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邢方慌忙道:“在下可以重写奏折,可以劝谏陛下打消铜符令的念头……”
林熠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何况你劝得了陛下,劝不住朝中一干蠢蠢欲动的人。”
宋邢方心里一寒:“我……”
“已经晚了,不过也不晚。”林熠侧头听见屋外动静。
下一刻,手里长剑映着烛火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刺穿了宋邢方心口。
“宋大人慢走,杀一儆百,只得委屈您了。”
冶光剑带血收回,宋邢方连惊呼都来不及就僵倒在地,林熠神情漠然,回头见聂焉骊抱着手臂看热闹。
聂焉骊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林熠杀起人来简直利落熟练。
“多少人?”林熠问。
聂焉骊走到门前静静听了片刻:“至少二百人。”
夜雨连绵不停,檐下淅沥流水,兵铁出鞘的轻缓摩擦声穿过雨幕似隐似现。
林熠腕上一旋,长剑划灭灯烛,屋内屋外顿时一般昏暗。
屋门被踹开的一瞬间,林熠与聂焉骊同时倾身而动,饮春剑与冶光剑划破夜色,霎时将围堵而来的暗卫一击割喉。
屋外二百高手暗卫齐齐出动,院内、檐上、院墙上顿时围起刀剑黑影的铜墙铁壁,林熠与聂焉骊背抵背,长剑翻飞之间院内血色蔓延。
细雨纷纷沾s-hi衣袂,林熠低声道:“萧放派这么多人绝不是为了护宋邢方,宅子里究竟藏着什么。”
聂焉骊身如轻盈飞鸟,旋身便点着暗卫刀锋跃起,饮春剑瞬息无声连夺数人x_ing命:“金陵城内大动干戈,巡防营若发现可就闹大了。”
他们只欲速战速决,林熠手里长剑缓时必见血,但一时仍被众多暗卫拖住。
两道高大身影忽而从不同方向出现,檐上背着暗淡光线,挥剑反围堵住暗卫。
这两人武功高强,一人招式凌冽无情,出招必伤,另一人内力浑厚,长剑所到之处雨幕斩破。
林熠趁隙看去,发现其中一人正是萧桓,另一人则是邵崇犹。
萧桓杀开重围便至林熠身边,手中剑光扫开数名暗卫,林熠眼角沾了一滴嫣红的血,轻笑道:“你回来了。”
四名大燕顶尖剑客迅速将宋宅内涌来的暗卫杀得片甲不留,细雨霏霏,夜幕下院内血水混着雨水淌开。
林熠转头看见邵崇犹在暗卫身上搜了搜,不出意料,没有任何与景阳王萧放有关的东西,萧放做事很仔细。
“你认识萧放?”聂焉骊感到奇怪,“怎么会来这里?”
邵崇犹看了他一眼,深邃的眉目隔着薄雨不甚真切:“有点旧仇。”
林熠走到萧桓身边,想了想,看向邵崇犹:“那天追杀你的人……”
邵崇犹点点头:“是萧放的人。”
林熠没有多问,邵崇犹也没有多逗留的意思,只提醒道:“最好两刻钟内离开,萧放在城中还有人手。”
他随即转身跃上檐角,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林熠、萧桓和聂焉骊进了屋内,循暗道分头去探。
林熠按照记忆里图稿上最隐蔽的一处暗室方向而去,与萧桓一前一后穿过数个岔道口。
“你没带手下来?”林熠小心避开一处机关。
萧桓不急不缓跟在他身后:“留了几人守在外面,以防漏网之鱼。”
走到暗室门前,林熠站定回头看他:“我还是杀了宋邢方,他必须死。”
萧桓俊美的面庞在闪烁的石壁火把光亮下格外深邃,他目光澄澈温和:“杀便杀了,是他自找的。”
林熠见他忽然靠近,随后揽住自己在狭窄暗道内错了个身,将自己护在身后。
萧桓伸手启动了暗室机关,暗室门缓缓打开,机关弩瞬时触发,他反手抽出佩剑,真气盈遍剑身,数十毒箭被叮叮当当截断。
林熠在他身后,悄悄捋起一萧桓半束散在肩后的一小束乌发,在指间缠了半圈又松开,而后随他进入暗室。
暗室内反而没有火把燃起,林熠取了外面一支火把,光亮照出一小片,挪动时便又看见另外一片。
“景阳王……是何居心!”
林熠声音沉怒,带了几分杀意。
暗室内满满当当摞了上百套铠甲,玄铁啸刻,犹自带着寒意,竟皆是昭武军制式!
