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援军渐渐吞没乱军,靠近奉天殿。
终于,两方合围碾杀最后一支乱军,满地盔甲尸首,萧桓下了马,踏着缓缓流下的血溪,一步步走上台阶。
林熠垂手握着剑,剑尖滴着血,站在台阶尽头看他,背后是巍峨宫殿和无尽云层,苍白俊美的脸上绽出一道灿烂笑容。
萧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仿佛林熠的笑,便是他一路走来所获的至高无上冠冕。
“看将军带兵打仗的样子,还真有点想入非非。”林熠嬉笑着小声说。
萧桓见他严肃不过半天,到自己面前就绷不住了,不由一笑,抬手擦去他颊边溅上的血渍:“回去随你怎么都成。”
四周满地狼藉,奉天殿几乎被拆成废墟,景阳王萧放大势已去,被押下去,临走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与邵崇犹擦身而过时低声道:“你还是得听我的话。”
第91章 合璧
邵崇犹漠然看着萧放, 他的笑有些疯狂,带着蛇一般的恶毒和歇斯底里,林熠凝眉一瞬, 与邵崇犹对视一眼, 两人瞬间想到什么。
林熠上前揪住萧放领口把他提到自己面前,低声冷冷道:“你真的对贵妃下手?”
萧放仰头哈哈大笑, 挣开押着他的犷骁卫,对邵崇犹道:“早该杀了你, 便没有今天与我争抢的资格!你本该死在外面, 还妄想再见什么生母?忍气吞声被我差遣, 她可是从不知你的存在!”
邵崇犹面冷似霜,林熠松开萧放衣领将他一把塞回犷骁卫手里:“贵妃养你照顾你二十多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竟因知道自己并非亲生就全然不顾这情分,萧放,你身上的一切荣华都是偷来的,你才是那个没资格去争抢的人——至于贵妃, 就不劳你惦记了。”
萧放听闻此话,脸色瞬间变了,仍旧不肯认输, 挣扎着道:“云都寺此时已沦陷,邵崇犹,你今生休想见她!”
卢俅走过来,略微担忧地道:“侯爷, 可是有什么麻烦?”
林熠摇摇头,朝萧放抬了抬下巴:“无事,将他押下去吧。”
卢俅命犷骁卫立即把萧放带走,而后转身去处理烂摊子。
林熠回头看了一眼死里逃生后晕头转向的众人,将腰间令牌解下递给邵崇犹:“趁现在,他们暂且顾不上盯着你。”
邵崇犹对林熠微一颔首,又与萧桓对视一眼,果断转身沿商议好的路线悄悄离宫,翻身上了宫门外备好的马匹,扬鞭催马疾驰往城外云都寺。
天色y-in沉沉,黑压压的云几乎要淹没云都寺所在山岭,绵延山径间,邵崇犹一人一骑飞速赶至。
云都寺内一片混乱,邵崇犹冲进去的同时手按万仞剑柄,拔剑便毫不留情杀死数名挡路的乱军。
他一路寻去,韦驮菩萨殿前密密麻麻围了几百乱军,而聂焉骊带着数名手下与之相抗,牢牢守住大殿,寺中武僧亦手持武器布阵相迎。
邵崇犹一路厮杀,万仞剑寒光凛冽,招招毙命,衣袍上未干透的血迹又添一层。
直至两刻钟后,乱军被杀得片甲不留,邵崇犹飞快奔至聂焉骊身边:“如何了?”
聂焉骊抬手抹了一把眼旁溅上的血迹,笑得冶丽:“贵妃和太后早被送回皇都,空城计,放心吧。”
邵崇犹心中舒了一口气,忽然从侧殿房瓦上杀出一队死士,皆是高手,看样子要最后一搏,往殿内闯,聂焉骊冷道:“好一个野火烧不尽。”
邵崇犹拎着万仞剑冲上前去,剑身映着他冷厉眉眼,聂焉骊身轻似鸿,与邵崇犹配合默契,那队死士眼看根本没有机会,便一个号令要转身离开,聂焉骊被他们惹毛了,提剑便一路追去,誓要杀他个干干净净才痛快。
邵崇犹倒是头一次见这好脾气的人犯起倔来,无奈一笑,只得紧随聂焉骊去追。
两人沿路将死士逼至山脚下一座小镇,窄巷之内,两方对峙着。
苍穹一声惊雷响彻山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瞬间如黑夜一般,衣物直接被雨浇得s-hi透。
聂焉骊勾起嘴角一笑,耳上蓝紫宝石耳钉映着闪电光芒,有些邪气,他似笑非笑道:“既然敢来,就别想走。”
邵崇犹与他几乎同时动身,万仞剑狠戾无情,饮春剑势若繁花,却举重若轻,瓣瓣落花皆带着杀意,剑光翻飞,巷内霎时血光弥漫。
大雨在地上汇成水洼溪流,鲜血沿着石板砖缝混进雨里。
一柱香的时间,景阳王的最后一批死士皆丧命于此,无一逃出生天。
聂焉骊走到邵崇犹面前,暴雨将他浑身浇透,一身劲装贴在身上,愈发修长劲瘦。
