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就有
丁浩跟白斌去了新校区那边,市里特意规划出一大片地方支持学校建设,没敢给特荒凉的地儿,挨着城郊,一边拆迁一边盖教学楼。
天气有点凉,丁浩只穿了件薄外套出门,这会儿一直把手揣在兜里取暖。白斌皱了眉,他头一次没带备用的衣服,低头问了丁浩句什么,被丁浩拒绝了。正要再说,就瞧见对面有人挥手,还热情的喊了他们名字。
“嗨~!白!!丁浩!丁浩你还记得我吗?呀呼~!!这里、这里!”
马路对面有个高个子男孩,顶着一脑袋的金毛热情的呼唤起了丁浩,要不是还有车,这恨不得都飞奔过来了。
丁浩瞧着那一头金光灿灿的,一下就想起来了,也冲他友好的招了招手,“哟,李夏!你怎么也来了啊?”
李夏同志,是丁浩他们以前在Z大读书时候儿的邻居。这孩子个性单纯,笑容阳光灿烂,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头金毛及热情开朗的性格,对人特实在。混血帅哥抱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的跑过来,随意把袋子放下,就给了丁浩一个大大的拥抱,“丁浩!我好想你啊!”
丁浩给他勒得骨头都疼了,没等伸手去推,那位又主动放开丁浩了,带着点好奇的看着白斌,“白,你在生气?”
丁浩乐了,“李夏,这几年没见的,你还学会看人脸色了?”
上面忘了说一句,李夏同志的神经与别人不同,异常粗壮。这是一个可以顶着白斌的低气压,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欢脱的人。
李夏松开丁浩,仔细打量着白斌的神情,‘啊’了一声,“我知道了!”这孩子立刻又端起标志性阳光笑容,伸出双手冲白斌抱过去,“白!你在吃醋啊!我们也来……”
白斌推着他脑门不让他靠近,额头上都快蹦青筋了,“我不用,谢谢。”他以为这几年的历练可以稍微忍耐住李夏这家伙的粗线条,不过现在看来定力还不够。
丁浩甩了甩胳膊,上去解救李夏,这洋鬼子搞不清楚状况,白斌都气成这样了还在笑,这不找收拾哪。“李夏啊,你怎么来这里了,你明年才读研究生吧?”
李夏打小儿跟着他妈,这中文程度比丽萨好多了去了,用哀伤的语调跟丁浩解释了一把,“我跟徐老先生一起来的,他说这边需要助手。我和几个师兄都来了,老先生说反正我们保研不用去实习,就到这里来锻炼好了。”
他这边一解释丁浩就听明白了。李夏同志今年大四,学校给的保研名额,本该在学校过上猪一般堕落的幸福日子,这连游戏盘和整箱的方便面都买好了,这还没等开箱子,就给徐老先生抓了壮丁,一起支援分校建设来了。
白斌推快了校区的建设,原本校区成立的时候徐老先生已经不教书了,如今偏偏赶上老先生返聘,老头希望能尽一把自己的余热,非要来支援祖国建设,死活劝不住的来了新校区。
白斌那边还有事儿,丁浩就让李夏带他先去找徐老先生,说好了中午一起吃饭。李夏很高兴,“白,一定记得叫上我们啊!”
白斌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李夏欢乐的跟白斌挥手告别,瞧着白斌走远了,还拿手捂在嘴边冲白斌一再重复着喊了,“千万别忘记啊!”
丁浩逗他,“李夏,徐老先生饿着你了啊?不至于饥渴到这个地步吧?”
李夏抓了抓脑袋,有点为难,“也不是饿着,主要是冷。”
丁浩有点奇怪,他把D市有特色的店想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有哪个店还能让人吃出‘冷’来,这真新鲜。
徐老先生见着丁浩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热情的同他谈话,“丁浩啊!不错不错,我都听白斌说了,项目的事儿你来办我们就放心了!”
丁浩也觉得徐老先生亲近,这毕竟是带过他的老师,也不多讲些客套话,只围着徐老先生问了些身体方面的问题。丁浩当年给徐老先生当书童一样勤勤恳恳追随了他四年,给老先生买饭送水,外加掐着点儿的叮嘱吃药,如今再说起来也笑了,“老师,我当年伺候您,回去我奶奶还吃醋了,一个劲儿的说白养我了,哎!”
