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与国之间争夺,星球与星球之间厮杀,转眼间一个星球就被灭也不是没有的事。
钟斐肩负着希望出战,然而,却在这里睡了十年。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国家是否还在,星球是否还好,那些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们,是否都还活着,或者已化成灰烬?
回去,完成与生俱来的使命。
自己应该在战争中轰轰烈烈死去,而不是在这里自由自在地活着。
心口,再度隐隐作痛,钟斐扬起脸:“越鸟南飞,狐死首丘,人岂有不归家的道理?”
小牢抽出金钟卦,再度唤出金龙。
钟斐闭上眼,眼睑残留着暗金色的龙形幻影。
一天什么没干,又到晚上。
这一天,钟斐睡了三觉,再睡下去,不梦魇也成睡魔了。不过,他还是提议早点休息。
涯梓很稀奇,前两天匆忙赶路,今天反而不急了。钟斐笑答,明天愁来明日愁。与其漫无目标地寻找,不如守株待兔,因为兔子一定会来。
涯梓吸取教训,想贴身守护。
小牢为难地紧偎涯梓,忧心忡忡:“小涯,我也害怕鲸鱼啊。”
涯梓鄙视:“有点出息没,鲸鱼哪里可怕了。”
小牢:“天生!天生的!”
三郎看不下去了:“区区鲸鱼魔,怎么怕成这样。涯梓你陪小牢,钟斐由我看着,出不了事。”
就这么决定了。
三郎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钟斐侧卧,听松涛起伏,期望梦魇早点到来。
涯梓和小牢在木屋外,两人冰释前嫌,毫无芥蒂。涯梓眉飞色舞讲述这几年的见闻,小牢被逗得吃吃地笑,时不时问几句,二人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亲近。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深,小牢轻声说:“小涯,钟斐哥哥睡了吧?”
“嘁,你不觉得叫哥哥很奇怪吗。”
“他很亲近啊。”
“跟亲近不亲近没关系,年龄大,才能叫哥哥吧。”涯梓不经意地说,“这几年,我见过好多人,没一个比得上钟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他吧。”
“小涯只会看皮相,他可比佩玉硬朗。”
涯梓不服气:“你才错了,他骨子里比皮相还要温柔。”
“咱去崖边聊吧,别吵醒他。”
“可是……”
“别担心,有三郎在呢,我把金钟卦放床头守护他。”小牢蹑手蹑脚进来,在钟斐脸边轻轻放下。
两人离开后,四下倏然安静。松涛一阵一阵,万千松针微微颤抖,回荡的声音极其美妙。半柱香之后,三郎忽然一动,往床边前倾。钟斐屏住呼吸,感觉左颊被轻抚了一下,而后,再没有动静。
脸颊残留着摸过的感觉,不舒服。
钟斐抬手,轻蹭一下,恰好碰到脸边的金钟卦。
他摸过来放手心,慢慢抚摸,龙纹跟着他的手指游动,缠绕在指肚下。蓦然,一股暖暖的气息从指间漫溢出来——这也许就是小说里所描述的真气?
万念消泯,只余大自然的松涛。
钟斐再度进入梦中。
事不过三。
这是第四次,试图将他囚禁的梦:
钟斐环视四周:依然的旷野,几米远处,一条小河,河边有船,船边搁着木桨,河水粼粼。无视绵延的鲸鱼声,他静静聆听,捕捉一丝丝异常:流水潺潺,风拂过水Cao,Cao里的虫子唧唧地鸣叫,叮咚一声,小小的石子儿滚落水中……
嗡—嗡——对了,就是这个微弱的声音。不陌生,也不常见。
像是蜜蜂群,又像蝉翼震动,从亘古而来。
这声音是……
钟斐望着虚空,忽然开口:“我不想留在这里!”
声音回荡。
钟斐重复着:“放我走,我知道你是谁!”
大地猛的震动了一下,小河骤然开裂,水跌落,裂痕像蜘蛛网一样瞬间散开,裂到钟斐的脚下。钟斐拔腿就跑,裂痕追上来。双腿,怎能比得上地震般的速度。终于,钟斐跌入裂痕,抓也抓不住,只有失去重力般的下坠。
钟斐一咬牙大声喊:“小牢!”
