姑娘就没戳到什么要紧的地方。”盛遥笑了笑,“我听说手术那天晚上你和沈头儿在医院陪了我一宿?”

  “嗯,头儿跟我谈了很多。”姜湖说儿化音的时候,舌头还有点僵硬,于是又说了一遍,“是头……儿,我老也说不好。”

  盛遥总算明白为什么从沈夜熙到杨曼安怡宁上上下下,现在都以**这位医生为乐了,这孩子怎么傻得那么萌呢?

  姜湖犹豫了一下:“可是你不开心,需要谈谈吗?”

  盛遥一愣,歪过头去看着他,姜湖的表情很平静,轻而薄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正好打在他脸上,那眼睛澄澈极了,还真有了点心理医生的感觉,好像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就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盛遥这才想起来,姜湖是莫局给队里安排的“员工福利”。

  “你看出来了?”

  姜湖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出,我是为了什么么?”

  姜湖顿了顿,又点点头,迎着盛遥诧异的表情,张张嘴没说出声音,只做了个“苏”的口型。

  嘿,以前倒没发现,这人这么明察秋毫,跟沈夜熙那什么事心里都有数的讨厌鬼还真是一家子。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才能开心起来呢?”

  姜湖笑了,翘起二郎腿,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地放在大腿上,样子像是瞬间年长了很多,带出一种闲适而宁静的味道:“对不起,咨询师也好,心理医生也好,可以帮你分析,给出建议,听你倾诉,但是不能替你做出决定。”

  盛遥撇撇嘴:“那还要你干什么?”

  “帮你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姜湖说,“你想得到他同等的感情吗?”

  盛遥却没有立刻说话,安安静静地靠坐在病床上,目光扫向苏君子给他带过来的保温桶,那里面装着胡敏做的鸡汤,半晌,才轻轻地笑起来,摇摇头:“不,我不想。”

  姜湖眉尖跳动了一下:“为什么?”

  “你见到胡敏和小苒了么?”盛遥轻舒了口气,半闭着眼睛,其实有时候,真的需要这么一个人,哪怕只在一边默不作声也好——听他念叨一下心里积压的那些郁郁,那些求而不得和辗转反侧,“你说,什么人才会忍心伤害那样的母女呢?何况君子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父亲好丈夫,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他不是……”

  如果他不是他了,那得到的感情也没什么意义吧?

  盛遥叹了口气:“人活着,不能太自私,这点道理我还懂。”

  “你觉得,这样良心上的安宁,和你的痛苦能相抵吗?”

  “不能,”盛遥顿了顿:“我进退维谷。”

  “进退维谷”这词太文艺,姜湖没听懂,他愣了一下,在国外的时候还真没遇到过这种尴尬,只能轻咳一声遮过去:“你压抑自己的**,它会越长越大的。”

  盛遥偏过头去:“那要怎么办?”

  “换一个渠道,发泄出去。”

  “发泄?”盛遥一挑眉毛嗤笑出声,“你听听我的名声,就知道我发泄得不算少了。”

  “可是你不用心,盛遥,我说的不是身体上的发泄,你问问自己的心,它现在不空么?”姜湖说,盛遥愕然地看着他,那样子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样,姜湖继续说,“你听说过类催眠状态么?催眠不是睡眠,催眠状态中的人,大脑皮层的大部分区域被抑制,但皮层上仍有一点高度兴奋,意识范围变得很窄小,注意力高度集中。而有的专业人士认为,爱情就是类催眠现象的一种。你看着那个人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也产生了淡忘其他人的倾向,感觉狭隘。”

  盛遥怔了片刻:“所以……你在唤醒我?”

  “你一方面不愿意靠近他伤害他,一方面又因为他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力,而看不见别人,所以你只能把自己逼到一个很狭窄很狭窄的地方,才会不开心。”姜湖说,“盛遥,你为什么不后退一步,让视野更宽些呢?到时候,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盛遥深思了一会儿,笑了:“浆糊医生,我现在大概能把莫局调你进来这件事,和涨工资一类的联系在一起了。”

  盛遥只是心思太重,却是个聪明的人,无论如何,姜湖都觉得他对自己的心情和处境会有更好的理解。然后事实证明,抠门的莫局给大家增加多少福利都是应该的,就在这时,姜湖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短信进来,沈夜熙言简意赅地只有三个字:“看电视。”

  盛遥病房里就有电视,两人打开电视,所有频道下面都在滚动一条新闻:本市今日上午十时,公交九十七路发生爆炸,四人受伤,包括一名儿童,幸运的是无人死亡,爆炸原因有关部门正在调查中。据悉,这已经是本市两天以来发生的第二起爆炸案了,警方人员透露,两起爆炸案的起因可能是同一种炸弹……”