老先生也笑了,他觉得丁浩实在是个好孩子,“好多了,我最近还常出去走走。对了,丁浩你中午有事儿没有?跟我们几个一起去吃饭吧……”
徐老先生这话还没落,李夏为首的那几个人一起在旁边劝起来了,“老师,老师!别啊,中午咱们吃点热乎的!”
“是啊,老师李夏刚说了,中午有人请咱们吃饭!”
徐老先生不高兴了,“我还管不了自己学生一顿饭吗?”
丁浩一直很好奇徐老先生带他们吃什么去了,听见老先生有点恼怒,立刻打了圆场,“老师,我跟您去,不过咱们还是吃点热乎的吧?您胃不好,吃凉的又该不舒服了。”
丁浩哄惯了老人,这一开口就让徐老先生笑了,老头摸着丁浩的脑袋很欣慰,“还是你懂事儿,咱们中午就一起吃点热乎的吧。”又回头嘱咐了李夏,“你去把咱们那车开来,等会还去老地方。”
李夏一步一挪的出去了,屋里几个人都垂着脑袋不说话。
丁浩给白斌打了个电话,说了下情况。白斌也知道徐老先生向来有自己的一套思路,冒然干扰只会让这固执的老头生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丁浩先去楼前拿件衣服。
白斌那边也挺忙,语速稍微有点快,“我让董飞给你送了件外套来,记得穿。”
丁浩听着,觉得也没那么冷了,扬了扬嘴角答应了一声,“好。”
去楼前拿了外套,谢过董飞,丁浩就跟着徐老先生出去了。李夏开着他们那破越野,一路翻山越岭的就出去了,后边几个人挤成一团,勉强都塞了进去。丁浩给挤的都快贴在玻璃上了,他那新鲜感维持了没多久,就彻底破碎了。
丁浩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为了那该死的好奇心跟徐老先生他们一起去吃饭……
徐老先生身体很健康,人老了,总要有个什么爱好。像是白老爷子喜欢下棋,丁奶奶喜欢剪纸、养鹩哥,徐老先生则喜欢上了摄影。
这也是当初老先生为什么坚持要来D市的原因,这边有一大片湿地保护区,每年冬天来的候鸟多不胜数,最有名的还是白天鹅。
天鹅只在每年最冷的时候来这儿过冬,而且怕人,藏身的地方要多荒凉就多荒凉。徐老先生最近常去湿地保护区,一边野餐一边寻找机会拍下几张照片。这次幸亏丁浩提议吃点热乎的,老先生大方的带几个学生去了路边一家野味餐厅,几个青菜,一盆肉,招呼他们快点吃。
“吃吧,吃吧!吃饱了咱们一起去找天鹅!”徐老先生想了想,又扭头问丁浩这个D市常住人口,“丁浩啊,我查了资料,说是来这边的天鹅是最多的,可找了几天都没有。咱们这儿有天鹅的吧?”
丁浩还真没注意过这些事儿,谁冬天会出来扒拉荒草窝子找会飞的大白鹅啊!举着筷子迟疑了下,还没等想出话来,那边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就接了话,“有有有!我们这儿天鹅可多了!”
徐老先生一听更来劲儿了,追问了那个服务员几句,“哦,这附近哪儿有啊?”
徐老先生这一追问,那服务员就领会错意思了,他们家挂的牌子就是‘野味’,人还当徐老先生领着一群人来吃鲜的呢!冲老先生眨了眨眼,“我们家就有啊!”
老先生没明白过来,对面几个学生噗嗤乐了,捂着嘴在那儿闷笑。
服务员点了下他们的人数,很认真的建议徐老先生,“先生啊,我觉得你们这几个人,上两只就足够了!真的,我们家向来不缺斤短两,头脚都齐全了给您上来,保证不少一块!”
徐老先生气的手都抖了,举着筷子敲了两下,“胡闹!胡闹!这是国家保护动物你们知道吗?这都吃……这都吃……我就说这两天找不着天鹅了!”