天地忽然震动。
裂痕停下了,钟斐抓住黑暗中的石头,咬紧牙齿,悬在半空。虚空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慢慢隐现,如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青葱,长裳轻盈,腰间的金钟卦随风而荡。
“哥哥怎么知道是我?”小牢甜甜地问。
“……钟声。”
从远古而来的嗡声,是大钟的回响,一旦辨别出来,钟斐就明白了:把他困在梦中的,不是鲸鱼,而是钟声,鲸鱼声只是为了掩饰钟声的存在。
“放我回去。”
“抱歉,金钟大法需要一个不平凡的人祭天,好不容易等到你。”
“我跟被你封冻的人一样平凡。”
“不一样,你知道在梦里,还很冷静。幸好你没有功法,摆脱不了这梦境。”小牢笑容甜甜,露出小虎牙,“对不起,哥哥,血祭你,我才能永远摆脱恐惧。”
所以,你把恐惧甩给别人?
“三郎会来的。”
“不,他被我引开了。”
钟斐抓住悬石,下坠的重力令说话都艰难。但他弯起嘴唇,露出一弧微笑,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他为什么让涯梓去找你?他是三郎,不是天真的涯梓,早识破了你的伎俩。不信,你回头看。”
小牢回头望,并没有任何人:“哥哥,你诈我?”
他回头的一瞬间,钟斐一松手。
下坠三秒,就稳稳地落在一个人的怀中。就像,坠落在黑夜的怀抱里,温暖而踏实。
得救了。
钟斐长舒一口气。
小牢反应过来,金钟卦掷出。一刹那天地豁然亮了。抱着钟斐的人倏然避开,手中圆镜飞出,与金钟卦撞在一起。
哐——
一声巨响——
钟斐睁开眼,骤然明亮,自己已立在悬崖边。
三郎环住他的腰:“醒了?”
三郎的身后是仗剑的涯梓,愤怒地说:“小牢你在干什么,你要杀钟斐吗?”
幻境被击碎。没有旷野、没有梦、没有让人沦陷的钟声,只有闪烁诡谲光芒的金钟卦。小牢咬了咬嘴唇,无可辩驳。忽然,眼眶含泪,强忍着不留下来,竟然一脸无辜和委屈。
钟斐有点愣,简直以为自己冤枉人了。
这演技,影帝也不过如此。
涯梓走到小牢跟前:“告诉我,不是真的。”
小牢的抬起脸庞,泪珠流转:“大家不都是一样吗?害怕回去,害怕再过那种黑暗的日子,所以拼命找各种方法摆脱。”
骤然沉默。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钟斐感觉,事情要翻转了。
果然,涯梓动容:“可太残忍了,这么多人。”
小牢凄然:“我想活下去,自由自在的,不再惶恐,不再害怕一睁眼就是黑暗。没人能告诉我怎么做才行,我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办法。我有什么错,我就应该战战兢兢等待命运降临吗?”
一颗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涯梓手足无措,上前半拥住他:“别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的。”
三郎开口了:“会遭天谴的。”
小牢悲不能自抑,眼泪跟雨珠一样大颗小颗落下,濡s-hi了脸庞:“若是回到从前,还不如,让我痛痛快快地遭天谴呢。”
第6章 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第六章】
涯梓手足无措,上前半拥住他:“别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找到的。”
三郎开口了:“会遭天谴的。”
小牢悲不能自抑,眼泪跟雨珠一样大颗小颗落下,濡s-hi了脸庞:“若是回到从前,还不如,让我痛痛快快地遭天谴呢。”
钟斐无法再看下去。他悄然离开,走下山崖,天际的启明星渐渐被朝晖取代。
每个人都有艰难。
这不能成为加害别人的借口。
不是简单的对与错——只是阵营不同,我们才注定是敌人——或许有人会这么说,但被血祭、被封冻的人没法这么宽容。金陵醉已黯然失色,五日期限将至,自己是否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人人都有兄弟。
自己的兄弟又怎么样了,说好一同死战,自己却失约了。
纵使困顿难行,也得前行。
钟斐停下来,深深吸一口气,青松微拂动,沁凉的空气让心冷静一些。
他转身,回视不知何时跟在身后的三郎:“数千封冻的人怎么办?”
三郎手扶面具,没有说话。
钟斐说:“让小牢解放那些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