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出被他的自信打动了,八字眉一苦:“我什么时候能赢够三千银两啊。”
你一没技术二没眼力,怕是没指望了:“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秦小出要替人赎琴。
秦小出有一个救命恩人,是一名琴师,弹琴鼓瑟为生。年初,跟人打赌,一不小心把家传古琴给输掉了。那琴贵重,现在在一家乐器店里,标价三千两。琴师央求店主别卖,他筹钱买回来。可三千两哪那么容易,两月过去也没筹到几个钱。幸好古琴贵,识货人少,这事就这么拖着。
前几天,乐器行店主下了通牒:有人看上了琴,最后十天,琴师再不拿钱就卖掉。
琴师一没家产二没地契,哪里拿得出来?
秦小出将自家的家产地契盘算了一下,差一千银两,他就想到赌场。搏一搏,说不定两千变三千呢?结果可想而知,两千变一千,一千变五百。眼看要没了,好不容易抓住钟斐这个幸运神,翻回了一千五,希望在前,没成想一斗j-i又回一千两了。那琴,眼看就要飞了。
这世界的乐师很多吗?钟斐好笑:“你傻啊,什么都不会,进赌场不就等着挨宰吗?”
秦小出:“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两人出了赌场,秦小出说他家在不远处的街巷里,邀请钟斐吃晚饭。盛情难却,钟斐跟着去了。到了一看,乖乖,也是一座好宅子,难怪说家产抵两千。不过里面萧条,没什么家当,院子里长满Cao。
里边有人喊:“你个兔崽子才回来,饿死你爹了。”
秦小出怒:“你自己不会弄啊。”
秦父拄着拐出来,长得滑稽,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八卦起来唾沫横飞,方圆百八十里没他不知道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钟斐问起梅家,秦老爹一拍大腿:“别给我提梅家!”
原来,当年秦家富足,走路都是横着的,娶的秦母也是明眸皓齿楚楚可怜。彼时,梅父还没发达,拐带秦老爹进了自家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都说赌博赌博,越赌越薄,秦老爹赌了十几年,田产家产陆陆续续输给梅家赌场,就剩这个独宅。最后一场,赌注是秦母,输了,赔给梅父当小妾。
秦老爹事后一想不对劲,拖着秦小出去梅家闹,叫人打断了腿。
不久,梅父暴毙,沦为小妾的秦母也去世了。
秦老爹顿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管你怎么风光,最后都得死。没了争闲气的心,他守着空宅子跟儿子,吃咸萝卜干,就白米饭,就这么过下来了。这些年,秦小出跟着经历人情冷暖,深恨赌博,若不是为了琴师,他绝不会进赌场。
听完那些陈年旧事,都入夜了。
秦小出点着花灯要送钟斐,才出门,就见前边柳树下,星隐靠着树干,鼓着脸颊,一脸不悦,不知等了多久。
钟斐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星隐:“有你的气息。”
你是猎犬的鼻子吗?钟斐戳了戳那张气鼓鼓的脸颊:“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星隐别开脸:“不是答应跟我吃夜宵吗?”
钟斐:“没说不去啊。”
星隐:“那你怎么在别人家吃饭?”
钟斐笑了:“晚饭又不影响我吃夜宵,我还能吃得下粉羹、阳糕、馄饨、银丝丁香粥!”
二三月的韭菜骨朵鲜嫩,卷成春卷,放入油锅,油滋的一声炸开,春卷滚了几滚,炸得金黄酥脆,捞起,摆在小碟子上,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钟斐吃了两个,又吃了一碗皮薄个大的馄饨,满足得不行。
以前,吃的是压缩太空餐和智能厨房的食物,制作精准,味道一成不变。现在尝过无数味道,才觉得,最美妙莫过于手工的美味,咸也好,淡也好,有烟火气。
“你在那户秦家没吃饱吗?”星隐托着半边面具。
“不是答应跟你吃吗。”
“你记得啊?”
“我还没老到说的话转头就忘吧。”钟斐夹起一只馄饨,放进星隐的嘴巴。
星隐一口咬下,嘴角弯起,隐隐含笑——真是,稍微哄一哄就好了——钟斐早发现,星隐很少吃东西,但从不拒绝投喂,一投喂就特别乖顺。三月,晚风暖暖,两人顺着青石板路往回走,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很长。
这两天,星隐以护卫的名义跟着蝎子梅。
他将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成一份清单,全是近年来蝎子梅大笔进出账的来源,有正当的,有不义之财,涉及事件及人员相当详细——钟斐看完,顿时觉得,星隐当个警察也是妥妥的。
钟斐注意到一行:秋七弦,三千两。
钟斐问:“这一笔怎么回事?”