服务员脸色也不好,估计还真没碰见当场教育人的。
丁浩怕老先生真气出病了,忙劝了两句让服务员出去了。这种路边的店哪里会有天鹅,无非是挂个野味的名头吸引人罢了。这要随便都能吃上天鹅肉,那天鹅就不稀奇了。
丁浩又安慰起徐老先生,“老师,您别听他们的,咱们吃完饭去找,准能瞧见天鹅!我在这住了好些日子了,人都说天越冷越能瞧见……”
老先生深受打击,整个人都没精神了。吃了一碗汤,自己又去翻桌上那本菜单,印的有点久了,带着几个油印子,老先生顺着价位表还真找着了天鹅。
上面白纸黑字印的清楚:天鹅肉,两百元一斤。
徐老先生瞧着那个价格,过了一会,挺认真的问丁浩,“我跟他们买几只活的,你说人卖不啊?”
丁浩给老先生倒了杯热茶,“老师,您怎么就跟天鹅叫上劲儿了。就算有也都是拿粮食药死的,拍不成啊……”
徐老先生叹了口气,“我不是想拍照,是想拿来放生。”
丁浩瞧着老头是真难过了,给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这样,咱们找人去他们厨房瞧瞧。如果真有活天鹅就买来放生,要没有咱们就走?”
徐老先生点了头,又愤愤的加了一句,“有死的就报案!这太恶劣了!”
丁浩点了头,眼睛一转就想出点子来。他指名让李夏去找,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在场的就李夏一个黄毛,完全可以装作外国友人,借着语言不通、不认路混进后院去。
保险起见,丁浩还是问了一句,“李夏,你知道天鹅长什么样儿吧?”
李夏连连点头,他这几天做梦都是天鹅,“知道、知道!老师很仔细的讲过!”
丁浩放心了,让李夏放聪明点进去,别惹起麻烦。李夏平时打工的地儿也挺乱,各种酒吧、场子的都去,这时候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没一会儿就看清楚回来了,“老师!没有天鹅,后面只有几只家养的鹅。”
徐老先生放了心,招呼李夏坐下继续吃饭,“那就好,你们快吃,吃完咱们去找找看。”
李夏一听,脸色就发苦,拿肉汤拌饭吃了两碗,又抓紧时间喝了一壶热茶。旁边那几个学生跟李夏一样,还有个把自己随身带的瓶子空出来,倒了热水进去,贴身揣好。
半个小时之后,丁浩明白他们这样做的重大意义了。
徐老先生依旧没找见天鹅,保护区方圆几十公里,无边无际的芦苇荡,荒草摇曳。冷风嗖嗖的刮过,带起老头厚厚的围脖,徐老先生站在母亲河边上诗兴大发,咏诗一首,“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面前的黄河处于冬季,几乎都要断流了,一半黄沙一半水的缓慢流淌而过,都能瞧见底下淤积的厚厚河床。
徐老先生也觉得这个不太应景,于是换了一首抒情的,“让我在这里谛听黄河母亲的心跳,唱出我们的赞歌!啊!黄河!让人永生难忘!”
丁浩跟李夏站在旁边冻得直打哆嗦,搓着手脚来回蹦跶,一个说,“老师,咱回去吧?”
一个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脑袋,“老师,我冷。”
另外几个也缩着脖子,在衣服领子里试图取暖,眼巴巴的瞅着徐老先生默默的请求。他们刚跟老先生不久,这会儿也不敢多反抗,把希望都压在丁浩跟李夏身上了,丁浩是脸皮厚,李夏是天生瞧不出人脸色,这俩在前头带头劝着,他们也能早回去点。
徐老先生怀里揣着学生贡献的热水瓶子,嘴上还在教训他们,“没出息,没出息!文人的风骨都跑到哪里去了,啊?”
丁浩冻得发蔫儿,这还不忘了嘴贫,“老师,我是理科生……”
李夏也举手回答,“老师,我好像是外国人……”
后边几个里出了叛徒,咬着耳朵嘀嘀咕咕,“哎,李夏拿了助学金的吧?”
另一个捂了耳朵,立刻点了头,“就是就是,奖学金有外国人的份儿,助学金可没有……上回老师让他抄关于候鸟的诗词,他也说自己是外国人没抄来着!”
