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之日终于来临, 仙帝已带领天庭修为最高的仙人将整个妙法城团团包围,只要天地戈出现便能集结所有仙人力量做出惊天一击。
如今天地戈不见踪影,夜明君声称迎亲必须走上一段路,带上白鹿就去了临近城池, 众仙拿他没办法,也只能时刻警醒着周围动静, 准备一旦发生战斗便前去支援。
仙帝相信启明珠在此等大事上不会胡来, 倒也没疑心,只是站在云端望着妙法城中徘徊的怨灵,神色颇为沧桑。
每一任仙帝都由四方天王辅佐, 如今司战和司命之天王都在主持天兵天将, 司农天王则在发放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唯有司法的莫语天王陪伴于仙帝身侧。莫语虽历来冷言冷语,此时却知仙帝心中所忧, 只平静地劝道:
“陛下的决策并没有错, 仙人若不同意羽化便会发生叛乱, 到时天庭分裂众仙各自为战,祸患远胜灵气枯竭。而尚未飞升的修士对天庭没有任何牵制, 只需些许利益便可互相厮杀, 牺牲他们是最稳妥的方案。”
“若是由天庭决定灭去哪个凡间门派,仙人定会偏袒自己过去宗门,所以朕为地府提供法宝,让他们物色合适人选投胎转世,于灵气出现警报的世界掀起战乱, 以此清洗各方势力大幅削减修士数量。”
净世任务的执行方案天庭讨论了三年方才订下,仙帝此时也没想出比这更合适的处理方法,只是看着正在汇聚的怨灵终忍不住叹道,
“胜者生,败者死,这本是修行世界的常理,只可惜修士势力交战少不得殃及无辜,每经历一次大战,凡间便要死去无数平民百姓。普通人的死亡对返还灵气毫无助益,却成了净世任务数量最多的牺牲者,终究是朕考虑不周。”
最初几次净世任务已显露出了此等弊端,当时仙人认为净世任务只负责令修真门派争斗,至于过程之中是否杀伤百姓全是那些修士的选择,他们转世之后自行解决仇怨便是,天庭不需c-h-a手。
莫语虽也是如此想,见仙帝因天地戈一事颇为动摇,只能无奈地劝解,“陛下,你是仙帝,在人与仙之间,你只能选择仙。”
“朕飞升之前是人。”
“按照所在群体划分归属辨别敌我,这本就是人类的生存方式。莫语少时只因出身贫寒不曾拜入正经门派便几经打压,即便成功飞升,所留下的仙阁依旧被百般排斥。人类同在凡间尚且由于贫富男女种族等差异迫害他人,何况天地之别。经过启明珠的心劫我已醒悟,人心莫测不可依靠,唯有律法才可维持天地稳定。而能制定律法的,只有强者。”
这一任仙帝号中皇至真御天帝,因飞升自和平的现代世界,并未如古代仙人一般经历过频繁战争和江湖械斗,行事也远比过去仙帝仁慈。莫语当初正是为这与别不同的仁心折服,如今却是觉出了其背后隐藏的麻烦,这便作为过来人提醒道:“陛下太过追求完美,这样易生心劫,于修行无益。”
“莫语啊,天庭的确有天规,可真正影响世间命运的,终究只有不为任何生命掌控的天道。朕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天地戈叛变或许就是天道降下的劫数,甚至连灵气枯竭也是我们无休止地夺取天地精华而受到的惩罚。”
仙帝是唯一能触摸启明珠的仙人,经历过的心劫也最多,岂会不知世间少有两全之法,只是天地戈之事令他对那神秘的天道不由多了几分忌惮之心。
仙人的确远胜凡人,在天道之下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他们用了千百年时间去领悟天道,却始终只能窥其一二,甚至不知自己所得推测是否正确。
天意莫测仙帝也无应对之法,唯有对自己最信任的下属道出了心中所想,“启明珠是羲皇留下的至宝,如今只有他能听到天道声音,天庭不能失去他。若时限到达仍没有寻到解救之法,朕作为罪魁祸首承担一切后果,替夜明君羽化。”
夜明君与仙帝的五百年之约并未隐瞒众仙,莫语天王虽知每一任仙帝的终局都是羽化,却没想到仙帝竟是要以自身x_ing命护下启明珠,感慨之余却是坚定地跟随其后,只道:“庭议提出净世任务方案时我亦不曾反对,若有那一日,莫语与陛下同归天地。”
仙神这方已做好万全准备,然而作为主角的夜明君和天地戈却是一个没出现。就在众仙面面相觑时,身处沙漠的夜明君也正苦恼地折腾着怎么都打不开的画卷。自昨夜器灵返回,画卷便彻底封闭,直到现在都没一点动静,夜明君好不容易有了老婆却要抱着枕头躺一夜,虽知山河社稷图不会对纪陌不利,此时仍难免郁闷。
就在他把画卷埋进沙子还准备堆出个纪陌沙雕的时候,原本炽热的沙子忽地一片冰凉。看着金黄地面被霜尘覆盖,夜明君眸中露出了然神色,一抬头果然身负冰甲的天地戈正好落下,只对他冷冷道:“启明珠,你放的消息是去妙法城迎亲。”
众仙布下阵势的地点是妙法城,然而夜明君此时所在荒漠已是千里之外,纵使发生战斗仙人也无法及时支援。虽是如此情况,仙人面上却不见任何慌乱,反倒好奇地问:“你去了?”