星隐郁闷地说:“你怎么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是慕竹的朋友。”
秋七弦,慕竹的朋友,秦小出的恩人,地方小,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
与秋七弦对赌的人,正是蝎子梅,当时打的赌很随意:「下一个人进门是抬右脚还是左脚」,乐师输了——蝎子梅运气旺,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当时席上的人都见证了他们的赌。秋七弦自认倒霉,一千两就这么稀里糊涂输了。他付不起,典当了古琴,才付清了蝎子梅的账。而典当期限一过,他还是没钱赎,典当行以两千的价格,把古琴倒手卖给乐器行,乐器行现在标价三千两。
一千两的赌,最后抬成了三千两。
钟斐疑惑:“蝎子梅明明只得了一千两,怎么写成三千?”
星隐说:“不知道,这是从梅家账房抄来的。”
钟斐琢磨了一下,一拍桌子,恍然大悟:什么典当行,什么乐器行,全是蝎子梅授意的。最初赌一千两,是引鱼上钩,诱秋七弦典当古琴,后来一层层设套,最终加到了秋七弦怎么都还不起的三千两。
星隐:“就为一把古琴?”
钟斐摇头:“不,蝎子梅的意图是秦家宅子。”
以秦小出跟秋七弦的关系,肯定出手相助。秦家清白,值钱的就一个宅子,紧紧巴巴,能挨得上三千两。蝎子梅这个人,可不只是善赌这么简单。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梅父榨干了秦老爹,蝎子梅继续榨小的,秦家可算倒血霉了。
星隐怒了:“这种人,被害死也活该,咱们走吧,别帮他查了。”
钟斐笑:“所以,你以为我们是要帮他吗?”
这孩子,太天真是会被吃得渣也不剩的。钟斐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这张认真的脸。星隐吓一大跳,手里的灯笼差点掉地上,盯着钟斐说不出话来,亮眸灼灼。
钟斐被这反应笑到了:“我答应的只是查清楚而已。”
星隐好半天说:“心思真多。”
智脑可以精准地分析出异常数据,钟斐不如智脑,要多看几遍。回到厢房,星隐端来一木盆热水给他泡脚,水温一直暖得恰恰好。钟斐泡了大半天,不对劲,再一看,星隐一边闭目「修炼」,一只脚搭在木盆边,不动声色输送「热量」呢。人工调节,可比空调舒适多了。
第15章 运气好,跌倒拣元宝
【第十五章】
临睡前,星隐说:“明天,我去查梅家跟秦家的旧事。”
钟斐摇摇头:“没必要,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查清楚了又怎么样。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弄明白谁在害蝎子梅,有什么目的。”
星隐说:“秦家就很有嫌疑啊。”
钟斐揉了揉眉心,跟星隐谈y-in谋,是很残忍的事,毕竟,越看越单纯:“秦家和乐师的事先撂一边,别被一叶障目,明天我去梅家赛马场,应该有收获。”
星隐:“就你一个人吗?”
钟斐:“还有秦老爹,这人是相马高手。”
星隐:“我也跟你一起去,我不喜欢蝎子梅。”
钟斐:“再忍一天,很快就好了,别总绷着脸啦,笑起来多好看。”
星隐闻言,飞快一侧脸,银黑色的面具闪过一线光芒。
赛马场。
钟斐走的最后一个场子。
不同的是,赛马场还没有开业。后天,三月十二,会有开业盛典,举行第一场赛马。
赛马场很大,场子里有十几个骑师,个个精瘦,谈笑风生;十几匹骏马斗志昂扬,红色、白色、褐色等,看上去都是夺冠的苗子;几十个客人在查看骏马的牙齿,讨论着成色,到时候好下注;场主叫胡老六,两撇胡须尖又细,小眼睛溜得像狐狸一样。
“这不是秦老弟吗,好几年不见了啊,今天怎么有空来。”胡老六老远就跑过来。
“我就不能来透透气?”
这地方不大,都互相认识。秦老爹拄着拐杖,一路打招呼过去,倒也悠然自得。他走向了一匹白马,胡老六跟在他旁边,寒暄,打趣着:“别说老了老了,眼睛还这么毒,这是小白龙,在别的场子跑过第一,脚力厉害着呢,押它准没错。”
“行啊,输了算你的。”
两个老家伙互相寒酸着,把所有马都相了一遍。
秦老爹问:“不是总共十匹吗,还有一匹呢?”
胡老六连连摆手:“别提了,倒霉死了,骑师从泞洲来,水土不服,能不能跑是一回事呢。喏,树下那边睡着的就是。”
马场边缘,有个四十多岁的骑师靠树根坐着,歪着头,像是睡着了,旁边一匹骏马悠然自得地吃Cao。胡老六一眯眼,看不太清:“感觉也是一匹好马,不过骑师病了,马再好也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