  第十八章最后的绅士二

  平时加班加点就算了,周末还得接到沈大队长的追命连环Call,就有点悲剧了。出去和**约会的得回来,好不容易在家宅一天睡会懒觉的人得回来,和妻女共享天伦之乐的得回来,在医院以另一种形式“加班”,开导青年人感情问题的也得回来。

  沈夜熙面对着一堆头顶冒着怨气的脑袋,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无辜。

  警察同志这活儿不好干,究其原因之一,就是广大违法犯罪分子们太敬业,不管晴天雨天法定节假日,随时想犯事随时犯。

  没日没夜,高危行业工资还就那么回事儿,怪不得局里那么多俊男美女都只能自产自销,原本同事之间不准谈恋爱这条,在莫局上台后第二个月就给撤了,这才给了广大公安干警们一点解决个人问题的活路。

  这回抓狂的也不单单是他们,汽车爆炸案这种牵扯到恐怖组织的事情,相当的敏感,连市长那边都打了电话过来。

  莫匆穿件外套的时间,已经把安炸弹的那位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怨念地看着安捷悠哉游哉地拿个喷壶去浇花——好不容易安怡宁那小崽子不在,能跟亲亲爱人单独相处的。

  莫匆顶着一张晚娘脸,亲自出席紧急加班会,众精英们的怨念已经实体化了,办公室上空漂浮着一层黑压压的气,莫匆拍桌子:“都给老子化抑郁为力量,要不然下个周末下下个周末下下下个周末还得加班,加死你们!”

  众人默……那个,档案室传达室什么的地方,还缺人不?

  “局、局长……”门口一个值班的小探员噤若寒蝉地看着这一屋子人,战战兢兢地敲敲门。

  莫匆眯着眼睛回过头去——唔,终于明白什么叫眼神如刀了。

  “那、那个,市长、市长又打电话来了,找您……说……”

  “说屁,你告诉他,催什么催?再催老子撂挑子,让他自己查去!”

  “可是……”小探员要哭了,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跟市长说话啊。

  安怡宁□来,翻译了一遍自家教授外形、流氓内里的老爸的话:“你就告诉市长,说局长现在正在紧急调集人员研究这个问题,一有结果立刻会向市领导报告的。”

  小探员如蒙大赦,脚不沾地地走了,安怡宁一回头,见自家老爸正瞪着她,莫名其妙:“干嘛?”

  莫匆:“你从哪学会这套的?”

  安怡宁翻了个白眼:“我跟老爹耳濡目染的呗。”

  莫匆撇嘴:“屁,他当年比我还混,那点迂回还是跟着我耳濡目染的来着。”

  沈夜熙干咳一声,提醒某两个把话题扯到家庭生活上的两个人注意影响。

  莫匆白了他一眼,人五人六地正色下来:“大家不用拘束,可以各抒己见。”

  本来也没人拘束,大家那么熟……

  于是被打扰了睡眠起床气挺大的杨大小姐也跳出来耍流氓了:“市政那帮斯文败类,见过炸弹没见过炸弹?恨不得小手指头上长根倒刺都得上绷带的主儿,当恐怖分子是吃闲饭的?好不容易公交车上混上两颗炸弹,一只耗子没炸死?”

  以市里公交车的拥挤情况,这种情况下只有几个人受了不致命的伤,想来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威力的炸弹。

  莫匆深以为然,不过毕竟身为局长,不能助长手底下人随口耍流氓的习性,于是开口说:“这个情况我已经和市长说明了,不过市长同志认为,虽然炸弹威力确实不大,但是影响极坏,非常破坏社会的稳定团结,容易影响社会秩序,造成人民恐慌。再者,凡事要防患于未然,我们不能真出了大事再想着要亡羊补牢……姜医生,怎么了?”

  姜湖的表情越来越迷茫,莫匆轻咳了一声,毕竟是自家“那位”的朋友,于是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

  姜湖说:“莫局长,你说的话,我有好几个地方没听懂,比如,什么叫亡羊补牢?还有那个……防什么未然?”

  莫匆差点让他给噎死,顿了顿才顺过气来:“这个么,姜医生可以求助于成语字典,年轻人可要入乡随俗,多加强汉语学习呀。”

  姜湖一惊,心想“入乡随俗”这个词他是听说过的,意思是到哪个地方去,就要遵从哪个地方的习俗,于是非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莫匆,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国内开会的时候的习俗……”

  沈夜熙瞥了眼局长脸上的菜色,想笑没好意思,于是干咳:“回归正题回归正题,浆糊别捣乱。”

  姜湖立刻抿嘴不言声了,莫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沈夜熙一眼——行啊小子,这么两天,就把这洋博士收服了?

  沈夜熙直接把他当背景忽略了,正色下来:“无论是不是恐怖分子,城市公交车上发现炸弹都是非常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他前两次是不是只是练手,万一下回再来那么一场更大规模的爆炸呢?”

  “如果只是练手,对方不怕打草惊蛇么?”苏君子问。

  “你的意思是?”