“是啊!就他没抄,还是我替他抄的哪……过分,忒过分!”
“就是,就是!”
丁浩这多亏了白斌临走的时候给的那件外套,不过就算这样,也冻得也不轻,一张嘴就哈出一口热气来。他年轻倒是没什么,有点担心徐老先生年纪大了不抗冻,瞧着那边徐老先生已经咏叹完一遍,又从春天重新开始歌颂,忍不住扶着老头的手往回走,“老师,春天的事儿,咱们还是等春暖花开了再来说吧。”
我爱你
丁浩陪着他们回来,一个多小时的路途,徐老先生怕李夏自己开车累着,换了一个学生去替他。老先生穿的棉服厚实,倒也没怎么冻着,拿望远镜瞧了这无边荒野,直跟他们念叨湿地生态的意义。“这是难得的财富啊,现如今都搞开发,这么大片保护区可是少见……”
后面几个年轻人冻得瑟瑟发抖,还不忘了点头附和,“对对对,真难得!”
徐老先生很高兴,这几天教学楼里设备还没配齐,正好不用上课,立刻提议了,“那咱们明天还来啊?我照片还没拍好哪。”这还念念不忘他的白天鹅。
后面几个立刻沉默了,挤在后排车座上一边取暖一边岔开话题,这个夸‘你的领子真好看’,那个立刻说‘你的鞋擦的挺亮啊’……绕老绕去,没人敢接徐老先生的话茬。
丁浩也不跟他们掺和,他鼻子冻得有点发红,白斌给拿的大衣还算厚实,这会儿还没冻透。费力的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块糖,没等往嘴里送就被李夏他们盯住了。
李夏个子高,饿的快,看见糖肚子咕噜就响了一声,“丁浩,我也要。”
旁边几个瞧见了立刻跟着学“师兄,我也要……”
丁浩往嘴里塞了块巧克力,把剩下的放在李夏手里让他们分了。他兜里有零食的习惯还是白斌给养成的,白斌知道他在外边不老实吃饭,总是在他兜里塞几块牛肉干、巧克力什么的,手随时插.进兜里,总会有点小惊喜。
日子久了,这都成了习惯。
丁浩侧头瞧着窗外荒凉的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芦苇成片的连起来,瞧着没个尽头,就这么一直一直延续到天际。偶尔能见着一两个养虾人搭盖的低矮房屋,还能提醒他这里是有人烟的。
再一次回来这里,明明一样落后的地方,却给他不同的感受。
在D市第一次瞧见白斌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也是这个季节吧。天气又冷又干,风一吹过牙齿就要打颤,他死要面子,非要穿一件小皮衣跟着丁远边来野外考察。
那个时候的丁浩不学无术,来这儿的目的不纯洁,他是想来这里吃大雁的。
李盛东跟他吹过,说他们上回来D市在保护区里开车追兔子,还偷摸儿顺了两杆猎枪打鸟儿。
他眼馋了,也想来这儿追兔子打鸟,他一直听人说天上的大雁好吃,想尝尝新鲜。
瞒着丁远边开车出去,绕着路跑了三圈儿愣是没敢进去。保护区太大了,他不敢一个人到里边,可犟脾气上来,又不肯白来一趟空手回去。
就这么一直绕,一直绕,汽车没油了。
他来的时候开的是辆破桑塔纳,汽车都报警了,那油表还显示有三分之一没用呢!丁浩气的踢了这破车一脚,带着点希望打火,启动一下,那破车居然还能晃悠着走两步,可也只是两步,马上又熄火了。
就这么走两步,休息一下的,挨到最近的加油站,离着有一百米的时候,在十字路口彻底的熄火了。
他站在路中间左右为难,推不过去又挪不动的,更要命的是,车上连个可乐瓶子都没有,想要临时装点汽油回来都不成。最后,只能把车扔在路中间跑去买汽油。庆幸的是这地儿荒凉,路上一时半会不会有车经过,不然他那车横在路口早就给撞了。
加油站很简陋,是他瞧见过最简陋的地方儿,竟然连个卖矿泉水饮料的都没有!这边就两个大妈,穿着带有油污的工作服,脚底下有捡来的废弃塑料瓶儿。他挑了个还算干净的可乐瓶子,买了一瓶汽油捧着回来。
不知道是他手僵了还是这破车年头久了,油箱盖子半天也拧不开。
他在寒风中冻得直打摆子,捧着一瓶汽油欲哭无泪,身上的小皮衣给刮的哗哗作响,一点风都挡不住。
就顶着这么一副倒霉样儿,他瞧见了白斌。
好像每次他倒霉的时候,帮他的都是白斌。
白斌从车上下来,帮他灌好那一瓶子,又瞧着他晃晃悠悠开进加油站,加完了油。就那么一直看着,直到临走也没多说什么。
他忘了白斌,只当他们第一次见面。
白斌记得他,希望能听一句‘好久不见’,或者‘你还好吗’……
……
窗外闪过几根电线杆,上方蛛线一般牵扯的电线纵横交加,远远的瞧着并不明显,却相交相汇,一丝都不会错的。
丁浩看着外面入了神。
李夏在旁边困难的抽出手,把剩下的一块巧克力递给他,都已经给捏的有些变形了,“丁浩,你吃吧?”