他靠在墙壁上,气息有些喘,对邵崇犹一笑,雨水顺着他头顶和脸颊流下,白皙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妖冶,另具说不出的风情。
聂焉骊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朦胧又清晰——
“恭迎四王爷回朝。”
年江州阮氏没有追究邵家,想必便是查探中发现了皇室秘辛的蛛丝马迹,这才明哲保身。
过往崎岖坎坷的千回百转浮现眼前,灜安城内,邵家旧宅柴房,一窗之隔的两个小孩,小莫离的抛给他的糖果,至今缀在剑柄的玉佩……
从前救赎他的人,如今依旧在他身边。
聂焉骊朝他微微张开手臂,邵崇犹端立在他面前,窄巷内遍地横尸,大雨倾天盖地,他望着眼前的聂焉骊,上前轻轻拥住他。
“谢谢你,我的小姑娘。”
漫无边际的大雨,聂焉骊气息渐渐平缓下来,抬手勾了勾他手指:“去见她吧,我陪你。”
第92章 落定
皇都金陵,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浓云依旧遮天蔽日,雨幕已消。
一座宁静宅邸内, 聂焉骊带邵崇犹正要入内, 被守卫拦住了。
聂焉骊今晨奉命接贵妃和太后离开云都寺,守卫认得他, 但皇宫发生剧变,全城气氛紧张, 因而不敢有丝毫松懈, 便看着邵崇犹, 道:“这位大人……”
邵崇犹便取出林熠的令牌出示给他,守卫这才放行。
“太后怎么样?”聂焉骊问。
引路的侍从答道:“现在歇下了。”
“贵妃娘娘如何?说了什么没有?”聂焉骊看了看邵崇犹,又问那侍从。
那是洛贵妃宫里的内侍, 虽说对聂焉骊和邵崇犹面生,但一颗七窍玲珑心,白日里披甲执锐的数批军队穿城而过,他也猜出些什么端倪, 约莫宫中出事了,便只谨慎道:“大人,贵妃娘娘有些担心, 但宫中尚未来人回应,便按您吩咐,在此处低调歇着,没有出府。”
邵崇犹听闻洛贵妃尚不知情, 便没说什么,一直在沉思。
聂焉骊想了想,道:“我们来接贵妃和太后回宫,劳烦公公通报一声,若是方便,还望先见贵妃娘娘一面。”
那内侍自知聂焉骊和邵崇犹身份不一般,这宅子便是聂焉骊的,而邵崇犹又手持烈钧侯的令牌,便不敢怠慢,应声便快步去内院。
两人身上衣物被雨水浇得s-hi透,一路奔忙入城,眼下虽说毫不显得狼狈,但多少不舒服,府里下人带他们换了身衣裳,内侍便来邀二人去见洛贵妃。
“你们是小熠的朋友?都坐下罢。”洛贵妃眉眼含笑,一身端庄宫绸一群,云鬓金钗,话语温柔,把林熠的朋友都看作自家晚辈一般,但看见邵崇犹,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紧。
聂焉骊笑呵呵一礼,道:“谢贵妃娘娘。”
邵崇犹步子略一犹疑,锋锐冷峻的面庞柔和了一些,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洛贵妃,与聂焉骊应邀入座。
“既是小熠的朋友,便都像是我的孩子。这是樱桃糕,本宫亲手做的,都尝尝。”洛贵妃命人端上几碟精致点心,目光慈爱地对二人道。
邵崇犹看着那碟中细腻糕点,缓缓伸出手取来一块,尝了一口,酸甜滋味在口中化开,他垂着眼睛,这是他今生第一次见亲生母亲,第一次吃她亲手做的东西。
冥冥之中命运陡转,让这一刻迟来了二十六年。
聂焉骊也尝了一块樱桃糕,看看邵崇犹,又看看洛贵妃,笑言道:“娘娘手艺无双,许久未吃过这么合口味的东西了。”
“瞧你们,跟小熠那孩子一样嘴甜。”洛贵妃眼角已有些许细纹,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她看起来那样年轻、温柔。
“可吃得惯?”洛贵妃问邵崇犹,“你是北方人罢?与小熠的习惯一样,吃了甜的就要伴着茶。”
“糕点很好。我原本是江南人,但在北方长大。”邵崇犹答道,“后来居所不定,江湖为家,也谈不上是哪里的人了。”
洛贵妃忽然看着邵崇犹的手低声惊道:“哎,这孩子,伤了怎么也不包扎一下?春灵,快取药来!”
邵崇犹一顿,侍女立即去取了伤药和纱布,洛贵妃盯着内侍给邵崇犹伤药包扎,不知为何,见他的伤,心里竟格外难过。
洛贵妃眼中关切真挚:“你们习武之人不在意这些伤病,但总要照顾好自己。”
邵崇犹垂眸眨了眨眼,微笑道:“……是。”
“怎么看着是刀剑伤?”洛贵妃有些迟疑,“今日城中一批批兵马调动,又叮嘱我和太后不要出门,究竟怎么,是不是出事了?”
邵崇犹不知从何说起,尤其不知怎么说萧放的事。