萧桓俯身拾起一件军甲,林熠手中火把靠近,仔细照清楚再看,竟做得一丝不差。
林熠伸手细细抚过铠甲肩头虎啸纹,翻转过来,里面就连军士编号都有,可谓如假包换。
萧桓掂了掂重量,摇头道:“分量做工与你们北大营别无二致,披上这身甲,便是披上了昭武军的名号。”
太子先前透露景阳王萧放对昭武军有小动作,竟是这般蓄谋已久的做法。
“他是打算在金陵城起事,而后推卸给昭武军?不,这于他而言没什么好处。”林熠很快否定了这个最直接的推测。
“也可能这批军甲在此交货,还打算运到别处去。”萧桓将铠甲放归原位,丝毫挪动的痕迹也没留下。
聂焉骊从另一处暗室过来会和,看见眼前景象也有些吃惊:“那边有不少兵铁刀剑,都铸着昭武军的印。”
林熠冷静下来:“这里的东西一件也不动,定远军昨日又来了人,便让萧放当作是定远军来寻仇,暗室暗道原样封好。”
聂焉骊想了想,笑笑:“不难。”
三人退出来,聂焉骊仔细匿去暗道内痕迹,又将机关全数归位,就算萧放派人再来也察觉不出异样。
待处理了狼藉血腥的宋宅现场,院外传来巡卫营夜巡的动静,一名负重伤半爬着逃出去的暗卫引得他们注意,很快一边召集人手一边破门进入宋宅查看。
鬼军亲卫发出暗器一击夺了那暗卫的x_ing命,巡卫营登时大噪,追入夜色中去。
林熠三人再次分头离开宋宅,巡卫营扑进无一活口的宅子,连他们的衣角也未看见。
林熠和萧桓跃入夜下细雨之中,掠身出了宋宅,过了一条街,萧桓忽然打了个暗号,两人同时闪身匿入一座小楼廊下,萧桓搂着林熠避身。
绣楼内约莫是姑娘家在说笑打闹,隔着门窗听不真切,小楼下的窄巷内飒沓而过一队人马,马蹄溅起雨水,蓑衣斗笠掩住这些人面目,一道惊雷破空响起,雨势瞬间加大。
林熠回头瞥见斗笠下露出的一截佩剑,又仔细看那马匹鞍辔,低声道:“犷骁卫?”
萧桓垂眸看着那队人马匆匆而过:“应当是卢琛明带人从梵灵山那边回来了。”
轰鸣雷声和隆隆马蹄远去,雨水淅沥顺着檐瓦流下,绣楼内安静下来,姑娘抚琴的轻缓音律透过雕花窗栏传入雨中。
林熠抬眼看向萧桓,远处夜色烟雨下,金陵辉煌灯火罩着雾气,萧桓剑眉乌鬓,桃花眼尾的痣格外温柔。
两人静静轻拥着,雨水帘幕隔开十丈软红,林熠指尖拂过萧桓弧度风流的眼尾,笑道:“不知多少年,才修得同在檐下避一场雨的缘分。”
第58章 小楼
金陵夜雨沾衣, 归人匆匆。
二人并未回宫,而是回到萧桓在金陵城的那座安静宅院。宅子内暖黄灯火,小楼檐下滴答落雨, 院中梅树枝干遒劲乌沉。
林熠回房间内沐浴, 换下带血的衣裳,披着一身宽大玄色单袍迈下木头楼梯, 见萧桓也已收拾罢,正在厅内吩咐鬼军亲卫。
林熠揣手立于檐下等了一会儿, 夜雨渐小, 萧桓办完了事情, 林熠踩着木屐悠悠走进去,靠在书案旁随手拎起案上长剑。
“这是你的佩剑?”林熠抽出剑。
剑鞘剑柄均是玄色铸暗纹,仔细看去是山水图, 分量偏重,剑身如练,澄澈而锋利,边缘弧度极为优美。
萧桓坐在案后, 一手撑着下巴看林熠,眼中温和:“是,此剑名为‘醉易’。”
林熠极感兴趣, 握在手里反复比划把玩:“先前从未见你用剑,这剑与你甚是相配。”
他抽出自己的冶光剑,把醉意丢给萧桓,挑眉笑道:“来试试?”
林熠倾身跃过书案, 身形如一道轻云,宽大锦袍皱如春水,冶光剑毫不客气,直冲萧桓而去。
“承蒙指教。”
萧桓抬手握住醉易的剑柄,身形不急不缓一避,剑锋相错的瞬间,林熠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浅淡的睡莲气息。
林熠旋腕回身,剑从身后而出,萧桓与他过了十几招,案上灯烛丝毫未晃。
两人从厅内打到檐下,长剑掠出弧度时接住几丝细雨,朦胧灯光将二人身形与剑光映得如画,淅沥沥雨声与剑刃交错的清越鸣音混合起来。
林熠的剑法得林斯鸿真传,冶光剑出招便带着烈阳之息,宛若扶桑盛放。
萧桓身法凌厉从容,万变蕴于不变之中,醉易寒光如水,于温柔中贮藏着无限浑厚内力。
林熠腾空一旋身,接住萧桓力逾千钧却剑势柔缓的一招,随即落地时身子轻轻一歪,软绵绵靠在萧桓胸前,一手环着他颈项,另一手挽了个剑花收势,耍赖道:“打不动了,你一点儿不让着我。”
萧桓便只是笑,单臂揽着他腰际:“几天不见,竟二话不说提剑就打。”
林熠笑嘻嘻道:“这不是好奇嘛,原来你剑法与内功一脉相承,内蕴天地,看来我这几年追不上你进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