  “在公交车上安放炸弹,是非常高调的行为,如果嫌疑人不是为了造成车上的人员伤亡,而只是为了造成某种恐慌呢?”

  “造成社会恐慌又是为什么?政治目的么?如果是那样,为什么没有一个组织跳出来阐述他们的政治目的是什么?”杨曼□来,她偏头问安怡宁,“在没有抓住嫌犯以前,我们的安全工作能做到什么程度?”

  安怡宁双手一摊:“公交车不像地铁,线路太多,站点太多,车次也太多,大多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不好监控。况且据说造成事故的所谓炸弹,其实更像某种恶作剧过了头的玩具,体积非常小,也许放在衣袋里就能夹带上去,我们能做的只能加紧巡逻,警告广大市民出行安全,也不可能真的一个一个地去搜每个乘客的身。”

  “两辆发生爆炸事件的公交车有什么关系么?”姜湖问。

  “第一辆是从火车站到植物园的公交六路,第二辆是从玉水公园到市外平城县的公交九十七路。”安怡宁在桌子上铺了一大张公交线路图,上面用签字笔画了三个黑圈,“六路和九十七路共同经过的车站我都标出来了,就是御门、银桥和咸阳路口东。”

  “叫人把重点放在这三个车站上,另外把爆炸发生地点也标出来,”沈夜熙说,“受害人呢?”

  基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莫匆双手抱在胸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沦为一个打酱油的了。他往椅子背上靠了靠,露出一个微笑来,然后轻巧地站起身来,开门走了。门口正好经过一个警员,张张口,刚要打招呼,被莫匆竖在嘴唇前边的食指打住了。然后局长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地拎着外套……摸鱼走人了。

  天塌下来,现在有沈夜熙顶着啦。沈夜熙顶不住?沈夜熙顶不住,还有姜湖那个洋葱大瓣蒜呢。

  “受害者之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安怡宁说,眼看着几个人还要开问,神仙姐姐也不干了,一拍桌子,“我姓安小字怡宁,不是百科全书!你们几个有完没完,全来问我,手上有资料不会自己看呀?眼睛长着留着出气用怎么的?!”

  沈夜熙姜湖杨曼苏君子大眼瞪小眼。

  “那个……”姜湖弱弱地插了一句,安怡宁横眉立目地看着他,姜湖表情相当无辜,“我其实是想说,受害者之间,有一点联系的。”

  “什么?”

  “两起汽车爆炸案里,受伤的人都不多,但是每次都有一个孩子。”姜湖说。

  怎么每次看见猫腻的都是你?沈夜熙用研究的目光看了他一会,笑了,最近喜欢上了某人柔软卷曲的头发的手感,于是再次出手**之,点评:“不错,四只眼睛果然比较好用。”

  “怡宁,你和君子调集警力去你说的三个站点,注意来往人流,顺便联系一下交警大队,让他们配合。杨姐留下来配合拆氮弹组,看看能从那颗炸弹身上得到什么,姜湖,跟我走,分别走访一下两次爆炸案中的受害者。”没等姜湖抗议,沈夜熙就正色下来发号施令,“干活了干活了,今天都多穿点衣服,天气预报说大风降温。”

  几个人都站起来,这时杨曼突然“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莫局呢?什么时候没影儿的?”

  “切!”众人异口同声,莫局你被鄙视了。

  这一出门,姜湖就先哆嗦了一下,办公室里冬天暖气夏天空调的,倒是四季如春了,老天爷可不那么给面子,这北方城市里的特产小寒风,正在四处耀武扬威耍流氓,企图钻进每个路人的衣服里,又干燥又冷冽,早晨还阳光普照的天空,这会儿也变得阴沉沉的。

  沈夜熙打开车门,捡了一条也不知道谁留在那里的围巾丢给他:“冷了吧?告诉你们多穿点,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花钱。”

  姜湖笑了一下,接过来。

  沈夜熙异常的心细,而姜湖发现,他这份心细,其实不单体现在工作时候那份洞察力上。

  入冬以后,他们经常出外勤的几辆车子上,就会经常出现这样的东西——一副棉手套,一条围巾,有时候后备箱里还神奇地有几件军用棉大衣。

  办公室里饮水机热水口的指示灯坏的那几天,早晨到的时候,总能看见一张便签纸贴在上面:热水开着,小心。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室的后门上多了一张城市公交和地铁线路图,盛遥受伤以后,从局里到医院的线路又特别用红笔描了出来,不用说,都知道是给某个不认识路的人准备的。

  都说沈夜熙圆滑于事,虽然高调,也总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姜湖想,其实沈队这个人,对那些他自己接受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好,让人什么时候心里都暖烘烘的。

  第十九章最后的绅士三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听见好几声巨响,然后身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人们互相挤,我自己浑身发烫……对不起,我记不清,人太多了,后来有个女孩指着我大声尖叫,我才发现我浑身都是血,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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