“等了你三个时辰。”
天地戈自然去了妙法城,它就在入城大道之外隐匿等候,谁知这颗珠子居然连事关天庭存亡的决战都能放鸽子,若不是天地戈熟悉山河社稷图气息寻了来,只怕还和仙神一起等候夜明君到来。
“山河社稷图把我要娶的人收走了,你且再等上一等,有了纪陌我马上成亲给你看。”
虽是如此回答,夜明君倒是没想到天地戈居然是这么耿直的x_ing子,居然等了三个时辰才察觉出不对。
夜明君并没有和天地戈说过几次话,过去所有仙人都警告他天地戈很是凶戾不可招惹,他虽试着偷偷寻过这个同类几次,除了第一次成功搭上了话,之后都被仙人拒之门外,说是天地戈嫌他话多,下令不许启明珠再入幽冥。那时本以为天地戈会答应和自己一起游历人间的他还向社稷图抱怨了好一阵,如今想来,却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就在夜明君回想起往事稍稍有些落寞的时候,手持天地戈之人也发出了嫉恨的声音,“启明珠从过去便仗着羲皇之名目中无人,如此废物都受仙帝百般宠爱,而认真为天庭征战的你却被猜忌防备,今日定要令他当场破碎,以泄心头之恨!”
天地戈此行只为与上古神器一战,虚空身躯已被它完全cao控,此时浑身冰甲,一袭白袍,面容也被头盔完全遮掩,任谁也认不出其身份。夜明君虽猜测这应当就是最后剩下的天人,听这话却像是对他们颇为了解的存在,一时也无法肯定其身份,这便疑惑道:“这就是你弄来的新主人?怎么挑的,还没白鹿可爱。”
天地戈自认没有任何感情,虽因等了启明珠三个时辰略为不满,此时也只冷冷回答:“它自称是我的心魔。”
“不是自称,我真的是!”
心魔此时也是气极,事情虽已按照他想要的在发展,天地戈也与天庭站在了对立面,可这战戈却丝毫没将它放在眼里,甚至连一丝感情波动都懒得贡献给它。以至于心魔竟完全寻不到复仇的快意,反倒时常有一种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的憋屈感,当真对不起这漫天聚集的怨灵。
心魔内心如何天地戈是完全懒得理会,它只是需要控制一个主人发挥自己的战力而已,这躯体里的灵魂是虚空和尚还是心魔都无所谓,反正自握住战戈这一刻起便只由它cao控。
天地戈已在任青崖身上吃过一次亏,此时没有给心魔任何c-h-a手的余地,直接将这具r_ou_身完全控制,这便指着夜明君淡淡道:“唤出山河社稷图和仙帝,我来此只为与他们一战。”
“仙帝在妙法城,今日迎战你之人,乃是羲皇门下仙人夜明君。”
听见心魔二字时夜明君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如今细细打量着眼前被杀气缠绕之人,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
只要周围还有仙人,天地戈便能通过杀戮恢复力量,所以夜明君停在了这处没有人烟的荒漠,从一开始,他和社稷图便决定不牺牲任何仙人,由他们来与天地戈全力一战。感受到手中画卷亦在展开,夜明君轻轻一笑,“可知山河社稷图为何阻你?”
社稷图被毁已过去五百年,天地戈始终没有想明白他与自己为敌的理由,听了这话立刻就问:“你知道?”
“天庭是羲皇为仙神打下的江山,山河社稷图本是为记载天庭历史而诞生,自然会选择守护仙人。而我,只因你要杀的仙人中,有许多是我熟悉的友人。”
天地戈没想到自己会从启明珠口中听到这个答案,正如山河社稷图所说,这是它无法理解的事,“你们身为神器,却对仙人有了感情?”
这些神器在天庭停留了数千年,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仙人从飞升走向湮灭,天地戈想杀的那些仙人,大半都是他们亲眼看着从初飞升的青涩成长到了如今地步,全是宛如后裔的存在。
这样的感情,负责记录仙人言行的山河社稷图感触最深,他亲手描绘了这些仙人从青年走向暮年的每一瞬间,天庭便是他唯一的归处。只可惜,同是神器,九幽天地戈却是完全不知道。
而最为悲哀的是,并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
启明珠是为心而生的神器,他原以为天地戈当真是没有感情,直到见到这心魔方才明白,它竟是将自己的心整个封印在了天人身躯之中。不止是那些因岁月和吸收怨灵产生的恶念,还有因坚信自己无情而隐藏在心底的感情。
叫醒装睡之人不一定就能迎来好的结果,然而夜明君还是决定这样做,生物之间的竞争是天道铁律,哪一方存活只需各凭本事,错误的不是相争,而是连为何而争都不知道。
所以,启明珠的作用便是驱散人类眼前的迷雾,让每一个人都能选择自己内心最愿坚守的那条路,然后无悔地走下去。
这一刻,满载天下山河的画卷自指尖展开,启明珠绽放出了毕生最为璀璨的光华,为那无情的兵器缔造了横跨千古岁月而来的迟到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