丁浩没接,还在看窗外,“不用,一会就到了,我也不饿。”
李夏替他接上下半句,“就是有点冷,对吧?你吃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啊,不会要生病吧?”
丁浩有反应了,回头冲李夏呸了一声,他难得有那么点感伤,都给李夏搅合没了。“李夏,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们家丽萨都比你含蓄!”
李夏同志心直口快,说了也没觉出什么不对,他把那巧克力自己剥开吃了,吃着东西都堵不住嘴,“我说的是实话。丁浩,你是不是着凉了?从一上车就很难受的样子。”
丁浩最后的一点忧郁彻底没了踪影,闭上眼睛歪着车窗上睡觉。
白斌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丁浩跟徐老先生去了湿地保护区,早早的在高速路前等着他们。这是湿地回市区的必经之地,他不知道徐老先生一行人会走高速还是国道,只能一直在这儿等着。
天色暗了,北方的冬天向来日落要早,太阳还未全部落山,就已经要开车灯。丁浩瞧着那个人亮着车灯等在路口,老远就出来等着他。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心口蔓延,重新开始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从那挤得跟罐头一样的破越野上下来,身上立刻被白斌盖上了一件羽绒服,连帽子都给他戴好。丁浩没动,就站在那儿让白斌忙活,瞧着汽车尾灯下的那个男人,就连他皱起来的眉头都瞧着格外好看。
那个人的语气很生硬,但是给他戴帽子的时候不经意擦过脸颊的手,却很暖,“下次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丁浩笑了,点头说好。
身后的越野车滴滴响了两声喇叭,从他们身边过去了。路边的荒草在夜色中被风吹动,像是无边的黑色在摇摆,唯一的温暖只剩下白斌开着的车灯。
手被握住了,前面的人走的坚定,问的话也动听:“我们回家吧?”
丁浩手指动了动,缠住他的,握紧,“好。”
白斌,你不知道吧?我能重新再爱你一次,这真是太好了。
丁浩从湿地回来一直打喷嚏。白斌摸着额头也不烫,没敢给他胡乱吃药,只能多煮了一点姜汤让他喝了,去去寒气。
打喷嚏的这位一直以自己的小体格为荣,老丁家的基因除了展现在脸上,就是那很少被病毒纠缠的身体了。借白露一句明白话:人都说不怎么动脑子的,不常生病。
大约是丁浩这几年多少还动了几回脑子,等着晚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哆嗦起来。
白斌抱着他一晚上都没敢撒手,盖了两床厚被子,这才让丁浩舒服一点。白斌心里有点自责,他瞧见丁浩回来后不舒服,可是见他饭没少吃,网也没少上的,就没再劝着吃药。如今大半夜也不好再带他去医院了,外边风大,稍微一吹立马得住院。
白斌碰了碰丁浩的额头,略微有点发烫。
这一夜白斌都没睡踏实,时不时起来摸摸丁浩的脑门,又看看表的。好容易挨到天亮,正想着怎么劝丁浩去医院瞧瞧,那位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自己醒了。
“白斌,几点了……”丁浩瞧着精神还不错,揉着眼睛去白斌那边捞手表,“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啊?”
白斌把他的胳膊抓回去,拿被子裹好,“喊了一晚上冷,醒了就忘了?”
丁浩给他裹得严实,这才发现自己跟白斌手脚.交缠的睡在一起,往常也抱着睡,但身子叠身子、腿挤着腿的倒是很少。
试着动了动脚,立刻被白斌压住了,“还难受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丁浩摇了摇头,他都不记得昨天冷得哆嗦过,瞧着白斌一脸认真的问他,还有点迷茫,“我不就打了几个喷嚏,不至于去医院吧?”
白斌摸着他额头,确实不烫了,凉丝丝的比他的还正常,“昨天差点发烧,自己说了一晚上的话。”
丁浩瞧着白斌给他塞后边的被角,还在追问,“我昨天说梦话了?都说什么了?”
白斌瞧他一眼,“一晚上都喊着冷,松开一点就要哭。”
丁浩一听就知道后半句不是真的,他可从来不哭。笑嘻嘻的贴过去,挨着白斌蹭了蹭,从善如流的顺了他的话,“对对,我想起来了!白斌我冷,你快抱着我,一松开我就特想哭……”
昨晚上丁浩说冷,白斌怕他出汗把睡衣都脱了睡的。如今这人跟泥鳅似的贴着他左蹭右蹭的,白斌也有点扛不住了,没几下就呼吸变重。
“要不要去……医院?”
丁浩探出一小截手,摸了摸他的脑门,这家伙还在坏笑,“白斌,你这可比我热多了!咱们去了,你说医生检查哪个啊?”
白斌按住那只还在被子里作怪的手,声音带着些压抑,“浩浩,别闹了。你昨天晚上一直说冷,我抱着都暖不过来……”
丁浩凑近了,打断他的话,“白斌,你一定没仔细听我说的梦话。”
白斌愣了下,“什么?”
丁浩抱着他的脖子,眼里带着笑,却让人觉得挺认真,“我明明还说了好多遍‘我爱你’。”
白斌咳了一声,垂下眼睛去挣脱开丁浩的双手,利落的起身,拿了替换的衣服去了浴室。
白斌在浴室里呆了很久,出来的也匆忙,头一回差点迟到。
“浩浩,我先去上班。冰箱里有粥你饿了就热一下,听见没?还、还有药,也放在餐桌上了,你记得吃……”
丁浩躺在床上笑的止不住。他一直腻在白斌身上,自然感觉到白斌的不对劲,不过一句话,几乎立刻就有了反应……丁浩想着那人急匆匆去浴室的样子,耳后似乎还红了,忍不住又笑了。
有些事说出来也不错,反正,我只爱你。
小助教
丁浩刚好点了,就要去学校找徐老先生谈项目的事儿。
没等出门就被白斌按住吃药,这还不老实,非说自己有免疫力,不吃药也能好。“白斌,真的,感冒吃不吃药都得拖个把礼拜……”
白斌眉头皱得很深,捏着药片不肯放他出去,“吃了再走。”
丁浩就是有点头晕,别的还没什么大感觉,他觉得白斌这样有点小题大做,不过还是老实的坐下来。
白斌拿的是胶囊,丁浩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吞了好几口水还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瞧着他吃完了,白斌又忍不住提出新要求,“要不,再休息一天吧?”
丁浩不答应,“你当初挂着水不也上班啊?我昨天都跟老师约好了,白杰也特意早去等着呢!一家人都在那儿等我一个,末了儿我再说不去了?你这不臊我嘛……”瞧着白斌还在犹豫,又抓了他的手接茬劝,“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嘿嘿!白斌,来亲个!”
丁浩生病了,也就意思意思隔着老远啵儿了一个。白斌是务实派,听见立刻弯腰亲上去了,亲完还抵住他额头,“好像是不烫,可你总打喷嚏,吃了药也不见好。”
丁浩挨着他的额头蹭了蹭,笑了,“你当你给我的是仙丹啊,哪有立刻就好的。”他也就是多打了几个喷嚏,家里这位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